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金人名多与金史不符
金史书本国人名,已多彼此互异,流传於宋,益多伪误,故宋史所记金人名,考之金史,相同者不过十之一、二,其余竟无一可核对者。
如李若水、宗泽等传之粘罕(今改尼堪)、斡离不(今改斡里雅布),韩世宗传之挞辣(金史作挞懒,今作达兰),岳飞等传之兀术(今作乌珠),吴玠传之撒离喝(今作萨里罕)、娄宿(今作罗索),张浚传之仆散忠义(今作布哈忠义),吴璘传之合喜(即金史徒单合喜,今作图克坦喀济哈),汤思退传之纥石烈志宁(今改赫舍哩志宁),李宝传之完颜郑家奴(今作郑家努),赵方、扈再兴传之高琪乌古论庆寿(今改乌库哩庆寿)、完颜赛不(今作完颜萨布)、完颜讹可(今作完颜额尔克),孟珙传之移剌瑗(今作伊喇瑗),
尚二史名字相同。然挞辣,金史作挞懒;娄宿,金史作娄室,其字已不画一。
此外尚有可以意会者,
如兀术为韩世忠扼於黄天荡,世宗传谓:挞辣在潍州,遣孛堇太一来援。金史宗弼传则谓:遣移剌古(今作伊喇古)来援,盖即一人也。
毕再遇传:有纥石烈都统。按金史是时统兵者为纥石烈志宁。则都统乃志宁也。而宋史但记其姓。
其他如悟室(见洪皓及韩世忠传)、聂儿孛堇、牙合孛堇、讹里也(世忠传)、拓跋耶乌、乌陵思谋、忔查、粘罕索孛堇、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夏金吾(岳飞传)、没立、乌鲁折合(吴玠传)、胡盏、习不祝、完颜悉列、耶律九斤(吴璘传)、室捻(秦桧传)、耶律温(王德传)、蒙恬镇国、五斤太师(魏胜传)、万户撒八(杨再兴传)、完颜蒲辣都、千户尼厖古(毕再遇传)、阿海、完颜小驴、合答、奇哥(赵方传)、从义、衲挞达(扈再兴传)、巴土鲁(张威传)(巴土鲁音同巴图鲁,後者满语为勇士)、温端、兀林达(孟珙传)等,
考之金史,绝无其人,即按其事以求其人,亦无一相合者。
宋史李显忠之取灵壁也,阴结金统军萧琦为内应,已而琦背约来拒,显忠屡败之,遂复灵壁,而虹县未下,显忠又使人说金贵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来降,遂复虹县。又进克宿州,金帅孛撒率十万众来战,显忠败走。按金史纥石烈志宁传:是时窝斡叛党括里、扎八逃入宋,显忠用其谋,攻取灵壁。而无所谓萧琦者。虹县叛降之将,则都统奚挞不也,又非周仁、徒穆。惟张子盖传有招降金将萧鹧巴及耶律造哩之语。鹧巴或扎八之伪,而显忠传又无鹧巴其人。(孝宗本纪:萧琦、萧鹧巴系两人)至所谓金帅孛撒者,盖即仆散之伪,然是时仆散忠义驻汴梁,未尝统兵,来统兵者,乃志宁也,宋史称孛撒又异。
总之金人名本无正字,即以音相呼,流传邻国,益至以伪传伪,故二史各记所记,两不符合。
惟扈再兴传之从义,有可以意揣者。当时金遣使至各行省措置兵事者曰「宣差」、曰「从宜」,从义盖从宜之伪,乃出使之官号,而非人名也。
宋史邢恕传:恕之子倞馆伴(馆伴:蕃使入国门,则差馆伴使,在驿、趋朝、见辞、游宴。)金使赵伦,是时肃王使金未回,朝议亦欲留金使以相当,伦惧留,乃谓倞曰「金有余睹者,本辽大臣降金,今尚领契丹精锐,而心贰於金,可结以图金。」倞以闻帝,遂赐余睹诏书,纳伦衣领中,厚赉遣还。伦归,献其书,金主怒,遂再发兵灭宋。是诡词诱宋结余睹,归而献其书者,赵伦也。而金史萧仲恭传,则此乃仲恭所为,并无所谓赵伦者。岂仲恭使宋时,改易姓名耶?伦亲在宋,宋人记其姓名,又非传闻可比,乃一事也,而二史姓名互异,更不可解也。
宋金二史不符处
宋金二国交涉之事,二史本纪所载事之大者,大概相同,其小者多不符合。
如天会六年(宋建炎二年),金徙宋二帝於韩州。金纪在十月,宋纪在八月。
七年,拔离速袭宋主於扬州。金纪在五月,宋纪在二月。(按是年三月,帝已在杭,遭苗刘之变,则避兵渡江,当是二月)
八年,立刘豫为子皇帝。金纪在九月,宋纪在七月。
天眷二年(宋绍兴九年),拘王伦於河间。金纪在九月,宋纪在十月。
皇统元年(宋绍兴十一年),宋和议成,兀术画淮水中流为界。金纪在九月,宋纪在十一月。
皇统三年,遣朱弁、洪皓等南归。金纪在八月,宋纪在次年六月。
如此类者不一,盖或得之传闻,或据起事之日,或据讫事之日,故有先後不同也。
又如钦宗之北迁。金纪谓天会四年十一月,宋主出居青城,十二月,宋主桓降,是日归於汴城。宋纪但书帝如青城,又书帝至自青城,而奉表乞降之事则不书。
皇统二年,金纪:使刘筈以衮冕圭册册宋康王为帝,宋纪但书:金使刘筈等九人入见,藏金国书於内侍省,而不及册立之事。
盖皆为本朝讳,国史书法,固如是也。
