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道:“你是小叔子,不能抱,把她背上就行!只要背到这屋里,就算娶到家了!”
苏代又要推托,苏虎喝道:“你小子也来上劲!麻姑叫你去背,你就去背,嘟哝个啥?”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2)
没办法,苏代只好穿上新郎官的服饰,撅嘴跟着麻姑走出堂门,到那院门外面,早有伴娘扶着新娘子候在车边。苏代勾着脑袋,二话没说,弯腰背起嫂子就走。
众人到这时候,都知是新郎官喝多酒了,因而并没在意。只是这新娘子不是抱的,而是背的;背新人的不是新郎官,更是小叔子,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奇事,因而起哄声更是响亮。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也都知了这个底细,无不使出全身力气,直将新人护送至正堂门外,方才歇手。
新人到堂,依照习俗,下面该是拜天、地、父母。这一关不好再请别人替代,麻姑想了一想,对苏虎耳语一番。苏虎点了点头,将几个年轻人喊到一边,交待一番。这几人见是乐子,自然答应。
顷刻间,他们几人走进苏秦炕头,七手八脚将苏秦扭住,将新郎官的服饰强行套上,架着他走到正堂。
麻姑高叫:“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伴娘上前扶住新娘,这边几个年轻人死死扭住苏秦,总算对天地拜了三拜。
麻姑又叫:“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苏秦又被按住拜了高堂。
麻姑再叫:“夫妻对拜!”
新娘子转过身来,面对苏秦,鞠躬。苏秦却是硬着腰杆死不鞠躬,被人强按下去。
麻姑见到木已成舟,郎声叫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苏秦呆在那里,脸色乌青,心中的怒火早已升至极限。
唢呐声再度响起。
已是大着肚子的苏秦嫂子搀着新娘,将她扶进新房。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大叫:“快看哪,新娘子是个跛脚!”
众人皆吃一惊,抬眼望去,果见新娘子的右脚一跛一跛,无不哄笑起来。
不知是谁说道:“嘿,还甭说,还真是门当户对!”
有人接道:“对对对,一个结巴,一个跛脚,这才叫天作之合!”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苏虎听得耳朵发热,怔有半日,方才愣过神来,恨恨地白了麻姑一眼,转向僵在那儿的苏秦,大声吼道:“愣个什么?快进洞房!”
几个小伙子扭住苏秦,正欲将他强行送入洞房,苏秦不知从哪儿陡然来了无穷大的力气,两臂猛甩一下,竟从几个小伙子手中挣脱出来,猛一转身,两只大眼怒视苏虎,似要喷出烈焰。
众人见状,无不惊愕。
苏虎也是一怔,不过马上就转换过角色,逼视苏秦道:“你——你小子,敢这样子瞪我?”
说着,苏虎一步一步逼近苏秦。苏秦本能地后退,目光却是丝毫不让。苏秦此前虽不听话,却是从未这样子顶撞过他。想到这些日子来苏秦的所作所为,眼下又是这样顶他,苏虎一时气得昏了,竟忘了这是苏秦的大喜日子,顺手抄起顶门棍子,高高地扬在空中。
苏秦却毫不闪避。苏虎颤了两手,朝前猛地一冲,劈肩打下。眼见苏虎动了真的,站在苏秦身边的大哥苏厉猛地扯过苏秦胳膊,将他一把拉开。苏虎一棍子打空,身体竟是失去平衡,一个踉跄,额头刚巧撞在堂案角上,顿时倒于地上,鲜血流淌。
众人急围过去,堂中一片混乱。
苏秦也是傻了,愣在那儿好一阵子,见苏虎已是悠悠醒来,众人也未顾及到他,灵机一动,悄悄挪出屋子,趁乱溜出院子。
苏秦一路小跑,赶到渡口,已是黑了。找不到船,苏秦当下脱了衣服,跳入伊水,游过河去,径奔洛阳而去。
走进城门,已是人定时分。苏秦急急走到贵人居,来到张仪租下的小院,敲了半日院门,竟是没有一丝声音。
苏秦用力推门,也推不开,仔细一看,门上原是挂了一把铜锁。他感到纳闷,急急走到店家门下,敲了房门。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店家竟是没有睡去,闻声开门,见苏秦站在门外。
店家赶忙揖礼:“是苏公子,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苏秦还礼道:“请问掌柜,张——张公子哪——哪儿去了?”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3)
店家道:“张公子方才收到家信,说是母亲病危,这就连夜走了!”
