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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14 寒川子 (现代)
陈轸点头道:“是的。秦公亲携微臣之手,邀微臣同辇而行。途中秦公屡次提及逢泽之会,只说天不作美,使他未能亲赴逢泽一睹陛下威仪,引为此生憾事!”
魏惠王听毕,感慨地说:“不瞒爱卿,在逢泽那会儿,寡人不见秦公前来,心中还真犯过嘀咕。现在看来,寡人是误会秦公了。借兵之事,秦公怎么说?”
陈轸兴奋地说:“微臣一提此事,秦公即说,秦国是大魏属国,自然是举国唯陛下马首是瞻。秦公又说,秦国现有兵马八万,除去三万守备西戎之外,其余五万尽皆听命于陛下。秦公当场即封公孙鞅为主将,要微臣回朝禀明陛下,由陛下指日发兵!”
魏惠王连声感慨:“好哇,好哇!秦公如此识大体,真是难得!陈爱卿,依你之见,秦人何日出兵为宜?”
陈轸道:“微臣以为,可让秦人先渡洛水,屯兵河西,以观山东战局。若是龙将军一战而胜,秦兵就可不动。若是龙将军陷入僵局,即让秦兵东征,一鼓而定山东局势!”
魏惠王沉思有顷,点头说道:“就依爱卿所奏,令秦人即刻东渡洛水!你再诏令河西守军,让他们好生款待秦兵!”
“微臣领旨!”
当魏惠王的诏命送至河西将军府时,公孙衍气得两眼发直,面上毫无血色。此时此刻,他真想大哭一声。
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个糊涂的陛下,好像这大魏天下压根不是他的。这几日来,公孙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大荔关卡及洛水防线整顿一新,也就斩杀大荔关令赵立一事向吕甲作了说明。因赵立触犯军律,吕甲心中有刺,面上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一线防务算是稍稍有了起色,岂料陛下仅一道诏书,就使他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候立一侧的参军焦虑地望着公孙衍。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3)
许久,公孙衍抬起头来,长叹一声,拔出白圭交给他的宝剑,以手指轻拭剑锋。
参军轻声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公孙衍轻轻摇头,苦笑一声:“天亡河西,天亡我公孙衍,你叫我怎么办?召诸将进帐听令,宣诏开放关门,迎接秦人占领河西!”
参军惊道:“将军?”
公孙衍再叹一声:“去吧,河西已是秦人的了,我们战与不战,结局都是如此!”
参军答应一声,步履沉重地转身走出。
诸将进帐之后,公孙衍宣过诏书,让新任大荔守将开关迎接秦兵,许秦兵驻扎在大荔与临晋关之间的长城外侧,候旨从临晋关东渡黄河。
宣过诏书,公孙衍单独留吕甲和张猛,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两位将军久驻河西,必是深知秦人。如果不出在下所料,秦人此番必是假道灭虢之计,其意根本不在东征,而在吞我河西!”
吕甲道:“将军何出此言?”
“秦军真要东征,可从阴晋南侧东出函谷,走崤函故道,因为那条通路距大梁最近。可秦人定要东渡洛水,走临晋关东渡黄河,其意不言自明!”
吕甲、张猛均是深懂军事之人,这个道理一点就破,因而互望一眼,谁也不再说话。
公孙衍道:“吕将军,陛下颁下这张诏书,洛水防线就算不说了。下面就是长城,望将军务必加强防范,留心秦人的一举一动!”
吕甲冷冷地答应一声,抬头说道:“公孙将军要是没有别的话,末将就告退了!”
吕甲说完,不待公孙衍发话,已自行起身,转身走出府门。张猛惊异,正要张口喊住吕甲,公孙衍摆手道:“让他去吧,战也好,不战也好,这道长城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张猛的目光重重地落在公孙衍脸上,许久方道:“公孙将军,在下只想问一句,将军真的认为秦人此番一定是来占我河西的?”
