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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6 寒川子 (现代)
戚光又爆出一声长笑,笑过之后,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徒有虚名,事到临头来做缩头乌龟呢,原来为的却是这事儿!”略顿一顿,脸色陡地虎起,“姓庞的,眼下你已不是大周缝人,只是一个会缝衣服的匠人!匠人自有匠人的规矩,我付工钱,你卖手艺,哪来这么多废话?”
庞衡却也偏不是个吃硬的角儿。只见他淡淡一笑,冷冷说道:“再回家老的话,纵使匠人,也是大周天子的匠人。”
戚光冷笑一声:“这么说,你当真不做?”
庞衡道:“除去大周天子,庞衡不敢为任何人私做王服!”
戚光突然收住冷笑,眼睛一横,瞄向罗文。罗文打个寒噤,疾步上前,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劝道:“庞叔,戚爷让您做,您就做吧!”
望着罗文,庞衡摇了摇头:“罗文哪,不是庞叔不做,是庞叔真的不能做啊!”
戚光阴笑一声,爆喝道:“来人!”
几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走进。
戚光扫他们一眼,手指庞衡道:“这是西街的庞师傅,主公请他在这院里缝制几套衣服,你们可要服侍好了!要是庞师傅做不出来,当心你们的脑袋!”
几个汉子齐声应道:“遵命!”
庞衡的脸色气得泛青,大声叫道:“青天白日,堂堂乾坤,你——你们——放我回去!”
戚光狠盯庞衡一眼,大踏步离去。罗文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却将事情办成这样,一下子傻了。愣了一会儿,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急奔出去,追在戚光的身后求道:“戚爷——戚爷——”
戚光突然停住步子,对罗文道:“这姓庞的家中还有何人?”
罗文怔了一下:“回戚爷的话,只有一个儿子!”
“哦!”戚光眼中放光,“他叫什么名字?”
“庞涓!”
戚光沉思有顷,脸上阴阴一笑:“嗯,这个名字不错!”
罗文惊道:“戚——戚爷,您——您问庞——庞涓何事?”
戚光白他一眼,喝道:“戚爷想问谁,有你插的话?”
戚光说完拂袖而去。
罗文愣在那里,怔了半晌,慢慢地蹲下来,恨恨地拿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天哪,你——你都做的什么事啊!”蹲有一小会儿,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忽地站起身子,拔腿朝外面跑去。罗文一口气跑到庞家,却见门上仍然挂着锁。显然,庞涓并未回来。罗文长吁一口气,转身离去。
却说庞涓脱身出来,出了北门,径投郊外林中,寻到一个开阔处,将新近从北街一家武坊里学到的几套剑法和拳法从头演练一番,自我感觉不错,这才走回城中,欲去拜见师傅。不料刚进北街,竟被一人拦住去路。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4)
此人虎背熊腰,身体壮实,只是右边一只眼轻轻吊起,让人看起来甚不舒服。庞涓打个揖,正要问话,此人已将宝剑取下,放在路边,当街扎下架势,那模样显然是想与他过招。
时下武风甚盛,安邑各条街道均有武馆,当街切磋武术更是寻常之事。庞涓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解下宝剑,略一抱拳,如他一样扎好架势。路人看到有人比武,一些没有急事的就围上来看热闹。
二人互相绕着圈子,寻找机会。两人兜有一会儿,庞涓已经看出对方破绽,突然起脚,径直踢向对方小腹。对方早有防备,伸出胳膊挡住。不料庞涓这一脚却是虚的,快要踢到时突然变招,扫地飞去。此时对方重心下垂,毫无防备,因而便被庞涓扫个结实,“噗”的一声倒在地上。围观者发出喝彩声。
此人一个鹞子翻身,重站起来,径直扑向庞涓,却被庞涓闪过。二人一来一往,又斗数合,庞涓再寻机会将对方放倒。如是再三,对方连倒数次,终于服了,当街站定,抱拳道:“仁兄好手段,在下丁三佩服!”
