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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4 寒川子 (现代)
门口锣鼓喧天,酒楼大掌柜林容亲率五六个伙计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不住地向前来贺喜的贵宾鞠躬致谢。每进来一人,就有唱喏的迎上去接过请柬,同时高声唱道“梁少爷光临”“吴少爷光临”等,然后有人验收礼物,注册登记,另有人安排客人就坐,整个酒楼一片繁忙。
樗里疾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谱,同时觉得客人也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朝两个仆从打扮的军士使个眼色,自己昂首走向大门。二人会意,抬上礼箱跟在身后。
林掌柜虽没见过樗里疾,但看到他的架势甚大,手中又无请柬,一时吃不准来人是谁,急忙迎上前去,深深一揖道:“在下林容,多谢阁下光临捧场!”
樗里疾还礼道:“在下木雨亏,听闻贵馆开张大吉,特来道贺!”
林掌柜伸手礼让道:“木先生,请!”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1)
后面有人记上“木雨亏”三字,验礼的人接过礼箱,略一打开,急忙合上,望着林掌柜两眼发直。林掌柜愣了一下,缓步走向礼箱,伸手打开箱盖。
与此同时,在元亨楼二楼的一套密室门口,上大夫陈轸的家宰戚光悄悄地掀开挂在门上的竹帘,朝楼下审视片刻,缓缓地转过身子,走进一间雅室。
雅室甚大,里面布置得极尽奢华。一张黑漆条几后面,上大夫陈轸双目微闭,端坐于席。
戚光站有一会儿,小声禀道:“禀报主公,该来的都来了,是否让他们开席!”
陈轸纹丝不动,只从嘴角里蹦出一句:“再等一等!”
戚光略一思忖,轻声说道:“要么,小人这就安排下去,让客人们先玩起来。这些人中多数都是玩家,见了骰子,什么酒菜都不香的!”
陈轸微微睁眼,目光瞥向戚光:“你慌个什么?说起骰子,我得提醒你一句,在朝卿大夫不可从商,更不用说咱在这儿是开赌场,这是大魏律令,你可记牢?”
“回主公的话,大魏律令,小人条条铭刻于心!”戚光说着趋前一步,压低声音,“主公,到眼下为止,安邑城中无人不晓此楼是林掌柜所开,纵使小人,也从未轻易露面!”
“知道就好!”陈轸微微点头,轻叹一声,“唉,你也都看见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里把脑袋押上,为的还不是你们?”
戚光当即跪下叩道:“主公大恩,小人十辈子也报答不完!”
陈轸道:“谁来指望你们报答?若是能在心里有个好歹,少惹点事儿,我就知足了!顺便问一句,听说姓林的前阵子直喊钱紧,究竟是怎么个紧法?”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2)
戚光迟疑一下,从袖中摸出一个账册:“这是整场事下来林掌柜记下的开支总账,小人粗算一下,尚缺二百零三金!”
陈轸将账册推到一边,眉头微皱:“就这么屁大个地方,不是扔进去三百金了吗,咋能缺这么多?”
戚光接道:“不说这片房舍,单是里面的装饰和物什,全都是一流的,莫说是在安邑,即使在列国,也难寻出第二家。主公,这可也是您的意思!”
陈轸“哦”了一声,闭上眼去。
戚光道:“林掌柜说,欠的多是工钱和料钱,债主多次催逼,要主公尽快想个办法!”
陈轸有点不耐烦:“想办法!想办法!我又不会屙金子,你让我怎么想?”
戚光的声音更小了:“小人还有一事禀报!”
陈轸头也不抬:“说吧!”
戚光道:“小人听说,白圭欲将相国之位让给朱司徒!”
陈轸打个激灵,眼睛大睁惊问:“哦,你听何人所说?”
戚光道:“小人是听司农大人的二公子吴少爷说的。吴少爷与白家少爷关系甚好,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陈轸目光陡寒,闭眼思索有顷,阴阴一笑,对戚光道:“刚才听你说这儿尚有一些亏缺,白家不是有钱吗?区区两百金,就让这个白公子出吧!”
