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9)
一阵沉默之后,王后轻叹一声:“陛下,要是一时三刻寻不到合适人家,雪儿的婚事何不拖上一拖?”
周显王却是轻轻摇头:“要是能拖,寡人就不会这么烦心了。爱妃啊,眼下不是嫁与不嫁之事,而是嫁也不可,不嫁也不可。嫁,不知嫁予谁家;不嫁,谁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寡人思来想去,左右都是个难。适才请来两位叔公商议,两个老糊涂又是各执一端,吵得寡人的耳朵生疼。唉,寡人这一肚子的苦,堂堂周室,竟无一人可诉!”
王后将显王的头轻轻地揽在怀中,缓缓说道:“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陛下万不可过于忧心,伤及龙体!至于雪儿之事,容臣妾三思,或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周显王眼睛微闭,许久,抬头问道:“雪儿知道此事吗?”
王后点了点头:“全洛阳城都知道的事,怎能瞒过雪儿!”
周显王重重地叹道:“唉,雪儿不会知道,全洛阳城的人也不会知道,寡人心里有多苦啊!”
说完,周显王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门。
望着显王渐去渐远的身影,王后呆怔了。她已经明白,眼下的难题,还真不是嫁不嫁雪儿的事!
公主闺房前的水池边,碧水如镜,水中漂着一簇簇睡莲,几朵莲花盛开,又有几朵打着苞的,将水池装点得分外娇娆。
一身英武的姬雪手拿宝剑,在池边舞剑。舞有一会儿,姬雪的动作越来越慢,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慢慢的,姬雪放下宝剑,走至围栏边,半倚在栏杆上,凝视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
池水中陡然落进一粒石子,池水荡出一圈圈涟漪,将姬雪的倒影扭曲开去。她回头一看,姬雨不知何时已在身后,正倚在一根亭柱上,歪头望着她:“阿姐,你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姬雪轻叹一声:“唉,如果此生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
姬雨扑哧一笑:“男儿身?男儿身有什么好?你看看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再看看太学里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再往远处看,列国公侯,还有数不清的太子、世子和公子,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可你数数看,在这些男儿身当中,有几个是有出息的?有点才具的,脸上莫不写着虚伪,心里莫不藏着贪婪;没有才具的,不是行尸走肉,就是禽兽不如!”
姬雪抬头看一眼姬雨,摇头道:“雨儿,你总是爱钻牛角尖。如果阿姐是男儿身,我就——我就——”
姬雨学着姬雪的口吻接道:“我就重振先祖基业,恢复大周祖制,使天下万民乐业,再无征伐!”
姬雪嗔道:“你又取笑阿姐了!”
姬雨走过来,靠在姬雪肩头:“那阿姐你说,如果你是男儿身,此生欲做什么?”
姬雪沉思有顷,望着姬雨道:“我是姐,你是妹,照理得我先问你。雨儿,如果你是男儿身,此生想做什么?”
姬雨不假思索地说:“我压根就不想做男儿!”
姬雪奇道:“哦?雨儿不愿做男儿,那是愿做女人了!”
姬雨轻轻摇头。
姬雪惊讶了:“那——那你想做什么?”
姬雨从胸衣里掏出那只乳色的玉蝉儿,轻轻抚摸着道:“我呀,就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蝉儿,想飞就飞,想唱就唱!”
姬雪笑道:“要是人人都像妹妹一样,天下岂不是更乱了?”
姬雨认真地说:“要是人人能像雨儿一样,天下就再也不会乱了!”
姬雪再爆一笑:“好好好,阿姐不和你贫嘴了,阿姐问一句实心的话。雨儿,依你的眼力,这秦国太子和魏国太子,哪一个更有可取之处?”
姬雨笑道:“说来说去,阿姐原来不是想做男人,而是想嫁给男人哩!”
姬雪脸一红,嗔道:“你——你又来了!”
姬雨抿嘴笑道:“好好好,阿姐说的这两位太子,依雨儿之见么,没有一个好东西!”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0)
姬雪急道:“阿姐指的不是这两位太子!”
姬雨惊异道:“那你指的又是什么?”
姬雪道:“阿姐是想问你,秦国和魏国,从长远看,哪一国更——更有利于重振大周?”