庞涓亦站定,抱拳道:“丁兄承让!在下庞涓多有冒犯,望丁兄恕罪!”
丁三笑道:“庞兄说哪里话!说到冒犯,该是我丁三才是。这样吧,眼下已近中午,在下欲请庞兄小酌一杯,算是赔罪,望庞兄赏脸!”
庞涓本是豪爽之人,见这丁三言语直率,心中起了几分喜欢,当下抱拳道:“这样吧,这顿酒在下请了,丁兄若是赏脸,请!”
丁三立时现出生气的样子,三角眼朝上一吊,庞涓只好答应。此时路人早散,两人各自捡起宝剑,丁三在前引路,径投元亨楼去。
这元亨楼名为酒楼,实为赌馆。开业不出半月,安邑城中就有几人一夜暴富,与之相随的自然是其他人家的倾家荡产。这正反两种名声传扬出去,此楼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城内几乎无人不晓。
二人走进楼下大厅,寻了位置坐下,便有小二过来。丁三点过一席菜肴和一坛老酒,候有一刻,见酒菜仍没上来,他看一眼来来往往的客人道:“今日客人甚多,看来这酒菜一时三刻上不来,庞兄,咱们干脆到楼上转转!”
庞涓早就听说楼上有赌局,甚是奢华,见丁三问起,心中就起了几分好奇,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子,跟他走向楼梯。
丁三似是熟门熟路,领着庞涓走到楼上。庞涓因无戒心,只管跟在他后面左拐右转,一路走去。二人来到一个大厅门口,庞涓不觉眼前一亮,这厅中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厅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深黄色赌台,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围台而坐,一个美女庄家美目生盼,将手中骰子摇得哗哗直响,七八个赌徒或站或坐,个个睁大眼睛,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美女手中的骰子。
庞涓看有一阵,问丁三道:“台边坐的都是何人?”
丁三轻嘘一声:“嘘,小声点,他们可都是大人物!看到了嘛,中间那个穿白衣的是相爷府中的白公子,左边穿蓝衣的是司农府中的吴公子,右边穿紫衣的是司马府中的梁公子!”
庞涓道:“丁兄,过去看看!”
丁三点点头,二人走到台边。刚刚站定,美女庄家“啪”的一声将骰子定在台上,揭开盒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穿白衣的白公子兴奋地叫道:“哈哈哈哈,本公子又赢了!”
旁边的吴公子、梁公子显得无比沮丧,各将面前的金子推到白公子面前。庞涓打眼一看,白公子跟前已是码起一大堆黄澄澄的金饼。
吴公子道:“白公子,今儿手气背,再输下去,在下可要脱裤子了。”
众人大笑起来,美女庄家红了脸,身子一软,趁势偎在白公子怀里,轻嗲一声:“吴少爷,瞧你害臊不!”
吴公子看她一眼,嘻嘻笑道:“啧啧啧,我说你个小桃红呀,这一见到白公子,连身上的骨头都是酥的,这都站不稳了!”
小桃红朝他轻啐一口,在白公子的怀中又拱几拱,嗲道:“吴少爷,奴家知道从您的口中吐不出好话,再说就不理你了!”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5)
这边梁公子也摊开两手,朝白公子道:“白公子,今儿你走了桃花运,连我这赌神也是甘拜下风,连赌连输啊!”
白公子一把推开怀中的小桃红,朝梁少爷拱拱手:“梁公子承让,白虎愧不敢当!”
梁公子正要回礼,一眼瞥见丁三和庞涓,像是突然发现异物似的,将目光迅速转了过来,直盯住他们二人,半晌方道:“这二人是谁?”
众人见说,将目光齐射过来。
“这不是城东的街痞子丁三吗?”吴公子道。
丁三赶忙笑脸相向,跪地叩道:“小人丁三叩见吴少爷,叩见在场的各位大爷!”
庞涓万未料到这丁三竟是如此骨气,哼了一声,正欲离开,吴公子叫道:“这位客人且慢!”
