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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

_6 雪域桃源 (现代)
  樊崇等人说完,起身上前,把刘盆子抱在怀中,把皇帝玺绶重新佩戴在他身上。刘盆子大哭大喊着不要,但是众人强行给他戴上。刘盆子没办法,只好认命。
  此后,樊崇以及诸将禁闭营门,严厉约束部属,不得上街去抢掠。十几天后,长安三辅一带翕然安定下来,纷纷称赞“天子聪明”。逃亡到外地的百姓纷纷回归,市面上逐渐有了人。胆子大一点的商户,也敢开门做生意了。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景不长,才过了二十多天,看到市面上有了一点物资,赤眉诸将贪图财物,贼兴大发,纷纷出兵,争先恐后地打开营门,大肆纵兵抢掠。经过这么一折腾,长安城里仅有的一点粮食、衣服全部被赤眉军抢劫殆尽。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赤眉军诸将依旧是横暴如故。一时之间,真是群魔乱舞,犹如猛兽入闹市,又如洪水入街衢。长安城的民众再也不相信樊崇等人的话了。老百姓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有些人被活活饿死,剩余的人眼看实在活不下去,开始往外地逃亡。短短几个月,昔日繁华富庶的长安,逐渐变成了一座死城!
  (十二)人间地狱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春夏之间,邓禹率领的征西大军击败了更始政权的左冯翊守军之后,大得民心,前来投军的人是日以千数,络绎不绝。很快,大军人数由几万人飞速膨胀到数十万,号称百万。
  此刻,刘玄的更始中央政权已经败亡,樊崇的兵马虽多,但是锋锐已疲。特别值得指出的是,由于赤眉军的残忍暴虐,长安一带人心不附。黎民百姓日夜盼着王师西进长安,扫清妖氛,赶走这些杀人魔头,还老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可是,长安城里的老百姓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西征军的一兵一卒。
  早在这年六月,邓禹已经率领大军在汾河之南渡过黄河,进入关中三辅的左冯翊境内。连续拿下了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衙县(今陕西省白水县与黄龙县之间)等地。但是,令人诧异的是,他在关中的进军路线,并非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向南攻击,而是一路向西推进。自从占据了左冯翊,邓禹一直驻扎在衙县,按兵不动。他在想些什么呢?包括军军师韩歆在内的西征军诸将,都是对此大惑不解。
  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已经带领河北主力南下,前去围攻洛阳。此刻,恰好西河太守宗育派遣他的儿子来降,在关中之北的某地,遇到了邓禹。邓禹见状,连忙派人将其送到洛阳向刘秀报告。刘秀见了邓禹的信使,虽然对于西河方面的友好态度以及邓禹积极联络各地归顺的举动表示了高度的赞赏,但是,他对于邓禹的军事行动迟缓非常不满。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表面上还保持着固有的冷静与沉着,他一直在忍耐。
  紧接着,到了八月末,樊崇带领赤眉大军南下,进逼长安,并于当年九月初攻陷了京师。对于赤眉军的行动,邓禹始终是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九月中,南线传来了赤眉攻陷长安的消息。邓禹还是迟迟不动。直到十月中旬,他这才慢腾腾地召集诸将议事,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此刻,早已按捺不住的与会诸将纷纷建议:西征大军应该立即挥师南下,攻取长安,一举消灭赤眉,夺取三辅地区!应该说,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个建议是完全正确的。当然,也是完全符合刘秀此前作出的战略构想的。
  但是,这个正确的建议,却遭到了邓禹的无理拒绝。邓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否决了诸将的提议。
  他冷笑着断然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君说的看似有理,其实不然。如今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不在赤眉之下。但是,能够上阵打仗的人却很少。前面没有根据地,缺乏足够的粮食,又远离大后方,没有可靠的物资补给线。赤眉军刚刚攻陷了长安,兵精良足,气势正盛,其锋正锐,不能抵挡。”
  邓禹又说:“这些盗贼们蜂聚蚁集,必然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们抢掠的粮食、金钱虽然很多,终究有消耗完的时候。再加上情况复杂,变化万端,他们怎么能够守住长安呢?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我们应该北上,到那里去修整士兵,以观其弊,才可以考虑攻击长安。”
  邓禹的这段分析,貌似深刻、全面,其实大错特错。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邓禹只看到了自己的困难,却没有想到敌人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他只考虑到赤眉的粮食有消耗尽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接近百万大军难道就不消耗粮食?坐拥如此庞大的军队,却不敢和敌人作战,每天消耗的粮食之多,实在是不可估量。再者,上郡﹑北地﹑安定三郡,能有多少粮食可供筹集?在此前,赤眉军以及到这些地方抢劫过多次了。老百姓的粮食都被匪徒们抢光,财产被洗劫一空,都要快饿死了,哪里还有什么粮食提供给邓禹的军队吃?邓禹到了这些地方,再去征集粮食,跟土匪抢劫又有什么区别?赤眉军的人数虽然多,战斗力却并不强。在河北,刘秀曾经以几万人出击,把四十多万土匪流民军杀的大败,并且全部消灭。可见,关中的赤眉军没有多强的战斗力,并不可怕。
  此时,邓禹手下有接近百万人马,不但在人数上与赤眉军旗鼓相当,而且深得民心。如果邓禹挥师西进,以正义之师讨伐残暴之旅,打败樊崇的百万流民匪军,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犹如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一样容易。但是,诸将的正确建议被邓禹这个庸将无理地拒绝,平定关中的大好时机就这样给错过了。
  邓禹自从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十二月奉命出师,到此时已经是十一个月了。在西征之初,平定河东郡时,虽然耽误了几个月,战役的结果刘秀还是比较满意的。等邓禹渡过黄河之后,攻占左冯翊,关中父老夹道欢迎,邓禹的军队发展到接近百万之时,刘秀确实也有些吃惊了。曾经多次下诏褒美。由于关西还有这样一支大军在外,刘秀的底气十足,对邓禹十分放心。因此,刘秀一心一意地征讨河北土匪,全力以赴地在中原作战,对西线很少考虑。对于刘秀这样一个曾经带领着一万多人马就踏平王莽四十三万大军的统帅来说,有了一百万军队,拿下任何对手都不成问题。此时的刘秀,一直在等待着邓禹攻破长安,生擒刘玄,扫平赤眉的捷报。
  然而,从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六月以后,关中地区的形势却急转直下。这年七八月之间,先是长安城中刘玄政权爆发内战。
  此后,又传来了邓禹不但不西进长安,反倒引兵北征上郡﹑北地、安定三郡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刘秀也大吃一惊,他实在无法理解邓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起初,刘秀以为前线的情况比较复杂,邓禹或许有难言之隐。于是,他急忙专程派人西去,实地询问西线军情。
  等到邓禹的奏报一上,刘秀立即明白了真实原因。此后,屡次派人催促邓禹。严令其立即放弃北进计划,火速南下收取长安。可是,邓禹竟然公然抗旨,迟迟按兵不动,对于刘秀的多次催促,依旧是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因此,赤眉军在长安城里为非作歹,肆意横行,老百姓深受其害。
  由于邓禹畏惧樊崇的百万大军,迟迟不动,进展缓慢。始终不敢攻击长安,一直在渭河以北的地区逡巡徘徊。
  此后,固执的邓禹率领西征军继续北上,进至栒邑(今陕西省旬邑县)。西征军进了栒邑,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
  此时,赤眉大军的铁蹄已经踏破长安,又分兵北上抢掠。邓禹对于日益逼近的赤眉军非常恐惧。他认为,栒邑根本无法固守,必须撤离。他准备率军北上,寻找城高池深、粮草充足的坚城以立足。计议已定,剩下的就是谁来负责断后,掩护全军北上的问题。由于对赤眉军屡战屡败,众将对其心怀畏惧,一时之间,无人敢主动请缨率部为全军断后。邓禹没办法,只好把全军诸将的姓名写在竹笥之上,又用竹片写以前后次序。然后将其揉乱,放入笥中。
  随后,邓禹将诸将叫来开会,说明规则,让大家以抽签的形式决定撤退的先后顺序。诸将纷纷前去抓阄,只有张宗不肯参加,坚持不肯到笥中抓阄。他对邓禹慨然说:“死生有命,张宗岂辞难就逸乎!”邓禹面露惊讶之色,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无奈,他叹息着对张宗说:“将军的满门家眷以及老弱亲属,都在营中随行。将军纵然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为什么不替家人想想呢?”