公孙衍道:“张将军,信与不信,你只管看着好了!在下只想告诉你一句,即使河西尽失,临晋关、阴晋两地,断不可失。阴晋若失,秦人即可断我函谷通道;临晋关若失,秦人即可断我黄河渡口,切断河西、河东的所有联系。在下深知将军,之所以拨出一万武卒让你坚守两城,就是想为龙将军他们收复河西留个立足之地,万望将军切切在意!”
张猛沉思有顷:“可——如此下来,少梁只有五千守军,将军您——”
公孙衍轻叹一声:“白相国将河西托给龙将军,龙将军又转托在下,河西若失,在下纵使活着,有何颜面去见将军?有何颜面再祭白相国在天之灵?”
听到此话,张猛两眼发酸,当即叩拜于地,哽咽道:“将军放心,有末将在,就有阴晋、临晋关在!至于将军,轻身念头断不可有!我观将军是社稷大才,大魏朝廷缺的不是末将,而是将军,万望将军以社稷为重,保重自身!”
“将军请起!”公孙衍感动地扶起张猛,缓缓说道,“有将军此话,公孙衍心中略有安慰!将军也请放心,少梁城高沟深,粮多人多,况且还有五千守卒,那公孙鞅要杀在下,也没那么容易!”
张猛紧握公孙衍之手,说道:“将军保重,末将告退!”
张猛拜别公孙衍,与两个护卫策马出城,径往东南方向的临晋关驰去。驰有一程,张猛想起一事,当下勒转马头,转驰东北方向。三人快马加鞭,走没多时,就已来到一个小镇。
此镇位于少梁东北,属于少梁郊野结合地带,离少梁约三十里远,约有上百户人家,住户大多姓张,因而名唤张邑。魏文侯时,吴起属下参将张欢因征河西有功,被封于此。张欢之后,其子张耀虽然不善军务,却极善经营,不到二十年,便已置下数十井田产,成为少梁大户之一。张耀在四十那年得病辞世,这份家业传给儿子张豹。这张豹偏又承继了他爷爷的禀赋,天生喜欢舞枪弄棒,十八岁时,与儿时玩伴和结义兄弟张猛一道应征入伍,成为大魏武卒。十八年前,献公征河西时,张猛是百夫长,张豹则是军前参军。没过多久,张豹不幸在混战中殉国,张夫人闻讯悲恸欲绝,结好绳套,正欲随张豹而去,偏巧年仅五岁的儿子张仪口中喊娘,冲进门来。看到儿子,张夫人这才打消殉夫的念头,一心一意照料张仪成人。张家本为富户,这些年来又得张猛照顾,因而日子过得甚是惬意,可以说是丰衣足食。眼见大战将至,张猛不得不去提个醒。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4)
张猛三骑驰到张邑,在镇中心的张家大院门外停下。张猛让两个护卫守在门外,自己走进门去。听到马蹄声响,老家宰张伯慌忙迎出,见是张猛,跪下叩道:“小人叩见张将军!”
张猛赶忙上前扶起:“张伯快快请起!”
拉起张伯,张猛眼睛四下里一扫:“夫人呢?”
张伯道:“夫人晨起就到少梁去了,说是去为仪儿请个先生!”
张猛惊道:“怎么又请先生?上次那个呢?”
张伯连连摇头,长叹一声:“唉,这个仪儿,哪有先生教得了他?不瞒将军,这三年来,夫人少说也为他换过七个先生,可没有一个待过足月的!这仪儿无人管教,简直是无法无天,莫说是打架斗殴,便是上房子揭瓦的事,他也干得出来。夫人急得食不甘味,寝不安枕。这不,听说一个安邑的先生新来少梁,学问甚是了得,夫人为示恭敬,天刚放亮就躬身去请了!张将军在客堂里稍坐片刻,夫人想必这就回来了!”
张猛心中有事,哪里肯坐,当下说道:“在下还有要事,这就走了。在下有个口信儿,托张伯捎给夫人!”
“将军请讲!”
“秦人又要攻打河西了!”
张伯大惊:“这——陛下不是与秦人结盟了吗?”
张猛道:“那是秦人玩的诡计。张伯您还不知道那些秦人吗?”