惟天眷三年,金再用兵取江南,金纪但书:五月,兀术趋汴,撒离合趋陕,是月河南平,六月陕西平。按是年宋刘錡有顺昌之捷,岳飞有复蔡州、颍昌、淮宁等州,及郾城、朱仙镇之捷,韩世忠有淮阳、泇口、潭成之捷,张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吴璘有扶风、石壁砦之捷,王彦有青谿岭之捷,田晟有泾州之捷。战争方始,何得云河、陕尽平?而金纪一概不书,盖当金兵初入东京,留守孟庾即以城降,其余州郡亦望风而靡,或降或走,兀术即奏河、陕尽平。其後韩、岳、张、刘、吴之交兵,则在六月以後,虽各有克捷,未几诸将奉诏班师,所得州郡,复为金有,故金纪一概不书。而於是年十二月,总书宗弼奏宋将岳飞、韩世忠、张俊等率兵渡江一语以括之也。
皇统元年,金纪书:四月,宗弼请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以书让宋,宋复书乞罢兵,宗弼以便宜画淮水中流为界。按宋史是年正月,金人陷庐州,二月,王德败金人於含山,杨沂中、刘錡等败金人於柘皋,三月,金兵退至濠州,王德等遇伏败还。是用兵在二、三月至四月,则金兵己还矣。金纪所云四月,宗弼请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则记载之误。
其後正隆南侵,大定议和及泰和交兵之事,宋、金二史,大概相符。惟兴定以後,两史本纪各有详略不同。
兴定元年(宋嘉定十年),金纪但书用兵淮南之事,而不及入蜀之师。二年,亦多详於淮南,而入蜀师只书皂郊堡一事。三年,金纪亦但书淮南之役,而陕西进兵兴洋则不书。宋纪又专详兴洋之战,而淮南交兵,则总叙於春夏之交。至元光元年,金纪书淮南之战甚详,而宋纪并无一字。正大二年,金纪书光州之战,三年,金纪书寿州之战,而宋纪亦并无一字。
金史最简而转详,宋史最详而反略,此不可解也。
宗弼渡江宋金二史互异
宗弼(兀术)渡江追宋高宗,
据本传:宗弼自和州渡江,既降江宁,即由江宁取广德,路至杭州。初未尝由镇江过兵也。
而宋史韩世忠传:是时世忠由镇江退保江阴。不知何故?及阅赤盏晖(今作持嘉晖)传:晖从渡淮为先锋,遇重敌於苏州、秀州,皆败之,遂至杭州。则知是时金兵下江南,本非一路。(盖宗弼自和州渡,晖等自瓜州渡)
世宗传亦谓:兀术分道渡江,诸屯皆散。故世忠退保江阴也。
至黄天荡之战,宋、金二史亦颇互异。
宋史世忠传谓:兀术自杭北归,至镇江,世忠已屯焦山,兀术不得渡。挞辣在潍州,遣孛堇太一来援,孛堇军江北,兀术军江南,世忠与二酋相持於黄天荡四十八日。有献谋於兀术者曰「凿土渠接江口,则在世忠上流。」乃一夕凿渠三十里。次日无风,我军帆弱不得动,金人以小舟纵火,得绝江而去。是金军凿渠出江,即在黄天荡渡江北去也。
金史宗弼传则谓:宗弼自杭还军镇江,韩世忠以舟师扼江口,宗弼遂自镇江泝流西上,宗弼循南岸,世忠循北岸,将至黄天荡,宗弼因老鹳河故道,开三十里通秦淮,乃得至江宁。会移剌古(盖即世忠传所云孛堇太一)来援,宗弼发江宁,将渡江而北,宗弼渡自东,移剌古渡自西,世忠分舟师绝江流上下,将左右掩击之,宗弼军以火箭射其五緉,舟皆焚,遂败世忠而去。是宗弼既至江宁,又从江宁出江而後败世忠,则其绝江北去,当在江宁府城之北,非复黄天荡矣。
参观岳飞传谓:兀术自杭州趋建康,飞设伏於牛头山待之,夜令人黑衣入金军扰之,金兵惊乱。兀术次龙湾,飞又破之。则兀术乃归至建康,再渡江而北也。若即从黄天荡北去,而不至江宁,则何必凿老鹳河以通秦淮耶?(金纪:天会八年三月,宗弼及韩世忠战於镇江,不利。四月,又战於江宁,败之,诸军渡江」云云,是亦明言两地也。)
宋金二史传闻之误
金史拔离速(今作巴)传:天会四年,与泰欲、马五袭宋康王於扬州,康王渡江,入於建康。按是时宋高宗闻警即至镇江,往杭州,未尝至建康也。
又奔睹传:天眷二年,宋将岳飞以兵十万攻东平,奔睹仓猝出御,时桑柘方茂,奔睹多张旗帜於林间为疑兵,飞不敢动,相持数日而去。飞又以十万众围邳州,守将告急,奔睹语使者「城西南有堑深丈余,急窒之。」飞果从此穴地入,以有备而止。按是年金方以河南地与宋,并无交战之事,即次年兀术再取河南,宋诸将拒之,飞在京西,复蔡、颍、淮、宁等州,未尝至东平、邳州也。
宋高宗纪及刘錡传: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南侵,遣兵趋扬州,刘錡使员琦拒於皂角林,大败之,斩其统军高景山。按金史乌延蒲辖奴传:大定二年,蒲辖奴与延安尹高景山领兵与宋兵战於庆阳。又世宗纪:大定四年十二月,尚书省奏都统高景山取商州。亦见徒单合喜传。是大定四年,高景山尚着战功,何得於三年之前已被杀?