  张宗奋然而起,昂然说:“我听说一卒奋力,百夫不挡。万夫拼死,可以横行天下。我张宗今日拥兵数千,身负朝廷正义之威,谁敢说我军一定会脆败呢!”说到激愤处,张宗说:“张宗不愿入笥中探札,自请为大军断后!”邓禹为其勇气所感动,于是命他率部为全军断后。张宗领命之后,立即回营,厉兵秣马,修缮堡垒,准备与赤眉军决一死战。在张宗所部加紧备战的过程中,西征军其他诸营立即撤退,从营边经过。张宗对此连看都不看,亲自到所部各处巡视,出言勉励部下的将士,激励他们为国家尽忠效死力。邓禹率领主力北上,走到前面一个县。他一路上边走边想,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把诸将又召集起来议事,邓禹说:“就凭张将军那点人马,去狙击赤眉军的百万之师,真好比是以小雪投入沸水之中,纵然是再努力死战,最终恐怕是要全军覆没,一个都活不了。”于是,邓禹派出骑兵、步兵两千人回来接应张宗。援兵到了张宗营中,告知其大军安全北撤。于是,张宗就准备率军出营撤走。不料,此刻赤眉军的追兵杀到了营前。张宗率军死战,将其击退。然后迅速率军北上,遂与主力大队回合。张宗凭借惊人的胆略和必死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极微小的代价,换取了主力的安全转移。此时之后,全军诸将无不钦佩张宗之勇,引以为神。
  经过这一仗,邓禹稍稍改变了决定,他重新做了一个部属。他下令分兵,派遣各路将军分别攻击上郡诸县,又引军穿越山谷,进入北地郡大要县,命令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共同镇守栒邑。
  不过,邓禹还是顽强地继续贯彻他的战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赤眉决战!绝不!
  在北上的路上,邓禹没有遇到樊崇的主力部队,只遇到了一些四处抢掠的小股流民土匪。邓禹击败了这些散股土匪,并且打破了赤眉军的一些营地,附近的郡邑都开门归附。
  关中赤眉匪患愈演愈烈,生灵涂炭,远在洛阳的刘秀是忧急如焚,心如刀搅,但是却毫无办法。
  十月,面对西线战场日益严峻的局面,他再也忍不住了。再次派使者到邓禹军中,下诏痛责邓禹。他在诏书中说:“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对于这道措辞严厉的诏书,邓禹好像是吃了秤砣,依然我行我素,坚持己见,他上奏刘秀说:“臣以为,目前还是谨慎为妥,应以寻求机会再进取。眼下时机未到,恕臣不能奉诏!”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面对邓禹的抗旨违命,远在洛阳的刘秀对此也是鞭长莫及,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邓禹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办。
  邓禹把冯愔与宗歆放在一起镇守栒邑,本来是为了加强防御力量,为自己建立一个稳固的基地,伺机南下关中腹地,攻取长安。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邓禹的意料,适得其反。
  很快,留守栒邑的两位将军搞出了大乱子,使得西征军的形势逐渐变得危急起来。
  由于冯愔与宗歆一向不合,两只老虎放在一个笼子里,很快就发生了摩擦。
  十二月,积弩将军冯愔设计杀害了车骑将军宗歆,割据栒邑城叛变,并且派兵反攻邓禹。邓禹对于冯愔的叛乱毫无办法,一筹莫展。冯愔率军西进,竟然势如破竹,杀进了安定郡,一路挺进七、八百里,直抵高平城下。隗嚣大惊,急忙遣军迎战。在隗嚣主力的攻击之下,陇西军大破冯愔于城下,并且缴获了他的全部辎重。冯愔只好狼狈东逃,返回栒邑。
  隗嚣讨伐冯愔,完全是出于自卫,并没有其他想法。此时,而邓禹却趁势做起了“统战”工作。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派出使者,持节到隗嚣军中,按照朝廷官制任命其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军事。隗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
  当时,刘秀也得到了冯愔反叛的消息。面对邓禹这个“扶不上树的死猫”,刘秀真是无话可说。当时,几个月前邓禹派来的护送西河太守宗育之子做人质的信使还留在洛阳,没有来得及返回。无奈之下,就召问邓禹派来的信使:“冯愔此人,平常和谁的关系最好?”信使说:“护军黄防。”刘秀怃然叹道:“日后生擒冯愔者,必黄防也!”刘秀的洞察力的确有过人之处,远在千里之外,他就准确地判断出冯愔与黄防迟早会相互攻击,迟早会发生内乱。
  于是,秘密派遣尚书宗广持节到栒邑去招降黄防。果然,过了一个多月,黄防趁冯愔不备,再次发动兵变,逮捕了冯愔,据城反正,重新归顺。这个宗广也是个能人,到了关中以后,广泛招降瓦解各路赤眉军,前更始政权的大将王匡﹑胡殷等人纷纷叛变樊崇转降于宗广。宗广准允,带着王匡﹑胡殷等人回洛阳见刘秀。走到半路上,王匡﹑胡殷等人又反悔了,想带人逃走。宗广发觉,将王匡﹑胡殷等人抓获,全部就地正法。不久,宗广把叛将冯愔带到洛阳,刘秀想起过去他的战功,赦免了他的死罪,绕了他一命。
  此后,刘秀再次派使者到关中,督促邓禹进兵。面对刘秀一次比一次严厉的催促,邓禹终于决定动手出击了。可是,战机已经错过,真是太晚、太晚了……
  (十三)掘陵奸尸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正月,在长安赤眉军的疯狂抢掠之下,城中已经断粮了。要养活如此庞大的军队,没有粮食怎么行?樊崇无奈,只好召集赤眉群臣一起,共同想办法。
  赤眉诸将都认为:长安城里的财物也搜刮的差不多了,长安城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于是,樊崇等人决定:弃城而去,西进抢粮!
  临出城之前,樊崇下令纵火焚烧,将长安城里的皇宫殿宇全部焚毁。可怜昔日繁华富庶的长安城以及汉高祖以来兴建的高殿宏宇,在一阵阵冲天的大火中,化为一片瓦砾。
  赤眉全军撤出长安城,樊崇取道长安南郊引兵向西,沿着南山(秦岭)北坡诸地,继续向西进发。赤眉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前行,马车中积满了从各地抢劫来的珍宝,车甲兵马,极为繁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号称百万。刘盆子坐在青盖马车上,以三匹骏马驾辕,身边的侍从就有几百人。抢劫完南山(秦岭)以北各地,攻陷了郿城(今陕西省眉县),原更始政权的守将严春战死。
  早在几个月前的建武元年十月,刘秀已经拿下了洛阳。十月十八日,刘秀正式入城,进驻南宫。随即,刘秀颁诏:定都洛阳。从形势的发展来看,中原地区的形势越来越朝着对刘秀集团有利的一面发展。
  建武二年正月十七日,刘秀为了表彰功臣,激励士气,刘秀把所有的功臣都封为侯爵。其中以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为首,都享有四个县的封地。
  这一举措,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安抚邓禹,督促其进兵。使者西行到了邓禹军中,宣读了“加封梁侯、食邑四县”决定,并传达了限期南下攻击长安的命令。然而,邓禹在得到了刘秀的诏书之后,依旧是按兵不动。
  过了数日,赤眉军由于粮荒撤出长安,到右扶风一带抢掠。邓禹闻报,这才派兵渡过渭水南下。但是由于长安敌情不明,邓禹只是在云阳驻扎观望,不敢攻击长安。
  当了解到赤眉军撤出长安远去之后,邓禹才带着他的西征军进入了残破不堪的长安城。此时由于邓禹久不进兵,长安城中的百姓对于邓禹的到来再也没有以前热切盼望的兴致,都在冷眼观望。另外,邓禹军队中的士兵大量逃亡,减损大半。原来,自从冯愔起兵造反后,邓禹连战连败,军心动摇,诸将对于邓禹的能力开始怀疑。原来跟从他的士兵对其是大失所望,纷纷开始大批逃亡。
  邓禹为了鼓舞日益低落的士气,驻扎在汉武帝时为了演练水军而修建的昆明池边,设宴慰劳全军将士。又选择良辰吉日,按照礼仪到汉高祖的寝庙前祭奠,并且将散乱在各处的西汉十一个皇帝的神主牌位收集起来,派人护送到洛阳。又对赤眉军挖掘过的诸陵进行了清理,将死人尸骨重新入殓安葬。同时,设置守陵官,派兵防守。又寻访到更始帝刘玄的尸体,将其改葬在霸陵。
  至此,邓禹表面上“收复”了故都长安,勉强“完成”了刘秀临行前布置的一个任务。但是,邓禹的拙劣表现,用“极其糟糕”四字来形容,毫不为过。此刻,他所面临的形势是极其严峻的。
  在这里,必须要交待一下此时关中的政治势力版图。此刻,除了西进的樊崇赤眉军、驻扎在长安的邓禹西征军、更始政权残部以外,关中地区突然之间出现了两股力量:汉中王刘嘉、汉中流民军首领延岑。这两股力量的加入,使得关中三辅的割据更加混沌。建武二年的关中形势,究竟会如何发展,也许只有老天知道。
  汉中王刘嘉不在他的富庶的“小江南”―――南郑城里好好呆着,跑到关中干吗来了?其实,刘嘉何尝不晓得关中如同地狱一般?他是是被人赶出了汉中,迫不得已才北上的。令刘嘉哭笑不得的是,给他惹出大乱子的竟是自己的部将延岑。
