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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史札记

_24 (宋)
  郭威自澶州入京,有步军校因醉扬言「昨澶州马军扶策,今我步军亦欲扶策。」威闻,急擒其人斩之,令步军皆纳甲仗,始不为乱。(周本纪)
  
  此皆拥立未成,故其事未甚着,然亦可见是时军士策立天子,竟习以为常。
  
  推原其始,盖由於唐中叶以後,河朔诸镇各自分据,每一节度使卒,朝廷必遣中使往察军情,所欲立者,即授以旄节。(见新旧唐书藩镇传)至五代其风益甚,由是军士擅废立之权,往往害一帅、立一帅,有同儿戏。今就唐末及五代计之:
  
  黄巢之乱,武宁节度使支详遣时溥率兵赴难,兵大呼,反逐支详,推溥为留後。(溥传)
  
  青州王敬武卒,三军推其子师范为留後。(师范传)
  
  义武王处存卒,军中推其子郜为留後。
  
  李克用之起也,康君立等推为大同军防御使。
  
  朱瑄本郓州指挥使,军中推为本州留後。
  
  天雄军乱,囚其节度使乐彦贞,并杀其子从训,聚而呼曰「孰愿为节度使者?」罗弘信出应之,牙军遂推为留後。(弘信传)
  
  夏州李思谏卒,军中立其子彝昌为留後。
  
  赵在礼之被逼而反也,军士皇甫晖因戍兵思归,劫军将杨仁晸为帅,仁晸不从,晖杀之,又推一小校,小校不从,亦杀之,乃携二首诣在礼曰「不从者视此。」在礼不得已从之,遂为其帅。
  
  如此类者,不一而足。计诸镇由朝命除拜者十之五六,由军中推戴者十之三四。藩镇既由兵士拥立,其势遂及於帝王,亦风会所必至也。
  
  乃其所以好为拥立者,亦自有故。拥立藩镇,则主帅德之、畏之,旬犒月宴,若奉骄子,虽有犯法,亦不敢问。如魏博牙兵是也。(说见後)拥立天子,则将校皆得超迁,军士又得赏赐剽掠。如:
  
  明宗之立,赵在礼即授沧州节度使,皇甫晖亦擢陈州刺史。杨思权叛降废帝於凤翔时,先谓废帝曰「望殿下定京师後,与臣一镇,勿置在防御团练之列。」乃怀中出一纸,废帝即书「可邠宁节度使。」後果与尹晖皆授节镇。同时立功之相里金、王建立亦擢节度使。
  
  周祖即位,亦以佐命之王峻为枢密使,郭崇为节度使。
  
  此将校之所以利於拥立也。至军士之得重赏恣劫夺,更无纪极。
  
  明宗之入洛也,京师大乱,焚剽不息,明宗亟命止焚掠,百官皆敝衣来见。(本纪)
  
  废帝之反,愍帝遣兵讨之,幸左藏库赏军人各绢二十匹、钱五千,军士负物,扬言於路曰「到凤翔,更请一分。」(康义诚传)王师既降,废帝许以事成重赏,军士皆过望,及入立,有司献库籍甚少,废帝大怒,自诸镇至刺史皆进钱帛助赏,犹不足,乃率民财佐用,囚系满狱,又借民屋课五月。(卢质、李专美等传)诸军犹不满欲,相与谣曰「去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本纪)先是帝在凤翔,许入洛後,人各赏百缗,至是以禁军在凤翔降者,杨思权等,各赏马二、驼一、钱七十缗,军士二十缗,在京者十缗。(通监)
  
  周太祖初至滑州时,王峻谕军士曰「我得公处分,俟入京,许尔等旬日剽掠。」众皆踊跃。(本纪)及至汴,自迎春门入,诸军大掠,烟火四发。明日,王峻、郭崇曰「若不禁止,比夜化为空城矣!」由是命诸将斩其尤甚者,晡时乃定。(本纪)而前滑州节度使白再荣已为乱军所害,侍郎张允坠屋死,(隐帝纪)安叔千家赀已掠尽,军士犹意其有所藏,箠掠不己,伤重归於洛阳。(叔千传)时有赵童子者,善射,愤军士剽掠,乃大呼曰「太尉志除君侧之恶,鼠辈敢尔!乃贼也!」持弓矢据巷口,来犯者辄杀,由是保全者数十家。後周祖闻民间有赵氏当有天下之谣,疑此童子,遂使人诬告杀之。(五代史补)又赵凤见居民无不剽之室,亦独守里门,军不敢犯。(凤传)是周祖犯阙时,居民得免劫夺者,惟此二赵之里,其他自公卿以下,无不被害也。
  
