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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英雄传说

_79 田中芳树(日)
  二月七日。
  "伊谢尔伦军出动了。"
  从索敌舰上传出的报告透过超光速通讯送到瓦列一级上将的手中。对瓦列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只是,在罗严塔尔元帅叛变之际一填维持着中立立场的伊谢尔伦选在这个时候有了行动,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推断到达回廊出口的时日?"
  "他们不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那么,是朝哪个方向前进?"
  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瓦列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他不禁苦笑着。遍体鳞伤军所能移动的方向是受到限制的。不是前方就是后方,几乎可以说是二次元的世界。
  "他们朝着伊谢尔伦回廊帝国本土一方的出入口前进。对方好像有意要攻打帝国本土。"
  幕僚们闻言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名叫卡珊胡巴的少将兴奋地大叫着。
  "阁下,看来伊谢尔伦的那些家伙在焦虑和混乱之后已经自暴自弃了。我们立刻攻进回廊,让他们回不了家!"
  对于部下们的积极论调,瓦列并没有立刻就赞同。因为他是一个一流的用兵家,所以绝不会低估敌人。再加上伊谢尔伦军的司令官虽然年幼,但是,却是一个深受杨威利影响的人。他是不是在使什么计策?如果伊谢尔伦军离开要塞向帝国本土方向移动的话,对帝国军而言起了一阵骚动瓦列侵入回廊,制压敌军的后背是一个既定的战略构想,瓦列不能袖手旁观。和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人一样,他必须背负着除了他自己本身以外的责任来采取任何一个行动。
  二月八日,瓦列军开始移动。
  让敌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希望似乎可以实现。然后再从心理上加压,同时必须是在敌人不察觉的情况下让他们觉得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这就是杨威利用兵的真髓。生前被誉为兵法魔术师的杨能正确洞悉敌人的心理,确实把握其思考的方向。可是,这又不是出于杨的本意。在战术上使用奇略是因为杨不可能在战略上确定优势地位之故。杨不是独裁者,甚至也不是同盟军的最高司令官,他只是伊谢尔伦方面的前线总指挥官。其权限范围仅止于处理战术层面的课题。
  有一些不存在的假设在尤里安的脑海当中中投了沉痛的阴影。如果杨威利至少坐上统合作战本部长的宝座的话 ̄ ̄如果没有亚姆立札的惨败,同盟军的战力和第一线的指挥官都还健在的话——或许在那之后的历史将会朝另一个方向展开也不一定。
  "如果这样,事情一定可以进行得更顺利吧?"
  尤里安把杨的声音收藏在他心中的听神经里。年轻人不禁一阵脸红。以前他总是无法充分理解杨话中的真正意思。他曾批评杨:"提督真是一个懒得工作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一个无知的笑话。
  三世纪以前,无名的共和主义者亚雷·海尼森和为数不多的同志们征服了这个充满危险和苦难的回廊。而从"一万光年的长征"中建立起来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历史结束于宇宙历七九九年。然而,人们对亚雷·海尼森和其理想的记忆却没有消失。因为这种把政治的义务以白纸委任给他人的政治理想,引导了强化"让优秀的人物掌政"的社会体制。
IV
  宇宙历八零一年二月。伊谢尔伦革命军发动了命此名之后的第一次战斗。这是一次大规模的作战,或许也是一个亲手粉碎了才建立跟银河帝国之间修好的桥梁的愚行。尤里安对后者尤其耿耿于怀。因为去年在罗严塔尔元帅叛逆事件发生时,他毫无条件地表明了不参加反帝国武力的行列,让梅克林格舰队通过回廊,建立起了所谓善意的中立印象,然而,这一次,他却又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尤里安的旗舰是身经百战的尤里西斯。透彻仍然是同盟军解体时晋升为上校的尼尔森。大家对这两者的老练和出奇的好运都寄予极大的期望。因此,尤里安不觉想到如果已故的艾德恩·费雪能为他运作舰队的话不知道能增加多少力量。
  在迎接最后一战时,费雪中将曾经和杨做过商谈,在分手时,他曾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他以温温和表情和笨拙的语气说道:
  "我最近对舰队的运作总算有了自信。等时局稳定下来之后,我想写一本书。不能光让亚典波罗提督赚版税。"
  艾德恩·费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沉默、忠实、完美地把握自己的存在意义和责任的运用舰队的名人已经走了。让他的才能活用到最大限度的司令官、战场记录,也都化为只存留在人们记忆中没有肉体的存在。失去了这两者之后,伊谢尔伦还是得继续作战下去。而且所能动员的数量还不到一万艘舰艇。
  一口咬定这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行动的,是在伊谢尔伦回廊帝国本土方面出入口警备的瓦肯塞尔上将。接到敌方动向的报告之后,他对着部下大声说:
  "伊谢尔伦那些丧家之犬只会在远处吠叫,却又自以为是的开始行动了。要教好一只狗就需要有皮鞭。在严厉的调教之下,他们才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有多少实力。"
  除了与杨威利对战之外,从没有尝过任何败绩的帝国军指挥官,常常有口出狂言的恶习。莱因哈特皇帝说过"骄兵必败",宇宙舰队司令官米达麦亚元帅也再三强调过这点,但是,这是胜利者的活力达到饱和的结果,要立即改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这些将官们就像去年格利鲁帕尔兹上次为权欲所惑而对罗严塔尔元帅有背信行动产生的情况一样,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图。帝国军同时也得知伊谢尔伦军并没有足够的兵力。
  瓦肯塞尔八千五百艘的舰队开始行动。这个情形也为伊谢尔伦方面所知悉,同时他所说的"丧家之犬"之类的发言也传到了伊谢尔伦这边来,亚典波罗在旗舰尤里西斯上听到这些话之后不禁咋舌道:
  "说我们伊谢尔伦是丧家之犬?他们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宇宙之耻。和平与统一之敌。狂乱的叛逆者。脖子系着绞索,在刀刃上跳舞的满身是血的小丑。不知明天将死的乐天主义的纯粹培养物 ̄ ̄"
  波布兰一口气数落了一大堆名词。
  "你竟然还能这样说自己。"
  "什么话?我可没有自虐的兴趣啊!"