  延岑字叔牙,也是南阳郡人,是个有勇有谋的厉害角色。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春,他也率众起兵于南阳,盘踞了冠军县城,割据自守。刘玄得知后,派时任大将军的刘嘉将其击败。延岑是个头脑灵活的家伙,一看吃了败仗,马上就举旗投降。从此,延岑成了刘嘉手下的一员大将。更始二年二月,刘嘉被刘玄分封为汉中王,以南郑为都城。延岑作为刘嘉的部将一起南下,协助镇守汉中郡各县。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二月,不甘寂寞的延岑再次起兵造反,率领起义军包围了南郑,围攻他的主公刘嘉。这一次,刘嘉兵败逃走,延岑夺取了南郑,随即又占据了整个汉中郡。延岑看到形势有利,信心倍增,率军西出,进军武都。结果,被更始政权的柱功侯李宝所击溃,延岑败走天水。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延岑前脚刚离开南郑,早已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巴蜀之王”公孙述的兵马立即杀了进来。此刻,公孙述趁虚而入,火速派将军侯丹率军北上,占据了南郑,夺取了汉中郡全境。
  再说刘嘉,他逃出南郑后,重新收罗了残兵败将数万人,准备东山再起。这时,延岑已经被柱功侯李宝所击败。于是,刘嘉就率军与柱功侯李宝的军队汇合,共同对付延岑。刘嘉任命李宝为丞相,重新南下攻击侯丹,准备夺回汉中。交战之后,刘嘉的军队再次失利。
  万般无奈之下,失意至极的刘嘉只好转兵西向,驻扎在河池、下辨二地,又去与延岑连续交战。这一次,延岑被刘嘉打得大败,在秦岭以南无法立足,被迫北逃,取道散关,翻越秦岭进入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刘嘉、李宝则一路紧紧追赶,在散关一带交战,再次击败延岑。
  此时,长安城已经被赤眉军攻破,刘玄出逃,更始政权覆灭。于是,无处安身的延岑见识不妙,见风使舵,又再次主动投降了刘嘉。刘嘉确实是个厚道人,再次将延岑的军队收编,网罗在自己帐下。可是,自己的老根据地汉中郡已经被公孙述袭取,西边是人见人怕的隗嚣统辖的陇西军,东边则是百万虎狼之师―――樊崇的赤眉军!刘嘉,此刻真是陷入了绝境之中。
  不久,前更始政权邓王廖湛率领赤眉军十八万,进犯陈仓谷口,前来围攻刘嘉。刘嘉此刻已经是豁出去了,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亲自上阵,率军与廖湛大战于谷口,大破赤眉军。刘嘉在阵中异常骁勇,亲手将廖湛杀死,赤眉军见主将被杀,大溃而去。随后,刘嘉又命令李宝、延岑率部进驻右扶风,屯扎在杜陵,伺机觊觎长安。
  再说樊崇率领的赤眉军主力。
  九月,樊崇率领数十万赤眉军上了陇东高原,进入安定、北地一带抢劫。
  这个地方,是“陇西王”―――隗嚣的地盘。此人可不是个“善茬”,绝不是像刘玄那样的软世子。他在陇西一带,深得民心,兵精良足。尤其是,他的麾下,拥有一支可以与刘秀的“突骑”媲美的数万“陇西铁骑”。有了这支队伍,隗嚣根本不畏惧樊崇。隗嚣心道:“樊崇!你小子有种!竟敢到我的地盘上撒野!那好!我们就掰一下腕子,看看谁厉害!”
  当隗嚣接到樊崇率军大举西进的消息之后,立即命令大将军杨广率领骑兵迎击。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别看樊崇在刘玄的更始军面前威风八面,到了隗嚣的陇西铁骑面前,他可是讨不了半分便宜。双方一交手,赤眉军大败,狼狈西逃,窜入右扶风境内。杨广则率军紧追不舍,一直追赶到乌氏、泾阳之间才收军。
  赤眉军见隗嚣不好惹,顿时打消了西进的念头。只好掉头东返,准备回到长安。
  时值初冬,气候异常严寒。当赤眉军走到阳城、番须两地的山谷之间的地带时,天降大雪。山谷峪沟都被冰雪覆盖,赤眉军的很多士兵都被冻死。樊崇心中忧愁,下令全军急速前进,东归长安。数日之后,大军进入长安周边附近。
  此刻,长安城掌握在邓禹的西征军手中。樊崇人马虽多,却是缺衣少食,军心不稳。自从他们在陇西被隗嚣击败之后,粮食已经不够吃了。许多士兵深感前途暗淡,很多人都做了逃兵。还有一些士兵既不想走也不想打仗,士气低迷。
  徐宣、逢安等人对樊崇说:“如今之计,只有一鼓作气,向东攻击。只有拿下长安,我等才有生路啊!”樊崇听了,一脸的愁云,他沮丧地说,“本官何尝不作如此想,可如今雪下的如此之大,军心又不稳,如何敢去东攻长安呢?”
  有人说:“以末将看来,眼下军心不稳主要原因是,全军上下没有动力。有的士兵闲来生事,却又不能处置他们。这一带陵墓不少,不如叫大家去掘坟盗宝,士兵们得到了财宝,士气自然大振。这样一来,我军拿下长安就有把握了!”
  但是,樊崇对于这个建议,并没有立即表态。他在想:我等既然已经拥立了刘盆子,已经是大汉的臣子了。怎么能够挖掘先皇的陵寝呢?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啊!万一张扬出去,谁还敢来投奔我们呢?
  可是,几天过去了,大雪一直下个不停,赤眉全军处在了饥寒交迫之间。樊崇焦躁不安,孤独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高耸在野外的西汉帝王陵墓,若有所思。突然,他一跺脚:“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老子挖了它们!”
  樊崇等人要盗墓,应该哪里开始呢?除了汉文帝刘恒的霸陵、汉宣帝刘询的杜陵不在樊崇的控制区之外,长安以西,包括汉高祖、吕后陵寝在内的阳陵、长陵、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茂陵等九陵,以及另外七十多个陪葬墓,都成了樊崇的目标。
  令樊崇等人垂涎三的,当然是刘邦与的长陵以及汉武帝刘彻的茂陵。这两座陵园,是西汉时期规模最大、陪葬物品最为丰富的帝王陵墓。
  在这里,先说一下西汉皇陵的有关情况。
  刘邦称帝的第二年开始营建长陵,总共建设了十一年才完工。它完全是仿照西汉都城长安建造的,只不过规模略小一点而已。
  陵园内还有着设施豪华的寝殿、便殿,前者是陵园中的正殿,里面陈设汉高祖的"衣冠几仗象生之具",完全像皇帝生前时一样侍奉。虽然曾经遭到王莽的有意破坏,但是大体上却保持完整。当时,由于西汉前期的丧葬制度缘故,刘邦与吕后并没有同陵合葬。因此,吕后单独起陵于长陵之东,也叫长东陵。
  近年以来,考古工作者曾在长陵陵邑以及周边范围内发现树木双兽纹半瓦当,还有大量瓦片堆积、水管道、生产工具等残片。从文献记载以及目前的残存实物资料来推断,可以想见,这里在当年是何等的繁华、何等的巍峨壮观!真是一派朱檐彩栋、深宫广院、车马人熙的雍熙景象。另外,长陵之东,还有着大量的功臣、皇家亲戚的陪葬墓群。唐人刘彦谦《长陵诗》说:"长陵高阙此安刘,附葬累累尽列侯。"在西汉诸陵中,长陵的陪葬墓数量最多,跟随刘邦南征北战的功臣和贵戚,死后多陪葬在长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文帝刘恒的霸陵。开国之初,汉文帝提倡节俭,他以身作则,躬行节俭,他生前所经营的霸陵,规模很小。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了一封非常有名的薄葬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无有所改。” 因此,霸陵 “因山为陵,不复起坟”,即依山凿挖墓室,无封土可寻。
  而到了他儿子汉景帝刘启手上,却一改其父的作风,厚葬之风开始抬头。他为自己所兴建阳陵的规模,远远大于父亲刘恒的霸陵。近年以来,发掘出土的汉俑,规模之大,足以与秦始皇兵马俑媲美。
  但是,无论是汉高祖的长陵,还是汉景帝的阳陵,要是与汉武帝刘彻的茂陵比起来,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西汉十一陵中规模最大的,当然是茂陵。
  茂陵从汉武帝即位后的第二年―――建元二年(西元前一百三十九年)开始营建,一直到他去世的那年,也就是后元二年(公元前八十七年)才竣工,历时整整五十三年。建陵时曾从各地征调建筑工匠、艺术大师三千余人,工程规模之浩大,令后人瞠目结舌。
  它的旁边还有李夫人、卫青、霍去病、霍光、金日禅等人的陪葬墓。数量虽然不如长陵多,陪葬物却是后者不能比的。墓内殉葬品极为豪华丰厚,史书上说它:“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
  即便在今天,封土冢残高也高达四十六点五米,海拔改度已经超过秦陵!按照“视死如生”的厚葬制度,茂陵的建筑极其宏伟。它是在平地起陵,从外地运来上好的泥土封树。由于运输艰难,其泥土的成本,已经超过当时的谷价!真可谓是“一寸泥土一寸金”了。
  西方人拍摄的航空照片中,发现从空中看茂陵,与埃及的金字塔极为相似。因此,茂陵素有“东方金字塔”之称。
  当年,汉武帝动用了全国赋税总额的三分之一,作为建陵和征集随葬物品的费用。当年,汉武帝死于五柞宫之时,出殡发丧于未央宫前殿。他遗体安放在玉床之上,口含蝉玉,身穿金缕玉匣,玉衣上镂刻着蛟龙、鸾凤、龟麟等吉物之象。落葬的那天,灵车之后还有长龙一般的载满葬品的车队,来到茂陵时,文武百官已见地宫中已塞满金、银、珠宝、丝绸、经卷、食品及各种奇珍异物等,再也塞不进去了。
  在西汉之时,陵园内还建有祭祀的便殿、寝殿,以及宫女、守陵人居住的房屋,设有五千多人在此管理陵园,负责浇树、洒扫等差事。这还不算,朝廷还从全国各地征召豪门大户迁徙至此,在茂陵东南营建了一座县城,取名茂陵县。这些名门大户及其子弟,成了汉武帝的永远的守陵邑民。人口最多之时,曾高达二十七万七千余人。
  其他诸帝之墓如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虽然不如茂陵雄伟,但是由于厚葬盛行的缘故,其中的陪葬物也是异常丰富。当年,这种风气被名士杨王孙所深切担忧,坚决要求儿子将自己“裸葬”。其实,他还有一点在那封著名的“裸葬”信中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裸葬”不会被盗墓!