“让白公子出?”戚光似乎没有明白过来,眼睛连眨几眨,方才恍然悟道,“小人明白了!”
陈轸眼睛微微睁开:“你明白什么?”
戚光谄媚地说:“白公子生性好闲,喜欢刺激,咱这楼里除了刺激之外,就没别的。听主公之意,必是要小人设法将他拉到赌台上,将他家的金子——”
戚光打住话头,做出一个强夺的手势。
陈轸微微闭上眼去,半晌睁开:“这是个慢活,只怕是缓不济急啊!”
戚光正要接腔,林掌柜急急上楼,轻声叩门。戚光走出暗室,林掌柜在他耳边私语一番,戚光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二百金?”
林掌柜点点头。
戚光诧异地问:“这么厚的礼,他不会毫无所求吧?”
林掌柜再次附耳,戚光震惊:“什么?此人要见这里的掌柜?你没告诉他,你就是掌柜吗?”
“小人对他说了,可他一口咬定小人不是,他还说,要是见不到真正的掌柜,他——他就把礼金悉数带走!”
戚光沉思有顷:“这样吧,你叫他上来!”
林掌柜答应一声,小跑着下楼,不一会儿,他引领樗里疾走了进来。
戚光迎上去,打一揖道:“在下戚光不知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樗里疾上下打量他一番,回一揖道:“在下听闻贵馆开业,聊备薄礼前来贺喜,请戚先生转呈你家掌柜,在下甚想见他一面!”
戚光暗吃一惊,神色微敛:“先生有何事,说给在下就行!”
樗里疾微微一笑:“在下不远千里来到宝地,只想求见你家掌柜一面,难道他连这个面子也不肯赏吗?”
戚光思忖有顷,牙关一咬:“先生既然信不过在下,就请回去吧!林掌柜,送客!”
樗里疾也不答话,转身即走。不料刚走几步,帘后传出一个声音:“先生留步!”
樗里疾停步,一身便服的陈轸已从里屋走出。
樗里疾深揖一礼:“在下见过上大夫!”
听他直呼上大夫,陈轸心头一震,旋即笑道:“先生是——”
“在下樗里疾,秦国五大夫!”
陈轸心中已知原委,微微还礼道:“陈轸见过五大夫!”侧身朝帘后让道,“五大夫请!”
两人来到内室,分宾主坐下,陈轸道:“樗里大夫来到敝馆,似乎不是来贺喜的!”
“既然瞒不过上大夫慧眼,在下只有实话实说。在下受人重托,特来求上大夫一件事情!”
陈轸微微一笑:“是受公孙鞅之托吧!”
樗里疾微微摇头。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3)
陈轸道:“哦?不是公孙鞅,又是何人?”
樗里疾道:“秦公!”
陈轸暗吃一惊,思忖有顷:“秦公赏脸,在下受宠若惊!请问秦公所托何事?”
樗里疾道:“请上大夫救出大良造!”
陈轸微微一笑:“樗里大夫的玩笑开大了!从散朝到现在,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秦公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他的大良造要被祭旗的事吧!纵使知道,信使难道能插翅飞来吗?”
樗里疾道:“不瞒上大夫,我等出使之前,秦公已经算准魏王陛下必杀大良造祭旗,而能救大良造的唯有上大夫您!临行之际,秦公暗授在下一副锦囊,在下不过依计行事而已!”
陈轸沉思一会儿,抬头说道:“秦公的这份大礼,还请樗里大夫带回去吧!这么大一桩事情,在下职微力薄,恐怕有负秦公重托!”
樗里疾道:“上大夫不必客气。秦公说了,只要上大夫愿意出面,就不会没有办法。秦公还说,这点金子只是一份薄礼,事成之后,秦公另有重酬!秦公向来言出必行,上大夫想必也听说了吧!”
陈轸轻叹一声:“唉,秦公这是硬把在下往绝处推啊!这样吧,樗里大夫,你先回驿馆,待在下寻个机缘,到君上跟前求求情看!”
