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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31 寒川子 (现代)
公子卬忽一下起身,热血沸腾,大声叫道:“父王,儿臣请命征伐秦国,誓获此贼,以报河西之仇!”
魏惠王黑沉了脸,白他一眼,转过头去。公子卬拉不下脸,正不知如何是好,陈轸接道:“陛下,微臣有奏!”
魏惠王转过头来,看着陈轸道:“爱卿请讲!”
“以微臣观之,檄文不是秦公所拟!”
“爱卿可详言之!”
“惠文公即位不足两年,在秦地位尚未稳固,更没有公孙鞅、车英、甘龙、嬴虔一帮老臣辅佐,断不会公然向陛下挑战!前时差信臣樗里疾前来求和,可为佐证。至于这个檄文,听那语气,想是逆贼公孙衍所拟!”
魏惠王点了点头:“嗯,说下去!”
“微臣以为,公孙衍犯下灭门重罪之后,畏罪叛逃至秦,被秦公任命为大良造,接替公孙鞅之职。公孙衍无尺寸之功,却任高位,自然不能威服秦国群臣。公孙衍心中明白,因而急于建功立业,一是报效秦公的知遇之恩,二是借此压服众臣。公孙衍跟从白圭多年,熟知我国,自然会献此策。秦公年轻气盛,虽无孝公之才,却想建树孝公之功,自然与那公孙衍一拍即合!”
“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微臣以为,我西有河水天险,东有函谷雄关,以秦人眼下之力,能奈我何!陛下尽可置若罔闻,听凭秦人咆哮。待陛下东迁大梁之后,腾出手来,再与秦公理论!”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7)
魏惠王沉思有顷,将头转向惠施:“适才陈爱卿所言,惠爱卿意下如何?”
惠施接道:“回禀陛下,上卿所言有失偏颇!”
这是惠施首次在公开场合否决陈轸,陈轸立时拉长了脸,瞪眼望着惠施。
“哦,何处有失偏颇?”
“此番秦公谋我,万不可等闲视之!据微臣所知,秦公已经派出使臣,结好韩、赵两国,共谋伐我!我虽有河水之险,崤、函之固,然而,假使秦、韩、赵三国同时兴兵,以眼下我之国力,万难应对!”
惠王惊道:“秦人结好韩、赵?”
惠施点头道:“是的,韩、赵两国已与秦人签过盟约了!”
惠王沉思有顷,半是责怪地说:“惠爱卿——你既已知晓此事,早该禀报寡人才是!”
“微臣知罪!微臣也是刚刚得知,本欲在今日上朝时禀报陛下,不想却被陛下召到此地来了!”
惠王巴咂几下嘴唇,无法再说什么,只好环视众臣道:“诸位爱卿,你们说说,秦人谋我,意欲何为?”
朱威拿起檄文,缓缓说道:“回禀陛下,从檄文上看,秦公这是逼迫陛下放弃尊号,重新对周俯首称臣!”
惠施亦道:“三国谋我,皆曰讨逆。所谓讨逆,其实就是对陛下称王一事心怀不满!”
魏惠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满也好,不满也罢,寡人既已称王,就无回头之理!诸位爱卿,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公子卬禀道:“启禀父王,儿臣以为,公孙衍若要谋我,必图阴晋。西河主将张猛与公孙衍私交甚厚,不宜在那里镇守。父王可调回张猛,另派他人!”
魏惠王点了点头:“嗯,卬儿所言在理。可调张猛前往大梁,应对韩、赵。只是这西河一线,谁人可守?”
“儿臣愿往!”
魏惠王沉思有顷,摇了摇头:“你还是待在寡人身边吧!惠爱卿,西河一线,你看谁去比较合适?”
惠施不假思索:“龙将军!”
公子卬急道:“父王万万不可,若论与公孙衍的私交,龙贾远胜张猛!”