  此军士之利於拥立也。
  
  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淩上替,祸乱相寻。藩镇既蔑视朝廷,军士亦胁制主帅,古来僭乱之极,未有如五代者。开辟以来,一大劫运也。
  
  
  卷二十二 五代史
  
  五代枢密使之权最重
  
  唐中叶以後始有枢密院,乃宦官在内廷出纳诏旨之地。昭宗末年,朱温大诛唐宦官,始以心腹蒋元晖为唐枢密使,此枢密移於朝士之始。温篡位,改为崇政院。敬翔、李振为使,凡承上之言,皆宣之宰相,宰相有非见时,而事当上决者,则因崇政使以闻,得旨则复,宣而出之。然是时,止参谋议於中,尚未专行事於外。
  
  至後唐复枢密使之名,郭崇韬、安重诲等为使,枢密之任重於宰相,宰相自此失职。(见欧史郭崇韬传赞)今案唐庄宗时,崇韬为使。明宗时,安重诲为使。晋高祖时,桑维翰为使。汉隐帝时,郭威为使。
  
  当崇韬为使时,宰相豆卢革以下皆倾附之。以崇韬父讳宏,遂奏改宏文馆为崇文馆。
  
  重诲为使时,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即台门斩延而後奏。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後闻。重诲与任圜不协,则因朱守殷反,即诬圜通谋而先杀之。忌潞王从珂,则嗾其部将杨彦温逐出之,明宗遣药彦稠致讨(彦温 ),命生致彦温,欲亲讯其由,而彦稠希重诲旨,即杀彦温以灭口。宰相冯道等亦希重诲意,数言从珂失守宜坐罪,明宗不听而止。
  
  新五代史唐臣传:重诲以从珂非李氏子,必为後患,乃阴图之。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得重诲旨,闭城以叛,从珂乃上变,明宗拜彦温绦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已,乃遣侍卫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诫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旨,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群臣称贺,明宗大怒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重诲讽宰相冯道言从珂失守,宜得罪。明宗怒曰:「吾儿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儿人间邪?」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吾为小校时,衣食不能自足,此儿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邪!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复敢言。
  
  郭威为使时,率兵平三叛归,西京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守恩官已使相,肩舆出迎,威怒之,即以头子(令状 )命白文珂代之,守恩方在客次待见,而吏已驰报「新留守视事於府矣!」守恩遂罢。
  
  五代史补:郭威出讨凤翔、永兴、河中三镇,回戈路由京洛。时王守恩为留守,以使相自专,乘檐子迎威於郊外。威遥见大怒,疾驱入公馆,召白文珂而谓曰:「王守恩乘檐子俟吾,诚无礼也,安可久为留守?汝亟去代之。」守恩不知其怒,但安坐俟之。顷之,吏驰报曰:「白侍中受枢密命,为留守讫。」守恩大惊,奔马而归,但见家属数百口皆被逐於通衢中,百姓莫不聚观。其有乘便号叫索取贷钱物者,威使吏籍其数,立命偿之,家财为之一空,朝廷悚然,不甚为理。
  
  可见当时枢密之权等於人主,不待诏敕而可以易置大臣。其後出镇魏州,史弘肇又令带枢密使以往,苏逢吉力争之不得,於是权势益重,遂至称兵犯阙,莫不响应也。
  
  
  
  五代姑息藩镇
  
  唐自失河北後,河朔三镇,朝命不行,已同化外。羁縻至末季,天子益弱,诸侯益强,朝廷尤以姑息为事,卒至尾大不掉,区宇分裂,鼎祚遽移。
  
  梁祖以枭桀之资,驱策群下,动以诛戮为事,如氏叔琮、朱友恭、王重师、朱珍、邓季筠、胡规、黄文静、李谠、李重允、范居实等,皆披坚执锐,为开国功臣,一有疑忌,辄斩艾随之,固未尝稍事含忍也。
  
