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中,改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仍兼两省侍郎。
靖康复改为左右仆射。
建炎三年,吕颐浩请左右仆射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门下、中书二侍郎改为参知政事,废尚书左右丞。从之。
乾道八年(孝宗),诏尚书左右仆射,可依汉制改为左右丞相,删去侍郎、中书令、尚书令之职,以丞相充。
此宋代宰臣先後名称不同之故事也。恐阅史者易於淆惑,故录出之。
平章事之称,本始於唐。
按旧唐书高宗永淳元年,以郭待举、岑长倩、郭正一、魏元同为同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上谓崔知温曰「待举等历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即与卿等同名称。」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遂以平章为名。是平章事本非真相也。其後遂以平章事为宰相之职。
宋因之,有时特置平章军国重事,或称同平章军国重事,则以处老成硕德,如文彦博、吕公着是也。
开禧元年,韩侂胄为丞相,乃又加平章军国事之名。说者谓省重字则所预者广,去同字则所任者专。时陈自强为右丞相,请以侂胄序班丞相之上。於是平章军国事乃又超越丞相矣。其後贾似道亦为之。
德佑中,王爚进平章军国重事,陈宜中为左丞相,留梦炎为右丞相,是又於两相之上,特设此官。盖沿侂胄、似道之班位,而又稍变其制也。
宋末平章在丞相之上,元则丞相在平章之上。元制:中书省左右丞相皆蒙古人为之,不以授汉人,汉人惟为平章政事,亦称宰执。如王文统、许衡是也。此又平章在丞相下之明证也。
宋节度使
节度使本唐藩镇官名。宋初犹存此官,然无所职掌,专以待勳贤故老及宰相罢政者,或宰相、枢密使出判大府,亦系此衔,谓之使相。
元丰新官制,始改为开府仪同三司,其後仍复此官。如文彦博以太师充护国军山南西道节度使致仕是也。
至徽宗时,则宰相在朝者亦兼此官。如左仆射蔡京兼安远军节度使是也。
南渡以後,则功臣为大帅者为之,并有兼两镇、三镇者。如韩世忠兼镇南、武安、宁国节度使,张浚兼静江、宁武、静海节度使是也。
继世为相
再世为相,汉推韦、平,唐推苏、李,已属仅事。
宋则有三世为相者:
吕蒙正相太宗,其侄夷简相仁宗,夷简子公着,哲宗时亦为相。传赞谓世家之盛,古所未有。
南宋则史浩相孝宗,其子弥远相宁宗、理宗,浩孙嵩之(弥远之侄),理宗时亦为相。
其再世为相者:韩琦历相仁、英、神三帝,其子忠彦,徽宗时亦为相。
按琦固名相,忠彦亦不失父风。史氏则弥远擅废立为无君,嵩之谋起复为无父,家门虽盛而名节有亏。若吕氏奕世勳猷,辉映史册,可谓极盛矣!而公着於重圭袭组之後,不以门阀自高,益能守正不挠,为时名相,尤不可及也。
三入相
宋史吕蒙正传赞谓「国朝三次入相者,惟赵普及蒙正。」然蒙正後,又有王钦若、张士逊、吕夷简、文彦博、陈康伯亦皆三次入相,蔡京并至四次入相。宋史所云,尚未深考也。今录於左:
赵普:乾德三年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後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太平兴国初再入相,拜司徒兼侍郎。八年,出为武胜军节度使。雍熙三年再入相,拜太保兼侍中。
吕蒙正:太平兴国中拜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淳化初罢为吏部尚书。四年又以本官入相,至道中出判河南府。真宗咸平四年又以本官同平章事。
王钦若:大中祥符中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与马知节争论罢。寻又拜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寻出判杭州。仁宗初复拜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张士逊:仁宗初由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後出知江宁。明道初再入相,进中书侍郎,寻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宝元初又入为门下侍郎,封郢国公。
吕夷简:由尚书拜中书同平章事,後出判陈州。未几复相,封申国公,再出判许州。未几,又以右仆射入相,进位司空。
文彦博:平贝州归,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唐介劾罢,出知许州。至和二年又以吏部尚书入相,久之,出判河南,以太师致仕。元佑初召平章军国重事,六日一朝。
陈康伯:绍兴三十一年拜尚书右仆射,出判信州。隆兴初又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平章事,出知建康府。淳熙九年拜右丞相,时孝宗以仆射名不正,改为丞相。