张伯点头道:“不瞒将军,听说与秦人结盟,这阵子没有人不高兴的。可我这心里一直犯着嘀咕,这下算是亮堂了。请问将军,这秦人何时会打过来?”
张猛道:“哪一日在下吃不准,近则三日五日,远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您转告夫人,让夫人务必有个防备!”
张猛三人打马走后,张伯目送一程,转身回到院里,寻出一只矮凳,搬至院中树下,靠树坐下,闷头思索这一重大变故。
张伯苦思有顷,还没寻出个理路,听到外面车马声渐近,知道是张夫人他们回来了。张伯急忙喊出几个奴仆,在门口列队迎候。这边刚刚站稳,那边张夫人的车马已到门口。早有仆人放好踏脚板,张夫人先自走下车来,然后必恭必敬,弯腰朝车中行出一个大礼,说道:“寒舍已至,先生请!”
车中随即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下车之后,朝张夫人回一礼道:“张夫人请!”
张夫人与那先生走进院门,径至堂中坐下,手指张伯对先生说道:“这是张伯,家中大小事情,都由张伯一手料理。先生有何要求,只管吩咐张伯就是!”
那先生看一眼张伯,略揖一礼:“在下见过家老,望多关照!”
张伯赶忙回揖:“老奴随时侍候先生!”
张夫人扫视一圈,转对张伯道:“仪儿呢?”
张伯道:“刚一吃过早饭,仪儿就和两个小厮出门走了,照规矩这阵儿也该回来了。”
张夫人道:“指望他回来,日头得从西方出来。张伯,你去寻他一寻,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马上回来!”
张伯答应一声,走出门去。
望着张伯走出院子,张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扭头对先生道:“先生莫要见笑,他阿大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本指望这孩子有点出息,谁想总也收不住他的野性,一天到晚总是惹事,让我担惊受怕。不瞒先生,前面我不知请过多少先生了,没有一个能够降得住他。先生您要多下些力气,只要能让这孩子有个进取,我这里愿付双份酬金!”
先生忙道:“令公子的事,在下早听说了。夫人放心,在安邑之时,无论谁家孩子多么调皮,在下只要一出面,他们就都服服帖帖。要是降不住他,在下断不敢来!”
张夫人赶忙揖礼:“真能这样,先生于仪儿就有再生之恩,老妇另有厚报!”
张伯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就见跟随张仪的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急跑回来。张伯赶忙叫住他:“小顺儿,少爷呢?”
小顺儿见是张伯,赶忙定下步子,又喘几口,方才说道:“回——回家老的话,麻——麻烦来了!”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5)
张伯喝道:“是何麻烦,快说!”
小顺儿道:“少爷与我等在西边的林子里正在玩儿,有人领了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寻了来,点名要找少爷。小人瞧着势头不对,瞅空回来搬救兵来了!”
张伯眼珠一转:“你们在林子里玩什么来着?”
小顺儿迟疑一下:“没——没玩什么。那树上有个大马蜂窝,少爷一连琢磨几天,说是要把它摘下来。这还没摘呢,这些人就——”
张伯吁出一口气,问道:“少爷现在何处?”
小顺儿朝远处一指:“他——他们都到打谷场里去了!”
张伯二话不说,朝前头打谷场里走去。小顺儿急道:“家老,他们人多,小人回去多喊几个人,万不能让少爷吃亏!”
张伯瞪他一眼:“你们还嫌闹得不够,要给夫人心里添堵,是吗?”
小顺儿吓得一缩脖子:“小人不敢!”
张伯道:“那就快跟我走!”
小顺儿赶忙伸出脖子,嘚嘚嘚地跟在张伯身后,径投打谷场而去。
二人赶到时,打谷场上早已围起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场地中心,两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正在互不相让地盯视对方。身着白衣的是年方二十一、行过冠礼不足一年的张仪,另外一人身着紫衣,虽不知是何来路,但从衣饰上可以看出,此人定是富家公子,而且来头不小。在他的身后,十几个小厮个个五大三粗,模样甚是凶猛,一看就知道是能打架的角儿。
这样对视一阵,两人开始互绕对方兜起圈子来。兜有三圈,两人同时停步,不约而同地各自后退一步,但各自目光始终不离对方半寸。
张仪脸上虽呈冷蔑,两手却是一拱,缓缓说道:“仁兄远道而来,在下张仪有礼了!”
