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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战

_2 (现代)
带病出征的刘湘,在抗战前线吐血病发,于1938年1月20日在汉口去世。死前他留有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刘湘这一遗嘱,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在前线川军每天必同声诵读的话。
他们拒绝沉沦,他们选择知耻后勇,哪怕手里只有打不响的“汉阳造”和铁片磨成的大刀。
第五战区(2)
清洗身前的罪恶,又有什么比得了为民族拼一死!
1937年末,侵略华东地区和华北地区的日军实行南北对进,企图攻占华东战略要地徐州,从而连贯南北战场。为了防御日军侵略,时任第五战区①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调集64个师约60万人驻守第五战区。
1938年初,北线日军分成东西两路:东路板垣师团从山东潍县南下直扑临沂;西路日军矶谷师团濑谷支队沿津浦铁路南进,进攻滕县。两路日军以台儿庄为会师目标,并策应津浦路南段敌军的攻势,企图合攻徐州。
台儿庄位于徐州东北60公里,北连津浦路,南接陇海线。日军如果攻下台儿庄,既可南下切断陇海路,西取徐州,又可北上临沂,到时彭城不攻自破,津浦路不战自通,所以对我军来说,能否成功守住临沂和滕县,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临沂会战——“钢军”也怕肉袒汉
1938年2月,日军板垣师团进犯临沂,第三军团奉命阻击。战斗即将打响,空气中似乎可以闻到硝烟的味道。驻扎在临沂的第三军团完成布防后,第四十军野战补充团的李宗岱②提笔写下一封遗书,但遗书写好后,他并没有将它邮回家中,反而随手烧掉,李宗岱老人回忆说:“当时鬼子占领的地方,屠杀的人很多,我们家里都没撤出来,老家被鬼子占了,不晓得我们自己的老人还在不在。”
自抗战以来,李宗岱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所以他十分痛恨日军。他在空地上竖起两个木桩做成的假人——一个标明板垣征四郎,另一个标明矶谷廉介,然后就和战友们刀劈枪刺,经常劈砍得木片乱飞。
当时第三军团的战士们,除了手榴弹之外,每人的手中都有一把大刀,其原因就在于他们手中的枪实在少得可怜。
第三军团原本是西北军,与国民政府的中央军相比,他们只不过是一支杂牌部队,因此,国民政府根本不可能为他们装备先进武器。西北军用的都是老式的汉阳造,一个排只有一两挺机枪。虽然武器差了点,不过以前打仗都是军阀混战,现在能打鬼子,战士们谁也不在乎武器怎么样。
2月下旬,第五战区长官部接到临沂急电:日军开始进攻临沂,战斗首先在临沂以北的村镇打响。
第一批冲上来的是日军的骑兵,李宗岱和战友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老人回忆说:“等靠近点打马,把马一打,人摔下来了,马就往前冲,后边的人就变得惊慌,就乱开枪或者乱跑。”就这样,日军的第一次冲锋被打散了,但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日军很快又重新组织起进攻。随着日军的狂轰滥炸,李宗岱所属连队驻防的葛沟阵地,已经遍地都是弹坑,连长在战斗中牺牲了,作战勇猛的李宗岱接任了他的位置。
白天的战斗中,我军伤亡惨重。为了打击敌人嚣张气焰,当天晚上,李宗岱挑了20名身强体壮的战士,趁着夜色偷偷摸到日军的阵地。李宗岱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已经非常接近日军阵地了,连日军挖战壕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又往前爬了20多公尺后,就已经能够看到人影了。李宗岱率先冲向一个敌人,一刀下去,就削掉了他半个身子,敌人疼得直叫,跟在李宗岱后边的一个班长给了敌人一刺刀,将他结果了。随后,剩下的战士全部冲了上来。接下来就是近身肉搏,短兵相接。与李宗岱他们的大刀片相比,日本人的刺刀就显得毫无用武之地了。经过几10分钟的白刃战,日军开始向后溃退。李宗岱和战友们夺取了敌人的机枪,依靠着机枪的掩护,他们也迅速返回阵地。这场战斗中,20个敢死队队员中除了7人受伤外,无一牺牲。从战斗中获得的文件中,李宗岱才知道,他们偷袭的竟然是装备精锐的板垣师团田野联队。
第五战区(3)
板垣师团又称第五师团或广岛师团,是日本编组最早的7个师团之一,曾创下在中国战场和先后70余个师对阵的纪录,素有“钢军”之称。
李宗岱所在的部队,一向战斗力不强,但他们硬是打败了这支装备精锐的“钢军”。李宗岱说:“当时感觉就是我们这样子,就拼大刀吧,只有靠肉搏了。”
企图南进的日军被钉死在葛沟三天。3月12日清晨,200多名日军,在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李宗岱连发动了第9次进攻。弟兄们已经杀红了眼,勤务、伙夫都抡起了大刀,日军再次被击退。李宗岱看了看旁边,原来100多个生龙活虎的兄弟,剩下的屈指可数。他命令残存的兄弟们把枪支砸烂,如果日军上来了,拉响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坚决不做俘虏。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宗岱至今不能忘记,他说:“当时士兵只有几十个人,所以他们一个个把家属的名字、地址写给我。”战士们说:“我如果被打死了以后,帮我给家属捎个信儿,告诉他们,告诉我娘,我是怎么死的。”李宗岱也想自己的娘,但此时,他却只能抛开一切。种种迹象表明,葛沟阻击战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李宗岱说:“兵源都很少了,伙夫、马夫都在补充了,一直在想援军一定到了,一定到了,结果真的把张自忠念叨来了。”
就在李宗岱和战友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死守葛沟时,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庞炳勋③急电李宗仁,请求支援。然而,此时第五战区能够调派的部队只有张自忠的五十九军。凑巧的是,张自忠与庞炳勋结怨已久。
从驻防第五战区那一天开始,张自忠就曾私下向第五战区参谋长表示:在任何战场都可拼一死,唯独不愿与庞炳勋在同一战场④。在战事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李宗仁不得不请来张自忠,诚恳地对他说:“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抗战,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屈,急率部前往临沂作战。”
听了李宗仁的话,张自忠没有迟疑,回答说:“绝对服从命令。”随后,他亲率五十九军,以一昼夜180里的速度,在3月12日黄昏赶到临沂市郊。当他见到庞炳勋时,原本忐忑不安的庞炳勋终于松了一口气,已经年过花甲的他紧握着张自忠的手,哽咽着说了一句:“荩忱老弟,愚兄谢谢你!”
张庞两人摒弃前嫌,共赴国难,临沂守军士气大振。随后,两军内外夹击向日军发起反攻。
曹廷明当时是五十九军三十八师的战士,他记得当时每个人发了4个手榴弹,“那手榴弹管用,就是不要命地往下扔,有多大的力气,使多大的力气往下扔。”老人回忆说。
提起那次的反攻,三十八师机枪手李兰亭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说:“打得厉害呀,我们连就只有十四个人,我们一连人,一个晚上换三个连人。”
此时,已经困守葛沟三天三夜的李宗岱终于盼来了援军,他也带领剩下的战士冲了出去。在那次战斗中,无论李宗岱、李兰亭还是曹廷明,身上都挂了彩,但是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坚持同敌人拼杀,一向号称“钢军”的板垣师团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要命的部队,不得不开始其侵华以来的第一次大溃退。
李兰亭记得,日本人撤退了,但日本飞机仍在向他们丢炸弹。“我和一个人背靠背的在那门口仰着头看,那个一阵风一样,把我们吹倒了,不晓得哪个道理,我往这边倒,他往那边倒,都昏过去了。”逐渐恢复知觉的李兰亭感觉耳朵唧唧地叫,他就把眼睛睁开,看见了太阳。他知道自己没有死,也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等他起来一看那个和他背靠背坐着的战友,脑袋已经被削去了半截,人已经牺牲了。
第五战区(4)
3月18日上午,临沂第一阶段战役全部结束,板垣师团3个联队基本被歼灭,五十九军和第三军团共歼敌5000多人,日军南下台儿庄会师的计划被打破,蒋介石也因此发来了贺电。李宗岱至今仍清楚地记得电令中的两句话:
开抗日胜利之先河,振国军之士气!