姬雨一下子怔了。好半晌,她才明白姬雪的心事,轻叹一声:“阿姐,雨儿说句不该说的,天下已经没有大周了。你看看父王,你看看父王身边诸公,你再看看列国诸侯……”
姬雪的脸色转阴,泪水缓缓流出,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姬雨的:“天下大势,阿姐早就看清楚了。可阿姐不甘心,阿姐相信大周还有希望!这个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阿姐也要奔着它去。雨儿,这几日来,阿姐反复思量,魏国貌似强大,可失道寡助,定不久长。秦人虽说荒蛮,却有后发之力。阿姐若能成为秦国的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当政,阿姐或可影响未来秦公,大则重振大周,小则为父王分忧!”
姬雨的泪水夺眶而出:“阿姐——”
姬雪轻叹一声:“唉,阿姐的这份心思,却又说与谁知?”
姬雨抹去泪水:“雨儿这就寻母后去!”
惊诧的姬雪不及拦阻,姬雨已是飞奔而去。姬雨一口气跑至靖安宫,正要进门,远远看到一名军尉领着衣装怪异的宋趼朝这里快步走来。
姬雨的好奇心陡起,隐在一棵树后,待他们走近,斜刺里冲出来拦住军尉,指着宋趼道:“喂,军尉,他是何人?”
军尉冷不丁吃此一惊,退后两步,见是二公主,忙拱手道:“回二公主的话,此人是从蔡国来的,说是要见娘娘!”
姬雨将宋趼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嗯,是蔡人衣着。”转对军尉道,“你们在此候着,我这就去禀报娘娘!”
姬雨说完,走进宫里,见王后独自跪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什么。宫正和两个宫女垂着头,不吱一声,远远地候在一边。
姬雨快步走到王后身后,见母亲全神贯注凝视着的,正是那只被显王摔碎了的玉瓶。
姬雨轻声叫道:“母后!”
王后正自冥思,见是姬雨,指着旁边道:“雨儿,坐下!”
姬雨两腿一弯,在王后旁边跪下来。
王后手指玉瓶:“雨儿,母后问你,可有物什将这玉瓶胶合起来?”
姬雨的眼睛望向那只玉瓶。所有碎块都被王后找到并拼接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面的道道裂痕醒目地显出,它们只是被暂时拼装在这里,稍一震动,就会再次成为一堆碎片。
姬雨深知这只玉瓶对母后的意义,轻声问道:“母后,它——它是怎么碎的?”
王后轻叹一声:“怎么碎的已经不重要了,雨儿,母后问你,可有法儿将它胶合起来?”
姬雨沉思有顷,摇了摇头。
王后的泪水缓缓流出,慢慢地站起身子。
姬雨亦站起来:“母后,雨儿——雨儿有话要说!”
王后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姬雨。
姬雨道:“阿姐或有办法,母后可否让她试试?”
王后望着玉瓶,又是一声轻叹:“唉,算了吧。其实母后知道,碎了就是碎了,胶起来也是碎了!”
姬雨点点头,忽然想起门外的事,忙说道:“雨儿进来时,看到门外有人欲见母后!”
王后略感惊异:“哦?可知他是何人?”
姬雨道:“是从蔡国来的!”
王后思忖有顷,叫宫女悬下珠帘,端坐于几前,对宫正说道:“宣蔡人觐见!”
宫正急急走到门外,大声唱道:“娘娘有旨,宣蔡人觐见!”
宋趼走进,朝着珠帘叩拜:“草民叩见天国娘娘,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后缓缓说道:“看你衣饰,似是蔡人。听你言语,却不是蔡人!”
宋趼再拜道:“娘娘圣明,草民并非蔡人,这身衣饰也是家师让草民穿上的,说是这样可以见到娘娘!”
王后略吃一惊:“你家先生所为何事?”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1)
“家师让草民捎书一封,请娘娘御览!”宋趼说着,从袖中掏出随巢子的锦囊,宫正接过,走进珠帘,递给王后。
王后拆开一看,急急问道:“你家先生现在何处?”
“家师昨日尚在王城,今日不知去向!”
“你家先生尊姓大名?”
宋趼再拜:“家师让草民转奏娘娘,家师不过乡野一叟,娘娘不必记挂!”
王后沉思有顷,微微点头,对宫正道:“赏此人黄金五十,绸缎十匹!”
宋趼急忙拜谢道:“草民谢娘娘恩赐!草民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家师没有嘱托,草民不敢受礼!娘娘万安,草民告退!”