  "你现在所说的是我们的坏话吧?"
  "嗯,是你们的坏话哟!"
  这个时候,施恩·史路少校像是看好时机似的,把裁决书送给长官亚典波罗过目。亚典波罗快速地看过之后,签了名递了回去。目送着敬完礼后离去的施恩·史路少校的背影,亚典波罗喃喃说道:
  "唔,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就是那种知道明天会死,今天依然会努力活下去的人。"
  "没错。充其量就是具有保留明天以后随时去死的资格。彼此彼此。"
  二月十二日四时二十分。帝国军和伊谢尔伦军在靠近伊谢尔伦回廊的帝国一侧出入口附近对峙。帝国军的舰艇八千五百艘,相对的,伊谢尔伦军只有六千六百艘。人造的光点群彼此不断接近着,在彼此相距二·九光秒--约八十七万公里的距离之处暂时停了下来。紧张的气氛在两军当中急速上升,在三十五分时达到临界点。
  "发射!"
  "发射!"
  指令在两军的通讯回路中快速地奔窜着。对尤里安而言,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开战命令,但是,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慨。一瞬间,战舰尤里西斯舰桥的主萤幕上爆出了光芒和火花,化成了死亡和破坏的花团。热力和光的波涛撞击着位于中央部队前方第一列的尤里西斯。
  要如何把知道"雷神之锤"威力的帝国军引进射程之内呢?这是伊谢尔伦军在战术方面必须克服的问题。威力强大的武器往往会成为使用者过度依赖的对象,使人们的战术判断力发生误解,结果反而导致败北。五年前,魔术师杨威利就以血红的文字做了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尤里安必须重新检证这个已经被证实过的问题。
  尤里西斯的舰桥被萤幕放射出来的光芒染成了七彩颜色。每一道脉动炸裂的光芒都意味着数艘舰艇的消失,而数千条的人命也在高热和火焰中随之葬送。位于尤里西斯前方僚舰打开炮门,蜂拥而至的能源波缓缓地摇晃着尤里西斯的舰体。
  在战场上,尤里安当然比不上莱因哈特有经验,但是,他也已经很习惯战争了,他相信军事力量的效果有某种程度的限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向杨表明他想成为军人的态度,并且彻底实践了。然而,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在杨的控制之下",这件事自从去年以来,尤里安就一直被提醒着。现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志愿之芽正在他的胸中慢慢地茁长。
  五时四十分,持续一进一退的攻防战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帝国军的攻势波涛坚守住推进的距离,而伊谢尔伦军则后退同样的距离,除了炮火之外不做任何反击,不久就开始自行撤退了。
  帝国军的阵形开始溃散,就像被吸进真空中一样,无秩序地前进,最后就被引进伊谢尔伦回廊的内部。这是开战后两个多小时,约六时三十分的事。
  从伊谢尔伦舰队中飞出来交战的空战部队也回到了母舰中。
  由奥利比·波布兰中校所指挥的单座式战斗艇斯巴达尼恩的队伍在近距离的格斗史上写下了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章。斯巴达尼恩二百四十架当中只损失了十六架。相对的,帝国军的单座式战斗艇王尔古雷则损失了一百零四架。这是战斗记录上所记载的。
  卡琳击落了两架王尔古雷,帮助队友破坏了两架敌机。她的反射能力和判断、视觉辩识力的敏锐性仿佛是与生俱来似的。这大概是承自她父母中某一方的血统吧?