魏惠王凝眉有顷:“西河防务一事,容寡人斟酌之后,再来定夺!”转向惠施,“眼下三国谋我,爱卿可有应策?”
“微臣有一策,或可平息这场兵事!”
“爱卿快说!”
惠施缓缓说道:“虽是三国谋我,但真正起意的只有秦国。陛下请看,”拿过笔墨和一张羊皮,在几案上摊开,刷刷几下画出一幅形势图,边画边说,“秦国囚居关中,西为戎狄,北为义渠,皆是秦国属国。西南是巴、蜀两国,皆有重山为障,东南是楚国,秦人已经抢得武关,夺得商於谷地,南顾无忧。秦公所忧者,唯有陛下。秦公若欲高枕无忧,或有大图,必须东出有路。秦人东出之路无非两条,一是经函谷关、崤关至洛阳,二是经临晋关渡河水。就眼下而言,这两条出路无一不卡在陛下手中。因而,微臣以为,秦人的最大敌人不是别人,正是陛下!反观韩、赵两国,与魏非但没有利害冲突,反倒是利益相关,唇亡齿寒。韩、赵之所以跟着秦国起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名分。三家分晋之时,魏、韩、赵同为诸侯,如今陛下贵为天子,而韩、赵两家仍是诸侯,其心如何能平?韩、赵此前之所以惧我,是因为魏军强大。河西失利,韩、赵惧我之心全无,更认为应与陛下平起平坐!”
惠施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讲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众人无不叹服。即使陈轸和公子卬,也不得不服。
魏惠王点头道:“嗯,爱卿所言在理。以爱卿之见,寡人当以何策应对?”
“微臣认为,陛下可有三大应对方略:其一,增拨重兵镇守函谷关、阴晋、西河一线,防备秦人;其二,发展生产,扩军备战,招募贤才,增强国力;其三,结盟齐、楚。有齐在侧,赵不敢动;有楚在侧,韩不敢动。两家不动,秦人图我之心必懈!”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8)
魏惠王沉思有顷,点头道:“好方略!”
陈轸接道:“惠相国所言,句句在理。三大应对方略,前两个均无问题,最后一个,却是不通之路。”
魏惠王点了点头:“嗯,陈爱卿所言甚是。楚国不说,单是田因齐,就是个难缠的角儿,寡人与他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了。”
惠施却似没有听见:“其实,真要结盟的话,有齐国一国也就够了。”后来觉得不妥,补充一句,“至于齐公难缠,微臣倒有一计,可让他主动与陛下结盟!”
“哦,爱卿何计?”
“亦尊田因齐为王!”
魏惠王惊道:“你是说,让寡人与田因齐平起平坐?”
“陛下,”惠施点了点头,“方今战国,重在实力,不在名分。所谓称王,不过是个名分。周室为王,可天下哪一家真正将其视为共主?既然列国所争不过是个空名,陛下又何必独占此名呢?如果齐公也来称王,韩、赵就会出师无名,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自己宣布称王,要么与魏、齐两个大国为敌!如果天下大国皆来称王,陛下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天下相争,就会只拼实力、不论道义了!”
魏惠王沉思许久,目光转向毗人:“召太庙令!”
毗人走出去,不一会儿,太庙令进来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大巫祝将吉日定下了吗?”
“回禀陛下,已经定下了,是九月九日!”
“嗯,好日子!”魏惠王点头赞道,“九九重阳,寡人要的就是这股劲儿!”转向众臣,“诸位爱卿,重阳节迁都,分头准备去吧。惠爱卿——”
“微臣在!”
“走,与寡人对弈去!”
君臣二人回到宫中,径至后花园凉亭下面。毗人摆开棋具,惠施端坐下来,正欲摸子,惠王却道:“秋景不错,惠爱卿,我们先沿池边走走如何?”