四次入相
蔡京:崇宁二年以右仆射入相,寻免为开府仪同三司。大观元年又拜左仆射,三年罢,出居杭州。政和二年召还再相,三日一至都堂,宣和二年令致仕。六年再起,领三省。凡四当国。
两次入相
张齐贤:淳化三年由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後出知河南府。真宗初又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昉:太平兴国中拜平章事加中书侍郎,寻罢。淳化二年复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向敏中:咸平四年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寻出知永兴军。大中祥符五年又拜同平章事加中书侍郎进右仆射兼门下侍郎。
陈尧叟:大中祥符初以户部尚书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寻罢,领群牧使。明年又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陈执中: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降给事中。皇佑中又以吏部尚书拜同平章事。
冯拯:先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出为武胜军节度使。又以吏部尚书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右仆射。
贾昌朝:庆历中以工部侍郎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判大名府。嘉佑元年又兼侍中,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枢密使。
李迪:真宗时拜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知郓州。仁宗时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王曾:仁宗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知青州。景佑二年由枢密使再拜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
富弼:至和二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英宗时以足疾辞,出判扬州。熙宁二年以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范纯仁:元佑三年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出知颖昌。召还复拜右仆射入相。
赵鼎: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出知绍兴府。绍兴七年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张浚:绍兴五年除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督江淮军马,以吕祉事罢。孝宗初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督如故。凡两为节相。
朱胜非:建炎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寻出知洪州。绍兴二年又入相。
吕颐浩:建炎四年守尚书右仆射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为江东安抚使。绍兴元年,又拜少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秦桧:自金归,绍兴元年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年罢。八年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汤思退:绍兴二十七年拜尚书右仆射,寻罢。隆兴六年,又拜左仆射。
史浩:隆兴元年拜尚书右仆射,寻奉祠。淳熙五年又为右丞相,时孝宗改仆射为丞相。
梁克家:乾道八年拜右丞相,後出知建康。淳熙九年再拜右丞相,封仪国公。
郑清之:端平初为右丞相,寻乞罢。七年又拜太傅右丞相。
吴潜:淳佑十一年拜右丞相,十五年出判庆元。寻又拜特进左丞相。
程元凤:宝佑中拜右丞相,出判福州。度宗初又拜少傅右丞相。
陈宜中:德佑元年拜特进右丞相,被劾竟去。召之入朝,仍为右丞相。元兵入,宵遁。益王立於福州,又以为左丞相。