  空战队指挥官奥利比·波布兰本身击坠了五架敌机,自他从飞行学校毕业以来,他的战绩已经超过二百五十架了。这个战果并没有使他击坠王的名号蒙羞,在历经一世纪半的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战役中,他堪称个中翘楚。他所击落的五架当中的一架是意图从克罗歇尔下士的左后方攻击她而被他击落的敌机,但是,波布兰并无意特别去宣传这件事。
  帝国军的瓦肯塞尔上将虽然看到了自己的部队无秩序地追着敌人冲入了回廊内部,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危机的迫近。
  他打算采取继续追击。如果敌方和我方的舰艇混在一起的话,伊谢尔伦要塞就不可能发射主炮"雷神之锤"了。以前伊谢尔伦要塞是帝国的贵重财产时,同盟军的西德尼·席特列提督就曾经使用这个战法,就是他所谓的"把伊谢尔伦的厚重化妆去掉,虽然是只有一部分"。结果,这个战法虽然在最后的阶段失败了,但是,给予后进者的教训才不可谓不大。瓦肯塞尔也打算学敌将的智慧。
  然而,这件事也在尤里安的预测范围这内。在二月十二日这一天的战役中,尤里安所展开的计策不辱其身为杨威利的钟爱弟子之名。他正确地预测了瓦列一级上将从回廊的旧同盟领地出入口到达伊谢尔伦要塞周边宙域的时机。每一个小时都有报告传到他的手中,尤里安就根据资料让舰队后退。他一方面让瓦肯塞尔觉得并行追击有其可行性,一方面展开为期两天的退支战,在这些行动上所表现出的精密度和精神上的持久力,都让人想起他的师父。
  于是,当帝国军发现到情况不妙时,他们已经完全被引入"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了。
  这个发现立刻带来了极大恐惧感,当情绪开始动摇时,恐慌的气氛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军队。瓦肯塞尔也醒悟到自己的作战方式不可能成功了,于是便拚命地想向后撤退。就在这个时候,瓦列舰队出现在战区了。接到这个报告的尤里安无意识地抿了抿他那干涩的嘴唇。
  瓦列的布阵就跟他的为人一样,厚重而且毫无空隙。他经费沙知道了瓦肯塞尔已经开战的消息,便进入了回廊。帝国军的基本战略就是前后呼应夹击伊谢尔伦军。
  以前,杨威利曾以把伪装的补给部队配置在战斗部队的前方之奇略让瓦列尝到了败北的苦酒。就因为是杨,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奇谋,要用正攻法击败对方那个有着充足战力,而且又身经百战的用兵家是不太容易的事。更何况现在尤里安所保有兵力更是少之又少。如果要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兵力的快速移动和"雷神之锤"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要素。尤其为了使用后者,尤里安就必须让帝国军相信前后夹击伊谢尔伦的可能性极高。因此,尤里安费尽了心思在舰队运动的指挥上。杨有费雪,而尤里安则一切要靠自己。而这个作战之所以能成功,很讽刺的,竟然是因为兵力比杨的时代少,而尤里安更加思绪周密之故。
  无视于仿佛暴露在暴风雨中,像没命奔逃的羊群般的瓦肯塞尔舰队,伊谢尔伦军把炮火朝着和瓦列舰队之间的空隙发射。然而,长久下来,他们不审耐不住敌人锐利的锋芒遂开始后退了。
  如果战斗再持续一个小时以上的话,等瓦列完成了包围状态时,伊谢尔伦革命军就一定会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不过,尤里安当然无意让战斗再继续下去。他的着眼点在于像引诱瓦肯塞尔舰队一样,把瓦列舰队也引进"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
  瓦列虽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为了支援瓦肯塞尔的撤退,他还是得冒险进入危险区域。
  "如果能趁他们填装能源的空隙逼近伊谢尔伦要塞的话——"
  瓦列马一线希望寄托在这里。而他的意图看来似乎有成功的希望。按照指令快速前进的先头部队,以即使是"疾风之狼"渥佛根·米达麦亚也不禁要咋舌的速度钻进了"雷神之锤"的死角。
  就在这一瞬间,数百条的光束刺穿了帝国军战列的左侧面。
  爆炸光沿着舰列起了连锁反应,仿佛一条巨大的光龙在宇宙中翻腾着。战舰碎裂了,巡航舰化为火球,驱逐舰则四散开来。
  "敌人从九时方向袭来!"通讯员凄惨地号叫着,瓦列则站在旗舰"火龙"的舰桥上无声地喘息着。
  这支伏兵是梅尔卡兹提督所指挥的,就藏在瓦列舰队侦察系统的死角中,伊谢尔伦要塞的邻近区域里。原本瓦肯塞尔舰队的索敌系统早已掌握到这个情况,但是,他们正拚命地撤退,根本没有时间对瓦列舰队发出警告。再加上通讯系统受到严重干扰,就算警告了也可能于事无补。然而,相对于瓦列尽全力援助瓦肯塞尔舰队撤退至安全地带的举动,瓦肯塞尔对友军的安危似乎显得太不尽心,这是一件不容否认的事实。