惠施只好起身,跟在惠王后面,二人沿池边慢慢走去。
魏惠王停住步子,望着池中的云影道:“方才爱卿一席话,一扫寡人心头阴霾啊!不瞒爱卿,当初寡人听信公孙鞅诡言,不顾白圭反对,一意称王,后来甚是追悔!可你知道,覆水难收,寡人一旦坐上这个王位,想下来也寻不出个台阶,只好将错就错了。爱卿此计,甚妙!甚妙啊!”
“陛下有此胸襟,实为魏国之福!”
“爱卿方才所提的第二条,寡人也听进去了。今得惠子,出谋划策的人算是有了,寡人所缺的,是一个治军大才。常言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河西之战,教训惨痛啊!”
听了魏惠王这番心底之语,纵使一向沉稳的惠施也深受触动:“陛下——”
魏惠王长叹一声:“唉,不瞒爱卿,寡人眼下哪里有心与你对弈?这约你来,为的就是商议此事。卬儿的确读过一点兵书,可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既不容他人,又不能治军,此为将兵大忌。身处战国,朝中却无治兵大才,实让寡人夜不安寝、食不甘味啊!”
“陛下若是真心求贤、用贤,何愁得不到良将?”
魏惠王又叹一声:“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啊!惠爱卿,到何处去觅良将,你可要替寡人多睁一只眼哪!”
“陛下,魏国所缺的也不只是一个将才。方今天下,弱者灭,强者存,强弱因势而异,势因人而异,人因才而异。因而,微臣以为,得人才者,得天下。”
“得人才者,得天下!”魏惠王重复几句,连连点头,“妙啊!爱卿说得实在妙啊!得人才者,得天下!”略顿一时,抬头转向惠施,“请问爱卿,寡人如何才能得到天下英才?”
“天下虽大,英才却屈指可数,不仅陛下想得,列国君主也都想得。齐公在临淄设稷下学宫,秦公在咸阳辟士子街,皆在争夺人才!”
魏惠王沉思有顷,点头道:“惠爱卿,你看这样如何?寡人在大梁开设招贤馆,列国士子凡有愿意赴魏的,无论在此住多长时间,一切吃用全免。若是愿意留下,寡人量才录用。若是不愿,寡人发给盘费,礼送出境!”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9)
惠施揖道:“诚能如此,天下士子必纷至沓来,陛下何愁将兵乏才?”
魏惠王诚聘将才的诏书迅速被制成榜文,张贴在魏国的各个城邑。
这一日,鬼谷里再次轮到庞涓与孙宾下山购粮。二人刚至宿胥口,就见多人围在一堵告示墙前观看。庞涓知道不是通缉他的,加快步子赶到墙前,挤至前面,细细读过榜文,竟是怔在那儿。墙上并列排着两个榜文,一个是九月初九魏国迁都大梁,另一个是新都大梁开设招贤馆,诚聘天下贤才。
孙宾赶过来,见他一副痴痴的样子,笑道:“贤弟,看到什么了,这么着迷?”
庞涓略怔一下,拉起孙宾道:“走吧,是些无聊的事儿,跟咱沾不上边!”
二人逛不多时,见天色已近昏黑,寻好客栈安歇。庞涓一反往常,没有再拉孙宾去吴起树下吃酒,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孙宾也没多想,点亮油灯,看了会儿闲书,也自睡了。
翌日晨起,二人办过货物,庞涓也不似从前一样自己扛挑,而是请来两个脚力,将购到的粟米等物分作两担,让他们分别挑了,他和孙宾袖起两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庞涓本是多话之人,这一路上竟是无话,低了头默默走路。眼看就要走到鬼谷,连孙宾这样沉稳的人也有点憋不住了,扑哧笑道:“贤弟,你好像有啥事儿?”
庞涓应道:“没啥事儿!”
“打昨晚到现在,贤弟像是变了个人,咋能说没啥事儿?”
庞涓放慢脚步,对走在前面的两个脚夫道:“两位兄弟,停下!”