金宣宗兴定中南侵,统兵者为完颜赛不,据宋史赵方传,谓:擒赛不妻弟王丑汉,金人遂诛赛不。按金史赛不传:赛不自侵宋归,屡用兵於河北、河东及京兆,直至哀宗天兴二年,行省徐州,遭郭野驴之乱,自经死。距兴定用兵已十余年,且无被诛之事也。
又宋史孟珙传:珙与元兵同破蔡州,降其丞相乌古论栲栳。按金史栲栳,即乌古论镐也(今作乌库哩镐),蔡城破被执,以招息州不下,乃杀之。是镐未尝降也。
以上各条,两史参校,始见其歧互,盖皆传闻之误。
宋金用兵须参观二史
两国交兵,国史所载,大抵各夸胜而讳败,故纪传多不可尽信。
宋南渡自绍兴七、八年後,与金交兵,互有胜负。
如宋史李显忠传:显忠既克宿州,金孛撒步骑十万来攻。显忠亲战於城南,孛撒大败。明日,复益兵至,显忠又战百余合,杀其左翼都统及千户、万户,斩首五千。是夜,统制周宏等遁,金人乘虚复来攻城,显忠斩首二千余,积屍与羊马墙平,城东北角敌兵二十余人已上城,显忠取军所执斧斫之,敌始退。会邵宏渊不肯助战,显忠不能孤立,乃退军。是显忠军虽退而未尝败也。而金史赫舍哩志宁传:志宁来复宿州,先令诸军多张旗帜於州西为疑兵,自以大军驻东南,世辅(即李显忠)果先出兵州西,步骑数万,背城而阵,外以行马(即拒马,架木置以长枪,锋刃朝外,以御骑兵)扞之,别出兵向东门攻志宁,为蒲查所败,志宁使夹谷清臣撤毁行马,短兵接战,世辅兵乱,诸将乘之,追杀至城下。是夕,世辅欲斩败将,其统制常吉惧而来奔,尽得其虚实。明日乃再战,世辅大败,遂乘夜脱走。是志宁之战,又屡胜而未尝一败也。
又如金史乌古论庆寿、赫舍哩约赫德(旧作纥石烈牙吾塔)等传,叙其南侵淮、泗之功,并无一败衄;而宋史赵方、扈再兴、孟宗政、赵葵等传,叙其破金兵之功,亦无一败衄。
又金史武仙传:宋孟珙来袭仙於顺阳,仙仓猝率百余人出拒,珙不敢前,俄而军稍集,遂大败珙。而宋史孟珙传:仙屯顺阳为宋军所挠,乃退屯马蹬,珙破其九砦,降其众七万,仙易服遁。而并无为仙所败之事。仙传:蔡州破後,将士皆散,仙渡河北走,为泽州戍兵所杀。亦不言为珙所败而遁走。
是各史纪载互异,若徒据一史,必不能得其真也。惟此国自述其败,而後见彼国之真胜,否则别见於他传者,其胜败亦差得实。又或此国叙战胜之难,亦可见彼国拒战之力。
如张浚富平之败,五路丧师,固人所共知。然金史宗弼传:是役也,宗弼陷重围中,韩常流矢中左目,自拔矢,以土塞创更战,乃拔宗弼出。又娄室传:富平之战,宗弼左翼军已却,娄室以右翼兵力战,势复振,遂败张浚兵。是浚此战,先胜而後败也。(宋史张浚传,谓:刘錡先力战败金兵,而錡传转不载)
宋吴玠和尚原之战,据金史宗弼传:宗弼攻和尚原,抵险不可进,乃退军,遇伏兵起,且战且走,行二十里,将至平地,宋军阵於山口,宗弼大败,将士多战没。是吴玠之胜,乃真胜也。
又如金天眷三年(宋绍兴十年),宗弼再取河南,金纪但书:五月,河南平,六月,陕西平。宗弼传亦不书战败之事。然是年六月以後,宋刘錡有顺昌之捷,岳飞有郾城、朱仙镇之捷,韩世忠有淮阳之捷,张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金史皆不书。或疑宋史各传特自为夸大之词,而非实事。然金史宗弼传谓:是时宋将岳飞、韩世忠等分据河南州郡,复出兵涉河东、岚石、保德之境,以相牵制。又阿鲁颍传,谓:宋将岳飞等乘间袭取许、颍、陈三州,旁郡皆响应。则宋史岳飞传所云:克复京西州郡,并遣梁兴会大行忠义及两河豪杰,累战皆捷者,必非虚语。又宋史仇悆奏高宗谓「我军已习战,非昔时比,故刘錡能以少击众,敌大挫衄。」宋汝为上丞相书,亦谓「承平日久,人不知兵,今诸将人人知奋,故顺昌孤垒,力挫敌锋,使之狼狈逃遁。」(仇悆、宋汝为二传)又仇悆奏高宗,谓「去夏诸将各举兵,金人奔命败北之不暇,兀术深以为虑,故为先发制人之计。」(此绍兴十一年所奏)是刘錡顺昌之捷及诸将战胜之绩,皆是实事。