  瓦列沉着地指挥,重新编组即将崩散的舰列,一边承受激烈的攻击,防止全军的瓦解,然而,他也不得不放弃其他的战斗行为了。他的舰队正暴露在"雷神之锤"的獠牙前。
  瓦列下令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雷神之锤"的射程。这么快速的反应所下达的指令恐怕也是极为罕见的吧?每一艘战舰都压抑着恐惧感,拚命地转变方向,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逃走。
  可是,"雷神之锤"已经充填好能源了。二十时十五分,防御指挥官先寇布中将挥下他高高举起的右手,划破了空气。
  瞬间,帝国军的将兵仿佛看到死神脱下了斗蓬,挥起巨大的镰刀一样。这种幻觉被强烈的、白色的光块无声地粉碎了。在被漂白了似的萤幕中,帝国军的舰艇化为成群的小黑点,然后立刻被光的洪流所吞噬。在瞬间的蒸发之后便是持续数秒的爆炸,光球朝虚空飞散,而在外围地带,因能源的波状震波而遭损毁的舰艇则不断地产生令人恐惧的摇动。
  第一次的炮击之后,大约过了二百秒的时间,"雷神之锤"再度发出了咆哮。无声的怒吼形成了光柱贯穿了黑暗空间,击碎了数千艘的舰艇。爆炸的火球撞上了后方友舰,从正中将其断成两半。断裂的舰体朝四方飞散,再度撞击其他的僚舰形成了火球。死亡和破坏所形成的炫目景象遍布宇宙空间并且不断扩大。
  "逃吧!请赶快逃吧!"
  坐在战舰尤里西斯指挥座上的尤里安的心脏不禁要停止了。他的神经网路并不是由铁丝编织成的,所以,面对着大量的死亡景象,他不可能一点悸动都没有。如果他能年岁濒死之际的帝国军将兵们的惨状,他的心志一定会动摇的,同时会更加的自我厌恶。如果他看到因猛烈的闪光而丧失视力的士兵在烈火熊熊的舰体挣扎,因再度的爆炸而开膛破肚、鲜血和内脏直流,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走向那充满痛苦的死亡之路的景象的话——
  二十时四十五分,瓦列下令撤退。
  在非出于本意的战况发展当中,身为帝国军最高干部的判断力仍然维持着应有的水准。在确认已经完全没有胜算,瓦肯塞尔舰队也已经成功地脱离了战场之后,瓦列立刻着手整顿陷于恐慌状态的已方部队,重新编组舰队,并且使自己成功地逃离了战场。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宇宙的法则公正地运作着。它把败北的事实给了能够毅然地接受这个事实的人。至少在这场战役上是这样的。"
  事后尤里安自己这样记叙着。他地敌将瓦列怀着敬意。对敌人怀有敬意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矛盾,或许也是一种伪善。拥有这种度量的人比缺乏这种素养的人更当受到赞扬,或许就是对军人的人格评价基准本身即为一种矛盾和伪善的产物的证明。
  二十一时四十分,在确认敌人已经完全撤退了之后,尤里安回到了伊谢尔伦要塞。
  "我们可狠狠地踢了皇帝的脚胫一下了!"
  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只听得爆出一阵欢呼声,一堆镶着白色五棱星的黑色扁帽在半空中飞舞着。伊谢尔伦充满了庆典似的喧闹。这是自杨威利死后,民主共和势力第一次在军事上打垮了帝国军。帝国军死亡的人数大概有四十万之多。这是一次量方面小小的胜利。四十万的死亡数目对整个情势方面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面对胜利女神的微笑,尤里安无法回以天真的笑容。在战术上,他确实获得了胜利,或许在政治方面也有其一定的效果吧?这一次的胜利可以让旧同盟的共和主义者知道伊谢尔伦的存在。巴格达胥和波利斯·高尼夫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宣传的工作。
  然而,在战略上又如何呢?弱者在战术上的胜利成了强者报复的理由。莱因哈特皇帝是不可能坦然接受败北的事实的。他苍冰色的眼睛中一定充满了电光,会立即下令全军出击吧?尤里安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就像杨以前所等待的一样。然而,杨握在手中的不败传说是否也能在尤里安的身上重现呢?一次胜利使人们要求胜者不断地胜。这是人们对他的一种永不停止的贪欲,一直到他死为止。
  "尤里安,你在想什么?"
  卡琳摇晃着她那淡红茶色的头发望着年轻人褐色的眼睛。尤里安觉察到自己微微慌乱的情绪。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先寇布的女儿见面,但是,每一次会面总让他在感情上有更新鲜的刺激感。
  "我是在想这一次算是胜了,但是,今后又该怎么走?想来还真累人哪!"