  及末帝即位,渐不能制其下。
  
  杨师厚在魏博,朝廷常有隐忧而不敢过问。师厚死,乃私贺於宫中。
  
  华温琪为定昌节度使,夺人妻,为其夫所告,帝下诏曰「若便行峻典,谓予不念功勳;若全废旧章,谓予不念黎庶。为人君者,不亦难乎?」乃召温琪入为金吾大将军。
  
  此可以见其曲事调停,略无威断矣。
  
  庄宗登极,历年未久。
  
  明宗尝因诸侯邸吏骄恣,杖遣示惩。可谓能整饬纪纲者。
  
  邸吏为诸镇在京之进奏官,即地方在中央之联络办公室。自唐末诸藩之邸吏在京者,每御史初上任,皆至客次通名,劳以茶酒而不相见,相传以为故事。至是卢文纪为御史中丞,百官参贺,吏白诸道邸吏贺,文纪问:「当如何?」吏对以故事不相见,文纪乃遣吏谕以赞拜,诸邸吏皆奋臂諠然欲去,不得已入见,文纪据?端笏,台吏通名赞拜,既出,恚怒不自胜,诉於枢密使安重诲,重诲曰:「吾不知故事,可上诉於朝。」即相率以状诉。明宗问宰相赵凤:「进奏吏比外何官?」凤曰:「州县发递知後之流也。」明宗怒曰:「乃吏卒尔,安得慢吾法官!」皆杖而遣之。
  
  然姑息之弊实起於是时。
  
  高季兴擅窃夔州,帝遣西方邺讨之,以霖潦班师。
  
  李彝超据夏州不受代,帝遣安从进讨之,以刍粮不继班师。
  
  安重诲虑孟知祥据蜀,遣李严往监军,知祥即斩严以叛。(严传)
  
  董璋与知祥分据两川,攻陷遂、阆二州,帝遣石敬瑭讨之,又以馈饷不给引还。帝遣人往谕璋改过,璋不听。(璋传)
  
  知祥抗命既久,范延光奏曰「陛下若不屈意招抚,彼亦无由自新。」帝曰「知祥,吾故人也。抚之,何屈意之有?」乃以诏赐知祥,知祥始上表谢。(明宗纪及知祥传)
  
  是明宗之於强藩已多所包容,不能制驭矣。
  
  至石晋尤甚,几有冠履倒置之势。
  
  杨光远奉命讨范延光,兵柄在手,以为晋祖畏己,辄干预朝政,或抗有所奏,晋祖亦曲意从之。(光远传)
  
  张彦泽为节度使,所为不法,从事张式谏不听,出奔,彦泽使人面奏,谓「彦泽不得张式,恐致不测。」晋祖亦不得已与之。(彦泽传)
  
  朝廷之尊,反为臣下所胁制。然此犹事之小者也。
  
  安重荣在镇州,以晋祖厚事契丹,数加非笑,谓「诎中国以事外蕃。」上表欲兴兵攻契丹,并执契丹使者,驰书各镇,谓「契丹贪傲无餍,将与之决战。」帝谕止之,不从。重荣谓帝无如之何,遂与襄州安从进谋反。(重荣传)
  
  从进在襄州,南方贡输道襄者,辄留之。帝欲徙之青州,使人告以虚青州以待,从进曰「移青州在汉江南,即赴任。」帝亦优容之。(从进传)
  
  威令不行,武夫悍将桀傲至此,固由於兵力不足以相制。然周世宗登极後,诸镇咸惕息受驱策,则又不系乎兵力之强弱,而制驭天下自有道矣!
  
  
  
  五代藩郡皆用武人
  
  五代诸镇节度使未有不用勳臣武将者,遍检薛、欧二史,文臣为节度使者,惟冯道暂镇同州、桑维翰暂镇相州及泰宁而已。兜鍪积功,恃勳骄恣,酷刑暴敛,荼毒生民,固已比比皆是。
  
  乃至不隶藩镇之州郡,自朝廷除刺史者,亦多以武人为之。欧史郭延鲁传,谓「刺史皆以军功拜,论者谓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时,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纵下,为害不细。」薛史安重荣传亦云「自梁、唐以来,郡牧多以勳授,不明治道,例为左右群小所惑,卖官鬻狱,割剥烝民。」诚有慨乎其言之也。
  
  故虽以唐明宗之留心吏治,惩贪奖廉,吏有犯赃,辄置之死。曰「贪吏者,民之蠹也。」邓州陶 、亳州李邺皆以赃污论死。又尝下诏褒廉吏石敬瑭、安从阮、张万进、孙岳等,以风厉天下。然出身军伍,本不知抚循,风气已成,沦胥莫挽。相里金传云「是时诸州刺史皆用武人,多以部曲主场务,渔蠹公私,以利自入。金为沂州刺史,独禁部曲不与民事,厚加给养,使主家务而已。」此亦非有循绩可纪,而当时已以金为治行之最。则民之罹於涂炭可知也。
  
  自宋太祖易以文臣牧民,而後天下渐得苏息,历代因之,皆享国久长,民不思乱。岂非设官立法之善,有以出水火而登之衽席哉!
  