  盗墓,是一种极其可耻的犯罪行为,即便在今天都是法律明文规定的犯罪行为。盗墓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甚至成了一个有传统的行当。盗墓之风盛行,与各代王朝的厚葬制度有着密切的联系。完全可以这样说,“盗墓行为”与“厚葬制度”是一对孪生兄弟。西汉历代帝王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在死去多年之后,厄运来临了。
  如此大的一块肥肉,对于樊崇这种爱财如命的人来说,怎么能够能不动心呢?不挖白不挖!现在不挖,以后就没机会了!
  建武二年九月,随着樊崇的一声令下,赤眉将士全体出动,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一场公开大规模盗墓活动开始了……
  首先,赤眉军挖开了汉高祖、吕后所在的长陵、长东陵,将其中陪葬的珍宝盗取一空。这还不算,士兵们还打开了吕后的棺椁。据说,当时吕后虽然死了二百多年,容颜还栩栩如生。士兵们竟然兽性大发,将吕后的尸体奸污。在这场空前的盗墓活动中,士兵们发现凡是有玉匣葬敛的女尸都跟活人一样光彩照人,于是就开始大肆奸尸。他们为了满足畸形的变态心理,争相挑选贵妇的墓葬开始挖掘。他们的心思是: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身为贵妇吗?现在,该老子们快活快活了!
  当然,最让赤眉士兵眼馋的,还是“金缕玉匣”。“金缕玉匣”,也叫做“金缕玉衣”。这是汉朝时候一种贵族才能够享受的厚葬方式。死者的尸体自腰以下用玉石为原料的札片覆盖,每个札片长一尺,宽一寸半,做成匣状,一直覆盖到脚部,札片上缀有黄金缕,称之为玉匣。因此,它也被民间俗称为“金缕玉衣”。采用这种方式埋葬的人,在封闭严密,空气干燥的条件下,尸体可以保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坏。
  赤眉士兵不仅贪图玉匣上的黄巾,也垂涎女尸的美色。因此,士兵们纷纷抢挖有玉匣的墓葬,挖出女性墓主,就纷纷抢劫玉匣上的黄巾,肆意奸淫尸体。此时的赤眉军,几乎完全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一群恶狼。
  九座帝陵全部被挖的千疮百孔、一片狼藉,死人尸骨被抛弃的到处都是,散落在雪地里。
  这场疯狂的盗墓一直持续了数十日才停下。诸陵之中,惟有汉文帝的霸陵、汉宣帝的杜陵因为不再樊崇的控制范围内,幸免遇难。此后,赤眉军再次打破了长安,由于文帝、宣帝其生前提倡薄葬,赤眉军觉得挖它们没什么价值,因此没有对其造成致命破坏。
  至此,樊崇这位曾经在推翻王莽暴政过程中立下功勋的流民军的领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为人所不齿的“盗墓贼”。他与五代时的温韬、元朝时的杨莲真伽、民国时期孙殿英一起,被后人并称为中国四大“盗墓贼”。由于他参加的时间最早,也可以称其为中国盗墓史上的“祖师爷”之一。
  四人之中,只有杨莲真伽这位主管江南事务的西域番僧的盗墓与众不同,杨莲真伽据说是西藏的一个喇嘛,被人称作一代“高僧”。他在宋朝灭亡不久,即就任江南总督。他到任后,下令南宋皇帝诸陵盗了之后,还把宋理宗的头颅砍下做夜壶。很显然,他盗墓的目的不全是为了求财,主要是为了羞辱、震慑江南汉人的反抗,显然是具有政治目的一种盗墓。
  而樊崇、温韬、孙殿英等人则不然,樊崇发掘西汉十一陵、温韬发掘关中唐朝十八陵、孙殿英发掘清东陵,都纯粹是为了发横财!利欲熏心,惟利是图,毫无道德廉耻,有了百分之百的利益,他们就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公开发掘帝后陵寝,盗取其中的财宝、奸淫女尸。如此大规模的盗墓行为,在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真是阴毒无比、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造成这一些列空前灾难的罪魁祸首是谁呢?除了樊崇、徐宣、逢安等丧心病狂的赤眉魔头以外,还有一个人―――这就是奉命西征、拥兵数十万的大司徒邓禹。正是由于他畏敌如虎,逡巡犹豫,才让赤眉军在关中为非作歹、随心所欲地施暴,才让他们犯下令人发指的滔天罪行。从这点上说,无论邓禹此前、此后取得了多么大的功绩,都无法抵消掉他西征时失职所造成的重大损失。
  就这样,在一些列复杂因素的作用下,赤眉军在以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地区丧心病狂地抢劫、焚烧、杀人、奸淫……
  正是在邓禹的严重渎职、事实上的纵容之下,赤眉军这支由百万流民土匪组成的恶狼之师,在不几个月的时间里,把一个好端端的关中三辅由神州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四)血战长安
  建武二年九月初,樊崇的赤眉军主力进入安定郡的陇东高原,被隗嚣的陇西军大将军杨广打的大败,狼狈向东南方向逃窜。陇西军一直将樊崇赶出了乌氏、泾阳才收兵。
  此后,樊崇率部翻越六盘山南逃,路上遇到大雪,冻死、摔死者不计其数。翻山成功之后,樊崇长出了一口气。此后,他率部沿着阳城(即安定郡略阳县)陇道南下),取道番须口,进入右扶风境内。
  说起来,樊崇也算是一个将才。他所选取的突入关中的这个部位,确实属于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显示除了樊崇善于用兵的卓越眼光。
  “番须口”,就在在今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龙山镇境内,与清水县比邻。说起它的名字,今天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但是要是提起它的别名“街亭”,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番须口”就是街亭!也就是二百多年之后,蜀汉将军马谡曾经镇守过的地方。
  “番须口”座落在六盘山南麓、略阳川中的一条狭长的谷地上,南北二山夹川而峙,略阳川水流经街亭城南北,两山间宽约二至三公里。它是陇西通往关中的门户,位于安定、天水两条官道的交汇之处,两条走廊在这里交叉成一个战略上的十字路口,是控制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不仅如此,它还是扼守关中、天水、安定、金城诸郡的总路口,也是中原地区从关中前往西域的咽喉要道。也就是说,这里也谁控制了这一地带,谁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樊崇占领了“番须口”,牢牢地控制住了右扶风的西北大门,给驻扎在长安的西征军主将了极大的压力。邓禹知道,樊崇夺取了“番须口”之后,必然会席卷着数十万大军沿汧水(千河)南下,再沿着渭水东进,威胁右扶风西部的安全。邓禹得报,急忙命令西征军分兵西进,驰援郁夷县(在今陕西省宝鸡市虢镇之西)。在这里,双方展开大战,西征军大败,余部逃回长安。
  此刻,关中的形势,风诡云谲,瞬息万变,实在令人无法预料。
  困守故都长安的邓禹,此刻早已是焦头烂额。由于长安早已断粮,他只好让部下分头出城去寻找粮食。谁知,在南山(秦岭)脚下的蓝田县(今陕西省蓝田县),找粮食的西征军也遭到了突然袭击。原来,被汉中王刘嘉追赶的延岑,率领残部翻越秦岭赶到了蓝田。延岑一到蓝田,马上对西征军发起了进攻!西征军根本没有料到眼前会突然出现敌军,措手不及,被延岑打的大败。邓禹得报,亲自出城与之交战,又再次被延岑击溃。
  延岑获胜之后,却并不去攻击长安。他也不傻:你邓禹都跑出来找粮食吃,我到那里去干啥?