  "算了,输了就算了。现在既然赢了,我们就继续打呀!下一次就直捣皇帝的心脏吧!"
  姑且不论卡琳本身有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女似乎成了尤里安精神上的活化剂。尤里安微笑着点点头,转动他的视线找寻某个人的身影。卡琳以会意的表情回答了年轻的疑问。
  "菲列特利加小姐去把胜利的消息告诉杨提督了。待会儿好就会回来为你庆贺的。"
  卡琳的父亲先寇布在别的地方和亚典波罗、波布兰等人把酒庆贺。
  "先寇布中将,这次几乎没有你出头的机会,真是遗憾哪!"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表演赛本来就该由二流演员上场就行了。真正的名角是要在皇帝面前演出的。"
  "御前表演?"
  "当然。就是夺回行星海尼森之战哪!而且这场仗为期不远了。"
  看着先寇布大言不惭的表情,亚典波罗和波布兰一起干了杯淡啤酒,异口同声地喃喃说道:
  "我一定也要参加演出!"
第三章 宇宙结构

  "皇帝其为人也,好战!"
  对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这种评语,不管是在当时或后世都被认为是一项正确的评论。莱因哈特本身的一言一行也常常给予这个批语肯定的回应。因此也有的历史学者严苛地评道"如果在军国主义的表面镀上一层金,就形成了莱因哈特皇帝的影像"。
  然而,为求公平起见,人们似乎也有必要确认莱因哈特所处的历史背景。高登巴姆王朝是一个把不公正的掠夺组织化的社会体制,虽然有几个明君企图挽回混乱的施政,但是,沉沦已久的腐败和衰弱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尽头只有崩坏一途。
  虽然众多的历史学家持有相同的意见,但是,如果在这个时期没有像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样具有伟大个性的人物出现的话,银河帝国将分裂成以有力贵族为核心的几个小王国,群众运动也会不断发生而导致再分裂,终至不可收拾的动乱状态吧?或许再统一之日将更遥远,而孤立的各个行星的文明也将退化。只有莱因哈特可以防止这种情形发生,而旧体制长达五世纪所蓄积的污泥也只有靠武力才能一扫而空。
  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二月,原本一个人的莱因哈特成了希尔德的丈夫,成了在希尔德肚内等待诞生的胎儿的父亲。对这件事他虽然有所自觉,但是,在认识和实际感受这间似乎还隔着一条笼罩着浓雾的大河。
  对皇妃而言,莱因哈特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面对着希尔德时,他仍然把她当成可以信赖的幕僚总监,只是一味地谈论着与政治军事相关的事宜。对莱因哈特而言,这些事情跟谈论整个人生是一样的。
  "这次竟然是由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先出手?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哪。"
  莱因哈特把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去年,当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民主共和势力拒绝和罗严塔尔元帅推托合作时,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们作战了。
  穿着孕妇装的希尔德脸上浮现了像是要抚慰皇帝的霸气似的微笑。
  "陛下,不妨先派外交使节到他们那边去。我觉得目前这个时候并不需要急着解决这边的事。"
  "皇妃所言甚是,可是,床边有一只蚊子飞来飞去总是无法安眠的。战争是共和主义者们的希望,我们不该完成他们的愿望吗?"
  莱因哈特在"冬馆"的起居间里对着希尔德说着应该在大本营说的话。并不是他欠缺私人情感,但是,这种表现却又显得不近情理。然而,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莱因哈特。希尔德也不知道如何去扮演皇妃的角色。这真是一对世间少有的美貌、聪明而不得要领的夫妻。
  对银河帝国的最高干部来说,瓦列的败北正意味着他们的出征。他们预期皇帝将会亲征,一伙人遂集结在大本营的一室。这些人是米达麦亚、缪拉、毕典菲尔特、克斯拉、梅克林格、艾杰纳等六人。
  "这样的用兵方式 ̄ ̄如果是出自革命军司令官的手法,那还真不可轻视呢!"
  看着记录在光碟上的战斗影像,毕典菲尔特不禁感叹着,米达麦亚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有这个可能,可是依我来看,这种侧面攻击的老练度应该是出自梅尔卡兹提督之手。"
  "是吗?梅尔卡兹还在啊?"
  "小心点啊,毕典菲尔特。他可是个连已故的杨威利都以上宾之礼待之的老练用兵家呀!"
  "可是,如果梅尔卡兹也在皇帝身边的话,现在他也可以位居帝国军的重臣,并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名誉啊!他可是选错对象了。"
  "或许吧!"
  米达麦亚松开了交抱着的双臂,搔了搔了他蜂蜜色的头发。
  "如果所有的有能者都是同伴的话,那么战斗本身就太没意义了。更何况失去了杨威利之后,宇宙是太寂寥了。知道梅尔卡兹还健在,我反倒感到欣慰。你们没有这种感觉吗?"