庞涓傲然站住,目光射向他。吴公子与他对视一会儿,扭头问丁三道:“我说街痞子,这位可是你的朋友?”
丁三再叩道:“回爷的话,此人正是小人朋友,姓庞名涓!”
庞涓冷冷地斜睨丁三一眼,断然说道:“不,庞某并不认识此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那丁三更是一下子跳起,朝庞涓道:“庞兄,你——”
庞涓瞧也不瞧他一眼,只在鼻子里哼出一声,口中说道:“庞涓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言毕,庞涓转身欲走,吴公子喝道:“慢!”
庞涓住步,缓缓地转过身子。
吴公子道:“庞公子,在下吴德才,世袭贵胄,家父为当朝大夫司农大人。这位是当朝司马府上的梁公子,这一位——”手指白公子,语气更加倨傲,“就是当朝相爷府中的白少爷!请问庞公子是何出身?”
庞涓见他亮出家世,知道这儿不是逞强之地,鼻孔里轻哼一声,又欲转身离去,丁三却回话说道:“回少爷的话,庞兄家住西街庞记裁缝铺,是掌柜庞缝人的公子!”
自己此前并不认识丁三,而此刻此人却是如数家珍,将庞家端底全都抖搂出来,这是庞涓万万没有想到的,因而一下子有了中套的感觉,脸色涨红,怒视丁三。
吴公子听罢,哈哈狂笑道:“姓庞的,我道你是何方贵人,原来却是裁缝的儿子!”言毕,他陡地收起笑容,鄙视的目光直逼过来,“你可知道,这儿是何地方?”
庞涓未及反应,梁公子叫道:“难怪本少爷今日手背,原来是有贱人作祟!姓庞的,你敢冲坏本少爷的手气,该当何罪?”
庞涓手按剑柄,冷笑一声:“姓梁的,你说该当如何?”
梁公子一下子跳起来:“你小子,骨头虽贱,舌头却硬,敢跟本少爷顶嘴!”
庞涓两眼射出怒火,按剑之手微微一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你说谁的骨头贱?”
梁公子眼睛一横:“当然是你这个贱坯!”
庞涓眼睛发红,忽地走上前去,运足力气,一下子便将赌台掀翻。刹那间,台上的金饼撒落一地,小桃红更是花容失色,尖叫一声钻进白少爷的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时已悄悄伏在门外的十几个壮汉突然冲进,庞涓未及反应,已被按倒在地,绑个结实。与此同时,林掌柜闻声走进厅中,大声问道:“何人在此闹事?”
梁公子手指庞涓,大声责道:“你这掌柜怎么当的,竟让这个贱小子在此撒野?”
林掌柜赶忙赔笑道:“全怪小人看管不严,扫了各位少爷的雅兴!小人在此道歉了!”说着,抱拳朝几位公子各揖一礼,再将目光移向庞涓和歪倒于地的赌台,缓缓说道:“小子,是你掀翻这个台子的?”
庞涓点头。
林掌柜微微一笑,轻声又问:“是哪只手掀的?”
庞涓没有吭声。林掌柜厉声喝道:“我问你,是哪只手掀的?”
庞涓只将眼睛死盯住他,一句话不说。林掌柜冷笑一声,目光移向丁三:“丁三,这小子是哪只手掀翻的台子?”
“回掌柜的话,是两只手同时掀的!”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6)
林掌柜狞笑一声,对众打手道:“拉他下去,将他的两只手同时剁下喂狗!”
听到剁手,小桃红又是一声尖叫,朝白公子的怀中更紧地偎了一下。
庞涓心中也是一惊,眼下服软不行,硬撑下去自己明摆着吃亏。正不知如何摆脱,白公子说道:“林掌柜,看在本公子的面上,饶他这次吧!”
林掌柜忙朝白公子一笑,转对庞涓道:“好,既然是白公子求情,今日权且饶你一次。不过,手可免剁,坏我生意却不能不罚!拉他下去,关他十天黑屋,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做人的规矩!”