苏秦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道:“看来,那日先生所言,还真灵验。我这大喜已是确实。贤弟母亲突然患病,若依先生所言,只怕凶多吉少!不行,我既与贤弟义结金兰,贤弟之母,亦是我母,我当前去看望才是!”
想到这儿,苏秦抱拳问道:“请——请问掌——掌柜,张——张公子家——家——家居何——何处?”
店家道:“倒是听小顺儿提过,说是在河西少梁,具体什么地方,在下倒也不知!”
苏秦揖礼:“谢——谢掌——掌柜!”
店家道:“这么晚了,苏公子何处安歇?”
苏秦面呈难色:“这——”
店家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苏秦:“这是张公子的钥匙,你先睡下,赶到天明,你再将钥匙还我就是!”
苏秦大喜,当下接过钥匙,再三谢过,径去开了院门,在西厢房自己原先的炕上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秦交了钥匙,谢过店家,摸摸袋中仍有几枚铜板,记起原是张仪给的,就到街上买了干粮,打算到河西看望张仪去。
苏秦背过干粮,陡然想起河西少梁地方甚大,张仪是在城里,还是在郊野,自己是一无所知,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朝哪儿寻去?苏秦沉思有顷,猛然想起琴师可能知道此事。再说琴师待自己也还不错,他这一去,不定何时才能回来,理应向他道个别才是。这样想着,苏秦便朝太学走去。虽说不知琴师住的地方,只要到了太学,想必能够打听出来。
苏秦朝太学方向走有一程,迎面嘚嘚驰来一辆轺车。这是一条窄街,苏秦赶忙避至道旁,侧身让那轺车通过。不想轺车走到他的身边,竟是戛然而止。苏秦正自奇怪,车上有人叫道:“苏公子——”
苏秦大吃一惊,扭头看去,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琴师。苏秦又惊又喜,赶忙迎上去,揖礼道:“晚——晚生苏——苏秦见——见过先——先生!”
琴师缓缓走下轺车,还了一礼,模样甚是伤感:“老朽见过公子!”
看到琴师眼睛红肿,苏秦甚是诧异:“请问先——先生,何——何事伤——伤——伤悲?”
琴师一边抹泪,一边摇头,口中连连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哪!”
苏秦急问:“何——何人欺——欺负先——先生?”
琴师道:“非欺老朽,欺大周天子也!”
苏秦惊讶地问:“何人欺——欺——欺负大——大周天——天子?”
琴师长叹一声:“唉,这前番秦、魏聘亲,逼迫雪公主远嫁燕邦。此番秦人带了兵马,再次相逼,欲强聘雨公主,娘娘原本有病,这又伤心不过,已于昨日驾崩。这雨公主不堪相逼,私逃出宫,至今生死未明——”
苏秦听得心惊肉跳,急道:“娘——娘娘驾——驾崩?雨——雨公主出——出走?”
琴师摇头,泣道:“痛哉,痛哉!堂堂周室,竟遭蛮夷之邦逼得国破家亡,妻亡子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苏秦这才知道洛水边上为何扎下那么多的秦军营帐,原是逼聘雨公主来的!想到雪公主远嫁燕邦,这雨公主又是逃婚而去,看来这天下,即使天子公主,也无半分自由。想到自己也是逃婚出来,苏秦由不得伤感起来,陪琴师落了几滴泪水,忽地抬头问道:“先——先生,这雨——雨公主出走,洛水边的上秦——秦人岂——岂肯甘——甘休?”
琴师抹了一把泪,长叹一声:“唉,人都没了,他们不肯甘休,又能如何?老朽方才听说,那些秦人得到消息,自己拔去营帐,已是退了!”