文天祥:德佑初拜右丞相,使元军脱归。益王立,仍拜右丞相。
王安石之得君
王安石以新法害天下,引用奸邪,更张法令,驯至靖康之难。人皆咎安石为祸首,而不知实根柢於神宗之有雄心也。
帝自命大有为之才,尝欲克复燕云,恢张先烈。
当其为颖王时,已与韩维论功名。(见维传)
及即位,富弼因奏对即曰「愿陛下二十年不谈兵。」盖已窥见意旨矣。(见弼传)
帝又与王安礼论汉文帝,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见安礼传)
苏颂使契丹归,帝问以山川人情,颂曰「彼讲和日久,未有他意。若汉武久勤征讨,匈奴终不服。至宣帝时,呼韩邪单于稽首称藩。唐中叶以後,河湟陷於吐蕃,宪宗欲复之而不能。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来归。盖外国之叛服不常,不系乎中国之盛衰也。」颂意盖有所讽云。(见颂传)
初艺祖尝欲积缣帛二百万以取幽蓟,别储於景福殿後,神宗题此库云「五季失图,玁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又诗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见食货志)
是帝久有取燕云之志。
後帝与大臣定议,将遂举兵,朝慈圣光献太后白其事,太后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生灵所系,可胜言哉?苟可取,则太祖、太宗已取之,何待今日?」(见慈圣光献曹后传)
观此数传,则帝意在用武开边,复中国旧地,以成盖世之功。而环顾朝臣,皆习故守常,莫有能任其事者。安石一出,悉斥为流俗,别思创建非常,突过前代。帝遂适如所愿,不觉如鱼得水,如胶投漆,而倾心纳之。欲用兵必先聚财,於是青苗、免役之法行;欲聚财必先用人,於是吕惠卿、章惇之徒进。虽举朝争之,甚至内而慈圣光献太后,外而韩琦、富弼诸老臣,俱以安石为不可用,而帝持之愈力,护之愈坚。故当时有谓帝与介甫如出一人者,史臣亦谓神宗以好大喜功之资,王安石出而与之遇,宜其流毒不能止。然则非安石之误帝,实帝一念急功名之心自误也。厥後兵不敢用於北,而稍试於西,灵武之役,丧师覆将,涂炭百万,帝中夜得报,起环榻行,彻旦不寐。(见宣仁高后传)盖至是始知非常之事之不可幸成也,已晚矣!善乎韩维之论曰「圣人功名,因事而见,不可先有功名心。」此真深识治道之论也哉!
青苗钱不始於王安石
王安石以青苗钱祸天下,人皆知之,然青苗钱之名,不自安石始也。
宋史赵瞻对神宗云「青苗法,唐行之於季世。」范镇亦言「唐季之制不足法。」按通监:唐代宗永泰二年秋七月,税青苗钱以给百官俸。此青苗之始也。旧唐书:乾元以来用兵,百官缺俸,乃议於天下地亩青苗上量配税钱,命御史府差官征之,以充百官奉料。永泰二年,侍御韦光裔为使,得钱四百九十万贯。其冬,诏减青苗地头钱,三分取一,遂为常制。每岁特设使者,如崔涣兼税地青苗使、刘晏兼诸道青苗使、杜佑充江淮青苗使是也。食货志:大历元年,天下青苗钱共四百九十万缗,每亩税三十文。永泰八年,诏天下青苗地头钱,每亩一例十五文。德宗又增三文,以给骑。通监集览谓青苗钱者,不及待秋敛,当苗方青即征之也。
是唐所谓青苗钱,并与宋制不同。宋制尚有钱贷民而加徵其息,唐直计亩加税耳。(按唐时长安、万年二县,有官置本钱配纳各户,收其息以供杂费。宋之青苗钱,正唐杂税钱之法耳)
宋之青苗钱则始於长吏之自为之,本以利民。
宋史李参传:参为陕西转运使,部多戍兵,苦食少,参令民自度麦粟之赢余,先贷以钱,俟麦粟熟,输之官,号青苗钱。经数年,廪有羡粮。
此安石青苗钱之所本也。在参行之,固为善政。然仁宗天圣五年已特诏罢之,当亦以行之久,则弊生耳。
至安石则初知鄞县时,贷谷与民,立息以偿,俾新陈相易,民甚便之。安石操履廉洁,亲施之於一县,民自有利而无害。
及登朝柄用,以此事已效於一县,遂欲行之天下,然犹未敢遽行,使苏辙议之,辙力陈其弊,乃不复言。
会河北转运使王广廉奏乞度牒为本钱,於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即本李参之术)春散秋敛,与安石意合,於是决然行之。(见苏辙传)
世但知宋之青苗法始於安石,而不知李参先私行於下,广廉又奏请於上也。
然使听贤吏自行於一州一路,非惟安石能利民,而李参已先有成绩,即广廉亦未必遂至病民也。至着为功令,则干进者以多借为能,而不顾民之愿否;不肖者又藉以行其头会箕敛之术,所以民但受其害而不见其利。
天下事固有一人行之能为利,天下行之则又为害者。况青苗钱虽曰不得过加二之息,而一岁凡两放两收,则其息已加四,有司又约中熟为价,令民偿必以钱,则所定之价又必逾於市价,而民之偿息且十加五六,则并非安石之初法矣!此所以病民也。
即如常平社仓,何尝非古人善政。然沿及後世,常平春借秋还,出则克扣,入则浮收,徒供不肖官吏之渔利。社仓听民自为经理,宜更无弊矣。然州县虑司其事者之乾没,必岁签殷户承充,於是有得钱卖放之弊。又必岁遣小官稽核,於是有需索馈送之弊。
古来未尝无良法,一经不肖官吏,辄百弊丛生,所谓有治人无治法也。孟子谓有仁心而无仁政,则民不被其泽。岂知有仁政而无仁心,非惟不被其泽,且转受其害也哉!