樗里疾双手打拱:“在下代秦公谢过上大夫!”
樗里疾告辞出去,戚光送至门口,急急折回,两眼不解地望着陈轸,嘴里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陈轸明白他想问什么,端起几上的茶杯轻啜一口,缓缓说道:“看到了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这刚想打个盹儿,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见他说得轻松,戚光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心中仍忐忑,问:“主公,这救人的事儿——”
陈轸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几面:“救什么人?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魏国三军的中军辕门就设在离上将军府不远的地方。进入辕门,就是刚刚搭起的高高的祭坛,其上飘着两面藏青色的旗帜,一面是国旗,另一面是帅旗。祭坛两边,三军将士全副武装,阵容齐整。从祭坛上望下去,但见将旗猎猎,刀枪林立,甲光闪闪。祭坛前面,帅字旗下,秦国大良造公孙鞅被两手反绑在巨大的旗杆上。
午时将至,一通战鼓响过,两名刀斧手互递一个眼色,齐步走到公孙鞅跟前,一左一右候于两侧。另有一人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三碗老酒。
征西主将公子卬表情烦躁地在祭坛前面走来走去。三军诸将威风凛凛地站在队前,白须飘飘的副将龙贾昂首立于诸将前面。
探马飞至,跪下报道:“报,前面大道上没有君上车辇!”
不一会儿,又一探马飞至:“报,宫城前面,并未看到大队车马!”
就在此时,司漏吏朗声报时:“丁丑日午时到!”
众将的目光一齐视向公子卬。龙贾走过来,轻声说道:“上将军,看这样子,君上不会来了!”
公子卬猛一跺脚,大踏步走向辕门。早有人牵过一匹战马,他飞身上马,朝宫廷方向急驰而去。
在宫前飞身下马后,公子卬匆匆走进宫门,见宫中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大军征伐前的那种紧张和热闹。他心中一沉,问过一个宦者,得知君上在御书房,急急赶去。
御书房里,魏惠侯端坐于几前,眼睛半闭半睁,似已入睡。毗人跪在后面,两手微握,在他的背上有节奏地捶打。一个宫女站在一边,拿扇子轻轻扇风。旁边是一个滴漏,刻度早过午时。
公子卬匆匆走至,在台阶下跪候。
毗人眼角瞥见,停住手道:“君上,上将军求见!”
魏惠侯身子猛地一晃,说道:“哦,卬儿来了,宣他觐见!”
公子卬进门,叩首:“儿臣叩见君父!”
魏惠侯揉揉眼睛,缓缓地望向公子卬:“卬儿,这大中午的,你不在家中小睡一会儿,来此何事?”
公子卬愣怔一下,迟疑地说:“君父,午时已到,我大军征伐在即,公孙鞅早已押到,三军将士正在辕门内恭候君父驾临,杀公孙鞅祭旗!”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4)
“祭旗?”魏惠侯似乎大吃一惊,然后猛然拍拍脑门,“哦,对对对,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过要去祭旗的。”将头转向内臣,“快去看看滴漏,现在几时了?”
毗人走到滴漏跟前,朗声说道:“回禀君上,已过午时!”
魏惠侯极其懊悔地轻叹一声:“唉,寡人一不小心打个小盹,不想竟然误下大事,这这这——如何是好?”
“君父,不过误去半刻而已,并不妨事!”
魏惠侯瞪他一眼:“三军出征是何等大事,莫说误去半刻,便是一瞬,也错不得!”
公子卬不解地说:“君父?”
毗人小声道:“君上,上大夫求见!”
“哦,陈爱卿也来了,快,请他觐见!”
陈轸叩首:“微臣叩见君上!”
“爱卿请起!卬儿,你也起来吧!”
陈轸、公子卬齐声:“谢君上(父)!”
两人起身,各自落座。
望着陈轸,魏惠侯轻叹一声:“爱卿啊,寡人真是老了,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好去祭旗的,不想打了个小盹,竟把事儿误了!唉,你说这——”
陈轸心知肚明,当下说道:“这定是天意安排,君上何必自责!”