两个脚夫停下来,放下担子,回头望着庞涓。
庞涓走上前去,从袖中摸出四个刀币,打发二人回去。见两人走远,庞涓这才坐到石头上,望着孙宾道:“孙兄,你算算看,你我进山,满三年了吧?”
孙宾点了点头:“是满三年了。记得咱们是仲秋前进山的,眼下已是九月了。”
庞涓似乎并未用心去听孙宾的答话,顾自说道:“你说,我们整日在这谷里,一天到晚要么读书,要么静坐,难得见上先生一面。纵使见面,先生也似没有话说。看来,要学兵法,在这谷里——”打住话头。
孙宾一怔,暗忖道:谷中三年,庞涓从未说过类似言语,莫非是……想至此处,扑哧笑道:“贤弟何说此话?莫不是昨日在宿胥口看到伤感之事了?”
庞涓站起身子,摇了摇头道:“与那个无关。时候不早了,走吧!”说着走到货担前,选了一副重的挑在肩上,径自走去。孙宾见状,也就挑起另一副,跟在后面。
接后数日,庞涓都似心事重重,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九月既望,月上东山,鬼谷四子吃过晚饭,躺在草舍外的草坪上,正自欣赏圆月,张仪突然说道:“先生来了!”
众人赶忙起身,果见鬼谷子正与玉蝉儿、童子一道,打小路徐徐走来。四人忙将坐姿改为跪姿,看到鬼谷子走近,齐声说道:“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走到他们跟前,盘腿坐下道:“坐坐坐!蝉儿、童子,你们也都坐下!”
众人围定鬼谷子坐下,眼巴巴地望着他。
鬼谷子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今夜为季秋之望,月明星稀,云淡气清,大家理应共赏明月才是,却这么看着我一个老头子,岂不扫兴?”
众人齐笑起来,各自纷纷抬头,观赏明月。赏有一会儿,鬼谷子转对童子:“小子,去,拿老朽的琴来!”
童子点点头,起身径去草堂,不一会儿,抱着一把大琴走来。四子在谷中三年,从未见过鬼谷子弹琴,甚是惊奇,尤其是擅长弹琴的张仪和玉蝉儿,更是将脖子伸得老长,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鬼谷子。
鬼谷子望着明月,徐徐调弦,口中说道:“今夜月光澄明,更胜昨日。老朽特别为这明月弹奏一曲!”言讫,缓缓拨动琴弦。
童子听惯了先生的琴声,当下闭上两眼,竖起耳朵。玉蝉儿看到,也将眼睛闭上,用心感受。鬼谷子弹得很慢,只是偶尔抬一下指头,然后轻轻地落下去。在四子看来,鬼谷子似乎不是在弹琴,他甚至已经将琴忘了。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10)
玉蝉儿闭目听琴,不知不觉中,心中豁然一亮,看到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几朵白云朝明月徐徐飘来,又渐渐飘去。在白云的衬托下,月亮走得很快。一群大雁飞到身边,徐徐落下,近得她几乎可以伸手触摸它们。山风吹来,一阵又一阵。一棵桂树正在开花,桂花的清香一阵阵传来,沁人肺腑。溪水流过山涧,涧水边,一只山獾两耳竖起,探头探脑,猛地蹿往一片树丛。一片松林里,松鼠蹿上蹿下,一刻不停地收拾松子,准备过冬。枫叶红如鲜血,在风中沙沙作响,一片红叶在一阵秋风中飘然落下,旋飞着飘到她的前面。眼看就要旋到她的脸上了,她本能地伸手,欲将红叶接到手中,却什么也没有接到。
玉蝉儿乍然一惊,睁眼一看,眼前根本没有红叶,只有鬼谷子微闭双眼,仍在缓缓弹琴。玉蝉儿正自惊异,忽听庞涓嗖的一声猛蹿起来,口中大喝:“哪里走?”