  于是,他沿着秦岭一路西进,来到散关安身。正当延岑得意洋洋之际,不料,他的身后却出现了敌人。原来,他的老主公汉中王刘嘉、功柱侯李宝率领着十余大军从后面追来了。延岑大惊,急忙率军迎战,结果却被刘嘉打的大败。无奈之下,延岑只好再次厚着脸皮,恬然向刘嘉举起白旗投降。刘嘉并没有过于苛责延岑,准许他投降,又任命他为将军,继续率领他的部众。此后,刘嘉、延岑、李宝三人率领着十余万军队北上,来到陈仓道口驻扎。
  再说樊崇的赤眉军。在击败了西征军之后,樊崇本想立即东进,却突然得到了刘嘉北上的消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他急命更始降将―――前邓王廖湛率部十八万西征陈仓,准备一举歼灭刘嘉。
  不料,这一仗,赤眉军却被刘嘉打的大败,廖湛本人也被骁勇无比的刘嘉亲手砍下了脑袋。遭此大败,樊崇恨的咬牙切齿,本想回兵西向,将刘嘉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但是,由于大雪不息,缺乏粮草,他只能是暂且咽下这口窝囊气。他不顾刘嘉在身后,率领主力继续沿着渭水东进。
  九月中,樊崇在率部挖掘盗取了西汉帝后的九座陵墓之后,赤眉军获取了价值连城的无尽宝藏,士气大振。于是,樊崇勒兵渭河北岸,准备攻击长安。其实,他并不知道,渭河对岸的长安城里,早已没有西征军的一兵一卒了。
  早十几天前,邓禹已经率部撤出了长安。原来,邓禹接到郁夷方面的败报,心情异常郁闷。
  此刻,困守长安危城的邓禹和他所率领的西征军数万人,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由于屡战屡败,西征军的士气更加低落。如果出城作战,人马太少,又缺少粮食,无异于送死。如果固守城池,就这么点兵马,如何守的住?
  邓禹得到樊崇在四处挖掘帝陵的消息,知道他们肯定很快会前来攻击长安。他自忖不敌,觉得实在无法固守。于是,邓禹下令:“放弃长安,退守云阳!”
  从此,邓禹率领西征军残部数万人,连夜逃出城去,取道西北官道北上,入驻云阳(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前去搜寻粮食。实际上,昔日那支骁勇善战的西征军,已经基本上丧失战斗力了。
  九月末,赤眉军渡过渭水,进入了空城长安。此刻,天寒地冻,长安城又是残破不堪。樊崇等人心中也在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知道现在这副狼狈样,当初放那把火干吗?真是的!唉!”
  当时,长安城中皇宫九成以上被毁,只有未央宫之北的桂宫,还勉强可以住人。于是,樊崇把刘盆子请进了这里,暂且住下。
  就这样,樊崇率领全军开进了长安,打算好好休整一下。不过,现在的赤眉军的情况,经过这次折腾,已经大大不如八个月以前那么强悍。尤其是在陈仓道口一战,被刘嘉消灭了接近十万人,简直跟打断了樊崇一根肋骨差不多。虽然樊崇此时还有几十万人马,但是战斗力却明显不如以前。
  原来,此前的赤眉军士兵,都是穷的丁当响的“泥腿子”,前来投奔樊崇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总瓢把子给口吃的就行了!不饿死就成!因此,他们为了一口饭,打仗不怕死,勇猛无畏,战斗力异常剽悍。正应了那句古话:“光脚不怕穿鞋的”。可是,自从挖了皇陵,获取了无尽的宝藏,赤眉军士兵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荷包里揣的满满的,都成了“土财主”。他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很多老兵离开青、徐州家乡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一心想着带着盗掘的财宝,回家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去,都不想再打仗了。
  这种观点,不仅是普通士兵们,就是在徐宣、逢安、谢禄、杨音等高级官员们的思想中也流露出东归的情绪。对于部下们的心思,樊崇当然比谁都清楚。对此,他当然也是同意的。然而,由于时值隆冬,冰天雪地,道路不通,士卒们也非常疲惫。因此,他打算让赤眉军这头巨熊在长安“冬眠”一阵再走不迟。对于邓禹,樊崇早就看透了。在他看来,邓禹根本就是个草包,自己只用一根小手指头,轻轻一碰,就可以将他打倒了。因此,他根本没把邓禹放在心上,打算安安心心地长安过冬。
  正如同蛇鼠关系一样,夏天蛇吃老鼠,到了冬天,老鼠就要吃冬眠的蛇了。樊崇想安安生生地过冬,并没那么滋润,有人偏偏要找他的麻烦。吓破了胆的邓禹不敢打赤眉,有人却跳了出来,要和关中的赤眉一决雌雄,这个人就是延岑。
  延岑这个人真是奇怪,作为一名将军,确实异常勇猛顽强,但是他好像更喜欢流动作战。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当初,他连刘嘉区区几万人都打不过,现在却要跑到杜陵去和实力最强的赤眉军作对,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樊崇见居然有人敢到这里和他抢食吃,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真是胆大包天,就想狠狠地教训他一下。
  于是,他命令大将逄安率领十余万人为先锋,直奔杜陵。自己则亲率主力出城南下,以为后援。
  出乎樊崇意料的是,退守云阳的邓禹却想乘机大捞一把。他得知逄安率领赤眉精兵南下杜陵,认为长安城里只有刘盆子和羸弱残兵守城,是一个偷袭的好机会。这一次,邓禹又犯了“冒险主义”的错误。
  这天,邓禹亲率西征军数万人星夜南下。他们渡过了渭河桥,准备趁虚而入,反攻长安。这天夜里,邓禹率军向长安城发起了攻击。
  在夜袭长安之战中,又是偏将军张宗身先士卒,率领敢死队杀进城去,打开长安城门,放汉军入城,与城内的赤眉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张宗在阵中勇不可挡,所向披靡。在肉搏的过程中,张宗被赤眉军长矛刺中,穿透了肩胛骨。张宗犹如一头受伤的狮子,勇猛无比,背插长矛,杀伤敌军无数。在张宗的突袭之下,汉军眼看就要拿下长安城了。
  但是,杜陵距离长安实在是太近了,它在长安城的东南方,距离城池只有几十里路。因此,赤眉军的援兵很快就赶到了。赤眉军主将樊崇得到西征军偷袭的消息,急令右大司马谢禄率兵回援。谢禄立即率领骑兵紧急启程北归,乘夜杀回城中。赤眉援军的到来,使得战局急转直下。这天夜晚,在长安城中,双方再次展开血战。昔日繁华的栆街之中,顿时变成了战场,化为一片狼藉血海。由于邓禹没有想到赤眉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促不及防,仓促迎战。结果,邓禹被谢禄杀得大败,退出长安,狼狈不堪地率领残部数千人逃回云阳。
  这一仗,邓禹本来想奇兵偷袭,不想却弄巧成拙,损失惨重,简直跟那个试图“火中取栗”却被大火烧伤了爪子的的猢狲差不多。自从偷袭长安失败之后,西征军人数下降到不足一万人。
  西征军败回云阳,邓禹的能力也遭到了诸将的怀疑。对此,邓禹的精神感到十分痛苦。他坐在营中,长吁短叹。回想起当年出征之时刘秀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看看如今的局面,深感耻辱。不过,他还是书生性格,太好强了。屡战屡败的他,心态已经严重失衡。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眼睛都急红了,一心想翻本。于是,他不顾士卒饥饿,严令将士们主动向赤眉军发起攻击。然而,敌众我寡,西征军这么点人,怎么是人家的对手呢?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多次遭到惨败。到了建武二年的十月底,西征军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不足五千人了。