战争结束后,李宗岱清点人数时发现,他所带领的连队仅存29人。
滕县保卫战——杂牌川军打出了声威
1937年,川军各部编为第二路预备军出川抗战,邓锡侯率第二十二集团军开赴山西战场。当时,山西战场战况紧急,部队到了以后甚至都来不及集结,就急匆匆地开赴前线,仅仅9天,整个集团军就牺牲了一万多人。
时为第二十二集团军一二四师文书的何宏钧随部队赶到山西时,已经是11月了,但大部分战士仍然穿着草鞋单衣,邓锡侯几次请求补给,都没有回应。原因很简单:在许多人眼里,川军是杂牌军⑤中的杂牌军。
何宏钧清楚地记得,太原失守后,邓锡侯率领部队撤退。行进途中,他们遇到一个无人看守的军械库,战士们都说:“与其送给敌人,还不如自己用。”于是,他们就把自己的旧枪换成了新枪。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知道这个消息后,十分恼火,认为川军是抗日不足、扰民有余的土匪军,立即请统帅部调走他们。蒋介石想把川军调给一战区,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却说什么也不肯接收这支部队,就这样,原本誓师出川抗战的川军,竟然找不到一片抗日的战场。
后来白崇禧给李宗仁打电话,想让他接收这支部队,李宗仁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到处没人要的第二十二集团军转战到第五战区。
1938年2月,第二十二集团军奉命增援滕县, 3月14日,滕县保卫战打响。
对于当时的战斗情形,何宏钧仍清晰地记得,他说:“敌人在城外攻击,用飞机、大炮、坦克在前面开路,而我们就是老办法:先尽量筑工事,飞机来了我们就到工事里面去藏着,等坦克后面的步兵上来后,我们就冲上去拼命。远距离打靠枪,近距离就靠手榴弹,还有就是用刺刀杀。”由于遭到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连续进攻三天都没能攻下滕县。
3月16日黎明,日军集中炮兵火力向滕县东关、城内和西关火车站射击。面对敌强我弱的形势,驻守滕县的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心中十分清楚,滕县已岌岌可危,但他对士兵们说:
我们身为军人,牺牲原为天职,现在只有牺牲一切以完成任务,虽不剩一兵一卒,亦无怨尤,不如此则无以对国家,更不足以赎川军20年内战之罪愆了。
16日晚,王铭章决定留下部分士兵死守县城,然后把主力撤到城外。何宏钧回忆说:“其实这个方案应该是对的,第二十二集团军第四十一军军长孙震不同意,要死守。”最终,王铭章决定死守滕县。于是,他下令城门全都封闭,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出,并且他还告知全城将士,他决心和战士们一起抵抗到底,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这天晚上,除了西关以外,滕城已经完全被敌人包围。17日下午,日军炸开南门进入南城,东门随即也被攻破。当晚,日军攻入城中,王铭章亲率自己的警卫连向日军进攻。战斗中,王铭章不幸腹部中弹,他高喊:“死守滕城!”随后饮弹殉国。何宏钧说:“王铭章下去以后发现敌人就打,但是你是手枪,人家是机关枪、步枪,怎么打得过,最后全部被打死。”
第五战区(5)
王铭章的尸体被连夜拉到利国驿,到那以后,他的夫人来认尸。何宏钧说:“夫人一看他那个袖口上的梭子花边,就认出来了,老夫人就开始痛哭,我们都痛哭。”说到这里,何宏钧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王铭章为国捐躯后,国民政府明令予以国葬,并追赠为陆军上将。
17日傍晚,还有300多名伤官伤兵滞留在西门一带,因为没办法逃出城,所以每个伤员都准备了一个手榴弹。战斗结束后,日军挨家挨户地清查,发现这些伤兵后,让他们投降,伤兵却陆陆续续走到一起,拉响了手榴弹。
300多人就这样以身殉国。
3月18日,滕县宣告失守,至此,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以及全师两千余人全部殉城。
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
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父手谕
滕县保卫战打了三昼夜,阻滞了南犯徐州的大量日军,为鲁南各部队赢得了部署时间,凭这一仗,装备落后的川军就打出了声威。滕县城破后,何宏钧和一二四师的部分战士成功突围,狂妄的日军矶谷师团约40000兵力自滕县大举南下,直扑徐州东北的门户——台儿庄。
台儿庄——台儿庄——
1938年3月末,本该是部队发饷的日子,但第二集团军二十七师的鲍鸿海却没能领到军饷。他说:“那时候发几块钱,都高兴得很,不到月底就盼着,结果没有发饷就开上去了。”鲍鸿海所在部队接到的命令是:火速增援台儿庄。
部队还没有到达台儿庄,震天的喊杀声就已经传来。经过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台儿庄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从3月23日开始,台儿庄就被包裹在一片硝烟之中。争夺台儿庄的战斗首先就在北城门打响,日本对北门狂轰滥炸,北城墙被炸塌,小北门亦被毁,经过三个昼夜的猛攻,日军终于攻破城防,守卫小北门的官兵全部壮烈牺牲。
战后的惨相至今仍印刻在鲍鸿海老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死尸谁也不知道是谁,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天拂晓的时候看不很清楚,等到天亮了以后,哎呀,看得人害怕得很。”
4月3日,台儿庄三分之二的部分已被日军占据,守军在台儿庄南关死拼不退,总司令孙连仲直接给李宗仁电话说:“第二集团军伤亡十分之七,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李宗仁的回答是:“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鲍鸿海清楚地记得,孙连仲当时给各师下达的命令是:“死守台儿庄,台儿庄在你在,台儿庄不在你不在!”
“那时候用人,后勤部队都用上了,连送饭的、炊事班的、通讯班的这些人都用上了。”鲍鸿海回忆道。
死守最后一点的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再次请求准予撤退,孙连仲坚决命令:“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有谁敢退过运河,杀无赦!”
该日黄昏,猛攻数日的日军也已经筋疲力尽,暂时停止进攻,休整部队。被炮火声淹没了数日的台儿庄终于安静下来了。午夜时分,日军阵地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500个敢死队队员背着大刀,每人配备了两个手榴弹,连枪都没带就冲进敌营,经过激烈的拼杀,他们最终将东门桥夺了回来。“逐街逐屋的拉锯战,胶着状态了,他的大炮不能打,飞机不能炸,坦克车也用不上,这时候他优越的威力用不上了,可是我们大刀片可派上用场了,一声喊杀,劲儿可大了,都砍头啊。”回忆到这,鲍鸿海老人仿佛又回到了10年前的台儿庄。
第五战区(6)
仓皇应战的日军乱作一团,原本被日军占领大半的台儿庄,又被中国军队夺回。与此同时,汤恩伯率领的第二十军团已向台儿庄以北逼近。凌晨时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带了几个随员亲赴台儿庄指挥作战。
当时,二十七师七十九旅和三十师把日军桥外边的后援切断了,日军后续部队攻不进来,在台儿庄的日军就乱了阵脚,经过激烈的战斗,到4月7日早晨4时左右,台儿庄内的日军基本被消灭干净。
从3月24日开始,到4月7日结束,台儿庄战役共历时14天,中国守军以血肉之躯全歼矶谷师团主力约10000多人。然而,胜利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中国军队损失将近20000人。李宗仁⑥望着重叠仆倒在地的中国守军尸体,跪倒在地满面泪涌,随同的将士也一起跪了下去放声号哭。
台儿庄是红血洗过的战场,
一万条健儿在这里做了国殇,
他们的尸身是金石般的雕浮。
台儿庄是中华民族的领土,
在这里,我们发挥了震天的威力!
在这里,用血铸就了伟大的史诗!
在这里,我们击退了寇兵,在残破的北关城墙插上了国旗。
这是著名诗人臧克家为了纪念台儿庄战役所写的一首诗,回忆起往事,鲍鸿海老人显得有些激动:“仇报了,给中国人出口气了!都知道把咱的士气鼓励起来了,谁也不愿当亡国奴。”
台儿庄捷报传出后,南京、上海沦陷后笼罩在全国的悲观空气至此一扫而空。台儿庄血战,几乎成了民族复兴的新象征。
1938年4月,在台儿庄遭受惨败的日军又反扑临沂,此时的李宗岱正在临沂大许家寨附近驻守,在攻打日军阵地时,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穿。“打鬼子丢了一只眼睛,不要紧,我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看,所以无所谓。那阵儿我的腿还没受伤,只是眼睛看不到没关系,手脚都还可以动。”
受伤之后,李宗岱被送到徐州兵站医院,7天的抢救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他的右眼却永久性失明。国民政府奖励给他24000块大洋,按当时价格计算,相当800多两黄金。他把奖金连同自己的金戒指、金镯子一起捐给了抗日救亡中国会。伤好后他又回到了部队,他和所有战士们想的一样:只要鬼子还在,就要继续打鬼子,直到把他们赶出中国。
台儿庄一役,不特是我国抗战以来一个空前的胜利,可能也是日本新式陆军建立以来的第一次惨败。足使日本侵略者对我军另眼相看。
——李宗仁
据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所著《八年抗战之经过》一书载:抗战八年,仅四川就提供3,000,000兵源充实到前线部队。出川将士阵亡364,000人,负伤356,000人,失踪26,000人,伤亡人数约为全国抗日军队的20%。
①第五战区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为了抵抗日本侵略,国民政府在国境内划分了多个与日军作战的战区,第五战区就是其中之一。最初第五战区所辖范围为山东南部及江苏北部,并曾爆发过惨烈的淞沪会战。后来根据战争实际情况,第五战区分别于1938年、1939年、1944年做过数次大规模的变动。
在1937年10月被任命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的李宗仁,作战地区为天津至南京浦口之华东一带(津浦铁路沿线)。
②李宗岱
在1938年的一张报纸上,李宗岱的名字前面是“军民模范”、“英勇连长”、“勇将”……国民政府编纂的《士兵读物》将他与明代抗清将领史可法一并收入。解放后,广西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血战台儿庄》中,就有以他为原型的连长。面对我们的镜头,这位80多岁的老人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他用一种安静平祥的语气,将我们带进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之中。
③庞炳勋(1879—1963)
字更陈,民国时期赫赫有名的 “瘸腿将军”。他出身低微,从一名下层军官逐渐升至军长,后又升任集团军总司令兼省长,以及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陆军上将。
④度尽劫波兄弟在,抗战荩忱泯恩仇
在1930年5月爆发的中原大战中,庞炳勋作为反蒋军第二路的总指挥,曾率部与蒋军在河南鏖战四个月。9月18日,一直置身局外的张学良通电拥蒋,使战局急转直下,蒋介石反守为攻,反蒋军败局难挽,各路将领如树倒猢狲散,或无心恋战,或倒戈投降。此时,本来油滑的庞炳勋也感到前途无望,便接受了蒋介石的收买,倒戈反冯。军阀的本性驱使他想趁混乱之际捞上一把,企图收编友军,扩充自己。于是,他的眼睛便盯住了友邻部队--张自忠的第六师,经密谋策划,庞炳勋出其不意地对第六师师部发动夜袭。张自忠本尊庞炳勋资深望重,以兄长相称,因而对其毫无戒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他险遭不测,历经奋战,方得脱险。从此,张庞之间结下深仇,张自忠发誓,此仇不报,誓不甘心。
⑤正规军和杂牌军
国民党所谓的正规军就是蒋介石当黄埔军校校长期间的学生,就是黄埔系,还有就是外国军校留学回来的。杂牌军将领一般是地方军阀和各讲武堂毕业的学员。
⑥李宗仁回忆台儿庄战役
对于台儿庄战役,李宗仁在*中提到“我军以区区十余万疲惫之师,在津浦路上两面受敌。来犯的敌人,南北两路都是敌军的精锐,乘南北两战场扫荡我军主力百余万人的余威,以猛虎扑羊之势,向徐州夹攻。孰知竟一阻于明光,再挫于临沂,三阻于滕县,最后至台儿庄决战,竟一败涂地,宁非怪事?”他从敌我双方4个方面充分分析,认为台儿庄一战并非侥幸。
松山之战(1)
亲历者
张羽富——时为第八军工兵营战士
阎启志——时为炮兵十团一营战士
曹含经——时为第八军八十二师二十六团战士
崔化山——时为荣三团一营二连班长
李文德——时为第七十一军二○六团卫生员
付心德——时为七十一军野战医院医生
早见政则——时为日本陆军第一一三联队上等兵
编导手记
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两个松山之战。一个发生在明朝末年的东北,一个发生在抗战时期的滇西。前者我一直很感兴趣,是因为洪承畴。后者我同样感兴趣,是因为《我的团长我的团》。这一节的故事属于后一个松山之战,没错,就是发生在1944年的那场血腥战斗,就是《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南天门战役的原型。
这一节,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公。如果一定要我给出一个主人公来,那我只能说松山战役就是这个故事的“男一号”,和他相比,所有的战役亲历者都只能是配角。
也许正因为是配角,他们的事迹无人知晓;他们的尸骨不知所终;他们的墓碑空无一字。
在战争面前,一切都只能是配角。比起将遗体交给山野的战友们而言,这些无字碑下的英雄们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们还可以得到后人的瞻仰——虽然来过的后人们并不算太多,墓地里最常见的,还是那些日益衰老的老兵们。
这是我所做过的选题中最血腥最残酷的一个,不是因为我有此癖好,而是因为历史上的松山就是如此。那些残忍的近乎*的影像,加上老兵们貌似平静的叙述,将原本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血腥和绝望转嫁给了我们,让我们一旦知道,就再也无法忘记。我甚至开始怀疑,就在此时此刻,在我们太平无事、机械地、自足地生活着的同时,在世界上某一个仍然笼罩在硝烟中的角落,还在发生着什么?