当众打手按着庞涓走出赌厅时,他猛地挣开,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丁三,怒道:“吊眼狼,你敢阴我!”
丁三理屈,急忙背过脸去。庞涓的目光依次扫向吴公子、梁公子,一字一顿:“两位公子听好,今日之事,庞涓权且记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下楼去。
罗文推测庞涓是到武坊里习武去了,但具体是哪家却不清楚,只好挨个打探。好不容易找到庞涓的武坊,武师却说他并没有来。罗文告辞出来,走过元亨楼时,心中一动,正巧肚子有点饿了,就折身进去。罗文刚刚寻了位置坐下,那边打手就簇拥着庞涓走到楼梯口,引得众食客纷纷乱乱。
众人将庞涓拥到楼下,推进一间屋子,“啪”地关上,在外面打上锁。不一会儿,罗文已从前来点菜的小二身上打听到整个故事,当下菜也不点了,径出门去。
罗文急急回到上大夫府中,走向关押庞师傅的院子。还未走到,远远就见戚光、丁三说着话也朝这个院子走来。他止住脚步,隐在阴影里。
二人走到门口,被几个壮汉迎入。
戚光扫他们一眼:“庞师傅呢?”
一个壮汉道:“回戚爷的话,老家伙不做衣服也就是了,还不吃不喝,只是嚷着回家!”
戚光信步走进屋子,果见庞衡席坐于地,双目微闭。一碗稀饭和一盘小菜放在旁边,早已凉了。
戚光拉过一只凳子坐下来,咳嗽一声:“庞师傅!”
庞衡微微睁开眼睛,冷冷说道:“说吧,家老,你想把我怎样?”
戚光阴阴笑道:“庞师傅说哪儿话!戚某并无他意,只是想请师傅做这几套衣服,谁想师傅如此使性,竟连这点薄面也不肯给啊!”
庞衡略顿一下:“家老,不是庞衡不肯做,而是缝人自有缝人的规矩。在缝人来说,私做王服就是谋逆。庞衡头可断,血可流,这谋逆之事,断不可做!”
戚光微微一笑:“庞师傅,戚某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这样吧,你愿做就做,若是真的不愿做,戚某这就放你回府!”
庞衡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戚光,有顷,朝他打一揖:“庞衡谢家老成全!”
言毕,庞衡缓缓起身,拍打几下屁股上的尘土,径直走向门口。就在他跨出大门之时,身后飘来戚光的声音:“庞师傅留步——”
庞衡停住步子,扭头望向院子。戚光慢慢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院中。
“家老还有何事?”
“并无他事。这儿有件物什,听说是你家的,你认一认。如果是的,也请你顺带拿回去!”
戚光一努嘴,丁三将一柄宝剑“啪”的一声扔到地上。庞衡是缝人,眼睛穿针引线,练得雪亮,远远一看,已知是爱子之物,当下大惊:“这是我儿庞涓的宝剑,为何却在这里?”
戚光点了点头:“此物既是你家的,你就拿回去吧!”
庞衡急奔过来,拿过宝剑细细察看一番,冲戚光大声叫道:“姓戚的,你——你把我的涓儿怎么样了?”
戚光朝丁三道:“丁三,回庞师傅的话!”
庞衡急将目光转向丁三。
丁三道:“庞师傅,晚生与令公子以武会友,相谈甚笃,今日午饭前后,晚生请令公子到元亨楼吃酒,谁想令公子他——”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7)
庞衡急道:“他——他怎么了?”
丁三道:“他多喝了几口,竟然仗着酒兴闯到楼上,冲撞了几位官家公子不说,还大闹元亨楼,将赌台掀翻在地,被掌柜的使人拿下,说是要按江湖规矩,剁去令公子的双手和双足。晚生苦苦哀求不成,赶忙到你家报信,却见门上落锁。小人左右打听,听说庞师傅您在上大夫府上,这就急急赶来!”
庞衡一听,跌坐于地。
戚光道:“庞师傅,您——怎么不走了?”