车盖亭诗
哲宗即位,蔡确播浮言,谓由己拥护。既失势,遂怨望,至安陆,尝游车盖亭,赋诗十章,内有用郝甑山事。甑山者,唐郝处俊封甑山公。高宗欲逊位武后,处俊谏而止。确引之以比宣仁后,兼有「沧海扬尘」等语,尤悖逆。知汉阳军吴处厚得其诗笺释上之。於是左右谏议张焘、范祖禹、左右司谏王岩叟、吴安诗、右正言刘安世连劾之,遂贬英州别驾,新州安置。
沧海扬尘,谓世事巨变,同「沧海桑田」。此为吴处厚构讦蔡确之语。按宋史处厚传:蔡确尝从处厚学赋,及作相,处厚通牋乞怜,确无汲引意。王珪为大理丞,王安礼、舒亶相攻,事下大理,处厚以安礼与珪善,论亶用官烛为自盗。确欲救亶,密遣人致意处厚,不从,确怒欲逐之,未果。珪请除处厚馆职,确又沮之。元佑中,确知安州,有卒当戍汉阳,确固不遣,处厚怒曰「尔在庙堂时数陷我,今比郡作守,犹尔邪?」会得确车盖亭诗,乃笺释上之,云「郝处俊封甑山公,会高宗欲逊位武后,处俊谏止,今乃以比太皇太后.且用沧海扬尘事,此盖时运之大变,尤非佳语。讥谤切害,非所宜言。」确遂南窜。擢处厚知卫,然士大夫由此畏恶之。
宣仁后曰「帝以子继父,有何间言?而确自谓有定策功,妄煽事端。规为异时炫惑地,吾不忍明言,姑托讪上为名逐之耳。」此正后之深识远虑。若论确设心之奸险,措词之凶悖,虽诛戮尚不足蔽辜,仅从远窜,已属宽典。乃当时万口同声以为太过,即号为正人君子者亦出死力救之,
谓「圣朝务宜宽厚。」力言於宣仁帘前,并言於哲宗者,范纯仁及王存也;
谓「注释诗语,近於捃摭,不可以开告讦之风者。」盛陶也;
谓「以诗罪确,非所以厚风俗者。」李常也;
谓「恐启罗织之渐。」上疏论列,及闻确谪命,又封还除目者,彭汝砺也;
谓「薄确之罪,则於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於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皇帝宜敕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全者。」苏轼也;
甚而范祖禹先既劾确,及闻新州之命,又谓「自乾兴以来,不窜逐大臣,已六十余年,一旦行之,恐人情不安。」;
又甚而邵康节局外评论,亦谓「确不足惜,然为宰相,当以宰相处之。」而以范纯仁为知国体。
可见是时朝野内外,无不以谪确为过当。此则有宋待士太厚之故,纵有罪恶,止从黜谪,绝少岭海之行,久已习见,以为当然。一旦有此远谪,便群相惊怪,不论其得罪之深,反以为用刑之滥,政令纵弛,人无畏惧,实由於此,宋之所以不竞也。
同文馆之狱