苏秦似是放下心来,望着琴师:“先——先生,您——您这是——”
琴师见问,立时就又哽咽起来:“适才宫正招呼老朽,要老朽为娘娘亡灵奏琴安魂!唉,娘娘爱听老朽所奏古韵,特别聘请老朽为宫廷琴师,还要老朽教导两位公主习琴。万未料到,今日所奏,却——却是永——永诀!”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4)
说到这里,琴师已是泣不成声。
苏秦恨道:“这——这秦——秦——秦人实——实在可——可恶!”
琴师拿衣袖擦了擦眼泪,摇头叹道:“唉,世道如斯,徒唤奈何?”揖礼道,“老朽就此别过,前往宫中与娘娘永诀!”
苏秦回一礼道:“先——先生慢——慢走!”
琴师登上轺车,正要离去,苏秦突然想起一事,大声问道:“请问先——先生,张——张公子家——家住何处?”
琴师沉思有顷:“照名册所记,当在河西少梁东郊,叫——叫张邑!”
苏秦揖礼:“谢——谢过先——先生!”
琴师突然拍拍脑门,连声说道:“糊涂,糊涂,当真是老糊涂了!方才喊住公子,原为一桩大事,差一点竟又误了!”
苏秦不知什么大事,正自纳闷,见琴师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交给苏秦:“有人托老朽将此锦囊转交公子!”
苏秦拆开锦囊,从里面摸出一块丝帛,上面却无别的,只有一个口诀:“欲改口吃,歌唱吟咏!若欲根治,云梦山中!”
一看是治他口吃的,苏秦心中大喜。这些年来,最让苏秦揪心的就是这口吃,突然有人能够根治,岂不让他喜出望外?
苏秦朝琴师再揖一礼,问道:“请——请问先——先生,可知此囊是何——何人所——所托?”
琴师用伤感的眼神凝视着苏秦,许久,连连摇头,长叹道:“唉,时也,运也!苏公子有此机缘,老朽恭贺了!”
苏秦大是惊异:“机——机缘?恭——恭贺?这——这——这从——从何说起?”
琴师却不答话,又叹两声,扬鞭而去。
苏秦手拿锦囊怔在那儿,满脸错愕。
却说小顺儿读过张伯急信,将张仪放上马车,走崤关、函谷关、阴晋一线,急奔少梁而去。张仪一觉睡到第二日,酒劲醒来,将张伯急信再次读过,又哭一场,催小顺儿赶得再急一些。小顺儿快马加鞭,夜宿晓行,因函谷关山路难走,马的脚力也不够,连行七日,方才赶回张邑。
马车在张家大院门前戛然而止。张仪急急跳下马车,拔腿冲向大门。
然而,他刚冲到门口,竟被一个人一把扯住衣领,猛地朝后推去。张仪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地上。
张仪爬起来,这才看清大门旁边站着个秦兵,怒道:“你为何在此?为何不让我进去?”
秦兵眼睛一瞪:“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倒发起横来!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仪抬眼一看,门上的匾额上赫然写道“大秦官大夫崔府”。
张仪怒道:“什么官大夫?这是我家!”
秦兵略略一愣,看一眼张仪,问道:“你是何人?”
“本人姓张名仪,本在周室求学,听闻母亲病重,特地回家探望!”
听张仪这么一说,秦兵点头说道:“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张家的那个小子。告诉你吧,半个月前,这儿已是官大夫府,不是你家了!”
张仪震怒,大声叫道:“你们这群强盗,为何霸占我家?”
秦兵冷冷一笑:“霸占你家?我告诉你,这儿本来就是老秦人的地方。我家主公已经查实,你家本在安邑,六十年前,你祖父张欢跟随强贼吴起强霸河西,在此建邑安家。有鉴于张欢并无血债,我家主人特许留下你家老小狗命,至于田产、家财、奴仆,尽数抄没归官,你若识相,快点滚回安邑去吧!”
张仪气极,冲上去又要理论,小顺儿急走过来,死活拉住张仪,拱手朝秦兵道:“请问军爷,老夫人现在何处?”