两个素不相识从未谋面的人,第一次相遇就要以死相拼——这就是战争。
看采访素材的时候,有段画面让我始终难忘:夕阳下,简陋的南方农舍前,一位老农打扮的老兵对着摄像机激动地说:“你们这些搞电视的,电视上的东西都是假的,知道什么是打仗吗?知道什么是枪林弹雨吗?那枪,真的就像林子一样;那子弹,真的就像下雨一样,那真的就跟下雨一样啊!”出于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礼貌,坐在一旁的老伴急忙插嘴:“拍电视嘛,哪有那么容易。人家要是不拍,谁知道你们的事啊?”
最终,由于播出时长的限制,我还是没能将上述这段画面编进片子。28分30秒的时长,要讲的东西、想讲的人都太多太多了。也许就如同这场60多年前的战争一样,有些东西,注定无法留下痕迹。
二次入缅决战松山
1942年3月8日,日军攻占缅甸首都仰光,切断了滇缅公路南端运输。当时,滇缅公路是中国最重要的国际交通线,日军据此还可以威胁中国西南大后方。为了确保这条交通线的畅通,十万中国远征军①正式入缅,联合英美军队共同抗日。但是,由于盟军之间的配合失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远征军在缅北战场便败局已定。
5月5日,由于日军已兵临怒江西岸,国民政府被迫炸毁连接怒江两岸的唯一桥梁惠通桥,滞留缅北的中国远征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1942年夏季,除少数战士随英军退入印度外,大部分战士被迫走进野人山,准备从这里绕道回国。
松山之战(2)
野人山,位于缅甸密*以北,也被称作胡康河谷,是一片延绵数百里的原始森林,因曾有野人出没而得名。在这里,满山遍野都是藤蔓、茅草、荆棘,山大林密,瘴疠横行。远征军退入野人山后,仅仅过了10天就断粮了,再加上环境恶劣,许多战士都牺牲在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中。
据战后统计,在长达两个月的撤退中,有将近5万名远征军官兵,因饥渴疾病而永远留在了野人山,最后集结于印度和滇西的远征军部队,仅剩4万余人。在这4万名死里逃生的远征军官兵中,有一名笔名叫做穆旦②的年轻诗人。几年后,亲身经历野人山撤退的他,写下了一首诗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1942年8月,日军占领缅甸全境,残存的中国远征军全部撤出缅甸,第一次入缅作战宣告结束。
1944年5月,18岁的工兵战士张羽富跟随战友们开抵怒江。此时,距离他参加部队的那一天,还不到半年。
张羽富所在的第八军,隶属重组后的中国远征军。所属人员除了第一次入缅作战时幸存的老兵外,更多的都是像张羽富这样在云贵当地农村补充的新兵。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有关参军的记忆,其实并不美好。
李文德老人回忆说:“来了两三个人把我捆起来,我说我又不是犯人,不由分说,说要拿你去当兵,怕你跑,我就说那好吧,我自己去就算了,何必要这样做,也不行。”
就是这样一支全新的远征军,由于接收了大量美式武器而成为当时国内装备最好的军队。
1944年5月11日,为打通滇缅公路交通线,配合盟军在缅甸北部的反攻作战,重组后的中国远征军在司令卫立煌的指挥下强渡怒江,第二次入缅作战开始。
按照作战计划,渡过怒江之后,潮水般的中国远征军便涌向了松山。
松山,位于云南省保山市龙陵县,由20余个峰峦构成,主峰海拔2200米,因全山遍布松树而得名。松山紧临怒江西岸,是滇缅公路的必经之地,因此,在当时被西方记者称作“东方直布罗陀”。
松山的西北是腾冲③,西南是龙陵④,松山位于中间。这个地方控制着150公里直径的区域,不把它攻占下来,两面就不会畅通。
1944年6月4日,奉命进攻松山的部队开始攻打松山外围阵地竹子坡,松山战役正式打响。当天,远征军战士就攻下了竹子坡,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炮兵阎启志从来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他回忆说:“光打敌人,敌人没有反击,可能都被消灭了……”
1944年6月5日的上午,美军第十四航空队的飞机对松山主峰的屏障阴登山进行了一番轰炸。轰炸结束后,远征军重炮团再次轰击山顶,阴登山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下。回忆起当时的惨烈情景,阎启志说:“松山那么粗的大树都打光了,不光炮火打,还有飞机轰炸。”
松山之战(3)
中午时分,火力掩护结束,远征军战士们以为阴登山上的敌人工事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向一片死寂的山头推进。当两个连的中国军队前进至敌人阵地100米时,日军突然开火。转眼之间,冲击阴登山的大部分战士壮烈牺牲,仅一个排的人生还。原来,经过飞机、大炮的轰炸,日军的大多数地堡虽然弹痕累累,但依然没有丧失作用。
早见政则是原日本陆军第一一三联队上等兵,当时在松山与中国远征军对阵的,正是这支部队。
1938年5月,日本陆军第一一三联队在熊本组建成军。最初编入侵华日军第一○六师团来华参战。1940年3月,因在南昌会战中损失严重而一度解散。半年后,该联队又在日本福冈重建。1942年,这支部队随五十六师团入侵缅甸,是第一批打到怒江西岸的日军部队。从这一年起,该联队就一直驻守松山阵地。两年的时间里,日本军人几乎挖空了整座松山,共修建各类暗堡40多座,地下坑道不计其数。
早间政则回忆当时日军在松山构筑的工事时说:“到处都是地堡,还安放了机关枪,眼前15米左右还挖了沟,拉上了铁丝网,挂上20厘米宽度的铁板,每隔5厘米挂一块。敌人要是碰上的话,会发出‘咯楞咯楞’的响声。”
这些工事在建造之时,日军已经用飞机炸弹做过试验,结果是毫发无损。所以,对于松山的工事,日军缅甸方面军司令河边正三⑤相信,它的坚固性足以抵御任何强度的猛烈攻击,并可坚守8个月以上。
自渡过怒江后一直进展顺利的远征军战士,开始意识到这座山上的敌人不太简单。
端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6月中旬,滇西进入雨季。由于掐住滇缅公路要冲的松山仍未攻克,渡过怒江的中国远征军分散到腾冲、松山、龙陵三大战场作战,弹药补给日益困难。能否拿下松山,逐渐成为整个缅北战局的关键。
炮兵阎启志此时早已感觉不到丝毫的痛快了。他只知道,自己认识的很多步兵战友再也没有回来。面对我们的镜头,他回忆说:“尸体黑压压的,死了多少人啊!仅仅攻了一个月,惨得很!”此时的战地上,遍布着各式各样的伤员,头部受伤的、眼部受伤的、鼻子受伤的、嘴受伤的,还有下巴、胳膊被打掉的……
在整个松山战役期间,美军第十四航空队共出动轰炸机数百架次,试图炸毁阻挡中国军队前进的日军工事。松山上的松树被炸得一干二净,但由于松山掩蔽部是用很厚的钢板架起来的,所以大炮和炸弹轰炸对日军工事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
轰炸不起作用,面对似乎坚不可摧的日军地堡,中国军队只能以士兵的生命为代价,一米一米地向前推进。面对中国远征军的进攻,日军拼死抵抗,远征军正面和侧面遍布日军火力,再加上日军大炮和轰炸机的配合,至6月20日,远征军已伤亡近3000人,但松山主峰子高地仍控制在日军手中。
在阎启志的记忆里,日军非常凶悍,每射出一发子弹,必须要打死或打伤敌人,不然他们就绝不开枪。他说:“日本人那个顽抗劲就没法说了,一个伤兵,守着个暗堡一天一夜。”
这个跟我们耳熟能详的国内抗战剧里日军窝囊、愚蠢的形象刻画有些不同——反动至极的日军为什么会为军国主义者拼死效忠?一个简单而可以接受的解释就是文化与伦理的解释:日本是一个推崇集体主义献身的国家。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贝拉在他的日本文化专著《德川宗教》里曾经讲过,日本的民族文化特性是一种所谓“目标达成”的文化,为了达到自己国家的特定目标,个人可以毫不计较地牺牲自己的一切,抵抗到底,无论是非对错。
松山之战(4)
6月30日,新编第八军接替七十一军担任松山主攻。之前一直在协助部队过江的工兵张羽富,他所装备的美式火焰喷射⑥器派上了大用场。他和战友们先用火焰喷射器往日军地道里喷射,然后再扔入几箱炸药将它爆塌,最后用土将坑道掩埋,这样即使烧不死日军,也会闷死他们。
早间政则至今回忆起火焰喷射器来还后怕不已:“火焰喷射器很厉害,地道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呻吟声,就如同地狱一般。”
1944年7月初,松山战斗陷入僵局,攻防双方都已筋疲力尽。
7月底,由于松山主峰子高地久攻不下,中国远征军决定利用坑道作业,在日军主堡垒下方开挖地道放置炸药,从而一次性炸毁日军堡垒。8月3日,张羽富和他所在的工兵连,开始一天三班制地轮流挖掘坑道。一连挖左边,二连挖右边,两边一起挖。挖出来的土,需要慢慢地拖下山去,以免被敌人发现。战士曹含经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大家一起出力,挖的挖,抬的抬,把洞洞打到敌人的碉堡下面,然后再搬运两三吨炸药。”
与此同时,日军也觉察到远征军进行坑道爆破的意图,开始悄悄向邻近阵地疏散兵力。
1944年8月20日上午8点40分,远征军司令卫立煌早早渡过怒江,来到隐蔽观察所。9点15分,第八军军长何绍周用电话下达起爆命令。刹那间,两个坑道共计3吨重的烈性炸药被同时引爆。张羽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说:“轰隆一声,泥巴石头飞上去两三百公尺,炸死大概40多个人,这两个坑道,一共只有四五十个人。”
成功爆破后,远征军战士终于冲上了松山主峰子高地。然而牺牲却并没有结束。就在这一天深夜,事先疏散到邻近阵地的日军,突然向子高地发起凶猛反扑。双方在黑暗中展开了一场疯狂的肉搏。