紫衣人亦是一拱:“在下乃少梁人吴青,听闻张公子文武双全,才压四海,吴某不才,今日特来讨教!”
张仪道:“吴公子言过了!吴公子是大地方来的,张仪这乡僻之地,倘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吴公子海涵!”
吴青道:“张公子,咱们长话短说。本公子是来请教的,请张公子赐招吧!”
张仪道:“吴公子既然远道而来,自然是主随客便,如何过招,就请吴公子出题。琴棋诗画、骑射御猎、枪刀剑戟,无论仁兄比试什么,在下奉陪到底!”
吴青冷笑一声:“好,张公子艺高胆壮,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请吴兄出题!”
“来人,拿弓箭来!”
早有人拿出一副弓箭,吴公子接过,搭上一支箭,望见场边百步开外的麦秸垛上两只麻雀正在嬉闹,小声说道:“张公子,请看左边那只!”
话音未落,弓弦响过,左边那只麻雀应声而倒,右边那只受惊飞走。众人看得真切,无不喝彩。
吴公子将弓箭递给张仪,微微笑道:“张公子请!”
张仪微微一笑,自从怀中掏出一只弹弓,装上一枚石子,略等片刻,见有一群麻雀从远处飞来,掠过头顶,遂说道:“吴公子,请看最后一只!”
话音未完,弹弓响处,果见最后一只麻雀翻滚着掉落下来,且正落在吴公子面前。众人看得愣了,一时竟是鸦雀无声,待那麻雀在地上挣扎几下,停住不动之时,才听到场上欢声雷动。
吴公子微微一怔,斜睨死麻雀一眼,拱手道:“张公子技高一筹,在下佩服!”
“吴公子箭法也是不错,你我各有千秋,应算平分秋色!”
“张公子客气,在下就不推托了。听闻张公子棋艺高超,在下实想领教,不知张公子肯赐教否?”
“在下方才说了,琴棋诗画,骑射御猎,在下随客人之便!”
吴公子道:“摆棋!”
他手下的两名小厮立即摆出一只棋枰,吴公子手拿黑子,当下占住左上角的三三之位。张仪微微一笑,摸出一枚白子,从容不迫地点在天元上。吴公子大喜,当下又点一角,张仪并不去抢占两外两角,而是摆出一子,镇在白子的三三上面。吴公子反击,二人便在左上角展开厮杀。双方各落五六子,黑子稳占一角,白子却如一条白带,牢牢地压在黑子上面,取得大势。黑子脱先,乘机又占一角,白子竟不去抢最后一角,而是镇在另一角的黑子之上。不一会儿,如前雷同,双方在此再次搏杀,黑子又活一角,白子再次取得外围优势。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6)
如是再三,一个时辰下去,黑子尽得四角四边,白子却稳占中盘,围出一个大腹。吴公子一见大惊,赶忙打入中腹,却是晚了,因张仪已占天元,便不放过打入黑子,对之一顿穷追猛打。眼见黑子存活无望,吴公子只好推枰认输。
张仪起身,微微揖礼:“吴公子承让,在下侥幸得胜,不胜惭愧!”
吴公子极擅弈棋,在少梁少有对手,今日落败,又被张仪这般说话,顿时羞得脸色涨红,眼珠子四下一转,瞧见旁边有一农人打麦用的长条石磙,有桶来粗细,心中立时有数了,当下抱拳说道:“琴棋诗画、骑射御猎虽为时尚,却是雕虫小技,不见真功!”
张仪冷笑一声:“那就请仁兄来一个见真功的!”
吴公子微微一笑:“方今天下,唯以实力说话。我们且比实力如何?”
张仪斜睨吴公子一眼,见他身形与自己相差无几,遂大声说道:“好!只是这实力如何比拭,还请吴公子点明!”