又如金大定三年(宋隆兴元年),金人攻复宋将吴璘所取商、虢等一十六州,吴璘之败,固属显然。然金史徒单合喜传:是时吴璘在陕、蜀,据散关、和尚原、神叉口、玉女潭、大虫岭、宝鸡县,兵十余万,陷河州、镇戎军,合喜令赤盏胡速鲁改守德顺,吴璘以二十万众围之,合喜使诸将来援,璘自将大军蔽冈阜而出,特里失乌也、乌延蒲离黑等并力与战,日已暮,乃解。已而璘又来犯,据德顺,陷巩州、临洮等,合喜遣将连战,璘又恃其众不去,分兵守秦州,合喜乃军於德顺、镇戎之间,断其饷道,璘始引去。是璘虽退师,而其先与金人力战之处,可因合喜传而见也。
又金史术虎高琪传:泰和五年,吴曦奉表以蜀地来降,章宗命高琪往册为蜀王。已而宋将安丙诛曦,遣李孝义(宋史作李好义)率兵攻秦州,先以万人围皂郊堡,高琪御之,宋兵列阵山谷,以武车为左右翼,伏弩其下,战既合,宋兵佯却,高琪见有伏,乃退整军,而宋兵又来,凡五战,宋兵益坚,不可以得志,琪分骑为二,出者战则止者俟,止者出则战者还,还者复出,如此数次,孝义始解围去。是宋兵之悉力拒战,又因高琪传而见也。
至如纥石烈牙吾塔(今作赫舍哩约赫德)侵宋,本传叙其功,几於横行无敌。然冯璧传,谓:牙吾塔所至,宋人皆坚壁不战,绝无所资,故无功而归。又纥石烈胡失门传:牙吾塔不奉行省节制,辄进兵,宋人坚壁不出,野无所掠,军士疲乏,饿死相望,直前至江而复。是牙吾塔之侵宋,观於冯璧、胡失门二传,始知本传所侈功绩,多属铺张。
故阅史必参观各传,彼此校核,始得其真也。
卷二十八 金史
辽金之祖皆能先知
史记称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盖开天立极之君,天亶聪明,自有不可思议者。即後世草昧开创之主,亦必有异禀与神为谋。
如北齐文宣帝,虽淫酗颠昏,而呓语谵言,辄预知来事,已属神奇。(见齐文宣帝能预知条内)至如辽太祖、金世祖二君,纪传所载,尤可徵也。
辽本纪:太祖生三月能行,晬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时伯父当国,有疑辄咨之。既即位,征讨无不如意,遂成帝业。天赞三年,忽下诏云「自我国之经营,为群方之父母,升降有期,去来在我,三年之後,岁在丙戌,时值初秋,必有归处。然未终两事,岂负亲诚,日月非遥,戒严是速。」诏下,闻者皆惊惧,莫识其意。是年大举征托欢(旧作吐浑)、党项、准布(旧作阻卜)等部,明年尽取西南诸国,乃诏曰「所谓两事者,一事已毕,惟渤海世雠未雪。」乃又大举兵亲征,天显元年,拔扶余城,攻辉罕(旧作忽汗),降其王大諲譔,以其地为东丹国,封皇太子为人皇王以主之,此又毕一事也。是年秋,太祖崩,所谓丙戌秋必有归处者,至是亦验云。
又金世纪:
世祖尝能以梦占候战阵之胜负。如与博诺(旧作盃乃)战,世祖曰「予尝有异梦,今不可亲战,若左军有力战者,则大功成矣。」会其弟颇拉淑(旧作颇剌淑)力战,果大胜。
及疾作,妻纳喇氏(旧作拏懒氏)哭不止,世祖曰「汝勿哭,汝惟後我一年耳。」颇拉淑请後事,曰「汝惟後我二年耳。」颇拉淑出,谓人曰「吾兄至此,亦不与我好言。」及明年,纳喇氏卒,又明年,颇拉淑卒,临卒时叹曰「我兄真多智哉。」
初寝疾时,子阿固达以事如辽,世祖戒之日「汝速了此事,五月未半而归,则我犹及见汝也。」阿固达果前没一日至,世祖喜甚,抱而抚之,谓弟穆宗(英格)曰「乌雅舒(旧名乌雅束)柔善,惟此子足了契丹事。」後果灭辽称帝云。
又世祖讨乌春归,纥石函部长阿海迎谒,世祖谓之日「乌春背恩叛我,我故诛之,吾大数亦将终,我死,汝等当竭力辅我子弟,若乱心一生,则灭亡如乌春矣。」後其子阿疏果叛而致亡灭。
是二君者,岂非所谓夙慧性成,鬼神相契,有不可以常理论者耶?