时为荣三团一营二连班长的崔化山回忆:
半夜里,敌人不声不响地冲上来,我们全都发了疯,不顾死活;我一枪托打倒一个鬼子,他还在地上滚,我跳上去想卡他的脖子,没想到他一口咬来,我的三个手指就被咬断了;我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右手摸出一颗手榴弹,连续砸了他七八下,硬将他的脑袋敲烂了。
9月1日,蒋介石下达命令,限第八军在“九一八”国耻日前必须拿下松山,否则正副军长按军法从事。为了在规定时间内消灭残余日军,第八军副军长李弥亲自带领特务营冲上松山,一连激战数日。9月6日,他被人从松山扶下。据目击者描述,此时的他胡子拉碴,眼眶*,赤着双脚,军服烂成碎条状,身上两处负伤,人已走形。
第二天,松山战役终于宣告结束。
生存下来的远征军战士将战友们的尸体从松山子高地拖下来。虽然事隔多年,时为第七十一军二○六团卫生员的李文德在回忆起这段历史时,仍禁不住潸然泪下,他哽咽着说:“我的老天啊,因为打日本人,死了那么多的人。”
双方的骨殖已经分辨不清了
松山战役结束后,日本军部发布“拉孟守备队全员玉碎”的消息。事实上,在战斗的最后时刻,还是有一部分日军士兵化整为零逃出了包围圈,早见政则就是其中的一员。在逃跑途中,他成了俘虏。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早见政则被遣返回国,回到家后,他看到了日本军部当年发给他家人的战亡通知书。
松山之战,在早见政则身上留下了永远的记号。面对我们的镜头,他脱下衣服,露出浑身弹痕,一边抚摸着其中的一个弹孔,一边说:“这里是被捷克式机枪⑦打的,子弹直接将这里打穿了,现在按上去还会觉得疼。”
松山之战(5)
早间政则出身于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他,连他们家的牛也高兴地一直跟着他跑,第二天他就下地干活了。早间政则说:“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松山之战是一场玉碎之战,现存的日本兵非常稀少。采访中,早间政则还告诉我们,他记得松山战役自己至少打死了65个中国人。有一次他正在战壕里独自思乡,外边的一个炸弹突然打到了战壕里,将他炸伤,当时情况紧急,并没有药,医疗兵只好先给他打了一针兽医的消炎药,然后将他抬下了阵地。恰恰因为这样,他逃过了高地爆破,捡回了一条命。松山战役结束的前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战役结束后,工兵张羽富并没有马上跟随大部队离开松山。他们还要在山上搜索,把那些地道全部爆破。当时,牺牲的战士们全部都没有被妥善埋葬。张羽富回忆说:“到了十月份,已经留了几百来斤的骨头,包括日本人的,都分不清了。”
松山战役共历时95天,中国远征军先后投入10个团2万余人,总计伤亡7763人,其中阵亡4000余人,日军阵亡人数超过1250人。
随着松山战役的结束,滇西缅北会战的僵局终于被打破。1944年9月14日,中国军队光复腾冲。11月3日,龙陵战役结束。1945年1月,中国驻印军队在缅甸芒友与远征军会师,滇西缅北会战至此胜利结束。
时为七十一军野战医院医生的付心德在地道爆破后,曾救治过一个在松山守备的日本兵。上个世纪80年代,在滇西缅北战役中日老兵见面会上,他再一次见到这个日本兵,付心德回忆说:“我到那里去以后,碰到那个当年的日本兵,他上来抱着我就哭。他说他来了这里六次,每次来都是想找我。”
在我们找到付心德的时候,老人已经105岁了。“*”的时候,他被枪毙了8次,但是,每次都是作陪的。开始的时候还很害怕,到第4次以后就无所谓了,反而觉得还不如早点枪毙了来得干脆。这个经历过惨烈战争的105岁老人,到现在还自己开门诊维持生计。我们去采访的前几天,他的门诊刚刚被查封,原因是他没有行医执照。老人说,他当然没有现在的行医执照,当年给他颁发行医执照的人恐怕都不在了吧。我们难以想像,对于一个经历过惨烈战争的人,和平年代的这些小苦恼,在老人心里会有怎样的波澜。
腾冲的中国远征军国殇墓园里,一排排的墓碑下长眠着为国捐躯的战士。其实,牺牲的那些远征军将士们,一部分埋在了缅甸的墓地,但那些墓地后来被拆除了。很多已经找不到尸首,有些是找到了尸首却已经认不出是谁了。回忆起当年的那些事,张羽富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他说:“这些农民的儿子确实可怜。像我这种还活着的不多了。我在想,要是日本人不进中国,我就不会出来当兵了。”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60多年过去了,读着穆旦这首诗的结尾部分,我们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浴血奋战的年轻身影,他们的名字也许不为人知,但历史将会永远载下这壮烈的一笔。
①中国远征军
1942年,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阶段,为了支援英军在缅甸(当时为英国殖民地)抗击日军,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国民政府组建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
②穆旦(1918—1977)
原名查良铮,著名爱国主义诗人、翻译家。1942年2月,为了响应国民政府“青年知识分子入伍”的号召,时任西南联大助教的穆旦毅然投笔从戎,报名加入中国入缅远征军,以中校翻译官的身份随军进入缅甸抗日战场。
③ 腾冲血战
被称为史上海拔最高的战役。1944年5月,腾冲攻城战役历时42天,远征军全歼日军3000余人,以全胜战绩收复腾冲。战役中,该集团军9000多名将士英勇捐躯。腾冲之战的胜利,有力地促进了滇缅战场的胜利。
④龙陵战役
又名“三攻龙陵”战役,是滇西反攻战中规模最大、耗时最长的要塞争夺战。在长达4个多月的战斗中,中国远征军先后投入了万人兵力,基本将在中国滇西的日军歼灭,成功收复滇西4万平方公里土地,并为打通中印国际交通线创造了条件,更好地支援了华中华南的战场。
⑤河边正三(1886—1965)
日本陆军大将,挑起卢沟桥事变的*屯驻军旅团长。1944年任缅甸方面军总司令。1945年12月2日被指定为甲级战犯嫌疑,但未被起诉。
⑥ 美式火焰喷射器
在太平洋战场,日本军队也被这种新式武器教训得够呛,在数千度的高温火焰扫射下,日军的坑道战术一下就失效了,加速了其失利的步伐。
⑦捷克式机枪
国外称ZB-26轻机枪,为捷克枪械设计师哈力克在1920年设计。捷克式轻机枪是抗战名枪,该枪造型特殊,棱角分明,极有立体感,并且结构简单,加工时不需要高深的工艺,因此非常适合30年代几乎没有什么工业的中国,从而成为中国军队绝对的火力支柱。
白山黑水(1)
亲历者
李 敏——时为东北抗联二路军第六军战士
赵尚文——时为哈尔滨市市民
单立志——时为东北抗联二路军第七军战士
李东光——时为东北抗联三路军军部少年连战士
彭施鲁——时为抗联二路军第四军军部秘书、留守处主任
陈 雷——时为东北抗联二路军第六军组织科科长
周淑玲——时为东北抗联二路军第三军战士
李桂林——时为东北抗联三路军第十二支队战士
编导手记
这是一个有关英雄的故事。
关于英雄的概念,相信很多跟我同龄的人最初都是从课堂和电影里得知的。课堂上的英雄们基本上都已经牺牲了,似乎如果不牺牲就算不上英雄。而牺牲的英雄们在生前几乎个个都是完美主义的化身,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他们出现在课堂上的主要作用,好像就是要让讲台下正在做小动作的顽劣学生们自惭形秽。至于电影里的英雄,大多数都是像007那样的,一经登场就已身怀绝技,美女环绕,一掷千金——至于这些钱的来历,则一向被人忽略。更重要的是,所有的英雄在电影结束前一定会遇到个死得很难看的对手,基本如此。
而我现在面对的故事却并不如此美满。英雄的生活并不总是阳光明媚,更多时候,都是在躲藏和跋涉中度过。英雄也有对手,看得见的对手几乎无限强大;而看不见的对手,却是无处不在。故事的结局其实大家都知道,英雄牺牲了,牺牲得很壮烈,牺牲得很无奈。杀死英雄的“坏人”们在英雄遗体前拍照留念,而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最后都得以善终。
坦白地说,在做这个选题前,对于杨靖宇,对于东北抗联我知之甚少。
印象里,关于这支曾经转战于白山黑水间的队伍,所有的了解似乎就像他们的行踪一样,若隐若现。
所有的故事我们似乎都听说过,但又似乎都不太了解。很少有人知道杨靖宇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大个子。很少有人知道东北抗联在零下60度的野外是如何生存的。
李敏老人的叙述让我震惊,震惊于她对发生在60多年前的那场惨烈战斗的记忆。每一个细节,每一张面孔,通过老人的叙述,仿佛就在眼前。
也许只有战争,只有死亡,才会给人留下如此刻骨的记忆。
愿这样的记忆永远仅仅是记忆。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炮击东北军北大营,“九一八”事变爆发。半年之内,东北三省全部沦陷。这一年,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李敏,还是一名7岁的小学生。当时,日本人的势力还没有深入到农村,像李敏这么大的孩子也帮助大人们一块儿搞些革命活动。那时候,小孩子主要负责送信、跑传单,进城撒传单、贴传单这些事。
1931年10月初,时任辽宁省警务处处长的黄显生在辽宁凤城县组建“东北民众自卫军”。很快,一支支由民众自发组织的抗日武装开始在东北各地出现。这些日后被统称为“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武装,其成员包括了工人、农民、学生、知识分子、东北军官兵、地方官吏和士绅,还有遍布东北各地的地方武装以及民间团体红枪会、大刀会等。这些来自社会各阶层的普通中国人,在“誓死抗日救国”的统一口号下,坚持战斗,曾一度发展至30余万人。但在日军优势兵力的围剿下,缺乏统一领导而又成分复杂的义勇军逐渐被各个击破,至1933年下半年大部分即陷于瓦解。