  
  
  五代藩帅劫财之习
  
  五代之乱,朝廷威令不行,藩帅劫财之风,甚於盗贼,强夺枉杀,无复人理。
  
  李匡俦为晋军所败,遁沧州,随行辎重、妓妾、奴仆甚众,沧帅卢彦威杀之於景州,尽取其赀。(晋纪)
  
  张筠代康怀英为永平节度使,怀英死,筠即掠其家赀。有侯莫陈威者,尝与温韬发唐诸陵,多得珍宝,筠又杀威而取之。
  
  筠弟籛守京兆,值魏王继岌灭蜀归,而明宗兵起,籛即断咸阳桥,继岌不得还,自缢死,遂悉取其行橐。
  
  先是王衍自蜀入京,庄宗遣宦者向延嗣杀之於途,延嗣尽得衍赀。至是明宗即位诛宦者,延嗣亡命,籛又尽得其赀。由是筠、籛兄弟皆拥赀钜万。(筠传)
  
  马全节败南唐将史承裕,擒以献阙下,承裕曰「吾掠城中所得百万,将军取之矣!吾见天子,必诉而後就刑。」全节惧,遂杀之。(全节传)
  
  高允权为延州令,其妻刘景岩孙女也。景岩家於延,良田甲第甚富,允权心利之,乃诬景岩反而杀之。(允权传)
  
  李金全讨安州,至则乱首王晖已伏诛,金全闻其党武彦和等为乱时劫赀无算,乃又杀而夺之。(金全传)
  
  张彦泽降契丹,奉德光命先入京,乃纵军大掠,又缢死桑维翰,悉取其赀。(彦泽传)
  
  成德节度使董温,其为契丹所掳,其牙将秘琼杀其家而取其赀。琼为齐州防御使,道出於魏,范延光伏兵杀之,以戍卒误杀闻。後延光叛而又降,挈其帑归河阳,杨光远使子承勳推之堕水死,尽取其赀。(延光传)
  
  杨光远後亦叛而复降,其故吏悉取其宝货、名姬、善马献李守贞。(光远传)
  
  欧史谓琼杀温,其取其赀,延光杀琼而取之。延光又以赀为光远所杀,而光远亦不能有也。可见天道报施,虽乱世亦不爽。
  
  且多财为害,乱世尤易召祸。
  
  白再荣在镇州,劫夺从契丹之官吏,镇人谓之「白麻荅」。及归京师,遇周祖兵入,军士至其家,悉取其财,已而前启曰「我辈尝事公,一旦无礼至此,何面目见公乎?」乃斩之而去
  
  麻荅,德光之从弟。契丹犯京师,留麻荅守镇州而去。麻荅尤酷虐,多略中国人,剥面、抉目、拔发、断腕而杀之,出入常以钳凿挑割之具自随,寝处前後挂人肝、胫、手、足,言笑自若,镇、定之人不胜其毒。居未几,李筠、何福进、再荣等共逐麻荅,共推再荣为留後,而悉拘尝事麻荅者取其财,镇人谓之「白麻荅」。
  
  则以人事言之,非分取财,更杀身之道也。
  
  
  
  五代幕僚之祸
  
  五代之初,各方镇犹重掌书记之官,盖群雄割据,各务争胜,虽书檄往来,亦耻居人下。觇国者,并於此观其国之能得士与否。一时遂各延致名士,以光幕府。如:
  
  李袭吉为李克用书记,克用讨王行瑜而不得入觐,袭吉为作表云「穴禽有羽,听舜乐以犹来;天路无梯,望尧云而不到。」昭宗大叹赏之。又为克用修好於朱温,有句云「毒手尊拳,交相於暮夜;金戈铁马,蹂践於明时。」温谓敬翔曰「李公斗绝一隅,乃得此名士。若吾之智算,得袭吉之笔才,虎傅翼矣!」由是袭吉之名大着。
  