神宗不豫时,邢恕与蔡确密谋援立,诱宣仁后(英宗宣仁高皇后,神宗生母)侄公绘曰「延安(即哲宗,时为延安郡王)幼冲,雍(神宗弟雍王赵颢)、曹(神宗弟曹王赵頵)皆贤王也。」公绘惊趋出(公绘惊曰:「此何言?君欲祸吾家邪!」),恕计不行,反扬言「太后属意雍王,使首相王珪知之」(反宣言「太后属意雍王,与王珪表里。」)。确乃约珪同入问疾,阳以语勾致珪,使开封府蔡京伏剑士於外,俟珪语小异即诛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恕计无所施。(恕导确约珪入问疾,阳勾致珪语,使知开封府蔡京伏剑士於外,须珪小持异则执而诛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议立延安。」恕益无所施,犹自谓有定策功,传播其语。)而语稍闻於宣仁后,遂黜恕出知随州。
恕与确则又扬言太后有废立意,绐司马光子康手书,谓其父光曾语范祖禹曰「方今主少国疑,宣训事尤可虑。」宣训者,北齐娄太后宫名,娄太后尝废孙济南王,而立少子演,以比宣仁后欲废哲宗而立雍王也。司马光为天下所信服,故欲以此语为出自光,又恐人疑非光言,故必绐其子康手书而後可使人信。其设心可谓黠矣!会确贬新州,恕亦远谪,事不果行。
绍圣初,章惇、蔡卞当国,欲甘心元佑诸贤,引恕入为御史中丞,於是恕追理前说,并怵高遵榕之子士京,追讼其父在日知王珪谋立雍王以实其言,总欲以此为题,陷害诸正人,并诬宣仁后以见已与确有拥护哲宗之功也。
先是刘挚、吕大防为相时,文潞公(文彦博)之子及甫居丧,恐服除不得京官,抵书邢恕曰「改月遂除,入朝之命未可必,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济之以粉昆,必欲以藐躬为甘心之地,可为寒心。」其谓司马昭者,本指吕大防,粉昆者,世以驸马都尉为粉侯,时韩忠彦执政,其弟嘉彦尚主,故以忠彦为粉昆也。至是恕以此书示蔡确之子渭,(刘挚传谓蔡渭。邢恕传谓蔡懋。皆确子也。)使上其书,讼当时宰相刘挚、吕大防等陷其父确,谋危宗社,引此书为证,惇、卞遂欲因是诬挚及梁焘、王岩叟等,以为有废立意,置狱於同文馆,用蔡京、安惇杂治之,及甫乃变词托其亡父尝说「司马昭指刘挚,粉谓王岩叟面如白粉,昆谓梁焘字况之,况犹兄也。」(文及甫亦可谓名父之子多败德)将锻成废立之事以杀挚等,并以悖逆坐司马光、吕公着,甚至欲追废宣仁后。会无实据,及甫但云疑其事势如此,而向太后及太妃等亦力言宣仁后之诬於哲宗,乃止,章惇又疏言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等变神宗成法,惧陛下一日新政,必有欺君之诛,乃密为倾摇之计,帝曰「元佑诸臣,果如是乎?」惇、京曰「诚有是心,但反形未具耳。」帝乃锢挚、焘等子孙,(见刘挚、邢恕、蔡确、章惇、安惇等传)
呜呼!固一己之权位,而欲以悖逆诬正人,以图一网打尽,甚至诬及母后,奸人之处心设计,真可畏哉!