金制追諡帝后之滥
有天下者追尊其祖,唐宋旧制皆四代,惟後魏追尊至二十八代,最为亵滥。金之追諡,亦无限制。
金之先本甚微,始祖函普始居完颜部。第四世绥赫(旧名绥可)始定居阿勒喀水(旧作安出虎水),有室庐之制。第五世舒噜(旧名石鲁)始官特里衮(旧作惕隐)。第六世乌古鼐(旧名乌古乃)始为女真节度使。(皆辽所授,辽以县令为刺史,刺史为节度使,故节度与唐同名而实异)第七世和哩布(旧名劾里钵)及弟颇拉淑、弟英格(旧名盈哥),英格又传和哩布长子乌雅舒,皆相继袭节度使。至乌雅舒传其弟阿固达,始建号称帝。盖至是已八世十二君矣。
乃天会十五年,熙宗一一追尊諡,函普曰始祖景元皇帝,妣曰明懿皇后。始祖子乌噜曰德帝,妣曰思皇后。德帝子巴哈(旧名跋海)曰安帝,妣曰节皇后。安帝子绥赫曰献祖,妣曰恭靖皇后。献祖子舒噜曰昭祖,妣曰威顺皇后。昭祖子乌古鼐曰景祖,妣曰昭肃皇后。景祖子和哩布曰世祖,妣曰简翼皇后。世祖弟颇拉淑曰肃宗,妣曰靖宣皇后。肃宗弟英格曰穆宗,妣曰贞惠皇后。穆宗从子乌雅舒曰康宗,妣曰敬僖皇后。凡此皆及身未为帝者,而追諡尊称至十一君,可谓滥矣。熙宗又定始祖、景祖、太祖、太宗四庙皆百世不祧。事俱见本纪。
按松漠纪闻:金九代祖名堪布,号始祖,八代祖名额噜,七代祖名雅哈,六代祖名苏赫,五代祖名舒噜,高祖太师名呼兰,曾祖名哈里,曾叔祖太师名富勒敏,曾季祖太师名措格,伯祖太祖名乌噜斯。诸名皆与金史不同,盖当时国语本无汉字,惟以音相传故也。
金初父子兄弟同志
金初风气淳实,祖父一言,子孙终身奉之弗敢违。
女真俗:生子,长即异居。景祖九子,元配唐古氏(旧作唐括氏)生和卓(旧名劾者),次和哩布,次噶顺(旧名劾孙),次颇拉淑,次英格。及当异居,景祖曰「和卓柔和,可治家事,和哩布有智勇,何事不成?噶顺亦柔善人耳。」乃命和卓与和哩布同居,噶顺与颇拉淑同居。其後景祖卒,世祖和哩布继之;世祖卒,肃宗颇拉淑继之;肃宗卒,穆宗英格继之。兄弟间自相传袭,毫无争端。萨哈传所谓:景祖既有成命,故世祖越和卓袭节度使,和卓无异言;世祖越噶顺而传肃宗,噶顺亦无异言,皆景祖志也。
世祖临殁呼穆宗谓曰「长子乌雅舒柔善,若办契丹事,阿固达能之。」穆宗後遂以位传乌雅舒,以及於太祖。兄弟间行之自如,无所勉强。
太祖既有天下,又以位传其弟乌奇迈,是为太宗。及太宗本无立熙宗意(名亶,太祖长子宗峻之子),宗翰等以熙宗乃太祖嫡孙当立,与宗干、希尹等定议入奏,太宗以义不可夺,亦遂授熙宗为安班贝勒(旧作谙班勃极烈,金最尊官也,诸帝皆由此继大统)而继体焉。
可见开国之初,家庭间同心协力,皆以大门户、启土宇为念,绝无自私自利之心,此其所以奋起一方,遂有天下也。
熙宗即位,亦敬礼诸叔。未几,宗磐、宗隽、达兰(旧名挞懒)等相继以谋反诛,帝亦酗酒,以疑忌杀其弟常胜、札拉(旧名查剌)。
海陵又手弑帝而夺其位,遂杀太宗子孙七十余人、宗翰、宗弼子孙三十余人、舍音(旧名斜也)子孙百余人、诸内族又五十余人,草薙株连,几无 类。
其去世祖、肃宗之世,曾未三、四十年,而骨肉变为仇雠,萧墙之内,横屍喋血,祖宗淳笃之风,一旦澌灭,而国脉亦几斩绝。
幸世宗登极,以太祖子孙无几,曲为保全,从弟京谋逆当诛,犹贷其死,临御三十年,绝少诛夷宗族之事。
章宗时又以郑王永蹈、镐王永中之乱,遂疑忌宗室,凡亲王皆置之傅及府尉官,名为其属,实以监之。驯至宣、哀之世,镐厉王(永中)子孙禁锢已四十余年,卫绍王(永济)子孙亦禁锢二十余年,至大中始释而国已亡矣。
自古家门之兴,未有不由於父子兄弟同心协力,以大其基业。及其衰也,私心小见,疑妒攘夺,恩谊绝而门祚亦随之,家国一理,应若鼓桴,此可为炯鉴也。
按晋书载记:秃发乌孤临死,谓群下曰「方难未静,宜立长君。」遂传其弟利鹿孤嗣位。利鹿孤将死,亦曰「内外多虞,国机务广,其令檀嗣业,以成先王之志。」(檀,利鹿孤之弟)檀有才略,其父尝谓诸子曰「非汝等所及也。」是以诸兄不授子而欲传於檀云。此可见小部落之兴,亦由於家庭之和壹,非偶然者。
金代文物远胜辽元