宋趼说完,再拜三拜,起身缓缓退出。
王后转对姬雨道:“雨儿,你去送送这位先生!”
姬雨答应一声,追出门外。
王后看到姬雨走远,再次拿出宋趼书信,细读上面的几行偈语:“欲过此关,可服赤丹;昏睡半月,续服青玄;欲除病根,鬼谷求仙!”
王后闭目祈祷有顷,焚去书信,取出一小块羊皮,咬破手指,将血挤进砚里,拿朱笔伏案疾书。书毕,端详一阵,将羊皮卷起,塞入一只锦囊,仔细封好,缓缓说道:“来人!”
宫正走进:“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指着案上的锦囊:“你去云梦山一趟,寻到鬼谷,将此锦囊转呈谷中一位白眉仙人!”
宫正道:“白眉仙人?他可有名号?”
王后道:“这位仙人长居鬼谷,自号鬼谷子!”
宫正将锦囊收入袖中答道:“微臣遵旨!”
宫正出去之后,王后倾倒锦囊,果然从里面滚出两粒药丸,一粒赤丹,一粒青玄。王后摸出丹丸,将另外一粒重新装入锦囊,只将丹丸服下。
王后服毕,端坐几前,微闭双目。不多一时,药力发作,王后大叫一声,倒于地上。众宫女听到声响,疾步进来,看到王后已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顿时惊叫起来。
一时间,周室后宫大乱。
王后突患怪病一事迅速传至驿馆,魏国副使急急走进陈轸的房间,对他说道:“禀报上卿,周王后突患急病,冷热无常,昏睡不醒,周室正在全力救治。颜太师传出话来,鉴于娘娘玉体有恙,长公主婚嫁之事暂缓计议!”
陈轸听毕,脸色转阴,思忖有顷,对副使说道:“此为周室的缓兵之计!病不瞒医,你速回安邑,将情势奏知陛下,请陛下差御医前来望病,那时看周室有何话说!”
副使带上两人,乘快马急驰而去。
望着他们飞驰而去的背影,樗里疾脸上浮出微笑,也对副使耳语几句,副使点头,快步离去。不一会儿,一骑马也出洛阳,径投西去。
宫正拿过王后锦囊,当下带了一个宦者,换过便装,乘快马径投云梦山去。不消五日,二人已到山中,好不容易寻至鬼谷,却被童子拦住。
二人费尽半日口舌,童子依然不许。宫正急了,从袖中摸出一只大周天子的通关玉牒,交予童子,要他呈送鬼谷先生。
童子拿在手中审视半晌,却是不识,又见来人如此急切,知有要事,于是拿上玉牒走进洞中,将因由向鬼谷子备细说过一遍,呈上玉牒。
鬼谷子见到玉牒,当即出洞去见宫正。看到来人果有两道白眉,宫正知他便是鬼谷子,见过礼后,即从袖中摸出王后的锦囊交予鬼谷子。
鬼谷子回至草堂,拆开锦囊,打眼一扫,当即微闭双目,陷入冥思。有顷,鬼谷子睁眼再看,反复审视几遍,轻叹一声,将书信收入袖中,起身走出草堂。
童子迎上道:“先生,方才那两个人,乍眼一看,怪里怪气的!”
“哦,如何怪法?”
“年纪一大把,却不见一根胡子;长着个男人相,声音却是嗲声嗲气,听起来就像一个小娘儿们似的!”
鬼谷子笑道:“这叫宫人。”
童子惊异地问:“什么叫宫人?”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2)
“宫人就是——就是住在王宫里的人!”
“什么叫王宫?”
鬼谷子道:“王宫就是——就是许许多多又高又大的房子连在一起!”
童子眼睛大睁,惊讶地问:“比咱们的山洞还大?”
“当然了。”鬼谷子勾引他道,“你小子想不想下山开开眼界?”
“下山?”童子眼睛一眨,笑道,“要是先生想下山,童子愿意陪先生一遭!”
鬼谷子乐了,呵呵笑道:“你小子嘴巴倒溜,可心中想的什么,别以为老朽瞧不出来!在这山沟里蹲了这么几年,你小子早已憋不住了,急吼吼地想下山去。为师这是成全你,让你见识一番这山外世界,看你烦也不烦!”
童子嘿嘿笑道:“先生,凭你咋说,童子这就准备去了!”
鬼谷子道:“没什么要准备的,里屋门后的棚架上放着个招幡,有些年头没用过了,你去拿下来扛上就是!”