  "确实是有这种感觉,这真是无可救药的心性啊!"
  被任命为大本营幕僚总监的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苦笑着,缪拉和克斯拉也跟着笑起来。艾杰纳脸上肌肉动也不动一下,只是用他的指尖敲打着桌面。毕典菲尔特像是带着一半理解一半嘲讽似的,喃喃地"哼"了一声。
  "可是,尽管瓦列已经做了最完善的处理,帝国本土的残留部队却显得有些狼狈。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吧。"
  身为帝国军实战部队第一人的"疾风之狼"断不能坐视此事不管。元帅及一级上将级的指挥官和上将级的指挥官之间好歹也有等级的差别。在年轻一辈的上将中,最受瞩目的格利鲁帕尔兹背离了僚友的期待和自己的抱负死了。特奈杰则在巴米利恩会战失败后被调闲职,没什么耀眼的精采演出。而拜耶尔蓝则有待累积经验、拓展视野、培养见识。在这些人成大器之前,元帅及一级上将有必要巩固第一线。另一方面,他们也并未疲于战斗,甚至可以说战斗反倒磨尖了他们的锐气。
  同时,为了强化帝国本土的军力,米达麦亚也想把"三元帅之城级的军事据点建设于伊谢尔伦回廊的帝国本土一侧之入口。而他也觉得自己可以负责该建设工作。
  "历史上从来没有人像莱因哈特皇帝和其麾下的提督一样四处巡游于宇宙。他们真的是在星海之间来回奔驰。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将以史上远征距离最长的军部司令官的身分永垂千古。"
  渥佛根·米达麦亚并不知道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的评语。在这一年迎接个人三十三岁生涯的他,还很年轻、骠悍,尚没有专心于文书工作的意念。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地位很能让他的才干和志向充分发挥,所以,对于玛林道夫伯爵想把国务尚书一职让给他一事,除了深表谢意之外,他也备感困惑。如果密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推荐他做为皇帝最机要的辅佐人员。就因为他个人没有这种私心,所以才会被玛林道夫伯爵推荐为继任者。
  二月十八日,莱因哈特皇帝在大本营表明了亲征海尼森的意思。
  然而,这个亲征计划当时立刻就被搁置下来了。原因出在皇帝的健康问题上。二月十九日,莱因哈特出现了进入这一年之后的第一次高烧,但是,这一次的热度却是前所未有的记录,所以御医团们都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二十日,高烧退了,皇帝喝着皇妃喂的加了蜂蜜的苹果汁。
II
  "要不要请姐姐过来,陛下?"
  希尔德皇妃在二十二日黄昏时这样问躺在病床上的莱因哈特。莱因哈特轻轻地摇着头。他白晰的脸颊上泛着红晕,那并不是健康的血色,而是发烧后的症状。
  "不,只要皇妃在身旁就可以了,不需要姐姐特地跑这一趟。"
  这段话固然让希尔德感到高兴,但是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意识已经恢复,所以希尔德无法遵照他的意思来做。
  "我还是去请她过来好了。既然她已经在费沙了。"
  希尔德边灵他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一边说着,病人微微地笑。
  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还停留在新首都费沙。这是因为顾虑到旧同盟领地的混乱情形,尤其是交通、通讯方面可能会波及到帝国。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藉口,任何人都看得出莱因哈特希望姐姐能永远留在费沙。
  在知道莱因哈特发烧的事情之后,安妮罗杰曾一度来冬馆拜访,但是,她并没有去看弟弟,她在安慰、鼓励希尔德之后便回去了。二十二日夜晚,皇妃的使者又来拜访她,第二天二十三日,安妮罗杰才来到病床前和莱因哈特见面。希尔德离开座位,他们姐弟俩大概独处三十分钟左右。离开病房的安妮罗杰在希尔德专用的小沙龙里和弟媳面对面坐在桌前,她诚挚地对希尔德说道:
  "希尔格尔皇妃,皇帝是属于你的。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请你不要离开他,也请你不要丢下他不管。"
  "安妮罗杰小姐 ̄ ̄"
  "我很感谢你的用心,可是,弟弟已经不再是我的了。"
  她脸上的微笑就像在风中摇逸的阳光一样。
  "或许你认为三年半前我丢下弟弟不管。"
  安妮罗杰的表情和声音都显得极为平静。一般人一定不知道平静的深渊其实远比激流要来得深。
  "怎么会,安妮罗杰小姐 ̄ ̄"
  "不,你一定会这么想的。我当然知道弟弟需要安慰。可是,同时也也了解其他的事情。"
  当时还是上将的巴尔·冯·奥贝斯坦把吉尔菲艾斯的死讯告诉她时,安妮罗杰的意识就被放逐到幽暗的水底深处。十五岁时,她在尚不知爱情为何物时被纳入佛瑞德李希四世皇帝的后宫。从此以后,她就守护着弟弟和挚友在高空飞翔,偶尔伸出援助之手拉他们一把,这就成了她生存的意义所在。而在经过了一年的岁月之后,一切都在这里做了归结。
  光在风中摇逸着,照耀着构成历史的人物。安妮罗杰一直守护着不断长高,脸蛋的秀丽和气质的敏锐一天天增加的弟弟,以及分担着随这种尖锐和猛烈行为的金发少年。安妮罗杰感觉到少年苍冰色的眼神由憧憬变为深沉,再变为认真。少年不可能永远是少年。面对这个事实,她的心中有着猜疑和畏惧。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当她知道吉尔菲艾斯已经永远不会有老去的那一天为止。从此以后,光有贵族之名,在和特权的荣华无缘的社会一隅过着平淡生活的帝国骑士缪杰家,就成了众人所知的掌握人类历史的霸者的娘家。弟弟的才华堪称展现到了极致。而这是安妮罗杰所希望的吗?她的愿望能实现吗?