金初未有文字,而开国以後,典章诰命皆彬彬可观。文艺传序云:金用武得国,无异於辽,而一代制作,能自列於唐、宋之间,有非辽所及者,以文不以武也。
盖自太祖起事,即谓「诏令宜选善属文者为之。」令所在访求博学雄文之士,敦遣赴阙。(本纪)
又以女真无字,令希尹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形,合本国语,制女真字颁行之。(希尹传)
是太祖已留心於文事。
及破辽获契丹汉人,通汉语,於是诸王子皆学之。
勖少时,即好学问,国人呼为秀才,能以契丹字为诗文,凡游宴,辄作诗以见意。(勖传)
宗翰能以两月尽通契丹大小字。(宗翰传)
宗雄从猎,为流矢所伤,养疾两月,习契丹大小字,通之。(宗雄传)
按勖为都统,宗翰、宗雄为元帅,时尚未灭辽,而已好学如是。盖王气所锺,生皆异禀,故文艺之末,不学以能。
熙宗谒孔子庙,追悔少年游佚,自是读尚书、论语、五代史及辽史,或夜以继日。
海陵尝使画工密图杭州湖山,亲题诗其上,有「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句。(皆本纪)其中秋待月赋、鹊桥仙词,尤奇横可喜。(见桯史)又尝令郑子聃、杨伯仁、张汝霖等与进士杂试,亲阅卷,子聃第一。(子聃传)是并能较文艺之工拙。
计熙宗登极时,年仅二十余。海陵当宗弼行省时,已在其军前,则其习为诗文,尚在用兵开国时也。(辽王宗干延张用直教子海陵,与其兄充,皆从之学,事在天眷之前)
世宗尝自撰本曲,道祖宗创业之艰难。幸上京时,为宗室父老歌之。其在燕京,亦尝修赏牡丹故事。
晋王允猷赋诗,和者十五人。
显宗在储位,尤好文学,与诸儒讲论,乙夜忘倦,今所传赐右相石琚生日诗,可略见一斑。
迨章宗以诗文着称,密国公瓙以书画传世,则濡染已深,固无足异矣。
惟帝王宗亲,性皆与文事相浃,是以朝野习尚,遂成风会。金源一代文物,上掩辽而下轶元,非偶然也。
金一人二名
金未灭辽以前,其名皆本其国语,及入中原,通汉文义,遂又用汉字制名。
如太祖本名阿固达,而又名旻也;太宗本名乌奇迈,而又名晟也;熙宗本名哈喇(旧作合剌),而又名亶也;海陵本名都古噜讷(旧名迪古乃),而又名亮也;世宗本名乌禄,而又名雍也;章宗本名玛达格(旧名麻达葛),而又名璟也;宣宗本名乌达布(旧名吾睹),而又名珣也;哀宗本名宁嘉苏(旧名宁甲速),而又名守绪也。
此帝王之二名也。
他如乌页(旧名乌也)之名勖也,舍音(旧名斜也)之名杲也,萨哈(旧名撒改)之名思敬也,尼堪(旧名粘没喝,又名粘罕)之名宗翰也,斡里雅布之名宗望也,额尔衮(旧名讹鲁观)之名宗峻也,鄂尔多(旧名讹里朵)之名宗辅也,斡布(旧名斡本)之名宗干也,乌珠(旧名兀术)之名宗弼也,摩罗欢(旧名谋良虎)之名宗雄也,阿里布(旧名阿鲁补)之名宗敏也,托卜嘉(旧名塔不也)之名宗亨也。
此皇族之一人二名也。
又如布萨忠义之本名乌者也,赫舍哩志宁之本名撒曷辇也,赫舍哩良弼之本名罗索也(旧名娄室),唐括安礼之本名干鲁古也,伊喇慥(旧名移剌慥)之本名移敌列也,富察世杰之本名阿散也,赫舍哩执中之本名呼沙呼也(旧名胡沙虎),阿勒根彦忠之本名窊合山也。
此又庶姓之一人二名也。
盖国语之名,便於彼此相呼,汉名则用之诏令章奏,亦各有所当也。
其避讳之法,则专避汉名,而国语之名不避,盖国语本有音而无正字也。章宗避睿宗(宗尧)讳,凡太祖诸子以宗字排行者,皆加山为崇,民间宗姓者,悉改姬氏,又谓孙即康曰「宗改崇字,其下尚有本字全体,应将示字依兰亭帖写作未字。」即康奏曰「唐太宗世民偏旁之犯,如叶字作,泯字作泜,正是如此。」乃拟熙宗庙讳亶字,从面、从且;世宗庙讳雍字,从系。自此不胜曲避矣。
金记注官最得职
金本纪所载世宗嘉谟懿训最详,较贞观政要更多数倍,推其故,盖当时记注官之得其职也。
大定中,伊剌杰(移剌杰,时修起居注)言「每屏人奏事,虽史官亦不得与闻,无由纪录。」世宗以问石琚,琚曰「古者天子置史官於左右,言动必书,所以儆人君有所畏也。」上曰「朕观贞观政要,太宗与臣下议论,始议如何,後竟如何,此正史臣在侧,记而书之耳。」於是朝奏屏人议事者,记注官独不避,自此始。(本纪)