魏惠侯眼睛睁大:“哦,爱卿说说,为何是天意安排?”
陈轸眼睛眨巴几下,问道:“微臣敢问君上,午前可曾打过盹儿?”
魏惠侯摇摇头。
陈轸道:“君上午前从不打盹,今日却打盹儿,且这个盹儿打得不早不晚,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天意?”
魏惠侯沉思有顷,点头道:“嗯,爱卿所言甚是!看来,今日祭旗,有违天意!”
公子卬急切地接道:“君父,若是今日不妥,我们改在明日如何?”
魏惠侯横他一眼,喝道:“什么明日?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公子卬浑身哆嗦,急忙跪下:“儿臣知罪!”
魏惠侯缓一口气:“你回去转告三军将士,就说祭旗之事推迟待旨!”
公子卬叩首道:“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公子卬恨恨地瞪了陈轸一眼,起身而去。刚走几步,魏惠侯又喊住他道:“卬儿,顺便把那个叫什么鞅的,押入刑狱,让他们好生看管,莫要饿得瘦了!”
公子卬迟疑一下,头也不回地答应一声“儿臣遵命”后,扬长而去。
望着他走出大门,魏惠侯轻叹一声,扭头转向陈轸:“爱卿求见寡人,可有要事?”
陈轸起身,在魏惠侯前面跪下,连叩三下:“君上,微臣犯下大罪了!”
“爱卿犯何大罪?”魏惠侯惊道。
陈轸朝外面击掌,不一会儿,两个卫士抬进一只箱子,退出。
魏惠侯惊疑地望着箱子:“陈爱卿,此是何物?”
陈轸手指箱子:“君上,有人将此箱送至微臣府中,说是内有二百金。微臣死活推托不开,只好收下!按照大魏典律,卿、大夫私收一金即是不赦之罪,何况是二百金?微臣诚惶诚恐,急将此箱原封不动地转呈君上,请君上圣裁!”
“哦,是何人所送?”
“公孙鞅的随从副使樗里疾,秦国五大夫!”
魏惠侯思忖有顷,缓缓说道:“他送这份厚礼,必是要你为公孙鞅求情!”
陈轸叩首道:“君上圣明!”
“爱卿你说,这个情寡人是准呢,还是不准?”
“君上自有圣断,微臣何敢妄言?”
“你呀,”魏惠侯笑道,“总是躲三躲四的!说吧,寡人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轸道:“微臣以为,以君上圣明,必定不会去杀公孙鞅祭旗!”
魏惠侯似吃一惊:“哦?”
陈轸道:“秦人已成大势,不可不除。微臣以为,除秦之势可有两途,一是兴师征伐,彻底根除;二是巧借其势,为我所用。若是兴师征伐,极有可能两败俱伤,当是不得已之举。若能借其势为我所用,当是上上之策。今秦人闻我征伐,已自丧胆,不战先降。我正求之不得,怎能拒绝呢?”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5)
魏惠侯沉思有顷:“爱卿所言甚是,只有用其势,方能消其势。待其势竭,寡人就无西顾之忧了!”
陈轸道:“君上真是一代圣主,虽商汤、周武,谋事不过如此!”
魏惠侯微微闭上眼去,思忖有顷,说道:“陈爱卿,你可拿寡人金牌,到刑狱里放出公孙鞅,将他好生安顿在驿馆里!毕竟,此人是来请降的嘛!”
毗人将一只金牌递给陈轸。陈轸接过,叩拜:“微臣告辞!”
魏惠侯道:“陈爱卿,这只箱子既是人家送你的,你就拿回去吧!”
陈轸叩道:“微臣不敢!”
魏惠侯笑道:“算是寡人赏你的!”
陈轸再叩:“微臣谢君上厚赏!”
毗人击掌,转出二人抬走箱子。
陈轸道:“微臣告辞!”
陈轸转身走出数步,魏惠侯道:“爱卿留步!”