庞衡思忖有顷,猛地站起身子,目光死死地盯住戚光,缓缓说道:“姓戚的,你放掉我的涓儿吧!”
戚光冷冷一笑:“庞师傅好无道理!你儿子在元亨楼酗酒犯事,与我戚某并无半点瓜葛,为何要我放掉他?”
庞衡咬牙道:“这三套王服,庞衡应下就是!”
“这——”戚光沉思有顷,对外叫道,“来人!”
外面有人疾步走进。
戚光道:“听说庞师傅的公子在元亨楼犯事了,你去打探一下,摸摸底细!”
来人答应一声,疾步出去。
戚光道:“庞师傅,您肯帮戚某这个忙,就是戚某的朋友。令公子之事,自然也是我戚某之事。庞师傅放心,我这就去禀报我家主公,就冲我家主公的薄面,想那林掌柜也不敢轻易造次!”
庞衡长叹一声:“那就有劳戚家老了!”
戚光道:“庞师傅,戚某已为您备下家奴二十名,个个能裁能缝,庞师傅要做什么,只消吩咐下去就是!”冲院中的三个汉子吼道,“你们三个听着,从今日始,你们都是庞师傅的下人。庞师傅需要什么,你们就拿什么。若是误下庞师傅的大事,家法侍候!”
三人叩头应喏。
罗文在暗中听得真切,知道庞家父子并无大碍,松下一口气,决定不见庞师傅了。
在庞衡不分日夜的忙活下,不出十日,三套王服已经完工,使人去喊戚光。戚光叫来罗文,二人赶到小院,果见三套王服一一悬在衣架上,真的是精美绝伦。戚光赏了每人一枚金币,众人谢恩。
庞衡将他的那枚金币扔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住戚光:“戚家老,涓儿呢?”
戚光赔笑道:“庞师傅,我差点忘了,你家公子的事,主公早已打过招呼,那林掌柜也还真买面子,这阵儿庞公子已经在家了!”
庞衡将目光望向罗文,见他点头,方抱拳道:“谢家老!三套衣服均已完工,庞衡告辞!”说完,转身欲走。
“庞师傅留步!”戚光急忙上前拦住。
庞衡不解地望望戚光,再望望罗文。
戚光道:“庞师傅,戚某差点又忘一件事。主公见师傅手艺好,欲多留师傅两天,再做几套衣服!”
庞衡惊道:“戚家老,你——你怎能言而无信?”
“庞师傅,”戚光满脸堆笑,“不是戚某言而无信,实在是师傅的手艺太好了!”从袖中摸出二十七枚金币,“主公说了,决不亏待师傅,工钱原定六金,因为师傅做得好,外加三金,共是九金。三套衣服三九二十七,这儿共是二十七金。至于下面的工钱,完工后另算!”
庞衡道:“我不要你们的工钱,只求你们放我回家!”
戚光脸色一沉:“庞师傅,这样好的生意,你到哪儿寻去?再说,戚某面子薄,主公的面子,你总该赏一点吧!”
庞衡长叹一声,默不做声。
戚光将金币交给罗文,吩咐道:“罗文,你走庞师傅家一趟,一来看望一下庞公子,二来把这点工钱捎给庞公子,就说庞师傅迟几日回去!”
罗文接过金子,眼睛却望着庞衡。庞衡心里清楚,必是因为私做王服之事,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于是话中有话地说:“罗文,见到涓儿了,就说三天之后我就回去。他要万一有个急事儿,就去找他季叔!”
罗文点点头,径自去了。
魏惠侯兴师伐秦,公子卬催逼粮草。卫、鲁、宋、中山四个小国不敢怠慢,各自备下一万石军粮。粮食准备妥当之后,具体发往何地的诏令却迟迟不来。四国一时纳闷,就派使臣前往安邑探问。众使到达安邑之后,没有寻到上大夫陈轸,只好去找司徒朱威。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8)
朱威觉得事关列国军情,是件大事,赶忙进宫去见君上。
朱威寻过前殿、后殿,宫人皆说君上不在。朱威正自彷徨,迎头遇到内宰,说是君上正在后宫赏鸟。他说有要事觐见,内宰带他径到后宫,果见魏侯与夫人正在挑逗石榴树上的一只八哥鸟。看到朱威远远地跪在阶下,魏侯挥手,夫人避入屏风后面,魏侯迎出来道:“朱爱卿,来得正好,寡人给你看件宝贝!”