  是时梁有敬翔,燕有马郁,华州有李巨川,荆南有郑准,凤翔有王超,钱塘有罗隐,魏博有李山甫,皆有文称。(袭吉传)其後冯道由书记入相,桑维翰由书记为枢密使,固华要之极选也。然藩镇皆武夫,恃权任气,又往往淩蔑文人,或至非理戕害。
  
  郑准为荆南成汭书记,以语不合解职去。汭怒,潜使人杀之於途。(五代史补)
  
  是时诸侯方重书记,已肆虐如此。此外副使、判官之类,更何论矣。今见於薛、欧二史者:
  
  西方邺为节度使,所为非法,判官谭善达数谏之,邺怒,诬以事,下狱死。(邺传)
  
  襄州节度使刘训以私忿族副使胡裴,诬以欲谋乱也,人士冤之。(训传)
  
  房知温为节度使,多纵其左右排辱宾僚。(知温传)
  
  高行珪为节度使,性贪鄙,副使范延策谏之,乃诬奏延策谋叛,并其子杀之。(行珪传)
  
  高行周镇邺城,其副使张鹏一言不合,为行周所奏,诏即处斩。(行周传)
  
  王继宏镇相州,杀判官张易,以伪言闻。
  
  是时藩郡凡奏刑杀,皆顺其命,故当时从事鲜宾客之礼,重足一迹事之,犹不能免祸。(汉隐帝纪)而尤惨者:
  
  张彦泽镇彰义,为政苛暴,掌书记张式谏之,彦泽怒,引弓射之,式走而免,遂出奔,彦泽使二十骑追之,曰「不来,即取其头来。」式至邠州,节度使李周为奏留之,诏流式商州,彦泽奏以必得式为期,晋祖不得已与之,彦泽乃剖心、决口、断手足而斩之。(彦泽传)此幕僚之祸最酷者也。
  
  惟史匡翰镇义成,好读书,接下以礼,幕客有关彻者,使酒,怒目谓匡翰曰「近闻张彦泽脔张氏,未闻史匡翰斩关彻,恐天下谈者未有比类。」匡翰不怒,引满自罚而慰之,时称其宽厚。由是观之,士之生於是时者,絷手绊足,动触罗网,不知何以全生也。
  
  
  
  五代盐麴之禁
  
  五代横征无蓺(限度),洪容斋随笔,记「朱温以夷门一镇,力征而得天下,士虽苦战,民则乐输。末帝与唐庄宗对垒於河上,民虽困於辇运,亦未至流亡。由赋敛轻而田园可恋故也。及唐庄宗任吏人孔谦为三司使,峻法以剥下,厚敛以奉上,於是赋敛日重,而历代因之。」今即据盐麴二事,可见其大概也。
  
  盐法
  
  凡盐铛户(铛,锅有足者。盐铛,用以煮盐之器。)应纳盐利,每斗折纳白米一斗五升。晋初始令折钱收纳。灶户所纳如此,盐价之贵可知也。海盐界分,每年收钱一千七万贯,以区区数十州之地,而收价如此,其价更可知也。每城坊官自卖盐,乡村则案户配食,依田税输钱。
  
  其私贩之禁,十斤以上即处死。刮硷煎盐者,不论斤两皆死。凡告者,十斤以上,赏钱二十千,五十斤以上三十千,百斤以上五十千。其法令之严可知也。
  
  晋高祖知盐贵之病民,乃诏「计户徵税,每户自一千至二百文,分五等,听商人贩盐,民自买食。」一时颇以为便。
  
  出帝时又令诸州郡税盐,过税斤七钱,住税斤十钱。盖已案户徵盐钱,不便改法。乃又加徵商税,使利归於官也。
  
  汉乾佑中,青盐一石抽税一千文、盐一斗,是又加重於出帝时矣。
  
  周广顺中,始诏「青盐一石抽八百文、盐一斗,白盐一石抽五百文、盐五升。」然盐价既因抽税增贵,而案户所徵之盐税又不放免,是一盐而二税,民益苦之。
  
  此盐法之大概也。
  
  麴法
  
  其酒麴之禁。孔循曾以麴法杀一家於洛阳。(私麴五斤以上皆死)明宗乃诏「乡村人户於秋田苗上,每亩纳钱五文,听民自造麴酿酒。其城坊亦听自造,而榷其税。」
  
  长兴中,又减五文为三文。寻仍诏「官自造麴,减旧价之半,卖民酿酒。」
  
  汉乾佑中,私麴之禁,不论斤两,皆死。
  
  周广顺中,仍改为五斤以上。然五斤私麴,即处极刑,亦可见法令之酷矣!
  