吴公子二话不说,径直走到石磙前面,挽起袖子,两手扣住石磙两头的石臼,大喝一声“起”,将之猛力提起,再一撑,扛在右边肩头,对张仪道:“张公子,请看!”
吴公子肩扛石磙,在场地中心转起圈子,他的小厮们则与众人齐声喝彩,大声数圈数,将个场面哄托得甚是壮观。
看到这里,张伯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射向张仪,见他已是大瞪两眼,呆在那儿。张伯身边的小顺儿更是惊得脸色也变了,悄声对张伯道:“家老,该让少爷回去了!”
张伯摇头道:“现在喊他,他哪里肯走?”
当众人数到三十时,吴公子扛着石磙走到张仪跟前,“嘿”的一声将石磙放下,竟然是面色微变,气息微喘,似乎远没有用尽全力。显而易见,这吴公子身材虽说不壮,气力却是大得惊人。
吴公子的两只手掌互相拍打几下,望着张仪道:“张公子,请!”
当众装孬显然不合张仪的秉性。眼见吴公子占尽上风,张仪也是豁出去了,当下朝手心里吐口唾沫,活动几下手足,弓身弯腰,一手扣住一只石臼,略略一掂,心头登时一紧。但事已至此,便也顾不得许多,猛喝一声,咬紧牙关,用力一挺,竟然也将石磙举过头顶。
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张仪将石磙扛在肩上,像吴公子一样绕场地转圈。
张伯心头一沉,当下挤到前面,两眼紧紧盯住张仪。
众人开始齐声报数:“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
还没有数到第十圈,张仪额头已是汗出如雨,脸色憋得涨红,但仍在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迈着。
眼见已到危急关头,张伯猛然一个箭步冲至张仪身后,两手托住石磙,大声叫道:“仪儿撒手!”
张仪听见,赶忙撒手,两腿一软,已是跌在地上。
张伯咬牙托住石磙,早有两个小厮急跑过来,三人合力,方将石磙放到地上。
吴公子朝张仪微微拱手,哂笑道:“张公子,要不要在下扶你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张仪已是一个鲤鱼打挺,忽地起身。吴公子学着方才张仪得胜后的口气说道:“张公子承让,在下侥幸得胜,不胜惭愧!”
“吴公子神力,在下佩服!下面还欲比试什么,请吴公子出题!”
吴公子已知张仪本领,知道再比下去,自己不会占上风,当下抱拳说道:“蒙张兄承让,今日比试,你我算是平局。在下有事欲回少梁,张公子若有雅兴,愿与在下见个输赢,可到少梁东街吴府,在下随时恭候!”
张仪道:“好!一个月之后,在下定去少梁回访吴公子!不过,到少梁之后,该轮本公子出题了!”
吴公子一愣,略一思忖,说道:“这个自然。在下敢问公子打算如何比试?”
张仪道:“公子既然有问,在下提前告诉你也是无妨!”上前一脚踏在石磙上,“就是这个石磙,依旧如此比试!”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7)
吴公子哈哈大笑:“好好好!张公子这是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在下佩服!小的们,走!”
看到吴公子领着众小厮扬长而去,张伯急忙过来:“少爷,闪着腰么?”
张仪道:“还好!”略愣一下,“张伯,你怎么来了?”
张伯道:“夫人有事,请少爷马上回去!”
张仪点点头,大声冲两个小厮叫道:“你们——过来!”
小顺儿跟另一个小厮急走过来:“少爷有何吩咐?”
张仪指着石磙说:“将此物抬回院里!”
两人点了点头,挽起袖子,一人扣牢一端,抬起来朝前走去。
张家正堂里,张夫人仍在陪着先生说话,先生已现出焦急之状,张夫人也是心不在焉,口中说话,耳朵却是听着门外。
不一会儿,她听见远处传来张仪的“哎哟”声。张夫人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走到院中,正欲出门看个究竟,张伯已经搀扶张仪走进院门。
张夫人大张着嘴望着张仪,半晌方道:“仪儿,你怎么了?”