白山黑水(2)
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出笼。一夜之间,身在东北的普通中国人,全都成了亡国奴①。伪满国歌如是唱道:“……顶天立地无苦无忧,造成我国家,只有亲爱并无怨仇,人民三千万人民三千万,纵加十倍也得自由……”
提起那段日子,当时还是学生的赵尚文老人回忆说:“就连学校里也得唱满洲国歌,不能提中国,感觉就像没有妈的孩子一样,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时为东北抗联二路军第七军战士的单立志老人对当时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残酷记忆犹新。他说:“杀人,杀中国人非常残酷。冬天,江上弄个大冰窟窿,到那用刀把头一砍,塞冰窟窿里头。”
1936年7月,原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正式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一军。杨靖宇②任军长兼政委。一批批不愿当亡国奴的中国人开始在“抗日救国”的口号下重新集结。
抗联第一军成立后,杨靖宇采用“敌合我分、敌进我退、乘敌之虚、各个击破”的游击战术,指挥所部与日伪军作战数百次,逐步扩大游击根据地。当年的东北抗联战士李东光老人和单立志老人回忆:那时候,东北山区树林多,一了解到敌人往哪边活动,部队就提前过去埋伏。敌人来了战士们就分散开,等到敌人过去,战士们听到号令就是一顿好打,打一顿枪就跑,等敌人上来找,却找不到人。就靠着这样的打法,抗联牵制了日伪军近40万兵力。
从1936年到1937年秋,东北抗联的发展达到鼎盛,建成11个军,并开辟了东南满、吉东和北满3大游击区。
对于当年群众对抗联的支持,曾任抗联二路军军部秘书的彭施鲁老人记忆犹新。他说:“当时,老百姓都往山里送粮,抗联的口粮基本有保障;过春节老百姓还给我们送来一大口冻得硬邦邦的肥猪,战士们用大锯一段一段把猪拉开,分给各个单位;还有百姓送来几条香烟,每个人分一两盒。”在抗联战士眼里,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样的生活算不错了。
至今他的胆结石里还有棉花
1936年底,为了进一步扩大游击区,杨靖宇带领抗联一路军的两个师朝热河方向发起西征,一路到达本溪、沈阳附近,并且在摩天岭战斗中一举歼灭日军400余人。然而,就在这一年的12月,当西征军一路突进至位于东北地区南部的辽河时,隆冬季节的辽河居然未能封冻,缺乏渡河船只的西征军随即被日军追上,伤亡惨重。
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为牵制东北敌军、配合关内抗战,杨靖宇率领抗联一路军在南满和老岭山炸毁铁路隧道。1938年5月,杨靖宇又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一举消灭伪满军队300余人。从此,一路军成了日本关东军③重点*对象。
为了巩固侵华战争的后方基地,日军大本营开始不断向东北增兵。到1938年,日本在东北的兵力已达8个师团,开始全力围剿东北抗联。同年7月,为打破敌人包围圈,由周保中领导的抗联二路军决定再次进行西征,由战斗力最强的第四军与第五军向哈尔滨市五常县和吉林的舒兰一带主动突围。当年那个散发抗日传单的小学生李敏已经成长为抗联第六军的一名战士,这一年她14岁。
1938年夏天,第一批二次西征的队伍开拔的时候,部队举行了大型联欢晚会,场面非常热烈。在李敏的记忆中,第六军军部一个不到20岁的年轻秘书自己创作了一首《送西征》来送别战友:
白山黑水(3)
碧草萧萧夏日长,
共为救国忙,
离歌一曲送西征,
从此各一方,
愿望同志肩重任,
为国增荣光,
祝同志前途无量,
进取莫彷徨。
70多年后的今天,李敏深情地唱起了这首《送西征》,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又似乎把她带到了自己的14岁,带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第二天,马队穿过夹道欢送的人群,开始了第二次西征,留下的战士们含着眼泪送别了战友。“这些战友,很多都牺牲了,现在没有了。”说到这儿,李敏的眼眶红了。
1938年7月31日,时任东北抗联第五军政治部主任的宋一夫在西征途中携款叛变投敌,供出了东北抗联二路军的西征计划,日本关东军随即调集大批部队对参加西征的各支抗联部队进行堵截。在敌人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反击下,西征军损失惨重。
10月,突围失利的抗联第五军在返回途中遭遇日军堵截。为掩护师长撤退,第一师妇女团指导员冷云与妇女团仅剩的7名女战士在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后,高唱《国际歌》一起投入乌斯浑河,壮烈牺牲。8名女战士为中华民族的解放献出了她们年轻的生命,写下“八女投江”④的壮丽篇章。但很少有人知道,这8位巾帼英雄用生命掩护下来的第五军第一师师长关书范却在这之后叛变投敌。抗联二路军第四军军长李延平也被叛徒杀害。到12月,5个月前李敏和战友们在歌声中送别的抗联第四军在日军的重兵围堵下全军覆没。
日本帝国主义在加紧对东北抗日军民进行血腥“*”的同时,为了切断抗日武装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还采取了许多法西斯的政策与措施,其中最主要的就是1938年起推行的归乡并屯的“集团部落政策”,归屯并户,强迫分散居住在抗日武装活动区的民众离开原住地,迁到日伪指定的地点,组成由日伪军警直接控制的大村落,并拉起铁丝网,对抗联活动地区的村落进行集中管制。老百姓家家都有户口,一个人从家里出来被敌人知道,全家就都会被烧死。而且,归屯并户以后,村民们只有在春秋种地时才能出来。到了东北漫长的冬季,抗联的战士想找到村民购买粮食等物品都非常困难。这给抗联给养、宿营、兵员补充等方面都造成很大阻碍,抗日游击根据地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遭到了破坏。东北抗联进入了最困难的时期。
抗联战士除了要面对战斗的残酷,所面临的饥饿和酷寒也到了近乎难以忍受的地步。亲历过当时困难时期的抗联战士说,当时东北抗联战士有三种死法:第一是打死、第二是冻死、第三是饿死。战士们饿得厉害,就到山上采野葡萄叶吃;刚生下来的孩子靠喝尿才活过来;吃一个牛头大伙儿就能过年;一个苞米粒管走七天七夜……时任抗联三路军第十二支队的战士李桂林则对吃棉花的事记忆犹新。他说,实在饿得难受,就把自己棉袄里的棉花拽出来碾成一个球放到嘴里,然后用雪把棉花球咽下去。至今他的胆结石里还有棉花。这些棉花,连同那段记忆,跟了他70多年。
东北的冬天,山区最低气温可达零下50度。所谓的“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生活对于抗联战士们而言也已是难以想像的奢望。躲藏在密林中的他们即便在滴水成冰的夜晚也不能轻易生火取暖,因为一旦生火,附近的日军碉堡就会发现有人在“集团部落”之外活动。“有的人冻痴了,抱着树墩以为是火盆,就那么活活冻死了,干巴巴的。”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单立志老人依旧难以忘怀。
白山黑水(4)
14岁女孩在狼群之间
1938年冬,随着东北抗战局势的恶化,李敏所在的抗联第六军第一师被迫离开根据地开始转移。
11月23日,由于情报失误,转移途中的李敏和战友们与日军围剿部队迎头相撞,白山黑水见证了这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这一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细节,70多年后的今天,老人依然不曾忘却。
就在部队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座山岗的时候,走在前方的尖兵发现有敌情,这时候,敌人的尖兵已经迎上来了。徐光海主任大叫:“就地卧倒!”话音未落,敌人的机关枪就开始了扫射。年轻的战士小马非常勇敢,拿起手榴弹就往敌人机枪手身上甩。敌人机枪手被打死后,刘排长就连滚带爬地过去抢机枪。就在他把机枪抓到手往回运的时候,后面一连串的机关枪子弹把他打倒了,他抱着机枪趴在那里,再也没有动弹过。
敌人用机关枪和迫击炮对李敏他们猛攻,迫击炮崩起来的雪块、土块几乎将他们埋在土里,激战了20分钟,指导员裴大姐负了重伤,她对李敏等人说:“你们快走,我在后面掩护!”没等李敏和战友们冲出包围圈,身后便传来了裴大姐高呼“救国万岁”的声音。
短暂而血腥的战斗之后,李敏和仅剩的几个女战友开始顺着一条冰冻的小河撤退。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一粒粮食的她们在雪地里挣扎着前进,她们还没有突出包围圈,敌人就在附近。
“拼命跑啊,有多大劲使多大劲。那雪深,都到膝盖。”李敏老人说。因为路不熟,她们不知道往哪里退。后来,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党员金大姐实在跑不动了,就叫李敏在前面带路。走了100多米以后,李敏突然发现后面战友们的喘息声和踩着雪的声音似乎没有了,她在大雪里艰难地转过身,想看看战友怎么还没来。然而,她却发现茫茫的雪地里只剩下了她自己,后面已经没有人了。她急切地朝更远的地方望去,隐约看到有很多黑点在晃动。她意识到:战友们已经被日军骑兵包围了。此时此刻,14岁的李敏只能靠自己了。