秦兵用手指向左侧原是家奴所住的一片矮小房子:“你们可去那里问问,或能知道!”
小顺儿拽过张仪,刚要走向马车,秦兵道:“两位且慢!”
张仪二人停住步子。
秦兵走过来,看一眼小顺儿的马车:“这辆马车可是你家的?”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5)
小顺儿叫道:“当然是我家的!”
秦兵道:“若是你家的,这就没收了!”
说着,秦兵二话不说,走到马车跟前,将那马头牵过,朝后院赶去。
小顺儿急了,跳起来就要去夺,张仪冷冷喝道:“让他们拿去吧!”
小顺儿恨恨地跺了一脚,跟着张仪转过身子,朝那片矮房子走去。走到近前,早有人认出张仪,赶忙领着他们走到一个十分破败的院落,小顺儿敲门,老家宰开门,见是张仪,不及见礼,急急说道:“少爷,快!”
张仪带着哭音道:“张伯,娘呢!”
“快,夫人在这屋里,就等少爷您了!”张伯急切地说。
张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院子,口中哭叫道:“娘,仪儿回来了!娘——”
张仪走进屋子,一个奴婢引他来到里间。
这个院子破败得不成样子,便是家奴,也早不住了。主房还是草房,房顶上有个大洞,阳光从那洞中射进来,将屋子照得倒是亮堂。靠墙的土坑上,张夫人躺在一张破草席上,已是奄奄一息。
听到张仪的喊声,张夫人在奴婢的搀扶下挣扎着斜坐起来,口中传出微弱且颤抖的声音:“仪儿——”
张仪急走几步,扑倒在土炕前面,将头埋在张夫人身上,泣道:“娘,娘——”
张夫人吃力地伸出手来,颤抖地抚在张仪头上:“仪儿,娘——娘总算把你盼——盼回来了!”
“娘,仪儿不孝,回得迟了,娘——”张仪泣不成声。
张夫人颤抖地说:“仪儿,娘——娘不怪你,是娘不——不让你回的!这能——能——能见你一面,娘知——知足了!”
张仪急忙起身,扶母亲重新躺下,两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
张夫人指指枕下,张仪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方才取出一只布囊。
张夫人示意,张仪打开,里面竟是十枚金币。
张夫人泪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仪儿,什——什么都没了,娘——娘只为你留——留下这——这点——往后的路,你——你得自——自己走了!”
张仪泣道:“娘——”
张夫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快:“仪——仪儿,要节——节——节俭——上——上——”
“进”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张夫人将头一歪,咽气了。
张仪放声悲哭:“娘——”
几个仆从一齐跪在地上,哭道:“老夫人——”
众人哭有一晌,张仪将十金交给张伯,让他为母亲买一口柏木棺材,又置办一些必需的丧服、冥器,使人在父亲坟边挖好土坑,将母亲葬了。
葬好母亲,张仪与众仆从跪在新起的土坟跟前,各拜几拜。拜毕,张仪缓缓扭过身子,转对几个仆从:“张伯,你们过来!”
几人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张仪。
张仪道:“张伯,您手中还剩多少钱?”
张伯忙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将袋子倒在地上,共是三个金币和几十枚铜板。张仪又转向小顺儿:“你小子,手中还有多少余钱?”
小顺儿也从怀中拿出一只钱袋,倒在地上,共是两枚金币,几十枚铜板。张仪在身上摸了一时,也从袖中掏出两枚金币,朝地上一扔。
张仪缓缓蹲下,从张伯倒下的三枚金币里拿出一枚,将其他钱币拢在一起,轻声说道:“我娘舍命留下十金,丧葬花去七金,尚余三金,全在这里。我今日拿走一金,何时想我娘了,就看看它!”说完,张仪将这枚金币纳入袖中。
他的一连串动作及这些使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老二少三个仆从无不莫名其妙,各自瞪大眼睛,吃惊地呆望着他。
张仪指着余下的六金和几十枚铜板,缓缓说道:“诸位也都看到了,张家的所有财富,余下的全在这儿。张伯、小顺儿、小翠,张家已经败落,张仪无能,养不住你们,只好请几位各取二金,权作今后谋生资费。至于这几十枚铜板,就送小顺儿了。平日里本少爷没少打你,没少骂你,这点铜板,算作额外补偿!”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6)
三个奴仆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那儿,呆若木鸡。
“张家遇难,数十仆从或走或散,或被秦人霸去,唯你们三人念旧不弃,此恩此德,远非二金所能报答,张仪只能跪下来,恳请三位受仪一拜!”张仪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他们磕下头去。
三个奴仆这才明白过来。张伯一把拉起张仪,跪下泣道:“少爷,使不得呀,少爷,万万使不得呀!”