鬼谷子陡地将手一震,琴声戛然而止。众人皆吃一惊,各从恍惚中醒来,纷纷将目光盯向庞涓。庞涓这才明白过来,看到自己的怪样,脸上一阵尴尬,苦笑一下,再次盘腿坐下。
鬼谷子将琴推到一边,望着庞涓微微一笑:“庞涓,你看到什么了?”
庞涓嗫嚅道:“弟子……弟子没……没看到什么!”
鬼谷子缓缓说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一条大虫!”
庞涓大惊:“先生,您……您怎么知道?”
鬼谷子笑道:“老朽说得对否?”
庞涓不无叹服地连连拱手:“弟子果是看到一条大虫,正欲将其缚住,大虫却转身逃去。弟子一急,冲上前去就要擒它,不想却……惊扰了先生!”
鬼谷子盯住他又问:“除去大虫,你还看到什么?”
庞涓料也瞒不过先生,只好说道:“弟子看到了众兽逐鹿。”
鬼谷子笑道:“所以你要擒获这只大虫,骑上它逐鹿中原!”
庞涓起身叩道:“先生真是神人,弟子所见所想,丝毫瞒不过先生!”
“起来吧。”鬼谷子摆了摆手,“老朽不是陛下,在这谷里,不要动不动就行大礼!”转向孙宾,“孙宾,你看到什么了?”
孙宾应道:“弟子看到秋风瑟瑟,一个老太太站在村口,正在向远处眺望。”
“她在眺望什么?”
“眺望她的两个儿子。他们去为君上戍边去了。”
“望到了吗?”
孙宾勾下头去,悲伤地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死了。”
鬼谷子许久无话,有顷,转头望向张仪:“张仪,你呢?”
张仪应道:“弟子看到的是一轮明月。”
“明月上都有什么?”
张仪脸色一红,垂下头去,嗫嚅道:“月上有……有棵桂树,树下有一女……女子,她……她正在翩翩起舞!”
张仪说着,眼角瞄向玉蝉儿。庞涓看在眼里,不无讥讽地说:“怪道张兄说话拖泥带水,原来是从先生的琴声里听出美女来了,在下佩服!”
张仪一急,正欲发作,鬼谷子轻咳一声,转向苏秦:“苏秦,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苏秦略怔一下,拱手应道:“弟子看到许多东西,先是这山林,接后是许多宫殿,一个接一个,弟子想进去,可有人不让。弟子无奈,只好徘徊在殿外的台阶前面——”
“就这些吗?”鬼谷子问道。
“风很冷,嗯,还有乌鸦,一群又一群,在殿前飞旋。”
鬼谷子点了点头,望向玉蝉儿。不待鬼谷子发问,玉蝉儿笑着先发问道:“先生所弹何曲,堪称天籁?”
鬼谷子亦笑一声:“老朽兴之所至,随手弹来,哪里会有曲名?若是你定要起个名字,就叫它《月光》吧。”
“嗯,此名甚好,蝉儿可否习之?”
鬼谷子点头道:“你已知音,自可习之。”转对四人,“你们进谷已经三年,老朽未曾听闻你们的平生大愿。今宵明月当空,何不各述己志,也让老朽分享一二!”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11)
四人面面相觑。
鬼谷子转向孙宾:“孙宾,你先言之!”
孙宾拱手道:“回先生的话,弟子所愿是:天下太平,政治昌明,耳不闻战鼓之声,目不睹烽火之警,众生和睦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各尽天伦之乐!”
鬼谷子笑道:“此志可处圣道之境,不足以处当今乱世。”转向庞涓,“庞涓,你有何志,可否言之?”
庞涓拱手应道:“回禀先生,弟子只有一志,就是留在谷中,随侍先生!”
鬼谷子摇了摇头:“此志是你特意说给老朽听的,不是你的!”
庞涓脸色微涨,只好咳嗽一声,缓缓说道:“先生责的是。弟子此生唯有一愿:辅佐天下明主,统领百万雄兵,战必胜,攻必克,威服列国,称霸天下,建不世之功业,留英名于青史!”