陈轸站住。
魏惠侯道:“爱卿请坐,寡人忽然想起一事,顺道问问爱卿!”
陈轸忐忑不安地坐到几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魏惠侯。
“寡人方才打盹时,”魏惠侯缓缓说道,“恍恍惚惚中竟又回到孟津朝会上了。你猜那周天子在干什么?他在寡人面前炫示身上的衣饰呢!寡人此前从未注意过天子穿什么衣饰,经他这一炫示,寡人心里还真一动,打眼看去,果然是精美华贵啊。寡人这想问问爱卿,这天子服饰都有什么讲究?”
陈轸心头一怔,思忖片刻,方才说道:“按周礼所载,天子服饰讲究甚多。概而言之,可分两类,一是吉服,一是凶服。”
魏惠侯道:“凶服暂先放一放,先说吉服吧!”
陈轸道:“吉服共有十套,一是裘服,二是衮服,三是羽服,四是毳服,五是希服,六是玄服,七是韦弁服,八是皮弁服,九是——”
“什么这服那服?”不待他说完,魏惠侯就打断他的话道,“周室的名堂实在太多了。据寡人所知,上古贤王只有三套服饰,一是弁服,二是丝服,三是麻服。弁服祭天地,丝服理朝政,麻服举丧凶。”
陈轸叩道:“君上圣明。按古书所载,上古三服,夏五服,商七服,及至周室,吉服丧服加起来,当有十余服。”
魏惠侯道:“周礼实在繁冗。依寡人观之,天子有三服,足矣!”
陈轸心领神会:“君上效法上古贤王,去繁就简,这是体恤民情,非贤王莫能为!”
魏惠侯呵呵笑了一下,打声哈欠:“寡人说说而已!爱卿忙活去吧,寡人这又犯困!”
陈轸拜道:“微臣告退!”
陈轸回到府中,让戚光拿着魏惠侯的金牌前往驿馆,与五大夫樗里疾径奔刑狱。司刑验过金牌,即令几名狱卒将公孙鞅押出监牢。
一身囚服的公孙鞅因连戴两天的脚铐,加上狱中折磨,身体已是十分虚弱,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樗里疾急趋一步,上前搀住,泣道:“大良造,下官来迟了!”
公孙鞅稳住身子,目光移向站在门外、手拿金牌的戚光:“这位是?”
樗里疾急忙介绍:“这是上大夫府中的戚家宰,就是他拿来金牌救出大良造的!”
戚光揖礼道:“小人戚光奉主公之命,请大良造暂回驿馆安歇!主公说,晚些时候另备薄酒,为大良造压惊!”
公孙鞅朝他深揖一礼,然后跳上马车,对樗里疾道:“快,去上大夫府!”
马车行至上大夫府门外,公孙鞅一身囚服,在樗里疾搀扶下走进大门。早有下人进去禀过,陈轸听说公孙鞅不及换装即来拜见,急急迎出,接住公孙鞅,二人携手径至客堂。那边戚光迎住樗里疾,进偏厅叙话。
这边一进客堂,公孙鞅当即叩首于地:“公孙鞅叩见上大夫!”
陈轸急忙拉起:“这这这——大良造何等贵体,叫在下如何承受得起?”
公孙鞅起身,二人按宾主次序坐好。
公孙鞅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在下欠上大夫这条命,也不是一个谢字所能表尽!”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6)
陈轸亦拱手道:“是大良造福大命大,陈轸何敢居功?”
公孙鞅道:“常言道,仇大莫过于杀父,恩大莫过于救命。上大夫大恩,在下别无他报,只想称上大夫一声陈兄!”
陈轸心里咯噔一声,细看那公孙鞅,果然是情真意切,毫无做作之嫌,心中竟也十分感动,禁不住脱口而出:“公孙兄!”
见他应下,公孙鞅赶忙激动地叫道:“陈兄!”
陈轸亲自为公孙鞅沏过一杯茶:“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鞅谢过,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又是几句赞辞。二人互相客套一番,陈轸方道:“公孙兄贵为秦国权臣,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下日后多有仰仗之处!”