黄久约为谏官侍朝,故事:宰相奏事,则近臣退避。久约将趋出,世宗止之。自是谏臣不避以为常。(久约传)则不惟记注官不避,即谏臣亦不避矣。
载笔者在旁,则天子惟恐失言,而所言皆出於正,记注官听诸切近,据实书之,宜其所记之详且密也。
章宗时,
完颜守贞修起居注,与同官张暐奏言「唐中书门下入阁,谏官随之,欲其与闻政事,有所开说。又起居郎、起居舍人每帝视朝,则左右对立,有命则临阶府听,退而书之,以为起居注。今臣等回避,并香阁陈言文字亦不令臣等侍立,则凡有圣训及议政事,臣等无缘得知,何所记录?」上从之。
又补阙杨庭秀言「乞令及第左右官一人,应入史事者,编次日历。」上是其言,仍令送着作局润色付之。(守贞及庭秀传)
故章宗本纪所载帝训亦多,皆注官之得其职故也。
大定中乱民独多
金代九君,世宗最贤。大定七年,大兴府曾奏狱空,赏钱三百贯,以为宴乐之费。其政简刑清可知也。然二十余年中,谋反者偏多。
大定六年,泰州民和卓(旧名合住)谋反伏诛。
九年,契丹爱实喇(旧名外失剌)等、冀州张和等,俱以谋反伏诛。
十一年,归德府民臧安儿谋反伏诛。
十二年,北京曹资等、西北路纳哈塔齐锡(旧名纳合七斤)等、鄜州民李方等、同州民屈立等、冀州民王琼等,俱以谋反伏诛。
十四年,大名府僧李智究等谋反伏诛。
十八年,献州人殷小二谋反伏诛。
十九年,密州民许通等、济南民刘溪忠等,俱以谋反伏诛。
二十年,布沙堪(旧名蒲速)群牧所罗和(旧名老忽)谋反伏诛。
二十一年,辽州民宋忠等乱言伏诛。
二十三年,潞州民陈圆乱言伏诛,大名府猛安人马和尚谋反伏诛。
此皆载於本纪者。
有道之世,偏多乱民,何也?岂世宗综核吏治,凡有奸宄,有司俱不敢隐,故奏谳独多耶?抑有司争欲以发摘邀功,遂以轻作重,以见其勤於吏事耶?
金考察官吏
金史循吏传序云「太宗既有中原,分置守令,熙宗始遣使廉察之。」
按天眷二年,命温都思忠等廉问诸路,得廉吏杜遵晦等百二十四人,各进一阶,贪吏张轸等二十一人,皆罢之。(本纪)
又命秉德廉察河东路,太原尹图克坦恭(旧名徒单恭)与九县令皆罢去,惟杨邦基以廉为河东第一,召为礼部郎中。(邦基传)
又宗贤为永定军节度使,秉德访察至其地,士民持盆水与镜前拜曰「我使君廉明类此。」秉德器之,遂超迁两阶。(宗贤传)
此皆熙宗时初设此制,上下皆以吏治为重,故举劾足以示劝惩也。
世宗即位,凡数岁辄一遣使黜陟之,故大定间官吏奉法。
如伊喇道(旧名移剌道)出使,廉能官:景州刺史耶律补进一阶,单州刺史石抹靳家奴等各进两阶;贪污官:濬州防御使事蒲速越等免死,杖一百五十,除名,同知睢州事乌古孙阿里,补杖一百,削四阶。(移剌道传)
後以廉问使者或以爱憎为升降,又欲立提刑司以伺察之,未及行。
章宗即位,
乃置九路提刑司核之。(宗雄传)寻又以言者谓提刑司黜陟非便,乃改设按察使,其所举劾,又差官核察之。於是权削望轻,官吏无所畏惮。
贾镟奏「差监察时,即别遣官龤往,更不核察。」从之。乃诏「监察御史,分按诸路者,女真人以汉人偕往,汉人以女真人偕往。」
此金代考核官吏之大概也。
盖创设之始,上下奉法,甄别必公,及其久则弊渐生。如元季亦尝遣使,而情贿转甚,民间谣曰「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一重。」(辍耕录)此弊之所必有者也。然吏治狃於故常之时,或偶一行之,遣公正大臣分路考察,未尝无补云。
金推排物力之制
周官:以岁时定民之众寡,辨物之多少,入其数於小司徒,三年,则天下大比。本良法也。金制亦分按民之贫富而籍之,以应科差,谓之推排物力,亦谓之通检。
大定四年,梁肃奉使通检东平、大名两路物力,他使者多以苛刻增损为能,肃所检独称平允,朝廷敕诸路以肃为法。(肃传)
大定十四年,又诏议推排法,朝臣谓宜止验现在产业,富察通言「必须通检各穆昆(旧名谋克)人户物力多寡,则贫富自分,贫富分则版籍自定,如有缓急,验籍科差,则富者不得隐,贫者不重困矣。」(通传)