  此麴法之大概也。(以上俱见薛史及五代会要)
  
  即此二事,峻法专利,民已不堪命,况赋役繁重,横征百出。加以藩镇之私敛,如:
  
  赵在礼之拔钉钱,每户一千。
  
  五代史补:赵在礼在宋州,所为不法,百姓苦之。诏移镇永兴,百姓欣然相贺,曰:「此人若去,可为眼中拔钉子,何快哉!」在礼闻之怒,遽上表更求宋州一年,诏许之。於是命吏籍户口,不论主客,每岁一千,号曰「拔钉钱」,是岁获钱百万。
  
  刘铢之加派秋苗,每亩率钱三千;夏苗,亩二千。
  
  民之生於是时者,可胜慨哉!
  
  
  
  五代滥刑
  
  五代乱世,本无刑章,视人命如草芥,动以族诛为事。
  
  梁祖以旧怨使人族王师范於洛,师范设席与宗族饮,谓使者曰「死者,人所不免,然恐少长失序,下愧先人。」酒半,命少长以次就戮。(师范传)
  
  唐庄宗既灭梁,诏梁臣赵岩等并族於市,除妻儿骨肉外,其疏属仆隶并释。(庄宗纪)
  
  又命夏鲁奇族诛朱友谦於河中,友谦妻张氏率其家属二百余口,见鲁奇曰「请别骨肉,无致他人横死。」(友谦传)
  
  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谏谋叛,既伏诛,又集其党三千人并族之,并诛滑州长剑等军士数百人,夷其族。(明宗纪)
  
  汉三司使王章被杀,有女适张贻肃,病已踰年,扶病就戮。(章传)
  
  是族诛之法,凡罪人之父兄妻妾子孙并女之出嫁者,无一得免,非法之刑,於兹极矣!而尤莫如汉代之滥。
  
  史弘肇为将,麾下稍忤意,即挝杀之。故汉祖起义之初,弘肇统兵先行,所过秋毫无犯,两京帖然,未尝非其严刑之效。
  
  隐帝时,李守贞等反,京师多流言,弘肇督兵巡察,罪无大小皆死。有白昼仰观天者,亦腰斩於市。凡民抵罪,弘肇但以三指示吏,吏即腰斩。又为断舌、决口、斮筋、折足之刑。於是无赖之辈望风逃匿,路有遗物,人不敢取,亦未尝非靖乱之法。
  
  然不问罪之轻重,理之是非,但云有犯,即处极刑。枉滥之家,莫敢上诉。军吏因之为奸,嫁祸胁人,不可胜数。
  
  故相李崧之弟屿有仆葛延遇乾没屿赀,屿责之,延遇遂告崧、屿通李守贞谋反,坐是族诛。
  
  何福进有玉枕,遣奴卖之江南,奴隐其价,福进笞之,奴即诬告福进通吴,弘肇辄治福进弃市,帐下分取其妻子,而籍其家财。
  
  於是前资故将之家,姑息僮奴,无复主仆之分。(弘肇传)
  
  此京师之滥刑也。
  
  苏逢吉为相,以天下多盗,自草诏「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或谓「盗无族诛法,况邻保乎?」乃但去族字。由是郓州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县十七村人皆尽。卫州刺史叶仁鲁帅兵捕盗,有村民十数方逐盗入山,仁鲁并疑其为盗,断其脚筋,宛转号呼而死。(逢吉传)
  
  刘铢立法深峻,左右有忤意,即令人倒曳而出数百步,体无完肤。每杖人,双杖对下,谓之「合欢杖」,或杖人如其岁数,谓之「随年杖」。(铢传)
  
  此又藩郡之滥刑也。
  
  毒痛四海,殃及万方,刘氏父子二帝,享国不及四年,杨、史、苏、刘诸人亦皆被横祸,无一善终者,此固天道之报施昭然,而民之生於是时,不知如何措手足也。
  
  
  
  五代诸侯贡奉多用鞍马器械
  
  用兵之世,武备是亟,故五代藩镇贡献多以鞍马器械为先。
  
  梁纪:开平二年,大明节(梁太祖降诞日),内外臣僚各以奇货良马上寿。清明宴,以鞍辔马及金银器为献者,殆千万。午日(五月五日)献者巨万,马三千蹄。已又诏「诸道进献,不得以金宝装饰戈甲剑戟,至於鞍勒亦不用涂金及雕刻龙凤。」可见是时贡献,专以戎备为重也。
  