  安妮罗杰握着希尔德双手。她把她所了解的事情告诉弟妹。
  "希尔德,你能了解吗?弟弟和我共有着过去的岁月,可是,弟弟的未来是和你共同拥有的。不,是和你们共有 ̄ ̄"
  希尔德知道安妮罗杰的意思,她不禁羞红了脸。复数形的第二人称是指年轻的母亲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而有一件事是希尔德不得不去想到的。那就是皇帝的美丽姐姐以前不曾养育过自己的孩子,未来也不可能会有,这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亲征的事虽然暂停了,可是,新领土上折混乱和对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处置却不能放着不管。二月二十五日,莱因哈特命令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全权代表皇帝前往行星海尼森处理当地的秩序破坏行为一事。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在军官同僚间对参谋方面的名声很高,但是,担任实战指挥官的经验和声望却略嫌不足。至少那些实战指挥官们都有这样的看法。当然,在奥贝斯坦元帅的麾下也配属有实战指挥官。到底是谁就任该职务,第二天二十六日就发表了让诸将领无法气定神闲的人事命令。
  "为什么我得在战场上接受奥贝斯坦的指挥?我愿为自己的失败负责,可是,我可不想连他失败的责任都担起来。他既然是生存在军务省的文书桌前,最好死了死在办公桌前。"
  在人事配置之后经常这样大声抗议自己境遇不幸的就是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而和他有着相同的命运,却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任务的是奈特哈特·缪拉。于是,奥贝斯坦元帅就率领着两名一级上将和有着三万艘舰艇的庞大舰队朝行星海尼森前进了。
  "如果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活着的话,就不会有这么令人不愉快的人事任命产生了。好人为什么总是早死呢?"
  满腹怒气的毕典菲尔特不禁说出了这段令人感伤的话。日后这些话一人觉得带有非常预言性的性格。
  渥佛根·米达麦亚在行星费沙和"影之城"周边宙域之间来回穿梭,专心于军务上,而当他听到"二月末人事任命"时,对麾下的拜耶尔蓝上次这样说道:
  "让奥贝斯坦去新领土?是这样吗?既然是敕令,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甚至也没有说"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之类的话。他在对新领土的住民深表同情之后问部下是谁辅佐缺乏实战指挥经验的军务尚书?知道是毕典菲尔特和缪拉两名一级上将负起这部分的任务时,"疾风之狼"抓了抓他那杂乱的蜂蜜色头发,对着拜耶尔蓝耸耸肩说道:
  "唔,那么到底谁才是最可怜的任务执行者啊?"
  "这可难说了。指挥毕典菲尔特提督的军务尚书也不会有多好过的。"
  年轻的拜耶尔蓝并不是那种爱毁谤人的青年,然而在这个时候,他话语中却也饱含着酸味。不管怎么说,帝国军八名元帅和一级上将所组成的最高干部当中,留在新帝都费沙的就剩下米达麦亚、艾杰纳、梅克林格和克斯拉四个。刚好有一半的人集结在海尼森。姑且不谈军务尚书,米达麦亚深深期望着还能够再见到其他三人 ̄ ̄缪拉、毕典菲尔特和瓦列他们。
 III
  宇宙历八零一年,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二月。历史形成了巨大的高速车轮纵断宇宙,看似要辗杀不幸从罡掉落下来的人们似的。
  根据天生喜好做嘲讽性观察的历史学家的说法,各行星的自治能力从没有像自由行星同盟的施政结束,新银河帝国的新领土总督府被解体之后的这个时期一样受到考验。然而,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办法完全体认到这件事。人们只能在激流中拚命地挣扎以逃过溺死的命运。如果要借有达斯提·亚典波罗的语气来说的话就是"为了好在明天就死,今天必须活下来。"
  在这样的状况下,海尼森的市民们的价值观理所当然会产生混乱,而他们几达疯狂的情况在那个月的下旬出现了。
  伊谢尔伦军打败帝国军的情报冲破了帝国军的管制网,传到海尼森市民们的耳中,情况就像油田失火一般立刻蔓延开来,欢呼声在各地引爆起来。
  "自由和民主共和政治和杨威利万岁!"