听闻此言,公孙鞅竟微怒,道:“陈兄说出此话,莫不是瞧不上在下吧!”
陈轸急忙笑道:“好好好,咱今日不说这个!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鞅也笑出来,端杯再品一口,望着陈轸,敛神说道:“无论陈兄做何感想,自今日始,在下定将陈兄视为兄弟。”
“公孙兄此言,亦为在下心声!”
“既为兄弟,在下就想直抒胸臆,不知陈兄愿不愿听?”
“公孙兄但说无妨!”
“上大夫眼下虽得君心,地位却不稳固。”
陈轸略怔一下:“请大良造明言!”
公孙鞅加重语气:“说轻一点是不稳,若是说得重一点——”公孙鞅欲言又止。陈轸的胃口全被调起,两眼直盯过来,似在急等下文。公孙鞅缓缓说道:“当是危如累卵!”
不料听到此话,陈轸反倒轻松下来,身子朝后微仰,稍显不屑地说:“公孙兄何出此言?”
公孙鞅知他不服,遂以问代答:“依陈兄之才,早该居于相位,可事实上,陈兄至今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上大夫,其中原委,陈兄可知?”
此话果然击中陈轸要害。他略一沉思,抬头望着公孙鞅:“请公孙兄明示!”
公孙鞅道:“以在下观之,原因可有两个:一在老相国忌贤妒能,视陈兄为敌,在君上面前处处打压,以争君宠;二在君上!”
陈轸身子前倾,惊讶地问:“此言何解?”
公孙鞅道:“在下昔日在魏多年,深知君上。君上纵有万般贤明,却有一点在下不敢恭维,那就是用亲不用能,用庸不用贤。譬如说白相国。白圭先祖原是文侯宠臣,白圭先父与先君武侯名为君臣,情如兄弟。也正是仗恃君上之力,白家才能处处游刃有余,经商富可敌国,从政位至卿相。再譬如朱司徒。朱司徒的姐丈是前相国公叔痤,若论姻亲,朱威还是君上的叔辈。眼下君上重用他们二人,使一人掌管百官,另一人掌管百姓!试问陈兄,君上若不是任人唯亲,如何能将朝中实权只放于这两个人手中?”
陈轸连连点头:“公孙兄一语中的!”
公孙鞅知道陈轸听得入耳,趁热打铁道:“据在下所知,朝中百官无不与魏室外连内勾,唯独陈兄是以才具取胜。以才胜人者,必遭人妒。莫说是白相国,即使朱威,他能真的服你陈兄吗?方今陈兄尚得君上宠信,万一有所疏忽,陈兄处境,岂不是危若累卵?”
此言使陈轸倒吸一口凉气,探身问道:“以公孙兄之见,在下可有出路?”
公孙鞅微微笑道:“在下所说,陈兄心中早已明白,不然的话,陈兄何必去冒险弄那个什么楼呢?陈兄是有大志之人,若不是图个结交方便,难道陈兄真的在乎几个小钱吗?”
对方直截了当地点出元亨楼,吓得陈轸脸上血色全无,好半天,方才说道:“公孙兄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公孙鞅道:“陈兄,恕在下直言,仅有此楼是远远不够的。我等布衣若想晋身,必须揣摩君心,干出惊世骇俗之事。就拿在下来说吧,当年在魏时就跟陈兄一样,虽然拼命苦干,却是久不得用,无奈之下只好赴秦。至秦之后,在下苦思数月,终于揣摩出秦公心思,促成他变法改制,方才成就今日荣誉!”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一部分 大良造结阵敌营 庞缝人被逼做衣(7)
陈轸点了点头:“以公孙兄之见,眼下君心何在?”
公孙鞅微微一笑:“熟知君心者,莫过于陈兄,陈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陈轸亦笑道:“与公孙兄说话,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公孙鞅干脆将话说在明处:“陈兄此番若能顺应君心,辅助君上成就王业,不仅是功追子牙,而且能够名垂青史呢!”
“果能如此,还劳公孙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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