  至此,刘秀集团在关中的形势,一天比一天严重,日益恶化,陷入了无可救药的败局之中……
  (十五)穷途末路
  建武元年九月末,在击败了邓禹之后,樊崇开始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南线的延岑、李宝。这天,延岑与李宝合兵数万人,与赤眉军逄安部会战于杜陵。结果,延岑大败,一万余人被杀。延岑见识不妙,他再次发挥了善于逃跑的特长,带着残部飞速向西逃窜。而李宝的“腿短”,逃的不够快,被逢安团团围住。李宝无奈,只好举旗投降。不过,李宝跟着延岑做搭档,也学了不少本事。逃跑的绝招没学会,诈降的技术却学到了家。
  他率部投降于逄安之后,用甜言蜜语把逢安哄的团团转,令其对自己深信不疑。此后,李宝又开始了积极的努力。他得知延岑带领残部西去,李宝急忙写了一封信,派密使骑快马西行,火速追赶延岑。他在信上说:“延岑将军!不要泄气!我等应当继续努力!赶快回来继续战斗,我做内应,我们里应外合,可以将匪徒们一举击溃!” 延岑得信大喜,立即停止逃跑,掉头回来挑战。
  逄安得报,悉发大兵十余万出寨迎战。李宝乘逄安倾巢出营、内部空虚之机,立即命令部下撤掉赤眉的旗帜,换上自己的旗号。逄安战疲回营,看到大营的旗帜全部变成白色,不禁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老巢被延岑攻破,军心大乱,部下四散奔逃。延岑、李宝趁机率军掩杀,逄安军大溃,相互践踏而死,跌落山谷摔死,以及被延岑、李宝联军杀掉的,总数不下十余万。最终,逄安只率了数千轻骑逃回长安。经过这一仗,赤眉的主力遭到沉重打击,总数下降到不足四十万。从此,赤眉军伤了元气,走上了下坡路,逐渐衰落。
  到了十月,由于关中饥荒严重,刘嘉、延岑的军队也断了粮。于是,刘嘉、李宝率军也到云阳寻找粮食,恰好在此遇到了邓禹的西征军。对于邓禹,李宝内心是一万个看不起。他劝刘嘉说:“天下事未可知,大王应拥兵自守,且坐观成败,不要理睬邓禹。”因此,刘嘉对邓禹不闻不问,自己征自己的粮,双方两不相干。
  邓禹得报后,感到很是奇怪。立即派人东奔洛阳,将此情况迅速上报在河北的刘秀,刘秀命邓禹设法招降刘嘉等人。刘秀知道后,派使者告诉邓禹:“刘孝孙为人,素来谨慎善良,是朕少年时期亲如手足之人。他现在这样做,必定是长安轻薄之人误导他造成的。”
  邓禹得报后,感到很是奇怪。立即派人东奔洛阳,将此情况迅速上报在河北的刘秀,刘秀命邓禹设法招降刘嘉等人。刘秀知道后,派使者告诉邓禹:“刘孝孙为人,素来谨慎善良,是朕少年时期亲如手足之人。他现在这样做,必定是长安轻薄之人误导他造成的。”
  邓禹得到刘秀的旨意,立即派人与刘嘉联络。刘嘉派李宝、来歙为代表,到云阳拜谒邓禹。于是,邓禹派人与刘嘉联系,刘嘉命丞相李宝、内兄来歙作为代表去见邓禹。
  此时,李宝看到邓禹对赤眉军连吃败仗,自己却将赤眉军主力十多万杀得片甲不留,因此李宝根本看不起邓禹,说话之时,显得有些傲慢。邓禹此刻正没好气,一见李宝如此模样,心中大怒:“来人,将李宝推出斩首!”左右急忙劝谏,盛怒之下的邓禹如何能够听的进去?很快,李宝的人头被送到了邓禹的帐前。这一次,邓禹再次闯下了大祸。
  再说刘嘉,他得到李宝被邓禹无故杀死的消息,非常愤怒,震惊无比。他立即下令:“全军集合,给本王把邓禹往死里打!”他派李宝之弟为先锋,纠集部队反攻西征汉军。这一仗中,邓禹再次大败,赤眉将军、着武侯耿欣战死。耿欣是耿纯的堂兄,也是一员勇将。虽然战死沙场,却为耿氏一门增添了荣耀。纵然如此,耿欣还是死的太可惜了。他没有死在赤眉军的刀下,却莫名其妙地被友军杀死。这一仗之后,刘嘉与邓禹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誓不两立。不仅如此,他还对刘秀产生了怨恨之心,彻底断绝了与洛阳方面的政治联络。
  这一突发事件中,邓禹为了一己之私怨,将友军将领杀死而破坏了统一战线。可见,邓禹的眼光、胸襟是何等的短浅、狭隘!究其本源,责任完全在邓禹,正是由于他不顾大局,一意孤行地生生制造出来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邓禹的过错造成的。
  此后,邓禹由于频遭大败,士气低迷,不得不率领残部撤出云阳,向南奔窜,逃往高陵驻扎。
  三年多来,长安三辅地区由于连年兵燹,无人耕种庄稼,农业生产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曾经富甲天下的关中三辅地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白骨蔽野,城郭皆空的世界。
  本来,老百姓对于邓禹的西征军抱着极大的希望,当年听说邓禹挥师入境,他们箪食壶浆,杀牛酿酒,千里迢迢地送到邓禹军中,前来犒劳将士们。但是,一年多以来,邓禹迟迟不动,坐失良机,使得赤眉军得以任意驰骋,肆意抢粮,各地民众的财产被席卷殆尽,历年的存粮又都被赤眉军抢掠一空。老百姓饿死的到处都是,剩余的人为了活命,发生了人相食(即人吃人的事件)。
  侥幸苟活下来的老百姓们,除了对赤眉军恨之入骨以外,也对西征军产生了怨恨:你们吃了我们的粮食,到底为我们做了些什么?既然你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就自救!没有被饿死的人们,纷纷聚居在一起组成营保,拿起武器抵御赤眉的侵袭。不仅如此,老百姓们也拒绝向西征军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可以说,他们的心伤透了。
  此刻,关中各地的民众对各路势力都不相信了。包括邓禹的西征军在内,老百姓对他们也是一样,毫无信任之感。他们为了自救,自发地组织民团,修筑城堡,几十个村寨的人聚集起来,把粮食、财产、妇女老幼都安排住进城堡、营寨。他们内心寒透:无论是谁,都不开门!敢有来犯者!杀!
  完全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邓禹才陷入了没有粮食吃的境地之中的。
  由于找不到粮食,邓禹又打不过赤眉军。无奈之下,他只好咬牙下令:进攻营寨、堡垒,为全军征粮!
  真是“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从邓禹在关中的表现看,他硬是把一支由河北健儿为骨干组成的虎狼之师,折腾成了一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这还不算,邓禹犯下的更大过错还在后头。这支军队,很快就要从历史的记忆中消失了。
  由于邓禹在关键时刻,逡巡犹豫,畏敌如虎,不仅断送了一举收取长安,彻底平定三辅地区的大好时机,反倒使得关中地区的人民遭受了空前的苦难,导致无数老百姓惨遭赤眉军杀害,大量的平民也因饥饿而死。关中郡县,不闻鸡鸣之声,不见炊烟之起。十室九空,白骨遍野。同时,邓禹在军事上的平庸无能,也使得关中形势日益恶化,西征军自身也面临着全军覆没的绝境。
  其实,在关中的各路势力,日子都不好过。邓禹的对头赤眉军,他们的处境也一样糟糕。自从杜陵之战以后,主力损失不小。多次攻打各个村寨,都无法攻破。由于找不到足够的粮食,赤眉军中也开始出现粮荒。樊崇对此也是无计可施,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大军东归!
  建武二年十一月,得知西征军的困境之后,刘秀终于作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召还邓禹,令其率领余部撤回洛阳。也就是说,实际上撤销了邓禹西征军主将的职务。
  不仅如此,他在诏书中还特别叮嘱邓禹:“慎毋与穷寇争锋!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刘秀的意思非常明确:你邓禹虽然失败了,朕不怪你!你只要把剩余的士卒给朕完好地带回洛阳就可以了。至于消灭赤眉军的任务,朕亲自来处理!