回到草堂,童子果在棚架上找出一只旗幡,拿下来扛在肩上,兴冲冲地走出草堂,朝鬼谷子道:“先生,走咧!”
鬼谷子点点头:“走吧!”
一老一少径出鬼谷,不消两个时辰就已赶到云梦山脚。
但他们万未料到的是,旁边一座小山的山顶上,一双眼睛正在远远地盯视着他们。
这双眼睛正是宋趼的。
童子扛着看相的幡子在前,鬼谷子倒背两手在后,两个人影迎着宋趼的目光不急不慢地缓缓移动着。
不一时,两人行至那个三岔路口。童子停下步子,回身转向鬼谷子。鬼谷子朝通向洛阳的那一条一指,童子转身走去。
宋趼看得真切,一个转身,疾步走至一棵树下,对闭目静坐的随巢子说道:“禀报巨子,正如巨子所料,鬼谷先生出山了!”
“是去洛阳吗?”
“正是!”
随巢子忽地起身,急急走到山顶一块巨石上,望着正在蠕动的一大一小两团黑影,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浮在他那饱经沧桑的老脸上。
宋趼看到机会难得,急忙问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请巨子解惑!”
随巢子点头道:“说吧!”
宋趼道:“巨子以死相请,鬼谷先生不为所动。娘娘一封书信,鬼谷先生却匆匆下山,这是为什么呢?”
随巢子笑道:“这叫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宋趼却是面带忧虑:“先生,如此看来,鬼谷先生出山,只是为了娘娘,并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随巢子又是一笑:“娘娘是天下苍生的娘娘,自然也就是天下苍生。娘娘眼下的处境,与那天下苍生的处境一般无二。天下犹如一堆乱麻,娘娘则是这堆乱麻的麻头。只要这个老白眉愿意下山去抽这根麻头,再想脱身,就是个难哩!”
宋趼沉思有顷,终于明白了随巢子的良苦用心,叹服地连连点头。
直到望断黑影,随巢子这才转过身来,对宋趼道:“这桩事儿完了,我们也该走喽!”
宋趼迟疑道:“要去哪儿?还到洛阳吗?”
随巢子头前走去,边走边摇头道:“有鬼谷子在,洛阳用不到我们了。”脸上现出一丝愁云,“这几日不知怎的,我总是想到平阳。前番魏人屠城,平阳伏尸数万,卫人忙于战祸,必是不及掩埋。适逢酷暑,腐尸横陈断不是好事,万一闹起瘟病来,卫人岂不是雪上加霜?”
宋趼脸色一紧,急急跟上。
鬼谷子、童子二人不急不忙,摇摇晃晃,在第十日迎黑时分赶到洛阳。眼见城门就在前面,鬼谷子道:“小子,看这天色已晚,咱得寻个地方过夜才是!”
童子眼珠子四下一转,指着不远处道:“那里似有一处房舍,我去看看成不!”
说完,童子放下招幡,撒腿跑去,不一会儿就又飞奔回来,高兴地说:“先生,是个土庙,正好居住!”
鬼谷子点点头,童子扛起招幡,打头朝庙上走去。二人走到庙门前面,鬼谷子抬头一看,门楣上写着“轩辕庙”三字,门是掩着的。童子敲敲门,见无人应声,遂推门进去,鬼谷子跟在后面,也跨进门坎。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3)
土庙有三间,中间却无隔墙,庙中两根大立柱上架着两道大梁。中间正堂靠墙处塑着一尊泥像,不用说就是轩辕帝了。
鬼谷子携童子朝轩辕帝拜过三拜,回转身时,却是吃了一惊:左侧立柱下,赫然一人勾头盘腿坐在那儿,两手正在不停地忙活什么,并没理会这两个不速之客,好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鬼谷子打眼再看,左边靠窗处已是铺着干草,上面还有一张破了一只角的苇席,显然,此人已在这里居住多时。
细观此人,见他年纪二十多岁,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天庭饱满,气正骨直,一身粗布衣裳难掩其身上贵相,鬼谷子眼中登时一亮。
童子早已判断过形势,将招幡儿放在门后,寻到一把扫帚,到东间窗下扫出一处地方,见门外不远处有一草垛,忙跑过去抱来几捆干草,铺出一个床铺。鬼谷子在干草铺上盘腿坐下,眼角依旧在瞄向那人,似乎那人与众不同。
童子忙活已毕,好奇心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跟前,见他正在用一把短刀聚精会神地雕刻着一柄木剑,旁边摆着木制的剑鞘和一把锉子。
木剑本是孩子的玩具,童子心里痒痒的,蹲在他的前面看有一会儿,见他仍然一句话不说,一门心思只在刻雕,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剑鞘。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陡然出手,迅速将剑鞘拿起,狠瞪他一眼,看到只是一个孩子,立时松懈下来,将剑鞘移至自己的膝上,朝童子微微一笑,算是致歉,依旧去刻他的木剑。
那人的过激反应使童子大吃一惊。见他发笑,童子已知他没有敌意,正要问个明白,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敲门。童子赶去开门,见是一个跟那人差不多高低、差不多相貌的小伙子。小伙子看到童子吃了一惊,劈头问道:“我二哥呢?”