敌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见没别的地方躲,就钻到树根底下,用雪把自己埋上。没过几分钟,日本人的马队就过来了,其中夹杂着伪军的喊声“往这跑的,往这跑的”。“马蹄嗒嗒嗒地响,就像踩到我脑瓜子的感觉,紧张极了,也不敢看,反正是坑有多深我就使劲往里钻多深……”很幸运,敌人走的这条路正是李敏和战友们昨天去密营的那条路,所以敌人没有注意到她的脚印。等到敌人走了以后,李敏站起来看看,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看看周围,山也是黑的,天也是黑的,又开始下起了雪。“冬天山上的雪都像蝴蝶那么大,那个树,风呜呜一响,好几个树同时就喊那个声音。哎呀,简直怕极了。”现在说起当时的情景,似乎那种恐惧在老人的心里仍没有消减。
这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队伍就剩下了她一个人了,但她明白,自己要继续往前走。李敏试图挪动脚步,这才发现棉袄棉裤全都已经结冰了,她就趴在旁边的一棵倒树上,一点也走不动了。突然,李敏听到一个声音,她睁开眼睛集中精神一听,是狼在叫唤!“完了,完了,我今天一定叫狼给吃掉了。”小李敏绝望地想着。突然她想起来,上山的时候交通员曾经说过,在野外遇到野兽就点火或者敲树。“旁边的倒树上有很多树枝,我把它撅下来就开始敲树。当当当,当当当,拼命地敲,一边敲一边退,果然声音越来越远了。太阳一出来,我就暖和暖和。这时看到有个死老鼠,伸着四个腿,闭着眼睛在那躺着。我一看,我想这是个肉啊。”想到这儿,李敏用柞树叶子把老鼠包上,揣在兜里就走了,她在想着找个地方把老鼠烧着吃了。
白山黑水(5)
当李敏拖着沉重的双腿爬上一个山头时,她惊喜地发现山下的河边竟然有一座房子。她高兴极了,心想:可找到了,这不是抗联的密营就是烧炭工人住的地方,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向山下跑去。就在她接近房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地上的脚印是一个眼一个眼的铁钉鞋印,这铁钉鞋不会是敌人留下的吧?她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次,她看到了旁边有个厕所,厕所最突出的特点是散落着一些手纸。抗联哪有手纸啊!她立刻意识到:完了,这不是自己的队伍,得想办法往回跑。李敏刚想到要跑,迎面过来一个人,带着三角黑口罩,说“八嘎”。李敏当时索性豁出去了,对着走出来的日本兵“砰”就是一枪,然后一个人拼命朝树林里跑。当时大雪纷飞,树林很密,或许是因为发现地上脚印不多,加上风大雪大也看不清楚,日本兵打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李敏在虎口里逃过一劫。
逃出敌人视线的李敏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鼠烧着吃了,因为实在太饿了。“特别香,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味儿”。
吃过老鼠后,李敏又有了些精神,但很快天又黑了。幸亏当晚没有下雪,否则很容易迷路。李敏爬上了一个山坡,突然发现下面有亮光。她想,这个亮在下边,应该不是星星,也不会是月亮。正想着,她听到踩树枝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下面有个人喊:“同志们,同志们,起来起来……起队了起队了。”“一听到‘同志们’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我,哎呀,打明白了,哎呀,就走不了了。哇一下子就哭……”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一次红了眼眶。后来,李敏就昏过去了,战友们怎么把她抱到火堆前她都记不清了。
李敏遇到的这支队伍是抗联第六军的另一支部队。此时,14岁的她已经在雪野中独自支撑了两天两夜。
多年之后,李敏才得知,她所在的女兵排只有她一人突出了包围圈。那几位走在她身后的战友成了俘虏,最后大多牺牲在日军监狱中。
“徐光海主任的头被敌人割走了,只剩下下肢;裴大姐衣服都被撕开、扒光了;还有一个姓李的同志、马贵,还有刘排长、刘常友,都是在那个战场牺牲的,原来那个战场上。”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老人对这些战友的名字仍是如数家珍,那些和她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如今都成了老人回忆里最鲜活的画面。
1938年底,杨靖宇率领1400余名抗联战士转战至长白山地区,但在随后的蒙江战斗中遭受重大损失,队伍仅剩400多人。进入冬季,斗争更加艰苦,抗联战士缺衣少食,经常十天半月吃不到粮食,常常是渴了抓把雪,饿了吃些树皮、野菜、草根。没有鞋穿,就用麻袋片或破布把脚包起来在雪地上行军,常常是空腹与敌军搏斗。
1939年,东北抗日形势进一步恶化。日军集中兵力对杨靖宇所部进行昼夜追堵。据日军记载,身高近两米的杨靖宇,跑起来双手摆过头顶,像鸵鸟一样在雪地里奔跑。600多人的日军*队,最后因疲劳掉队的竟有500多人。
1940年2月1日,一路军特卫排排长张秀峰叛变投敌,致使日军完全掌握了杨靖宇的突围路线。23日,孤身一人的杨靖宇在濛江县保安村附近被日伪军包围,激战20分钟后,被叛变投敌的原抗联战士张奚若用机枪击中⑤,壮烈殉国,年仅35岁。据说,杨靖宇中弹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白山黑水(6)
谁是抗联的叛徒?站出来,我有话说!
但是,这个抗联的英雄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做了日军的走狗。
敌人剖开了他的遗体,发现他的胃饿得变了形,里面除了尚未消化的草根和棉絮,连一颗粮食都没有!残暴的侵略者被震惊折服了,不禁发出感慨:“虽为敌人,睹其壮烈为之感叹:大大的英雄!”并特意为杨靖宇举行了“慰灵祭”。
1940年11月至1941年12月,因抗联部队损失严重,抗联大部相继越界到苏联境内进行休整,东北战场上只留下了少数抗联部队同敌人作战,继续进行游击活动。李敏也和大部分战友一同前往苏联休整。1945年5月,苏联政府授予她“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功勋奖”。
1945年8月8日,苏联正式对日宣战,在苏联整训的东北教导旅空降人员和在东北各地坚持游击战争的抗联部队,积极配合苏军作战。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据不完全统计,抗战中,东北抗联牺牲的军长级以上官员达177位,其中包括杨靖宇、赵尚志、陈荣久、陈汉章、王亚臣等抗日名将;牺牲的师级以上将军达101位,剩下的当中有40多位失踪或叛变。
据日本陆军省公布的数字统计,仅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的6年间,日本关东军累计死伤178200人,相当于近8个日军甲种师团的总兵力。从1932年到1940年,东北抗日武装共出击154761次,平均每天袭击日军52次。
①亡国奴
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情愿不情愿,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年号由民国改为“大同”;又过两三年,“大同”又变成“康德”,“执政”摇身一变,粉墨登场,做了“满洲帝国”的“大皇帝”;四丫头的国文书的第一课课文赫然印着七个大字:“皇帝陛下万万岁”;每日早操,学生们先要列队朝东京方向,用日本话喊一嗓子:“东京遥拜”,再朝着“新京”(长春)来一句“新京遥拜”。不用大人告诉,连最小的四丫头也越来越明白:啥叫“亡国奴”啦。
——摘自演员王刚自传《我本顽痴》
②杨靖宇(1905—1940)
原名马尚德,1905年2月26日生于河南。成年后的杨靖宇身高一米九三,是抗联官兵中少有的大块头,因此经常被误认为是东北大汉。他作战的特点是闪电突击,快速奔袭。在山地游击战中被日军称为“山林之王”。
③关东军
关东军成立于1919年,解散于1945年8月,是日本陆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侵驻中国东北的金县、大连地区的“关东州”而得名。编有31个步兵师团,11个步兵和坦克旅团,1个敢死队旅团和2个航空军,以及伪满洲国部队等,共约120万人。
④八女投江
这8个人分别是第二路军第五军妇女团的指导员冷云,班长胡秀芝、杨贵珍,战士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李凤善和被服厂厂长安顺福。牺牲时,她们中年龄最大的冷云23岁,最小的王惠民才13岁。2009年9月14日,她们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
⑤ 是谁打死了杨靖宇
当敌人向杨靖宇喊降不奏效时,岸谷向张奚若下达了“干掉他”的命令。张奚若随即扣动扳机,杨靖宇中弹牺牲。
当晚,日伪军在濛江喝庆功酒,张奚若、白万仁、王佐华坐在首席上,张向人们炫耀说:“正当杨靖宇抬起腿要跑的一刹那,我一个点射,齐刷刷地都给他点在这儿上了(指胸口)”。叛变的原抗联一路军特卫排排长张秀峰端着酒杯,隔桌过来往张奚若面前一墩,沉闷地骂了声:“混蛋!不得好死!”张秀峰的失态使“*”队人员像得了传染病一般都喝不下去了,庆功宴不欢而散。
解放后,直接告密的两个人被逮捕了,枪毙在杨靖宇墓前。但真正打死杨靖宇的人,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反扫荡(1)