  如果已逝去的人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会紧闭着嘴巴耸耸肩吧?可是海尼森的市民们却是很真诚地发自内心的。杨威利在他那三分之一世纪不很长的生涯中所确立的"不败的名将"的事实,在他死后由传说一变而为神话,急速地产生了结晶作用,据推断,当时借"杨威利"之名成立的地下反抗组织至少也有四十个以上。由于这样的情况产生,从伊谢尔伦回廊撤退的瓦列提督为了避免和兴奋不已的市民们产生冲突,遂在干达乐巴星系停留,静待从费沙来的派遣部队的到来。
  伊谢尔伦要塞已经从一时的胜利气氛中醒过来了。他们的境遇使得他们不能永远沉溺于局部的战斗结果当中。莱因哈特皇帝苍冰色的眼眸中一定已经燃烧着灼热的光芒射向伊谢尔伦了。
  然而,伊谢尔伦一向的传统是在身处困境时依然能从鼻子中哼出快乐的歌。
  卡琳,亦即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下士某一天被菲列特利加·G·杨叫住。
  "卡琳,恭喜你了。我不是指战果,是指能生还这件事。"
  "谢谢,菲列特利加小姐。"
  道完了谢,卡琳观察着杨的未亡人的表情。这一年,菲列特利加二十七岁,刚好大卡琳十岁。她二十二岁时当上杨的副官,二十五岁时和杨结婚,二十六岁时和丈夫永别。光从表面的事实看来,她是一个不幸的未亡人。然而,卡琳却知道,同情她就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卡琳之所以支持菲列特利加是希望能带给她幸福,而不是为了补偿她的不幸。
  "不过,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是个军官学校的低年级生,一心一意只在学习。没有跟你一样的实战经验,那时的我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跟你比起来的话——"
  "我也还是个孩子啊!我自己很清楚。如果别人这么说我,我会很生气,可是,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卡琳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她想,如果自己对别人也能像对菲列特利加一样坦率就好了。在初到伊谢尔伦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这种事。心境上的变化是因为成长呢?还是因为妥协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另一方面,对菲列特利加不把丈夫的遗体葬于宇宙而一直收藏于冷冻密封舱一事,卡介伦夫人对丈夫说道:
  "菲列特利加小姐是想把杨的遗体埋在海尼森哩。"
  在自宅的起居间,她一面把小女儿放在丈夫的膝盖上,一面这样说。大女儿莎洛特·菲莉丝在图书室兼谈话室中安静地看着书。
  "海尼森?"
  "她一定是在想,伊谢尔伦是杨生活、睡觉的地方,却不是他长眠的地方。这真是太牵强了。"
  "这个嘛,她的心情我是了解,不过,要把杨埋葬在海尼森,这件事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谁都不晓得啊!"
  "是吗?"
  "喂,欧坦丝,你可不要再做什么预言了!"
  卡介伦的声音穿上了防卫的胃胃。从过去的经验中,他对夫人的预言能力有着无比的警戒心。
  "预言是什么?爸爸。"
  "唔,预言嘛 ̄ ̄"
  旧同盟军最高级的军事官僚正不知如何向女儿说明时,妻子便开口这样教女儿。
  "譬如像这样。当你长大时,佻就对男人说,我知道'那件事'哦!他们一定会被你吓一大跳的。这就是母亲的预言。"
  "喂!你 ̄ ̄喂!你 ̄"
  卡介伦这样向夫人抗议,但是,他的声音中却欠缺强制力。夫人带着能干的家庭经营者的表情走近椅子。
  "今天的晚餐是起司加上大蒜面包和洋葱沙拉。你要啤酒还是葡萄酒?"
  回答葡萄酒好之后,卡介伦家的户长把女儿抱在膝上陷入了沉思。夫人的一段话让他有了一些的感触。
  伊谢尔伦确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都市,但是,是不是适合维持孤立而长久的政治体制呢?第一:人口构成的男女比率欠缺平衡,这是个事实。而既然伊谢尔伦位于联系帝国本土和旧同盟领土间的回廊中心,光这一点就让他们必须有高度的期待和警戒心了。就如杨威利生前说的一样,太过依赖伊谢尔伦一定会把共和政府和革命军的脖子陷在枷锁之中。尤里安要如何突破这个瓶颈呢?此时,一阵阵起司的香味弥漫在一时还不容易做出结论的卡介伦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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