朱威再次拜过,站起身子。魏侯热情地挽着他手,走到石榴树下:“爱卿请看,这只鸟儿是义渠君进贡的,乖巧得紧呢!”说着,魏侯朝他连嘘两声,小鸟呆望他一会儿,突然张口叫道“小人叩见大王!”接着就是三声磕头,“嘭!嘭!嘭!”
朱威暗吃一惊。这义渠君一向依附秦国,秦、魏只要开战,义渠必是出人出马,因而被魏国列为死敌,向无使臣往来。今日义渠君突然来朝,且送来这件贡物,倒是一件奇事。
魏侯又逗一会儿,这才扭过头来,对朱威道:“爱卿此来,可有要事?”
朱威忙道:“君上,赵、韩、中山、卫、鲁、宋等国这几日频频来使,说是伐秦的兵马粮草准备就绪,催问君上何时征用?”
“依爱卿之见,何时征用为宜?”
“微臣以为,如果伐秦,眼下就可征调!”
魏惠侯略想一下,望着鸟儿道:“爱卿也都看到了,这些年来,秦人今非昔比,不仅是块硬骨头,而且是块大骨头。我们真要硬啃,弄不好就会磕坏牙齿。这几日来寡人反复思虑,秦公既已知错,愿意顺从,寡人何不因势利导,使秦人之力为我所用呢?”
尽管此前朱威心里已经有所准备,魏侯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仍然使他微微吃惊。他愣怔一下,缓缓说道:“君上圣明。微臣有一疑虑,不知当讲否?”
魏惠侯道:“爱卿请讲!”
朱威扫一眼义渠君送来的八哥鸟:“君上,秦人单是归服,倒也说得过去。微臣想说的是,公孙鞅定要再走一步,力劝君上南面称尊,就是做得过了。微臣以为,依公孙鞅的为人,此举抑或别有用心。”
魏惠侯的面上现出不悦之色,将头扭向一边,缓缓说道:“爱卿提醒的是!去吧,你去回复列国使臣,就说寡人谢过他们了!”
“微臣遵旨!”朱威叩首,起身缓缓退去。
朱威刚走,毗人进来禀道:“君上,上将军求见!”
“宣他进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却是两名宫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走进院子。魏侯正自惊异,公子卬走进来,叩拜于地:“儿臣叩见君父!”
魏惠侯的眼睛紧紧盯着两只箱子,许久方道:“卬儿,此是何物?”
公子卬再拜道:“不过几件衣饰,是儿臣特意孝敬君父的!”
公子卬突然送来衣服,魏惠侯当真是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道:“衣饰?卬儿你——打开看看!”
公子卬赶忙起身,打开一只箱子,里面现出王服、王冠、王履之类。
“儿臣比照周天子朝服款式,为君父做了几件衣服,请君父过目!”公子卬轻声道。
魏惠侯一下子怔在那儿,一会儿看看箱中的衣物,一会儿看看公子卬,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卬拿起王服、王冠,又欲说话,魏惠侯脸色突然一变,大喝一声:“放下!”
吃此一惊,公子卬急将衣饰放下,两膝一软,顺势跪在地上。
魏惠侯手指大门:“出去!”
公子卬完全愣了,跪在那儿不知所措。
魏惠侯提高声音,朝毗人道:“轰他出去!”
公子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叩拜:“儿臣告退!”言毕,连拜几拜,仓皇退出。
公子卬两腿发软,仓皇地走出宫城,一骑马径至上大夫府中,冲陈轸叫道:“你你你——你害我!”