亲历者
朱 韬——时为冀中军区抗大二校七大队老师
张旭初——时为沭阳县抗日儿童团团员
赵 勇——时为冀中军区第七军分区二十二团二连战士
编导手记
小的时候看《小兵张嘎》,一看到日军进村抓八路,奶奶牺牲的那段我就会哭个不停,我跟着姥姥长大,很害怕也会那样失去姥姥,幸好不会发生这种事。
1942年5月1日,日军扫荡冀中平原。
日军把住过八路的民房烧毁,然后抢走村里的粮食,为了困死八路军和新四军,还会制造无人区,不是制造“人圈”,就是直接杀光全村人。
这就是三光政策。
这就是扫荡。
日军把全村的人都赶到广场上,让他们围坐成一堆,然后一个个审问,只要听出口音不同,哪怕不是八路军或者新四军,都难逃一劫。
在采访过的这些老人中,很多都是那时候参加八路军和新四军的,日本人来了,他们再也活不下去,或者亲人都死了,于是参军去打鬼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是孩子,有的甚至只有十一二岁。八路军把这些孩子送到学校学习,或者直接送去延安。
而更多年纪大些的孩子留在了战场,参与反扫荡的战斗。
八年抗战下来,他们也会像当年大哥哥收留自己一样,收留更多的孩子,送他们去读书,或者和他们并肩战斗。
封锁沟把平原分成2600多块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华北方面军为巩固对占领区的统治,使之成为“大东亚战争兵站基地”,于1942年制订了《治安肃正建设计划大纲》,规定“治安肃正”的重点应放在以“剿共”为主的作战*上,并依此集结大量兵力,重点对晋察冀、冀东、冀中以及晋冀鲁豫、太行、太岳等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扫荡。朱韬当时是冀中军区抗大①二校七大队的老师。1942年,日军对冀中地区进行“五一”大扫荡。
朱韬说:“军备一团和敌人打得非常激烈,那子弹、炮弹像暴风雨一样。”最终,朱韬所在的部队成功突围。突围后,部队立刻化整为零,分散成若干游击小分队。朱韬和两名战友潜入了河北深县,等待部队重新集结。朱韬说:“有一次我们到一个村庄,碰上敌人一个班的尖兵。我们赶紧往回撤到村子里面。这个村子的老大娘看到我们,指着叫我们上阁楼。我们就上到阁楼。”
日军近在咫尺,朱韬等人没有武器,他们躲在阁楼上屏住呼吸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过了一会儿,老大娘说敌人走了,让他们下来!朱韬他们下来看到,老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叫他们吃饭。成功躲过了敌人的追查,又有一顿热乎乎的饭可以吃,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真算是最幸福的事了!70年后的今天,朱韬仍然怀着深深的感激:“我说冀中人民,那真是伟大的人民!对子弟兵的热爱和感情,那真是永生难忘。”
怀着对根据地老百姓的感激,朱韬三人匆匆离开了村子。然而,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们一出村就碰到了一个伪军队长,此人正骑着车子,打着个小旗,宣传“强化治安运动”,朱韬感觉到,事情麻烦了。
伪军队长荷枪实弹,但朱韬三人却手无寸铁,四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朱韬的战友李政军摸摸鼻子悄声对他说:“ 3∶1,必要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把他给整掉。”就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村长出现了。见此情景,村长连忙上前调解。没想到,伪军队长并没有露出凶恶的一面,而是向村长吐起了苦水。原来,他之前也是抗日队伍的,后来被抓了,没办法当了伪军。还说他虽然是伪军,但也为村子里做了不少好事。他说:“我放你们走,但是这个村子离我们的据点贡家台很近,你们走,我得放两枪,你们往西北走,那边没什么情况。”就这样,朱韬三人化险为夷。
反扫荡(2)
逃离险境后,他们来不及休息就赶紧向西北方向撤退,此时的华北平原已经变了一个样。
日军在平原上建立了1700多个据点儿挖掘了4000多公里封锁沟,把平原分割成了2600多块,朱韬和战友们走在平原上,仿佛陷入了一张大网里。几天后,他们遇上了七兵团的政委,接到了返回部队的命令。
朱韬说:“我们手无寸铁,准备到那个地方弄点武器,哪怕弄个手榴弹也好。”他们决定先不回去找部队,而是准备到比较熟悉的地方弄点武器来。不料,就在这天,他们遇到了日军的包围,包围圈越来越小,怎么突围都突围不出去了,他们只好躲进了村内,隐藏在老百姓家里。天一亮,敌人把农民们都赶出来了,朱韬也被发现了,伪军拿刺刀扎着他的脖子问:“你是八路?”此刻,朱韬已命悬一线,朱韬说他是当地的村民,可日军听出朱韬与其他村民的口音不同,立刻开始拷打他——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在脖子上压杠子,剧烈的疼痛让朱韬一下子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水淋淋地躺在了牢房里。朱韬说:“昏过去后,被泼了水,我又缓过来了。”被日军泼醒的朱韬一口咬定说自己是当地的老百姓,他没有暴露任何秘密。后来,朱韬和战友李政军被当做苦力辗转送往多个集中营、矿场,不愿屈服的他们在集中营偷偷成立了自己的共产党支部,对抗日军的暴行。最后,朱韬和战友们成功策划越狱,逃了出来。
“五一”大扫荡一直持续到1942年6月上旬。经过此次残酷扫荡,冀中根据地遭到严重摧残。冀中军区部队减员16800余人,5个军分区司令中,第八军分区司令常德善、政委王音远双双战死,第十军分区司令朱占奎被俘投敌。剩余的2000主力被迫转移到晋西北,群众被杀、被捕达50000余人。共进行大小战斗272次,毙伤日伪军11000余人。
一个抗日儿童团团员的遭遇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面对越扫荡越顽强的华北军民,日军企图迅速解决这一问题,他们开始对华北解放区进行愈演愈烈的扫荡,甚至对根据地实行“三光政策”,即烧光、杀光、抢光,企图用这种毒辣的手段彻底破坏抗日根据地军民的生存条件。华北解放区的抗战进入了空前困苦的阶段,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侥幸逃出的老百姓依然在这最黑暗的日子里尽力躲避着日军的追捕。
张旭初是沭阳县抗日儿童团团员,那年他14岁。几天前,他的家乡沭阳县口头庄正遭受着日军的扫荡。日本人集中了300多人,北面从滥洪港上绕过来,南面从荣吴城绕过来,南北夹击包围了口头庄。此时,口头庄里只有30多名基干民兵,民兵们分成三段进行防守,拖住敌人,好让其他人伺机突围。
经过几个回合的战斗,中路最终被敌人突破了。敌人利用青纱帐很容易找突破口,突进来以后,首先就碰到了张旭初的二伯父张飞龙,张飞龙已经负伤了,但又有几个敌人顶到他的面前,于是张飞龙从屋里面跳出来跟敌人搏斗。在搏斗的过程中,日本人的刺刀从他的胸部捅了进去,但是,张飞龙依然誓死抵抗,敌人看到他太能抵抗了,就又放火烧他。张旭初说:“第二天,我们为他收敛遗体的时候,发现他身上被火烧得一段一段的。”
中路不幸被突破,西路也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西路被突破之后,张志生带几个人转到西头炮楼上面进行防御。眼看没有其他办法抓住他们,敌人就开始放火,他们把炮楼周围的房子点着了,火势越来越猛烈,滚滚浓烟直逼炮楼上的张志生几个人。可是,此时他们手里的子弹早已打光了,只能用砖头石块与日军进行殊死的搏斗。搏斗中,张志生负了重伤。眼看这个地方怎么也守不住了,一个叫盛前线的战士要背着他突出这个地方。张志生对盛前线说:“你背我,我们两个都走不脱,你赶快向北面转移,不要管我。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坚持到什么程度。”盛前线无奈地自己逃走了,敌人围了上来。
反扫荡(3)
张志生牺牲了,时年28岁。
口头庄一战,基干民兵一共牺牲了12人,却得以让其他人顺利突围。张旭初跑了出来,当他逃到石大庄村时,却遇上了伪军的追击,慌乱中,他躲进一户村内的粮仓。这时,两个伪军直奔他而来。
伪军把张旭初绑了起来,押往村子的广场。张旭初说:“走到中间的时候,有个伪军说干脆就在这儿把他枪毙算了,因为我的两只手是被反绑着的,我也没办法同他斗。后来有一个伪军说暂时不要毙他,先审讯他。”
伪军把张旭初带到村中,吊在树上,问他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新四军?张旭初那个时候意识到他不能讲话,因为如果说自己是石大庄村的人,石大庄老百姓都不认识他;说是口头庄人,万一碰上伪军就是要抓口头庄人,那怎么办?张旭初左思右想,就是不开口。情况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这时,善良的老百姓救了张旭初。
如今回忆起来,张旭初仍然充满着感激:“我很感谢那个村的人,老百姓说,他是我们村上的,我们村上的人都认识他。”听到当地的老百姓众口一词,伪军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把他放了。
就这样,张旭初得救了,善良的老百姓们又给他拿出水和食物。张旭初望着这些乡亲们顿时哽咽起来,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些朴实的老百姓。后来,思念家乡的张旭初偷偷回到了口头庄,但那里已经变了一个样。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房子是空的,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房子被毁了,但人还在。根据地军民知道,总有一天,这里还会变成美丽的家园。