童子愣了:“什么二哥?”
小伙子道:“有人说他住在这儿,他人呢?”
童子听出是来找人的,遂朝里面一指:“是那个人吗?”
小伙子朝里一看,几步就跨进来,惊喜地说道:“二哥,我在城里寻你一天了,迎黑才知道你住在这个庙里!”
那人却是头也不抬,依旧在雕木剑。
小伙子道:“二哥,阿大要你回去!阿大说,这几日庄稼长得快,田里草多,忙不过来了,一定要我寻你回去!”
那人依旧在雕木剑。
小伙子又道:“天要黑了,咱得快走,还要赶二十多里路呢!”
那人依旧在雕木剑。
小伙子急了,劝道:“二哥,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阿大说了,富贵是好,可富贵不是咱庄稼人的!咱庄稼人是啥?是苍天,是百姓,生就下田干活的命,咋能跟人家富贵人比?阿大说,人家富贵人打小就习六艺,就读诗,就知礼,可咱呢?打懂事起,就知道种地!”
小伙子一口一个阿大,那人听得烦了,朝小伙子白了一眼,忽地站起身子,将锉子、短刀一忽拉全收起来,再将木剑小心翼翼地插入剑鞘里,拔腿就朝门外走去。
小伙子一愣,赶忙追出屋去。
童子送到门口,见两人一前一后已是走远,这才回到屋里,对鬼谷子道:“先生,这山外怪人真多,你看那人,都是大人了,还刻木头剑!人家说这半天话,他却一句也没有!”
鬼谷子眼也不睁,徐徐说道:“那张苇席是你的了,睡觉去吧!”
洛阳郊外的井田里,炎阳似火,天上并无一片云。此时已交六月,从麦茬田里长出的秋庄稼绿油油的已是没了脚跟。
谷田里一溜儿排着起落不已的四张长锄,在最边上掌锄的是个年约五旬的壮汉,名叫苏虎,依次挨着的是他的三个儿子。周人干活也是长幼有序的,紧挨他的汉子不足三十,是苏家长子苏厉;在庙里雕木剑的怪人排在第三位,名叫苏秦;进来敲门喊他的小伙子排在最后,名叫苏代,此时看起来,年纪不过是稚气刚脱,年不过弱冠。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4)
这日,老天特别整人,日头越来越毒,风却是一丝也没有。这父子四人汗流如雨,八个臂膀却是仍在机械而有力地挥动着。
身上依旧挂着木剑的苏秦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渐渐恍惚,一锄头下去,一片谷苗应声倒地,他却浑然不觉。
苏虎一眼瞥到,脸色登时黑沉下来,径直走到苏秦身后,捡起谷苗,拿眼瞪向苏秦。苏秦却似没有感觉,又一锄头下去,几棵谷苗再次倒地。
苏虎越看越心疼,回头一瞄,苏秦锄过的这一溜四行,隔三差五就有几棵倒地的谷苗。苏虎越看越上火,弯腰将那些谷苗捡起一大把,走到苏秦跟前,“啪”一声扔在他的锄前,厉声喝道:“我说苏秦,你的魂丢到茅坑里去了?照这样下去,草没锄掉,谷苗倒被你锄光了!”