  在此,刘秀再次苦口婆心地叮嘱邓禹,不要再打了!你不行!可是,输红了眼的邓禹根本听不进去,把刘秀的谆谆告诫完全当成了耳旁风。他心中不服:“不是俺不行!不过是运气稍差而已!”在这种极端的、不正常情绪的控制之下,此后邓禹再次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将残存下来的这最后一点力量彻底葬送了……
  公平而言,邓禹的确是个难得的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他擅长组织人士工作,尤其是以擅荐贤才、出谋划策闻名。总体来看,他是一个组织型行政人才,却不是一个军事人才。从邓禹收取各地民心以及在长安城中的一系列举措来看,处理内政是他的长处,在军事方面能力非常有限,领兵打仗是邓禹非常薄弱的一个项目。派他做西征主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邓禹之所以迟迟不敢与赤眉决战,思想深处的根本原因在于功名心作祟。他一心想成为韩信那样的百战百胜的开国名将,不想在自己的作战历史上留下失败的记录。他一心想着留名青史,功垂万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老校友―――刘秀才派他挂帅西征,把这个最好的机会留给了他。由此来看,刘秀派邓禹作为西征主将,存在着一定的私心。
  客观地说,刘秀选择西征主将人选,违背了“惟才是举”的用人原则,把一个不适当的人选安排到了如此重要的岗位之上。他是因“关系、人情”用人而不是“因才用人”,最终,酿成了西征彻底失败的严重后果,造成了成千上万无辜民众的死亡,拖延了统一天下的时机。造成的后果之严重,甚至在两千年之后的今天,也都是令人不忍睹闻。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用非其人,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失误!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足以后人引以为戒。
  建武二年十二月,樊崇等人看到在长安实在无法立足,就胁裹着傀儡皇帝刘盆子,带领着数十万部众,离开长安,走上了东归之路。一路上,赤眉军不断发生士兵逃亡的现象。虽然如此,樊崇还拥有部下二十余万。樊崇等人认为,士兵逃亡,不足为奇。按照过去的老经验,只要找到了足够多的粮食,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追随他们。对此,樊崇深信不疑。
  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张早以铺开的天罗地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魔头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第一,关于刘秀的逃亡路线。
  刘秀等人在第一次北上宣慰的过程中,去过常山郡。因为他北上的路线就是走的真定--卢奴--蓟县这一条线。邓晨是他姐夫,又是常山郡的太守,焉有不见之理?
  事实上,刘秀一行逃亡之时,开始是向西南方向逃窜---正是长安的方位。他们肯定是想原路先逃回常山投奔邓晨。“他们一路向西南方向狂奔,走过了涿郡、范阳、唐县等地,来到了下曲阳。此时,由于前方遇敌,他们不敢继续往西南方向逃,只好沿着北上时的路线,他们取道卢奴、安熹、安国,改向东南方向逃窜。”可见,刘秀不是不想去投靠邓晨,实在是去不了。
  2、如您所说,“终水”好像就是为“绛水”之误。
  当初,写作之时,我用的是电子版的河北地图,这个字我实在看不清楚。如果您有纸张版的地图,烦劳您看一下。如果漳河南边有条河叫做“绛水”的话,那就说明“终水”的确是为“绛水”之误。
  3、关于“南宫”、“下博”、滹沱河之间的位置问题,自古以来的很多史学家都对范晔的记载迷惑不解。
  关于这段史实,范晔的原文表述如下:“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呼沱河,无船,适遇冰合,得过,未毕数车而陷。进至下博城西,遑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守,去此八十里。”光武即驰赴之,信都太守任光开门出迎。”章怀太子李贤就在《光武本纪》的注释中写道:“山海经云:“太戏之山,滹沱之水出焉。”在今代州繁畤县东,流经定州深泽县东南,即光武所度处,今俗犹谓之危度口。臣贤案:呼沱河旧在饶阳南,至魏太祖曹操因饶河故渎决,令北注新沟水,所以今在饶阳县北。”在《后汉书.冯异传》中,李贤疑惑地说:“光武纪云,度虖沱河,至下博城西,见白衣老父,曰‘信都去此八十里耳’,是自北而南。此传先言至南宫,后言度虖沱河,南宫在虖沱河南百有余里,又似自南而北。纪传两文全相乖背。夡其地理,纪是传非。诸家之书并然,亦未详其故。”
  对于这个问题,我当初写作之时也是非常疑惑。后来,经过思考,我在本文中是叙述如下:“过了滹沱河,刘秀等人一路南下,陆续渡过了漳水、绛水,来到了南宫县(今河北省南宫县西北)境内。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刘秀一行剩下的几十个人,一下子淋成了“落汤鸡”。向南走了几里,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破旧漏房。刘秀叫人把马车停到这个房子里,大家一起进去休息。......次日,刘秀等人继续南行。由于前面的道路被封锁,无法前行。他们只好掉头北返。这一天,刘秀一行继续向前走,来到下博城西面的三岔路口,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一个个面面相觑。
  此时,一个白衣老人却飘然而至。他站在路边,为刘秀指路:"努力前进吧!信都郡的人依旧忠于大汉!他们依然在为长安朝廷守城!你们由此向南走八十里路,即可到达信都!"”
  我个人认为,滹沱河改道的可能性不大。刘秀他们之所以北返,很可能与当时前方遇阻有关。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
  -------------------- 回答读者问题 <完>----------------------
  (十六)危如累卵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自从派邓禹率军西征以来,刘秀对于西线战局,一直是密切关注。到了这年冬天,当他关中战场的危局之时,心急如焚,异常焦虑。为什么刘秀在长达十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派兵西援呢?这主要是与刘秀的全国战略布局有着密切的关系。
  自从几个月前的建武元年十月定都洛阳之后,刘秀就处在了一个四战之地,他面临着来自东、西、南、北四个方面的巨大压力,他几乎在同时与天下群雄开战!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所有的方面都出现了异常棘手的问题,让他目不暇接,手忙脚乱……
  这一年的年初,远在关东的刘秀,真可谓是强敌环伺,局面极其严峻。
  在东线,梁王刘永盘踞着以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为中心的广大地区,声势浩大。不仅如此,青州流民军头目张步控制了甾川国的首府剧县一带,再加上留守青、徐的赤眉流民军首领董宪、佼强等人,气焰熏天,不可一世。为了确保洛阳东侧的安全,刘秀于四月命虎牙大将军盖延为东线主将,以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四人为副将,率军数万东征刘永,进围睢阳。双方在以睢阳为中心战场,杀的昏天黑地……
  在南线,洛阳以南的绝大多数郡国都被前更始政权的大将们所盘踞,郾王尹尊占据了郾城、宛王刘赐、南阳太守王常占据了南阳。不仅如此,早在这年的四月,原本跟随朱鲔投降的讨难将军苏茂之后却又起兵,再次于广乐叛变。苏茂起兵之后,杀害了淮阳太守潘蹇,盘踞于广乐城,并派使者向梁王刘永称臣。他们结成联盟,同时向刘秀的洛阳政权发起了挑战。这还不算,在洛阳西南、东南方向,还有檀乡、五楼、五校等流民军在频繁骚扰,严重地威胁着洛阳的安全。
  为了解除西南方向的威胁,刘秀急令骠骑大将军景丹、建义大将军朱祐、汉忠将军王常、骑都尉王梁、臧宫等率大军南下,讨伐弘农、厌新、柏华、新城、蛮中各部敌军。又任命祭遵为征虏将军,加封颍阳侯,也一痛随军出征。同时,为了确保洛阳南线的安全,刘秀命大司马吴汉、执金吾贾复、组成南征集团军,率汉军主力南征。
  南线战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
  北线方面,本来是刘秀的大本营,经过刘秀在前两年的亲征,战事已经结束。南下之后,刘秀命朱浮为幽州牧,总领幽州十郡,确保北线安全。又令大将军杜茂守备河间、邯郸一线,牢牢地守住河北中部的老根据地。北线能够出事,实在让刘秀深感震惊和意外!在他眼中,北线绝对是安如磐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料,此刻也出现了大麻烦。先是在常山郡也传来了坏消息,据留守河北的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奏报,他的外舅真定王刘扬也在暗中密谋造反。另外,据幽州牧朱浮奏称:渔阳太守彭宠心怀怨恨,图谋不轨,准备造反。另外,至此,北线各郡也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除了虎牙大将军盖延负责的东线战场以外,北线、南线几乎同时告急!各地的求援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往洛阳!