  欧史云:自唐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於晋而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计,其来朝奉使买宴赎罪,无不出於贡献云。
  
  今按庄宗甫灭梁,河南尹张全义即进暖殿物,後遂宠冠群臣,命刘皇后拜之为父,自是贡献赀财之风大起。
  
  明宗南郊,诏「两川进助郊礼物五十万。」并有明下诏徵者矣。(明宗纪)
  
  开成中,在圜奏「故事贡献,虽以进马为名,却将绫绢金银折充马价。今乞从之。」(五代会要)则并明令折价矣。
  
  晋天福三年,诸镇皆进物以助国,及高祖崩,节度使景延广、李守贞、郭谨等,皆进钱粟,助作山陵。(晋纪)
  
  盖後唐以後,又无不用财物也。然进戎备之例亦未停止。
  
  周太祖诏「诸州不得以器械进贡。」先是诸道州府各有作院课造军器,逐季搬送入京。既留上供钱帛应用,又於部内广配土产物,民甚苦之。除上供军器外,节度使、刺史又多私造,以进贡为名,悉取之於民,至是始罢之。(周本纪)贡献专以戎器马匹,似亦适於时用而非无名, 乃其害已如此。何况唐晋之竭民财以充进奉也。
  
  案是时,又有以进献而免祸得官者。
  
  袁象先在梁时,镇宋州,积赀千万。入唐,辇其赀赂将相、奉宫闱,遂有宠。其卒也,长子正辞,当唐废帝时,进其父钱五万缗,领衢州刺史。晋祖时,又献五万缗,求为真刺史,乃拜雄州,雄州在灵武西,正辞不欲行,复献数万缗,乃得免。出帝时,又献三万缗,帝欲与内郡,未授而卒。(象先传)
  
  李嗣昭镇昭义,妻杨氏善积财,嗣昭夹城之围,多赖以济。嗣昭殁,子继韬谋反,遇赦入朝,杨氏以银数十万随之行,厚赂皇后及伶人、宦官,遂得解。庄宗转宠继韬。又一子继忠,家於晋阳,赀尚钜万,晋祖起兵时,贷以充用,既入立,甚德之,以继忠为沂、棣、单三州刺史。杨氏平生积财,嗣昭父子三人皆赖之。(嗣昭传传)
  
  房知温历诸镇节度,积赀钜万,其卒也,子彦儒献其父钱三万缗、绢布三万匹、金百两、银千两,遂拜沂州刺史。(知温传)
  
  欧史所谓「功臣大将死,子孙率以家财求刺史,物多者得大州善地。」盖是时风气如此。
  
  
  
  魏博牙兵凡两次诛戮
  
  魏博六州号天雄军,自田承嗣盗据後,召募牙兵,皆丰给厚赐,年代既久,父子相袭,姻党胶固,变易主帅如儿戏。自田氏後百五十年,主帅废置,出於其手,如史宪诚、何全皞、韩君雄、乐彦祯,皆其所立。小不如意,则举族被诛。
  
  唐天德元年,乐彦祯为牙兵所囚,彦祯子从训乞兵於梁以攻之,彦祯遂被杀,从训亦战死,牙兵因立罗弘信。弘信虽为主帅,而兵愈骄横。迨其子绍威嗣袭,心益惧,欲尽诛之,而畏其强不敢发,乃遣亲吏臧延范密告梁祖。会梁女之适罗氏者死,梁祖乃遣马嗣勳以千人入魏,声言助葬,实兵仗於橐中,肩橐而入,夜半,与绍威亲军攻牙兵,尽杀之,死者七千余人,婴孺亦不留。此魏兵第一次诛戮也。
  
  其後梁祖令杨师厚屯魏州。梁祖崩,师厚逐节度使罗周翰(绍威子袭位者)而据其地。梁主友珪即命为天雄军节度使。师厚复置银枪效节军,皆选骁锐,恣豢养,复故时牙兵之态,又将为梁患。
  