苏秦猛地打个激灵,看一眼那把谷苗,忙拿袖子擦拭额上的汗水,一副恍然知错的表情。
苏虎不好再说什么,白他一眼,扭身走回,朝锄把上夸张地呸呸连吐两口,拿锄继续锄地。
苏秦也忙拿起锄头。
没锄几下,约二里开外的官道上突然间尘土飞扬。苏秦抬眼看去,却是一辆驷马轺车急驰而过。轺车后面,还有十几骑护卫,看那势头,轺车里的人起码也是个卿大夫级别。
苏秦的嗓眼里动了一下,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烟尘前面的那辆轺车上。
苏代也早停住锄头,对苏秦说道:“二哥,你懂得多,车上那人是个大夫呢,还是个卿?”
苏秦似乎没有听见,只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官道。
苏代巴咂两下嘴巴,又要说话,一眼瞥到苏虎脸色阴沉,赶忙低头锄草,唯苏秦依旧手拄锄把,两眼痴痴地望着官道。
苏虎脸色红涨,目光直射苏秦,嗓子眼里咕噜几声,几欲破口责斥,又强自忍住。
轺车渐渐远去,飞扬的尘土也消散了。苏秦怅然若失,轻叹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下巴正在拄着锄把,赶忙低头锄草。
刚锄一时,从相反方向又来一队人马,打头的却是两辆驷马轺车,后面的护骑更多,远远听见马蹄嘚嘚,车轮滚滚,尘土飞扬得更是壮观。
苏秦的兴致也更是高涨,两眼一刻不停地凝视着官道,右手食指还在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数,嘴唇不断地掀动着,似是在默数车后护卫的数量。几行汗水从额头流下,眼看就要流到眼眶边上,他仍顾不上擦拭。
苏虎的脸色已近铁青,喘气声也越来越粗。苏代、苏厉相视一眼,知道雷霆之怒就要爆发,皆露惊慌之色。唯有苏秦不知不觉,仍旧沉浸在官道上的喧嚣之中。
苏虎的嗓眼又是一番咕噜,终于喝出几句:“看看看,有啥看头?不就是几个达官贵人吗?从小看到大,还没看个够?”
苏秦全身打个哆嗦,这才注意到狂怒的父亲,赶忙低头锄草。
苏虎似乎还不满意,狠狠地瞪他一眼,朝手心里猛唾一口,照地上猛是一锄,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苏秦:“哼,生就个庄稼汉,不好好种庄稼,一天到晚盯着人家贵族老爷的车驾排场,能顶饭吃?”
父子四人一直干到天色昏黑,苏虎担心再锄下去必会锄到苗上,这才下令收工回来。
苏虎一家住在伊水东岸的轩里,是个不足百户的中等村落。轩里离王城原本不远,但隔了伊水,又隔了洛水,要绕渡口,就有二十多里。
苏家大院位于轩里中心,离村子的四个周边差不多远近。苏虎四人放下锄头,苏代一把拉上苏秦,两人到伊水里洗澡去了。
苏虎洗了把脸,在院中的大椿树下略坐一会儿,忽地站起来,走进中堂,将中堂几案上的杂物清除一遍,又提一桶水,拿抹布将几案清洗擦拭一新。他收拾好中堂,就又走到里间,弄来一只高凳子上站上,从棚架上取下一个锦绸包裹着的物什,仔细解开,里面现出一个匾额,上面是“天道酬勤”四个铜字。
苏虎小心翼翼地将匾额搬至中堂,在墙上挂好,退至远处端详有顷,方才满意地点点头,从几案下面的抽屉中取出列祖列宗的牌位,将它们依序排列。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5)
苏虎正在摆弄这些,老伴姚氏走进门来,见状大吃一惊:“他大,又不是逢年过节,咋又摆弄起这些物什哩?”
苏虎白她一眼,弯出中指把个几案敲得“冬冬”直响:“还不是为你这个不成器的二小子?我算看透了,他的心眼,根本没往庄稼上操!”
姚氏感到架势不对,惊惧地说:“他大,你——你这是想咋的?”
苏虎气呼呼地说:“咋的?还能吃了他不成?这些年来什么法儿都试过了,就是招不回他的魂。今儿个我只想让他跪在列祖列宗跟前,对着大周天子赐的这个锦匾发个毒誓!”
姚氏听出来不是动粗,放下心来,嘟哝道:“都是自家骨肉,发啥毒誓哩!”
苏虎道:“不让他发个毒誓,就难保他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老老实实地伺候庄稼!”
姚氏点头道:“要是这毒誓管用,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苏虎略想一下:“嗯,你去把二小子找回来,嗯,还有,让老大、老三一道过过堂,打总儿收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