一个妇女拆穿了他:“他不是我们村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企图迅速灭亡中国,他们除了在根据地实行“三光政策”,还使用了“囚笼政策”、“铁壁合围”、“淘水战术”、“蚕食政策”等新的战术手段。其中,“铁壁合围”是指使用大部队严密交互包围的战法,企图把我军包围在狭小地区而消灭。但是,这一战术并未达到目的。于是,日军开始在根据地中心区反复扫荡,围剿根据地的部队。
面对这种情况,八路军和新四军开始调整战术,各部队化整为零,将最优势兵力集合在一起,找准日军的薄弱处全力攻击,从而跳出封锁线,在外线与敌人打持久战。
*是冀中军区第七军分区二十二团二连战士。 1942年6月8日,*所在的二连跟随团长左叶在深泽县以北的宋庄与八路军冀南军区警备旅一团二营的一部分战士,以及两个县大队各一部会合。由于日军对此处有合围之势,团长左叶临时决定在宋庄对日军进行一次伏击。
得知要伏击日军,战士们兴奋极了,他们积极地在宋庄内修筑防御工事。*说:“我们二十二团不是吃素的,在冀中平原上,我们打仗很有两下子,打得又准,机枪装备得又比较精良。”
我们是革命的先锋军,
是一支新生的力量,
战斗在最前线,
烈火中锻炼成长,
虽然艰苦备尝,
却是快乐无疆,
哪怕敌人疯狂扫荡,
电线密如蛛网,
任凭汉奸丧心病狂,
使尽阴谋伎俩,
我们依然站稳坚定的立场,
实现光明的理想。
——《三纵队进行曲》
战士们唱着这首《三纵队进行曲》,投入反扫荡的战斗中,他们坚信总有一天会把敌人赶出去。
反扫荡(4)
面对镜头,*再次唱起了这首刻在他心底里的歌,当时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那时候,他们开始在街中心的房子上修工事:先在房上捅个洞,再在房屋地下捅一个洞,这样房上房下就通了。“户户相通,房上下相通,那就是要跟他们决战了。”老人一边说一边呵呵地笑了起来。
6月9日上午7点30分左右,在宋庄的东北方向出现了日军骑兵,守在宋庄的战士迅速就位,将枪口瞄准了敌人。此时,日军虽然距离宋庄不过一公里之遥,却丝毫未能察觉出前方的村庄就是八路军的伏击阵地。领头的日军骑兵在绕过村外的树林之后,径直往宋庄东北方的入口而来。
*他们之前已经跟日本的骑兵交过几次手了,早就打出瘾来了。一瞬间枪声骤起,走在前面的日军骑兵被守在村里的八路军击中,纷纷落马,日军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埋伏,开始与村里的战士进行对攻。“他冲锋,端着枪,挺着胸,他这样子冲锋,他吼叫着就冲,他冲我们就消灭他,以后他爬着冲,爬着冲还不是照样打他。”回忆到这里,*老人越说越有精神。
面对强劲的对手,日军开始召集援兵。上午10时,从周边据点陆续赶来的日伪军部队共计1000多人,将宋庄团团包围。在经过平射炮和掷弹筒近一个小时的轰击之后,日军从宋庄的东、西、南三面同时发动了进攻。
原本打算打一下就走,却没想到被日军团团围住,二十二团团长左叶下令:全体战士务必坚持到天黑,以增加突围概率。战士们互相鼓励,誓死守住阵地。*他们能够坚持得住还有一个优势,因为宋庄是日本人的一个弹药库,存有很多弹药,所以二十二团占了天时地利的优势。
为了能坚持到天黑,守在村里的战士们杀红了眼。最后,敌人还是冲进了村子,*和战友们就冲过去和敌人拼刺刀。在几次打退日军的进攻后,南宋庄还是被日军攻下,里面大部分的战士牺牲了,北宋庄的三道防线也被攻破了,战士们可以依靠的只剩下手榴弹,就在这时,援军来了。
说到援军来了,一直紧张讲述的*也松了一口气:“十七团上来了,十八团也上也来了,十七团、十八团都是我们临近部队的友军。”见到援兵,宋庄的战士们开足火力进行掩护,援兵终于冲入了宋庄内,团长左叶连忙重新分派兵力,开始做突围前的最后动员,让战士们把鞋带绑好,一切都收拾好,准备突击。
就在这时,日军对宋庄内施放了瓦斯弹,并趁八路军战士暂时不能射击之时,派遣了突击小队抢上村边的屋顶。团长左叶立即组织小分队反突击这些立足未稳的日军,经过激烈的白刃战,日军的突击小队被战士赶了出去,此时夜色已开始笼罩大地。
“坚持到天黑,就是我们的天下,当时大家就做准备,就突击。”
村外的日军此时认定:守在宋庄内的一定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在天黑后,他们点起篝火,准备困住八路军,等待第二天的援军到来,而宋庄内的八路军则开始做最后的突击准备,安置伤员。伤员们一声不吭。或许在这一刻,大家心里都已明白,这将是最后的诀别。
夜深之后,一部分日军已经睡去,这时八路军战士开始突围。而敌人则开始到处点火,“它就是表示好像照亮看到你,你跑不脱。我看了那个火在燃烧,当时我们就冲过去了。”*和战友们用手榴弹开路,沿着村边的沟道朝正南急进,一口气跑出6里地,摆脱了日军。此时的日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刚刚突围出去的八路军就是与自己激战了一天的全部对手。这些日军仍然包围着宋庄,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座布满残垣的空荡村落。
反扫荡(5)
突围后,*所在的部队与其他部队集合,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天明时分他们再次遭到了另一股日军的追击。
万般无奈之下,*转到附近的固罗村,跟老乡们坐在一起。敌人到了村里就开始盘查,找八路军。知道自己不是本地口音,*骗日军说,自己是本村请来帮忙干活的。本以为自己这个说辞可以骗过日军,但谁都没想到,这时候,一个妇女突然拆穿了他,她说:“他不是我们村的!”
那一年他只有14岁。
现在,花甲之年的*这样平静地讲述着当时的情形,没有丝毫埋怨,他说:“老乡们也可以原谅,她胆小,把我揭露了,结果汉奸、日本鬼子就打我。”
就在*遭到敌人严刑拷打的时候,一个从墙外边跑来的青年救了*的命。这个青年刚往村子里跑,一看到这里面都是日本兵,他拔腿就使劲往回跑,鬼子们见状就跑去追他,结果就把*留下了。
直到今天,*也不知道那个帮助自己脱离险境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最后是不是被鬼子抓住了。
怀着感激之情,14岁的*跑出了村子,到东北方向的几个村子去寻找大部队。然而,那些村子里原有的联络点都已经变成维持会②了。
当时,由于大部队到外线作战,原有的游击区变成了敌占区,原有的根据地被日军变成了无人区,没有找到组织的*无奈之下,躲回了老家。在那里,他日夜盼着能够早日归队,那首经常唱起的《三纵队进行曲》,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唱起。
1943年的时候,八路军又开始活跃起来了,消息不断地在抗日积极分子中间流传,*终于又听到了部队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日军进村抓捕八路军和新四军的情景,让亲历过的老人至今不能忘记,多年以后,这些残酷的经历被亲历者拍成了电影,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那些在扫荡中不屈服、不投降的根据地军民。
1951年,北影厂拍摄了一部名叫《新儿女英雄传》的电影,里面有一段情节:日军对根据地进行扫荡,一进村就把老百姓围在一片空场上,让村民指认谁是八路军。
日军:谁是八路军、共产党、民兵?都站出来!
日军:老头,你不说马上命就没了。
日军:快说!老家伙!
老百姓:这里头净好老百姓,没有一个共产党、八路军和民兵。
……
电影里的群众演员都是冀中平原的老百姓,大多经历过日军的扫荡。
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干部学校。1996年6月1日在陕北瓦窑堡成立,原名“红军大学”,后来迁到保安,1937年1月迁到延安。卢沟桥事变后改名为“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简称“抗大”。
②抗日战争初期日军在中国沦陷区内利用汉奸建立的一种临时性的地方傀儡政权。其任务是为日军实现“以华治华”、“分而治之”服务。担负着给日伪统治者筹集钱、粮,替日伪军队提供粮秣、民夫,向日伪军汇报中国抗日军队活动情报等任务,成为其侵略和奴役中国人民的工具和帮凶。
潜伏(1)
亲历者
叶钟英——时为*上海地下电台报务员
方 晓——时为*上海浦东工委伪军工作委员会委员
唐 路——时为新四军军部侦查二科交通员
何 荦——时为*华中局情报部交通员
丁公量——时为*浙东区党委敌伪工作委员会副书记
王芸彬——时为国民党军统“抗日杀奸团”河南新乡工作组组长
彭望缇——时为国民党三*义青年团驻上海情报员
编导手记
我确实难以表达对抗战老战士的真实情感,说感动、振奋,并不是最真实、最迫切的。
说实话,看着老战士们轻松地、甚至没什么表情地回忆着70年前那些惊心动魄的亲身经历时,我很难身临其境。
这不是冷血,而是一种岁月磨砺之后的细节缺失,以及经历上缺乏共振,所带来的情感阀暂时关闭状态。
情感阀暂时关闭了。于是,我只能用一个匠人的心态,把故事做到好看。
这是一个追求收视率的时代,是一个希望你能安静地坐下来,不嗑瓜子、不上厕所、不聊天,将我的故事看上10分钟的时代。
可是,耄耋老人们超慢的语速、慵懒的身姿,偶尔断篇儿的尴尬,都跟一个故事想要的效果格格不入。
于是,我必须把故事做好看了。用各种手段——音乐、音效、快速剪辑,让老人平静的讲述,忽然变得让人揪心。
要是能回到70年前,手里还有台摄像机,我一定要跟着这些老战士,去拍下他们的战斗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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