章宗时,屡遣使与各路按察司官推排民户物力,大率每十年一次,尝谕推排使贾益谦曰「朕选卿等随路推排,除推收外,其新强、销乏户,虽集众推唱,然销乏者勿销不尽,如一户元物力三百贯,今蠲减二百五十贯,犹有不能当。新强者勿添尽,量存气力,如一户添三百贯而止添二百贯之类。卿等宜各用心。百姓应当赋役,十年之间,利害非细。苟不称所委,治罪当不轻也。」(益谦传)
是朝廷於推排物力,未尝不意存轻减。
然高汝砺疏云「推排止凭一时小民之语,以为增减,有司惟务速定,不复推究其实,由是豪强者扶同而幸免,贫弱者抑屈而无诉,难望物力均矣。」(汝砺传)
张万公亦言「适足长告讦之风,增猾吏之弊。」(万公传)
张弘信通检山东,专以多得物力为功,督责苛急,宗室永元面斥之曰「朝廷以差调不均,立通检法,乃妄加农民田产,笞击有至死者,市肆贾贩贸易有盈亏,田园屋宇利入有多寡,故官子孙至与商贾同应上役,岂立法本意哉?」(永元传)
是通检之法,虽欲均徭役,而实滋抑勒告讦贿诈之弊也。
按金代推排之法,与宋吕惠卿所创手实法正相似。
手实法使民各以田亩、屋宅、赀货、畜产随价自占,凡居钱五,当息钱一,隐匿者许告,有实则以三分之一充赏。於是民家尺椽寸土检括无遗,民不聊生。邓绾极论其害,谓「民间养生之具,今欲尽令疏实,则家有告讦之忧,人怀隐匿之虑,且民之生计赢缩不时,或春有之而夏已荡析,或秋贮之而冬已散亡,公家簿书何由拘录?徒使嚣讼者趋赏报怨,畏法者守死忍困而已。故神宗於王、吕所创新法不改,而独此手实之法,特诏罢之。以宋暂行即罢之敝政,而金代数十年行之不变,故虽以世宗之求治,而无救於民病也。」(按宋史吕公绰传:官籍民产第赋役轻重,至不敢多畜牛,以致田畴芜秽,公绰特奏之,由是牛不入籍。是仁宗时已有按产定役之法。然宋制但以之定役,而金制则令之出钱,又自有别。)
明安穆昆散处中原
金初本俗:管军民者,有穆昆,百夫长也;有明安,千夫长也,(明安,旧作猛安,穆昆,旧作谋克)穆昆之副曰富勒珲(旧作蒲里衍),正军之奴仆曰阿里喜。无事则课其所属耕牧,用兵则率之以出征。
及得中原後,虑中原士民怀贰,始创屯田军。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与百姓杂处。计户授田,使自耕种,春秋给衣,若遇出兵,始给钱米。自燕南至淮陇之北皆有之。筑垒於村落间,如山东路有把古鲁明安,中都路有胡土霭哥蛮明安,山东西路有盆买必剌明安是也。
正隆初,又起上京诸明安於中都等处安置,(纳合椿年传)大定中又摘徙山东明安八穆昆於河北东路之酬斡、青狗两明安旧地。
初入中原时所受田多散处州县,世宗不欲其与民杂处,完颜思敬与图克坦克宁议,令明安、穆昆之众自为保聚,其土田与民田犬牙相入者,互易之,遂为永制。(思敬传)
然诸明安、穆昆恃其世袭多不法,或请同流官考转,宗宪以为太祖皇帝定天下,誓封功臣世袭,此职今不可改,其有不职者,当择其子弟中贤者代之,遂着为令。(宗宪传)
章宗时又诏明安、穆昆既不隶提刑司,宜令监察御史察其臧否。
按开国时移明安、穆昆於中原,给地使之屯种,本欲赡其身家,无事则耕,有事则战,意至深也。而诸军户不能屯种,往往赁民代耕而收其租,甚至伐桑枣以为薪,且私卖其田,日益贫乏。太祖时以三百户为一穆昆,十穆昆为一明安;至宣宗时,则三十人为一穆昆,五穆昆为一明安;哀宗时,又二十五人为一穆昆,四穆昆为一明安。盖末年益耗减矣!
金元俱有汉人南人之名
金、元取中原後,俱有汉人、南人之别。
金则以先取辽地人为汉人,继取宋河南、山东人为南人。元则以先取金地人为汉人,继取南宋人为南人。
金史完颜勖传:女真无文字,及破辽获契丹汉人,始通契丹汉字。
此以辽地为汉人也。
贺扬庭传:世宗谓杨庭曰「南人矿直敢为,汉人性奸,临事多避难,异时南人不习诗赋,故中第者少,近年河南、山东人中第者多,殆胜汉人。」
此以河南、山东人为南人也。
元史百官志序:诸官职皆以蒙古人为之长,而汉人、南人贰焉。文宗诏各道廉访司官,用蒙古二人,畏兀、河西、回回、汉人、南人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