小顺儿、翠儿皆跪下来。
小顺儿泣道:“少爷,小人没爹没妈,打小跟着少爷,没了少爷,小人——小人不知咋个活呀,少爷!”
婢女亦是泣道:“少爷,奴婢也是无家可去,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少爷,为少爷铺床叠被,烧汤煮饭,请少爷不要赶走奴婢,奴婢求——求求您了——”说完,她连连磕头,放声大哭。
张仪亦抹眼泪,言语却是决然:“几位的处境,张仪知道。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张家既已败落,张仪别无他途,只有恳求各位自谋生路!”
听到这里,张伯慢慢地抬起头来:“少爷,老奴明白,老奴这就离去。只是这点金子,老奴却不能要。老奴命贱,饿不死。倒是少爷身上,不可一日无钱哪!”
小顺儿、小翠听到张伯这么一说,知道张仪是真的不能再留他们,齐声泣道:“少爷,我们走,我们——我们不要金子!”
“你们若不拿去,难道要本少爷再次跪下求你们不成?”张仪生气地说着,作势又要跪下。
三人面面相觑,只好朝张仪再拜三拜,又朝新坟连拜四拜,各取二金,抽泣着正要离去。张仪叫住小厮,说道:“这点铜板,你为何不拿?”
小顺儿道:“少爷,这钱小人不能拿!”
张仪道:“为何不能拿?”
小顺儿道:“少爷虽说打过小人,骂过小人,可少爷心里一直有小人。小人——”小顺儿说得伤心,再次抹泪,“小人就愿听少爷的骂,挨少爷的打,小人——”
小顺儿哭得说不下去。张伯、小翠忍禁不住,无不抹泪。
张仪听得感动,忍住泪道:“都这般时候了,你还念着本少爷,倒叫本少爷难以割舍。好吧,本少爷收下这些铜板,权且算是借你的。有待一日,张仪若是东山再起,一枚铜板,必以十枚金币相还!”
三人再拜别过。张仪目送他们远远离去,方才转过身子,在母亲的坟头慢慢跪下。
张伯、小顺儿回到那个破败的院落,各自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不一会儿,小翠打好一个包裹,提在手里,走出屋子。
张伯望着小顺儿和小翠,缓缓说道:“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
小顺儿看了看小翠,小翠看了看小顺儿,无不茫然地摇了摇头。
张伯缓缓说道:“小顺儿,小翠,你们二人无爹无妈,是张伯用东家的金子从别人手中买过来的。你们初来时只有七八岁,张伯看着你们长大。今日事已至此,张伯有一句话,你们若是愿听,这就说说!”
二人齐跪下来,望着张伯。
张伯道:“小翠年已十七,小顺儿也已弱冠,你们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张伯在想,你们都是苦命人,又都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算是一对。张伯想撮合你们成就百年之好,也好相互有个帮衬。这是张伯的心思,你们二人可有此意?”
小翠当下羞红了脸,勾头不语。小顺儿喜不自禁,纳头就朝张伯连拜三拜:“小顺儿谢张伯成全!”
张伯道:“小翠,小顺儿已经愿意,你呢?”
小翠将头勾得更低,小声呢喃:“翠儿但凭张伯做主!”
“好,既然你们都说愿意,张伯就替你们主婚,眼下就拜天地!”
二人你望望你,我望望你,然后扭头一齐望着张伯。小顺儿道:“张伯,怎么拜呢?”
“你们跪下,听张伯我的!”