陈轸一时怔了:“上将军,快说怎么回事?”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9)
“怎么回事?”公子卬悔恨交加,“本公子依你所说,将这王服献给君父,本想讨个好,哪知讨来的竟是一顿呵斥!”
陈轸听完,倒是长吁一气,微笑着朝公子卬拱拱手道:“大事成矣,下官恭喜公子了!”
公子卬一愣:“恭喜?”
陈轸笑道:“走,到元亨楼去,下官为公子贺喜!”
傍晚时分,魏惠侯回到寝宫,早有宫女前来为他卸去衣冠,换上睡衣。毗人打个手势,一个宦者手持铜盘跪在面前,铜盘上排满了众嫔妃的牌子。
魏惠侯看也不看,大手一摆,宦者明白,端上盘子迅速退去。
在厅中连踱两个来回,魏惠侯转向毗人,若有所思地问:“那两个箱子呢?”
毗人略略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转身走出。不一会儿,几个宦者抬着公子卬送来的两个箱子进来。毗人打开箱子,魏惠侯取出一套王服、王冠、王履,翻来覆去看有一会儿,连连夸奖道:“嗯,选料、做工都算上乘!”
毗人道:“不知尺寸是否合意,要不,您试一下?”
魏惠侯不耐烦地用下巴指了一下箱子。毗人察言观色地侍候魏惠侯穿上王服、王履,又戴上王冠,拉他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魏惠侯对着镜子左右扭身,毗人赞道:“君上,不紧不松,正合适!”
众宦者亦连声称好。
魏惠侯在镜前又走几步,喜形于色,赞道:“寡人总把卬儿看做粗人,不想他动起心思来,倒也丝丝入扣,哈哈哈!”
魏惠侯安歇之后,其中一个宦者换上便服,悄悄出宫,骑快马赶到元亨楼里,林掌柜领他走到楼上一套雅室,但见管弦齐鸣,美女舒臂,公子卬、陈轸正在欣赏齐舞。戚光眼尖,看到两人站在门口,急忙出来,那宦者冲他耳语一番,匆匆离去。
戚光折身径至陈轸面前,在他耳边如此这般,陈轸乐呵呵地转向公子卬道:“真给下官说中了!宫里来人说,方才君上试穿王服,连声夸耀上将军您做事细微呢!”
公子卬长出一口气,点头道:“上大夫谋事,本公子叹服!眼下看来,君父之心算是摸清了,这——下一步该怎么落子,上大夫可有考虑?”
陈轸微微一笑:“下官已经有所安排,过几日就可禀报公子!”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
魏惠侯在宫中试穿王服的事很快就被司徒朱威知道了。他使人暗中打探,得知王服一事全系上大夫陈轸、上将军公子卬所为。联想到宫中八哥之语和公孙鞅议和、尊王的所作所为,朱威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当下赶往相府。
由于白圭不在,平日里门庭若市的相府显得有些冷清。朱威径至后院,正在府中处理杂事的公孙衍听到脚步声急,出门见是朱威,刚要揖礼,朱威摆手道:“公孙兄弟,你速去大梁一趟,务请白相国回来!”
公孙衍惊道:“出什么事了?”
朱威将这些事情简要讲述一遍,公孙衍思虑有顷,神色严峻地说:“君上真要称王,魏国危矣!”
朱威原只觉得此事不妥,尚未看出危机,听公孙衍这么一说,当下惊道:“公孙兄弟,此话从何说起?”
公孙衍道:“秦人归服是假,与我争夺河西方是其心。周室虽衰,其名仍在。此番孟津之会,君上之所以一呼百应,号令天下,打的无非是尊周的旗号。秦不尊周,君上鼓动天下伐之,诸侯也都响应。结果伐逆之师未动,自己反而成为逆贼,君上必失天下人心。方今天下,人心向背决定成败,君上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朱威似乎没听明白,喃喃重复道:“自毁长城?”
公孙衍道:“是的。君上一旦失去人心,只要秦国以伐逆之名向我挑战,我必失道寡助,成为天下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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