鬼谷子微微笑道:“嗯,此志可处战乱之世,你得逢其时了!不过,方今天下,列国纷乱,各国君主无不施展拳脚,或图霸,或求存,依你之见,何国之君可称明主?”
庞涓不假思索地说:“秦公!”
“这么说,你若出山,是要辅佐秦公了!”
庞涓轻轻摇头。
鬼谷子怔道:“哦?那你意欲辅佐何国君上?”
“弟子欲去辅佐魏王!”
“良禽择木而栖,名士择主而仕。魏侯先弃公孙鞅,后弃公孙衍,可知其不会用人;秦谋河西,魏侯不知是计,却妄自称王,四邻皆战,结果丧师丢土,可知其不会审时度势。既不会用人,又不会审时度势,可知其不为明主。”
“先生所言甚是。”
“既然你知其不为明主,为何还要辅之?”
“弟子生为魏人,当为魏室尽忠!”
“这不是你的真意!”
“先生圣明!弟子愿佐魏王,原因有三。魏王不会用人,魏必无人,弟子必有驰骋之地!此其一也;魏国雄踞中原,四邻皆战,与庞涓秉性相合,此其二也;魏王先失公孙鞅,后失公孙衍,必生追悔之心,此时若得弟子,必全心全意,不生疑心,此其三也。”
庞涓一口气说出三个理由,可见谋算之精。众人听了,无不吃惊,纵使鬼谷子,也似未曾料到,沉思有顷,方才点头道:“嗯,此言也算在理!”抬头望向空中,看到月入中天,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歇息吧。”竟自走去。
玉蝉儿、童子也纷纷起身,跟在鬼谷子后面,走向草堂方向。张仪怔了一下,用肘顶了一下苏秦:“苏兄,你我尚未述志呢,先生这就走了?”
苏秦长舒一气:“走了倒好。说实在的,真叫在下述志,在下都不知该说什么!”
张仪看了庞涓一眼,故意说道:“在下倒是想好了,就等着先生来问,谁知先生屁股一拍,竟是走人了!”
庞涓笑道:“张兄既已想好,何不说来大家听听?”
张仪亦笑一声:“说予庞兄想也无妨!在下之志是:统领明主一人,指挥无敌将军,战必胜,攻必克,服列国,王天下!”
庞涓怔了一下,哈哈笑道:“张兄之志,果然气势如虹。只是这‘明主一人’,你们究竟是谁统领谁呀?”
张仪冷笑一声,应道:“庞兄是明白人,何须在下述说二遍?你们赏月吧,在下睡觉去了!”说完,起身径去。
庞涓又是一怔,望着张仪的背影大声叫道:“纵使张兄能够统领君主,无敌将军也不会甘心听你的!”
张仪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听到此言,回过头来,再次冷笑一声,跨进屋中,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庞涓想了一想,冲着张仪的草舍哈哈大笑道:“在下明白了,那君主必是个女子。那无敌将军,便是张兄自己!”
庞涓这话显然带有挑衅性质,好在这日张仪的肚量出奇之大,并未冲出房门与他较真。苏秦、孙宾相视一眼,各自起身。快要走到门口时,孙宾扭头,不无关切地对庞涓道:“快半夜了,贤弟还不睡觉?”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12)
庞涓答应一声,起身回到屋中,在榻上躺下。
庞涓在榻上辗转反侧,折腾约有一个时辰,却是无法入睡,便起身下榻,推开房门,走到户外。此时已过子夜,月过中天,正在西下。庞涓在草坪上盘腿坐下,闭目养神,本欲将这几日的纷乱思绪整理一番,不想却是越理越乱。坐有一时,他一忽身爬起,沿了门前小道缓缓走去。
庞涓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鬼谷子的草堂前面。也是机缘所至,庞涓蓦然抬头,看到远处草地上竟也盘腿坐着一人。月光下面,那人一动不动,宛如一个石塑。
庞涓紧走几步,看到在月光下面端坐的不是别人,竟是鬼谷子。庞涓大奇,因为先生打坐,从来是在洞中,似今日这般在月光下打坐,不仅他未见过,且也从未听到童子提起。
在离鬼谷子约十步远的地方,庞涓似是担心影响鬼谷子入定,陡然停住脚步,正欲转身离去,鬼谷子却开口说道:“是庞涓吗?”