秦桧文字之祸
秦桧赞成和议,自以为功,惟恐人议己,遂起文字之狱,以倾陷善类。因而附势干进之徒承望风旨,但有一言一字稍涉忌讳者,无不争先告讦,於是流毒遍天下。
今见於高宗本纪者:
茶陵县丞王庭珪作诗送胡铨,坐谤讪,停官,辰州编管。
曹咏言李孟坚诵其父光所撰私史,语涉谤讪,诏送大理寺,狱成。光遇赦,永不检举;孟坚除名,峡州编管;(光传则谓陆升讦孟坚以私撰国史)胡寅、程瑀、潘良贵、张焘等八人缘坐黜降有差;胡寅责果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
又诏大理寺鞫太常主簿吴元美谤诗狱。
右迪功郎安诚坐文字谤讪,惠州编管。
副尉刘允中坐指斥谤讪,弃市。
叶三省、王远通书赵鼎、王庶,三省落职筠州居住,远除名高州编管。
黄岩县令杨炜诽谤,除名,万安军编管。知台州萧振落职,池州居住。(振知台州,炜每大言无顾忌,振击节称善,遂荐炜改秩,又移书於桧从子秦昌时,俾同荐之。属吏密语振曰:「炜尝以书责李参政及太师,昌时义不当举,待制亦不可举。」振曰:「吾业已许之,岂可中辍?」遂因炜狱中供前事而贬。)
大府丞范彦辉谤讪,除名,荆门军编管。
从政郎杨炬坐其弟煜尝上书诽谤,邕州编管。
知建康府王循友,以桧捃摭,命大理寺鞫之,贷死,循州安置。
王超以交通李光,下狱,除名,辰州编管。
故学士程瑀、知饶州洪兴祖、转运使魏安行以论语讲解被猜,兴祖昭州,安行钦州,俱编管。瑀子孙并论罪。
通判沈长卿、县尉芮奕作诗讥讪,除名,长卿化州,奕武冈军,俱编管。
知泉州宗室令衿坐交结罪人,汀州安置。
又命大理寺鞫张祈附丽胡寅狱。
此皆本纪所书也。
其散见於各传者:
胡铨先以上书诋和议,谪监广州盐。
罗汝楫劾其横议,除名,编管新州。守臣张棣又讦其与客唱酬怨谤,再移吉阳军。
李光以忤和议,谪藤州,守臣言其作诗风刺,再移琼海。吕愿中又告光与铨作诗讥讪,乃又移昌化军。
赵鼎窜潮州,又移吉阳军。桧令本军月具存亡申省,鼎知桧必杀己,遂不食而死。
张浚窜连州,又徙永州。
盖此数人者,名愈高,桧忌之愈甚,故不惟使之身受窜谪,屡濒於死,而凡与之交际者,亦必被祸不少贷。
王庭珪既以作诗赠铨得祸,而铨先谪广州。时朝士陈刚中以启事为贺,谪知安远军。
又有宜兴吴师古镌铨疏以传,流袁州。
通判方畴亦以通书於铨,除名,永州编管。
此以铨而连及者也。
叶三省、王远、王超既以通书赵鼎、李光得祸。
吴元美之下狱也,以家有潜光亭、商隐堂,为人首告,谓亭号潜光,有心於党李,堂名商隐,无意於事秦,所谓党李者,亦指光也。
此因鼎、光而连及者也。
江西运判张常先注前帅张宗元与张浚书上之,连逮数十家,将诬以不轨。
此因浚而连及者也。
桧尝书铨、鼎、光、浚等姓名於一德格天阁(高宗亲书「一德格天」匾其阁),必欲杀之。
赵汾之狱,其父鼎已死,桧令大理寺鞫之,欲汾自诬与铨、光、浚等谋大逆,所连及一时名士,至五十三人。会浍死,始得免。设桧不死,则肆害更未有已也。
他如程瑀等之以论语得罪,则以瑀尝为论语说,至弋不射宿,谓孔子不欲阴中人,洪兴祖序之,魏安行锓之(刻版印行),故皆及祸。
赵令衿之得罪也,则因观桧家庙记,口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桧侄婿汪召锡所告,故安置汀州後,再牵入赵汾狱,几死。
又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
黄龟年以论桧,贬。
太学生张伯麟题壁曰「夫差!而忘越之杀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阳军。
闽浙大水,白谔有燮理乖谬语,刺配万安军。
高登亦以考试策问闽浙大水之由,郡守以达桧,坐以事,编管容州。
进士黄友龙坐谤讪,黥配岭南。
内侍裴咏坐指斥,编管邕州。
径山僧清言,以谤讪被黥。
何兑诵其师马伸在靖康围城中乞存赵氏书,桧以为分己功,编管英州。
郑圮、贾子展以会中有嘲谑讲和之语,圮窜容州,子展窜德庆。
此则不必与铨等相涉,第语言文字稍触其忌,即横遭诬害,更不可数计矣!