她的话声还没落地,两个小厮吭哧吭哧地叫着号子,将一只石磙抬进院子,在张夫人的惊讶目光下,“冬”的一声扔在地上。
张伯已将张仪扶在一张躺椅上,两手不停地在他的肩上和腰上按摩。张仪的“哎哟”声几乎有点夸张,长一声短一声,抑扬顿挫,不绝于耳。
先生听到院中热闹,知道是他的学生回来了,忙走出来,站在门口打量张仪。张仪眼角瞥见,知道又来一个先生,那“哎哟”声叫得更是欢了。
张夫人听得心疼,上来抚摸张仪的头道:“仪儿,你——你这是咋的了?”
张仪的眼睛微微眯起,口中叫得越发夸张:“娘,哎哟,疼死我了!张伯,轻一点,对对对,再轻一点,哎哟——”
张夫人转向小顺儿,问道:“咋回事儿?是不是又跟谁打架了?”
小顺儿赶忙跪下答道:“回禀夫人,少爷与人在打谷场中比试才艺,举——”
“举”字还没说完,张仪顾不上“哎哟”了,朝小顺儿破口骂道:“就你嘴快,滚一边凉快去!”
小顺儿抬头看一眼张夫人,正欲开口,张仪猛地起身,朝他的屁股上猛踹一脚:“叫你滚一边凉快去,还不快去!”
小顺儿打个跟斗,捂住屁股爬起来,跑到门口,却不敢远离,倚在门框上回看。
张夫人看到张仪并不打紧,当下眉头微皱,对张伯说道:“张伯,莫去管他了!不让他逞能,偏不听,让他疼一会儿,也好记个教训!”转对张仪,“仪儿,你过来,这是娘为你新请的先生,去堂上向先生磕头拜师!”
张仪当即止住“哎哟”,甩开张伯,阴阳怪气地眯起眼睛走到先生跟前,一句话不说,绕着先生连转三圈,上下左右打量个遍,看得先生心里发毛。
三圈转完,张仪突然仰天长笑,笑毕说道:“这位先生,想叫本少爷磕头不难,先生只需做一件事情!”
先生知道,这是调皮学生的下马威,微微一笑,昂起头来:“少爷请讲!”
张仪朝躲到门口的小顺儿招了招手:“小子,过来,给这位先生示范一下!”
小顺儿听召,急忙跑过来:“少爷,示范什么?”
张仪指着石磙,破口骂道:“装什么蒜?就示范本少爷方才干的那事儿!”
看一眼石磙,小顺儿知道已无退路,只好走到石磙跟前,也学张仪那样朝两手吐了一口,一手扣牢一端石臼,大喝一声奋力擎起,谁知身子趔趄一下,差一点跌倒。另一个小厮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小顺儿稳住身子,将石磙扛到肩上,仅走几步,不敢再走,猛一用力朝前一掷,那石磙便“冬”的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大家的脚下也是一抖。小顺儿因为用力过猛,朝后跌倒。
张仪朝他点了点头,夸道:“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点蛮力。爬起来吧,晚上本少爷赏你两只鸡屁股吃吃!”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8)
小顺儿吐吐舌头,赶忙爬起。
张仪扭过头来,望着先生,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先生,您看清楚了吗?就照他所做的,自己搬起来,扛在肩上,绕着这院子连走三十圈!要是走够此数,本少爷立即磕头。要是少走一圈,磕头之事就免谈了!”
这位先生纵使见多识广,却不曾遇到这一种下马威,登时面色难堪,望着张夫人,愠怒地说:“此为莽夫所为,在下好歹也是斯文人,这——”
不待张夫人发话,张仪立时冷笑一声:“好,先生既是斯文人,想必学识渊博,可否说来听听?”
先生知道这是要考他的学问,当下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嘛,少爷听着,在下是百家学问,无所不知;琴棋诗画,无所不会!”
张仪冷冷说道:“先生可知《诗》否?”
听到是《诗》,先生更是得意,微微笑道:“在下八岁即能读之,十岁悉数背诵!”
“既如此说,先生且背一篇!”
“《诗》有三百,不知少爷想听哪一篇?”
“哪一篇先生记得最熟,就背哪一篇!”