  会师厚死,赵岩与邵赞为末帝画策,分相、魏为两镇,以相、澶、卫为昭德军,张筠为节度使;魏、博、贝仍为天雄军,贺德伦为节度使,分魏兵之半入昭德。德伦促之就道,亲戚相诀别。效节军将张彦曰「朝廷以我军府强盛,设法残破之。」乃与众执德伦,置之楼上,末帝遣使宣谕,彦不听,使者再往,彦裂诏书於地曰「梁主听人穿鼻。」遂逼德伦降於唐。庄宗时方为晋王,梁由是失河北。德伦既降,阴遣人诉彦於庄宗,庄宗斩彦而後入,即以魏军自卫,号帐前银枪军。
  
  自是与梁战河上,数有功。胡柳之役,逐梁兵下土山,皆其力也。许灭梁而重赏,及梁亡,虽数赐予,犹怀怨望。庄宗令杨仁晸率之戍瓦桥关。同光四年,代归。又有诏令驻贝州,军士以贝、魏相去一舍而不得归,咸怨。皇甫晖因倡乱杀杨仁晸等,而逼赵在礼为帅,入魏州。庄宗遣李嗣源讨之。会军变,与魏军合,嗣源犯阙,庄宗遂至弑亡。皆此军肇祸也。
  
  明宗(李嗣源)既即位,在礼惧祸求解去。明宗乃令房知温率魏效节九指挥使戍卢台,不给兵甲,惟长竿系帜,以束队伍。明年,遣乌震往代知温戍军,夹水东西为两寨,震至,与知温会东寨,效节军为变,知温亟乘马出,乱军击杀震,执辔留知温。知温绐以「马兵皆在西,今独步军,何能为也!」即登舟渡入西寨,以骑兵尽杀乱者。明宗诏悉诛其家属於魏州,凡三千余家,驱至漳河上杀之,漳水为之变色。魏之骄兵至是而尽。此第二次诛戮也。(见梁、唐各本纪,及罗绍威、苻道昭、马嗣勳、杨师厚、贺德伦、赵在礼、皇甫晖、乌震、房知温等传)
  
  
  
  一军中有五帝
  
  唐庄宗为晋王时,与梁
  
  
  
  五代诸帝皆无後
  
  梁祖朱温子
  
  彬王友裕早卒。
  
  郢王友珪以弑逆被诛。
  
  养子博王友文为友珪矫杀。
  
  均王友贞嗣位,是为末帝,唐兵入,自杀於建国楼。
  
  康王友孜,末帝时先以谋反诛。
  
  贺王友雍、福王友璋、建王友徽,欧史谓此三人不知所终,薛史亦不载其卒,而王禹偁五代史阙文,谓唐庄宗入,尽诛朱氏。则友璋等皆被杀也。通监则谓唐师将至,末帝疑兄弟乘危谋乱,尽杀之。
  
  是梁祖後无子孙也。
  
  唐武皇李克用
  
  有子落落及廷鸾,洹水、晋州二战,皆为梁所擒杀,见於梁本纪。而薛史宗室传、欧史家人传俱不载。
  
  见於二史者,
  
  长子庄宗存勖为郭从谦所弑。
  
  睦王存义以郭崇韬婿,先为庄宗所杀。
  
  永王存霸、申王存渥,国变後俱逃太原,为军士所杀。
  
  通王存确、雅王存纪,为霍彦威所杀。
  
  惟邕王存美、薛王存礼,薛史谓皆不知所终。通监则谓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居於晋阳。
  
  是武皇後,仅存一废疾之子也。
  
  庄宗子
  
  魏王继岌,闻庄宗之变,自缢死。
  
  继潼、继嵩、继蟾、继嶢,薛史谓并不知所终。惟清异录谓唐福庆公主下降孟知祥,庄宗诸子削发为僧,间道走蜀,知祥以公主之侄,厚待之。则庄宗子有延於蜀者。
  
  明宗
  
  长子从审,庄宗改为继璟,为元行钦所杀。
  
  次秦王从荣,以率兵入宫,为安从益所杀。
  
  宋王从厚,即位是为愍帝,失国後以酖死。
  
  从璨先以戏登御榻,为安重诲陷死。
  
  许王从益,废居於洛。契丹主北归,萧翰令知南朝军国事。汉祖入洛,赐死。
  
  愍帝有子重哲,见明宗纪,而薛、欧二史皆无传,盖亦不知所终。
  
  是明宗後无子孙也。
  
  废帝
  
  长子重吉,为愍帝所杀。
  
  次雍王重美,同废帝自焚死。
  
  是废帝後无子孙也。
  
  晋高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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