桧又疏禁野史,许人首告,并禁民间结集经社,甚至司马汲自言涑水记闻非其曾祖光所着,李光家亦举光藏书万卷悉焚之。(桧先禁私史,又对帝言私史害正道,时司马汲遂言涑水记闻非其曾祖光论着之书,其後李光家亦举光所藏书万卷焚之。)
其威焰之酷,真可畏哉!
秦桧史弥远之揽权
蔡京、章惇之奸恶,犹第谐臣媚子伎俩,长君逢君,窃弄威福,人主能用之,亦尚能罢之。若秦桧、史弥远之柄国,则诛赏予夺,悉其所主持,人主反束手於上,不能稍有可否,几如曹操之於汉献帝矣!姑不必一一实指其事,但观宋史各列传可见也。
李浩传: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威权,浩与王十朋等始相继言事。王纶传:绍兴二十六年,高宗躬亲政事,收揽威柄,(秦桧死於二十五年)召诸贤於散地。甚至虞允文疏谓「秦桧盗权,十有八年,桧死权归陛下。」此语直奏於高宗之前,则桧未死以前,高宗不能有权可知也。
洪咨夔传:史弥远死,帝始亲政。崔与之传:端平初,帝始亲政。郑清之传:端平元年,上既亲总庶政,赫然独断。真德秀传:弥远卒,上亲政。魏了翁传:弥远卒,上亲庶政。则弥远未死以前,理宗不能有权可知也。
统观古今以来权臣当国,未有如二人之专者。然桧十八、九年,威福由己,名入奸臣传,至今唾骂未已;弥远相宁宗十七年,相理宗又九年,其握权既久於桧,桧仅杀岳飞,窜赵鼎等;弥远则擅废宁宗所建皇子,而别立嗣君,其无君之罪,更甚於桧。乃及身既少诟詈,死後又不列奸邪,则以桧雠视正人,翦除异己,为众怨所丛;而弥远则肆毒於善类者较轻,遂无訾之者。然则弥远之黠,岂不更胜於桧哉!至如贾似道专国,威权震主,至度宗为之下拜,其权更甚於桧与弥远。斯则亡国之运,主既昏庸,臣亦狂谬,实无大奸大恶之才,固无足论矣!
宋南渡诸将皆北人
宋南渡诸将立功虽在江南,而其人皆北人也。
张浚凤翔府成纪人,韩世忠、张宗颜皆延安人,岳飞汤阴人,刘光世保安军人,刘錡德顺军人,吴玠、吴璘、郭浩皆德顺军陇干人,杨存中代州崞县人,王德通远军熟羊砦人,王彦上党人,杨政原州临泾人,牛皋汝州鲁山人,曲端镇戎人,成闵邢州人,解元保安军德清砦人,王渊熙河人,赵密太原清河人,李宝河北人,魏胜宿迁人,王友直博州高平人,李显忠绥德军清涧人。
统计诸名将,无一非出自山、陕者,是南宋之偏安,犹是北宋之余力也。其他不甚着名而守城抗节者,亦多北人。
如守建宁死者杨震代州崞人,守隆德府死者张确邠州宜禄人,守震武死者朱昭府谷人,守代州死者史抗济源人,守永兴死者郭忠孝河南人。
其後德佑国亡时能战之将,尤推张世杰,世杰亦范阳人,从张柔戍杞有罪奔宋者。
端平入洛之师
宋理宗端平元年,(金哀宗天兴三年,元太宗六年)与蒙古共灭金时,蒙古乏粮,宋助以三十万石。张柔中矢,宋孟珙力救出之。两国方敦邻好,初无嫌隙。宋果欲复三京八陵,宜先令孟珙等即在军前定议。乃计不出此,兵退之後,郑清之、赵范、赵葵等忽欲乘虚复中原,以致兵连祸结。当时议者,皆归咎入洛之师。(赵范奏「赵葵、全子才轻遣偏师复西京,赵楷、刘子隆参赞失计,师退无律,致後阵败覆。」又言「扬义之败皆由徐敏子、范用吉怠於赴援,致不能支。」此即所谓入洛之师也。)