先生忖道,这小子出言狂妄,不能被他瞧低了,且背一篇偏一点的。先生闭目有顷,思想停当,清了清嗓子出口说道:“在下随便背一篇,少爷请听:‘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张仪听过,冷笑一声:“先生背的虽是一字儿不差,却还不算本事。本少爷也背一遍,先生听好:‘道周彼行,车之栈有。草幽彼率,狐者芃有。暇不夕朝,夫征我哀。野旷彼率,虎匪兕匪。民匪为独,夫征我哀。矜不人何,玄不草何,方四营经,将不人何。行不日何,黄不草何?’”
先生大惊失色:“少——少爷,你能倒——倒背如流!”
张仪哈哈大笑一声,学着先生的口吻道:“在下三岁读《诗》,六岁倒背如流,十五岁贯通百家学问。至于琴棋书画嘛,先生还要一一领教吗?”
先生震服:“在——在下不——不敢!”
张仪讥讽道:“既然不敢,何不跪下来磕头拜师,跟本少爷修习几年呢?”
先生羞得满面紫涨:“你——你——你这个狂——狂——”
“生”字还没说完,先生猛地一跺脚,夺门而走!
张夫人急得追出门外:“先生!先——生——”
冲着先生的背影,张仪解气地哈哈狂笑。
张夫人追有一程,见先生已是走远,知道再叫回来也是枉然,只好长叹一声,返回院子。进门看到张仪兀自站在那儿得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他狠瞪一眼,甩袖走回屋子。张伯心里原本有事,忙也跟进屋去。
张夫人走回房间,坐在窗前,抬头望见墙上她使人画下的丈夫遗像,越想越是伤心,两眼一酸,不由得落下泪来。
听到门口脚步声响,张夫人赶忙拿袖子朝眼睛上抹了一把,抬头望向窗外。
张伯进来,见张夫人眼圈发红,知她又伤心了,走前一步,朝地上一跪,哽咽道:“夫人,都怪老奴无能,没有侍候好少爷!”
张夫人赶忙转过脸来,惨然笑道:“张伯,你这说的是啥话?快快起来,总不能让我伸手拉你吧!”
张伯道:“老奴不敢!”
张伯起身,哈腰候在一边。张夫人指着对面的凳子:“张伯,您坐!”
张伯依旧哈腰站在那儿,低头说:“在夫人面前,老奴不敢落座!夫人您别伤心,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张夫人长叹一声:“唉,张伯,你也看见了!仪儿这样子,你说——”
“回禀夫人,依老奴之见,仪儿翅膀已经长成,张邑这个小地方,恐怕有碍仪儿前程。再说——”张伯欲言又止。
张夫人道:“张伯,有话不妨直说!”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候黄雀螳螂捕蝉 避兵祸慈母送子(19)
“近些日子,龙将军亲领大军东渡黄河,奉诏东征去了。龙将军一走,河西就跟没有设防一样。虽说眼下秦、魏睦邻,小人心里却不踏实。不瞒夫人,在老奴心里,秦人指靠不住,河西也许就要打仗了!”
“你是说,秦人要攻打河西?”
张伯点了点头。
张夫人沉思一阵,轻轻摇头:“这不可能。今日我到少梁,听说秦人还在帮陛下打仗,说是要帮龙将军东征山东,要我们为秦人准备粮饷呢。”
张伯见她如此说话,只好说道:“不瞒夫人,张猛将军今日来过了!”
张夫人惊道:“哦?是他说的?”
张伯点点头。
张夫人心头一紧,赶忙问道:“张将军怎么说的?”
张伯道:“张将军说,秦、魏结盟是假,攻打河西是真。张将军还说,秦人不但要打过来,而且这战事就在眼前,快则三五天,迟再十天半月。张将军要老奴一定禀报夫人,早做准备。老奴不想把话说白,免得夫人担惊受怕——”
张夫人勾下头去,陷入沉思,许久,抬头说道:“张伯,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做何准备?”
张伯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人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到该做什么准备。这房子,这田产,搬也搬不走,老奴——”
张夫人道:“张伯,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房子、田产搬不走,人却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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