庞涓一怔,赶忙走前几步,在鬼谷子前面跪下,叩道:“弟子庞涓叩见先生!”
“坐吧。”
庞涓盘腿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鬼谷子。鬼谷子依旧是两眼微闭,根本没有看他。庞涓坐有一时,见鬼谷子仍不说话,试探道:“夜已深了,先生为何还不歇息?”
鬼谷子缓缓说道:“老朽是在等你!”
庞涓目瞪口呆,怔有半晌,方才惊道:“等我?”
“你不是来了吗?”
“我……我……弟子……”庞涓说不下去,竟自哽咽起来。
“庞涓,你有心事,就说出来吧。”
庞涓泣道:“先生,弟子是想……想……”
“你想下山,是吗?”
庞涓改坐为跪,叩道:“弟子不孝,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
鬼谷子轻叹一声:“唉,是聚是散,皆是缘分。你想下山,下山就是了!”
庞涓再拜于地,泣道:“先生——”
“听你所言,可是想去魏国?”
“先生圣明。前几日弟子前往宿胥口,意外得知,魏王迁都大梁,在大梁设立招贤馆,向天下招贤纳士!”
“嗯,眼下秦、韩、赵三国谋魏,魏国正是用人之机,机会倒是不错。”
庞涓暗忖:“此生得遇先生,是天赐机缘。今日看来,先生学问,依然高深莫测。一旦别去,就等于断了求学之路。万一先生还有宝物,我若错过,岂不抱憾终生?”想至此处,眼珠儿一转,“先生,弟子虽然有意下山,可又感到学业未就,下山之后万一狼狈,岂不有辱师门?因而,弟子前思后想,是去是留,难有主见,还望先生点拨!”
“你已得了吴起的用兵精要,若善用之,山外当是无人可敌,怎会有辱师门呢?”
庞涓听出鬼谷子话中有话,心中一惊,赶忙问道:“先生是说,山外无人可敌,在这谷内却有胜过弟子的?”
鬼谷子望着庞涓:“是否有人胜过,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庞涓心中忖道:“弟子当然清楚。在此谷里,能够与我交手的唯有孙宾。就眼下而言,他所知的,我无所不知。我所知的,他却一丝不知,我们两个,谁高谁下,已是摆明了的!”
想至此处,庞涓信心十足,再次叩道:“谢先生栽培!先生教诲之恩,弟子万死不足以报。弟子父母双亡,自进鬼谷,即视先生为父。弟子忧心的是,出山之后,山外驱驰不胜繁重,弟子若想再见先生,恐怕艰难。弟子……弟子真的舍不下先生哪!”哽咽起来。
“能有此心,老朽已知足了!”
庞涓擦拭一把泪水:“弟子谨听先生之言,近日便下山去!”
“下山之后,第一步棋该如何下,你可心中有数?”
“弟子欲去大梁求见魏王!”
鬼谷子轻轻摇头。
庞涓一怔,急急说道:“弟子恳请先生点拨!”
“先圣曰:‘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你将此言颠倒过来,或可成功!”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13)
庞涓一怔,急将老聃之言颠倒过来,喃喃有声:“将欲张之,必故歙之;将欲强之,必故弱之!”
鬼谷子望着他,缓缓问道:“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庞涓沉思片刻,眼珠儿连转几转,豁然开朗:“弟子明白了,谢先生指点!”
鬼谷子点了点头:“嗯,明白就好。”
鬼谷子缓缓起身,正欲走开,庞涓急道:“先生,弟子还有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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