二人跪下。
“一拜天地,按北、东、南、西顺序朝四方各拜三拜!”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周后无奈行偏方 乱世喜丧皆无常(17)
二人朝四方各拜三拜。
“二拜高堂!”
听到“高堂”二字,二人皆是一怔,稍过片刻,不约而同地朝张伯跪下,连拜三拜。张伯泪出,连声说道:“好好好,你们这几个头,张伯收下!下面是夫妻对拜!”
小顺儿、小翠互相拜了三拜。
张伯笑道:“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夫妻了,张伯祝贺你们!”
二人含泪道:“谢张伯成全!”
张伯道:“你们打算去哪儿?”
小顺儿、小翠互望一眼,茫然摇头。
“张伯的老家就在河东曲沃西郊的张家村,家中尚有几亩薄地,几间破房。你们夫妻若不嫌弃,就在那里安身吧。”
说着,张伯拿出一只玉佩,交在小翠手里:“你将这只玉佩拿上,就说是我女儿,名叫张小翠,族人见此,必会认下!”
小翠跪在地上,泣道:“张伯——”
小顺儿泣道:“那——张伯您呢?”
张伯道:“你们去吧,张伯还有点儿私事,要去外地一趟!”
小翠道:“张伯,您要去哪儿?”
张伯道:“很远的地方,一时半时是回不来的,你们不要管我,趁天不黑,赶紧上路吧!”
这对小夫妻点了点头,跪下又朝张伯三拜,抹着泪水走出院门。
张伯送出大门,望着他们走远,长叹一声,转回身子,慢慢地关上房门,缓缓地走进屋子,将门再度关上,从怀中掏出二金,找出一块白布包好,咬破手指,用指尖写上“少爷保重,老奴去也”几个血字,放在几案上。
两个时辰过后,一个中年妇人领着好不容易寻到此地的苏秦绕来绕去,走近破院。妇人指着院门说道:“看,就是这个院子!”
苏秦拖长声音,高声唱道:“谢过大嫂!”
妇人大声拍门,叫道:“张伯,快开门,有客人来了!”
无人应声。
妇人再叫道:“张公子,你在家吗?”
仍是无人应声。
妇人推门,门虚掩着。她带着苏秦走进院子,再次推开屋门,突然尖叫一声:“天哪!”
苏秦近前一看,房梁上面,张伯正自吊在那儿。苏秦大惊,一个箭步急跨过去,一手托住张伯,一手解开绳套,将老人放到地上,以手拭鼻,已无气息。
张家祖坟上,张夫人的新坟旁边又添了一个更新的坟头。
张仪、苏秦并排跪在坟前,各拜几拜。
拜毕,张仪转过身来,望着苏秦,缓缓说道:“苏兄因何至此?”
苏秦拉长声音,似是唱诗一般:“家父逼亲,苏秦不从,星夜逃婚,再至王城。为寻贤弟,一路追踪。贤弟丧亲,家道式微;呜乎哀哉,苏秦心悲!”
张仪感叹道:“向日白眉老人所言,张仪今日服了!苏兄,老人说你将来必是贵至卿相,看来亦非虚言!”
苏秦吟唱道:“相者之言姑妄听,敢问贤弟欲何从?”
张仪慢慢地转向母亲的新坟,咬牙切齿地说:“秦人毁我家园,屠我人民,霸我家财,十几年前杀死先父,今又逼死先母,害死张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张仪别无他求,唯思报仇雪耻!”
苏秦唱道:“国仇家恨终须报,不在今朝与明朝;贤弟尚无弓与箭,岂可引臂射黑雕?”
张仪陷入深思,许久,方才茫然地望着远方:“以苏兄之见,愚弟该当如何?”
苏秦慢慢地从怀中掏出锦囊,递给张仪。
张仪展开阅读:“欲改口吃,歌唱吟咏!若欲根治,云梦山中!”
张仪点头道:“怪道苏兄出语即唱,原是受到高人点拨!”思忖有顷,惊异地问道,“请问苏兄,你从何处得到此书?”
苏秦唱:“王城寻弟未果,路遇琴师召我,将此信转交,说是受人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