今以宋、金二史考之,则宋师先入汴,而入洛犹在後也。
是年正月灭金,三月即遣朱扬祖、林拓诣洛阳谒陵寝,此不过遣官省视,未即为召衅之端。
然宋史孟珙传:是时淮阃刻日进师,蒙古闻宋来争河南,已设哨至孟津,并增戍潼关,谒陵使谍知此信,疑畏不前,珙曰「淮师泝汴,非旬余不达,吾以轻骑疾驰,不十日可竣事。」乃与二使昼夜兼行,至陵下成礼而归。此虽未知何月日,然陵使未到而宋兵已发可知也。
又金史崔立传:天兴二年正月,哀宗走归德,立在汴,以汴降蒙古。立恃势恣横,李伯渊、李琦、李贱奴等恶之,明年正月,金亡,六月伯渊等闻近境有宋兵,阳与立谋备御,偕立巡城,遂杀之。是六月中,宋兵已至汴也。
其後赵范守襄阳,与伯渊等酣狎,以致襄阳失守。可见伯渊杀崔立後,即投入宋军,宋军於是年六月到汴,无可疑者。(宋史赵葵传亦谓是时盛暑行师)
续通监纲目谓:全子才既至汴,赵葵自滁州以淮兵五万来会,谓子才曰「本谋据关守河,今抵汴已半月,不急攻洛阳,潼关何待耶?」乃檄范用吉等率兵西上,徐敏子为监军,到洛阳,寂然无应者,至晚有残民三百余家登城投降,是宋师先入汴再入洛之明证。到洛之次日,所齎粮已尽,而蒙古兵已到,宋兵遂败而归。此事宋、金二史纪传俱不明析,惟续通监纲目较详。
再证之元史刘亨安传:岁甲午,平蔡,既而宋师二十万攻汴,将趋洛,元帅塔察儿使亨安拒之,宋师奔溃。此又可了然於当日宋师先汴而後洛也。
而宋史纪传但谓:入洛之师起衅。则以宋兵之败,在洛而不在汴耳。
宋史缺传
宋史各列传,自理宗以後,大概又详於文臣而略於武臣,不特缺漏彭义斌诸人也。
王坚
王坚守合州最有功,其见於理宗本纪者,诏叙坚合州功与官两转。及合州围解,又诏擢坚宁远节度使驻兴元,兼知合州,封清水县伯。
其见於各传者,张传,谓:与坚协力拒元兵,攻九月不能下。王安节传,谓:安节,坚之子也,其父守合州有功,为贾似道所忌,移知和州,郁郁以死。及安节守常州,城破被执,元人问其姓名,曰「我节度使王坚子也。」,遂遇害。
此见於宋史者也。
其见於元史者:宪宗纪:帝攻合州,遣宋降人晋国宝招谕坚,坚不应,国宝去,坚又追还杀之。帝悉率诸军战城下,攻一字城,攻镇西门,攻东新门,攻奇胜门,攻护国门,皆不克。汪田哥又选兵登其外城,坚率众来拒,遇雨,元兵梯折,後军不克进,乃止。
赵阿哥潘传,亦谓:宪宗驻钓鱼山,守将王坚夜来斫营,阿哥潘拒却之。汪德臣传:王坚负险五月不下,德臣至城下呼曰「王坚!我来活汝一城军民,宜速降。」语未既,为飞矢所中。
此见於元史者也。
是坚之守合州,几不减张巡之守睢阳,乃竟无专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