  面对危局,刘秀显示出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正月,他先派前将军耿纯去真定,快刀斩乱麻,一举砍下了刘扬兄弟的脑袋,彻底平定了真定叛乱。不料,心胸狭窄、尖刻细密的朱浮却给刘秀捅出了大漏子。然而,由于朱浮举措失当,在刘扬之乱平定后的一个月,渔阳太守彭宠就扯起大旗造反了。他严令朱浮死守蓟县,又急调游击将军邓隆率军北上增援。同时,又下诏给上谷太守耿况,令他在渔阳之北对彭宠进行牵制。此外,他还命令骁骑将军、昌城侯刘植率部进入密县讨贼。又令大将军、苦陉侯杜茂与中郎将王梁合兵,迎击五校流民军于魏郡、清河、东郡各地。此后,朱浮的情势虽然危急,倒也争气,他死死地守住了蓟县,耿况也不断出兵骚扰彭宠身后。彭宠有了顾忌,无法长驱南下。另外,杜茂、王梁也将魏郡、清河、东郡各地的营寨堡垒全部打破,擒获流民军持节大将三十余人。使得三郡清宁,道路畅通。除了刘植在密县战死以外,汉军的损失并不大。至此,河北的北部形势虽然危急,但是从总体上看,中、南部地区总算是保住了,大局稳定住了下来。
  东线战场,虎牙大将军盖延统率的东征汉军在与刘永、苏茂的作战中,占据了决定性的优势。到了八月底,盖延拿下了睢阳,刘永败死。此后,在与苏茂、周建的作战中,也屡次获胜。随着盖延的捷报频传,东线战场成为刘秀最安心的一个方面。至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看南线,本来南线战事经过刘秀的严密部署与精妙指挥,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洛阳周边的郾城、宛城、内黄等地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周边的流民军进犯在刘秀的御驾亲征之下,也被打退。随后,刘秀又命吴汉收取南阳郡的新野、冠军、湖阳等地,力求早日彻底光复家乡。但是,由于吴汉的军纪败坏,激起了滔天大变。这年的八月,破虏将军邓奉在新野县举兵反叛,将吴汉打的大败,并夺取了汉军的全部辎重、粮草。吴汉丢了粮草,不得不狼狈东归,去投奔盖延。不过,南阳郡的首府宛城还是在汉军的手中,在扬化将军坚镡的顽强死守之下,岿然不动。南线虽然危急,却也有惊无险。
  刘秀虽然勉强稳定住了局面,河北南部、河内、河东三地,就像一只鼎的三只足,托起了洛阳,避免了“鼎折覆餗”恶果的出现。刘秀的洛阳朝廷,在经历了大风大浪洗礼之后,终于算是站住了。
  但是,刘秀在四方群雄的重拳打击之下,虽然勉强站住了,但是他的战略预备队却几乎全部用光了。自从建武二年的七月以后,刘秀几乎把所有的大将都派出去征战。虽然,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邓禹的西征军危如累卵,几乎将要全军覆没,但是他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有兵可派了!此刻,要想派兵去支援关中战场,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刘秀看来,只要樊崇的赤眉军不立即打过来,那就谢天谢地了。到了这年八月末,西线的警报再次拉响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年八月末,北上魏郡内黄县亲自率军迎击五校流民军的刘秀,再次大获全胜。这天,他正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清点俘虏以及缴获物资之时,却突然接到了邓奉反叛、吴汉的所有军用物资全部被抢走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刘秀吃了一惊,开始苦思对策。正当他在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考虑如何对付邓奉之时,突然又接到了京师送来的弘农郡紧急奏报。这封奏报,所说的军情比前者更严重,可谓“十万火急”!刘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拍案而起:“传令三军!火速南下回京!快!”
  奏报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是什么消息让一向沉稳的刘秀如此惊慌呢?原来,奏报中说:邓禹的西征军在关中一带屡战屡败,已经断粮。赤眉军也由于粮尽,打算东归青、徐。樊崇的部下大将苏况,已经率军抵达弘农郡。很快,攻破了首府弘农县,俘虏了刘秀任命的弘农太守,窥伺函谷关,西线告急!
  刘秀得报之后,脸色大变,立即下令拔营南归。于是,御驾星夜兼程,驰归洛阳。
  九月二日,刘秀从内黄连夜驰归洛阳。此刻,刘秀身边的大将都已经派出去了,无人能够统军向西迎敌。情急之下,他想起了一个人――――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然而,此时的景丹,由于患了严重的疟疾,卧床不起。到了此时,连床都下不了。这样的一个病号,怎么能够领兵上阵呢?
  其实,刘秀很清楚景丹的病情。八月中,刘秀亲率汉军围剿五校流民军。当时,刘秀带着景丹等人走到怀县。景丹却突然得了疟疾,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原因,景丹看到刘秀走在前面,不禁打起了“摆子”,浑身发冷,在刘秀面前直打哆嗦。可见,当时景丹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刘秀开始没在意,笑着说:“朕听说,自古以来,壮士从来不会得疟疾。现如今,我们的骠骑大将军怎么会得了疟疾呢?”开玩笑归开玩笑,刘秀连忙让小黄门将其扶起,赐给医药,让其返回洛阳休息。回到洛阳之后,景丹的病情加剧,从此卧床不起。
  此刻刘秀的身边,除了病重的景丹以外,已然无人可派。如果赤眉军一旦打破了弘农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虽然刘秀明知景丹重病在身,不能出征。但是,军情紧迫,急若星火,刘秀顾不得许多了。景丹是老臣,不仅骁勇善战,威名赫赫,而且忠心耿耿。现在,只有靠他的昔日的威名,出去抵挡一阵了。刘秀一进城,即连夜下诏,急召景丹进宫议事。他对憔悴不堪的景丹说:“赤眉匪军马上就要逼近京师了,形势危急,朕现在已经无将可派。知道将军病着,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大将军抱病出山了!朕只是想借将军的威名一用,将军到了军营之后,只需安心静养,无需理事。以将军的威名,只要躺在病床上就足以震慑住匪军了!”
  刘秀脸色铁青,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目光注视着景丹。景丹知道皇上是真急了,否则也不会来求他这个病号。他听了刘秀的这番话,不敢推辞。强撑病体,星夜启程,前往弘农军中赴任。景丹本来就奄奄一息,在路上这么一折腾。才到了弘农军营之后,病情加重。十几天后,景丹就死在军营中了。
  刘秀得到景丹的死讯,急调征虏将军祭遵率军西行,接替景丹。祭遵到任后,在弘农一带与弘农、柏华、蛮中流民军大战数次,全部获胜。就这样,一度危急的西线战场,逐渐稳定下来。
  到了建武二年十二月,西线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这一年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刘秀的心中更是焦虑不安。此刻的刘秀,究竟在做什么呢?他正在思索,如何才能彻底歼灭西线的樊崇!
  刘秀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判断。他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平定南线南阳郡邓奉的叛乱,也不是征讨北线的彭宠,更不是对付东线的苏茂、周建、佼强。眼下的当务之急,必须全力对付断粮东犯的赤眉军。
  刘秀非常清楚,如果樊崇的赤眉军突破了黾池、宜阳防线,一定会东逃青、徐,或者南逃荆、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和当地的反刘秀势力汇合。这样一来,刘秀不要说统一天下,就连洛阳都保不住了。因此,刘秀在东、南、北三个方向采取守势,将所有能够调集到的主力部队都集结到洛阳以西,全力准备在西线一带的防线。这次,刘秀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樊崇的赤眉军主力全部歼灭!
  因此,他置东、北、南三线于不顾,全力构筑西线防御体系。他传诏各地,加紧在黾池(今河南省渑池县西)、宜阳(今河南省宜阳县东)一带布防,全力阻止赤眉军向东进犯。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时间!如果不能在樊崇东进之前布置好防线,则大事去矣!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立即到弘农郡去狙击赤眉,延缓其东进的步伐。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战略围歼计划的完成。
  对于邓禹,刘秀已经彻底失望了。对这种固执己见、丧师误国的庸将,刘秀真是痛心疾首,无话可说。事实上,早在这年的十一月,刘秀已经派人传诏邓禹东还洛阳。不过,邓禹还在东归的路上,还没有赶到京师。
  那么,谁来担负聚集匪军前进的重任呢?刘秀这次,在万分危急之时,终于祭出了他的杀手锏―――大树将军!
  (十七)临危受命
  建武二年十二月,面对西线日益危急的局面,迫使刘秀不得不掏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这就是刘秀雪藏已久的名将―――“大树将军”冯异。
  俗话说:“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现在启用冯异,是时候了!对于冯异的才能,刘秀是再清楚不过了。冯异酷爱读书,满腹经纶。尤其擅长《左氏春秋》,精通《孙子兵法》。这是一位上马能领兵,下马能治民的绝世英才。
  尤其是在军事方面,冯异的才能是刘秀帐下诸将当中最突出的一位。自从在颖川的父城县归顺之后,冯异一直追随着刘秀。无论是在河南还是在河北,无论职位高低,他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做事,对刘秀忠心耿耿,对复兴汉室大业矢志不渝、万死不辞。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总是会想起他。
  正因为如此,更始二年秋,刘秀北征流民军之时,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把至关重要的河防重任交给了他,足见对其的信赖与器重。
  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胆寒心悸。冯异的卓越表现,不仅为刘秀拿下洛阳扫清了外围障碍,也为汉军主力彻底扫清河北残匪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冯异是名将云集的汉军将领群中的一颗璀璨将星,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元帅级”的人物。
  不过,冯异性格沉静寡言,从来不张扬、夸耀自己的功劳。为人历来做事低调,因此也有了“大树将军”的美称。
  刘秀深知冯异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才能卓越。因此,一直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作为紧急的战略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这张王牌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建武三年正月六日,刘秀在军情如火的情形之下,急召偏将军冯异取代邓禹,以原职前往弘农郡一带狙击赤眉主力。此刻的冯异,现在何处呢?
  原来,冯异已经被册封为阳夏侯,正率军在魏郡、河内一带与流民军作战。
  早在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春二月,刘秀在京师洛阳大封诸将。在这场大面积的分封中,定封冯异为阳夏侯。此后不久,阳翟人严终﹑赵根举兵盘踞县城,向洛阳朝廷叫板。刘秀得报,命令冯异以偏将军之身率部南下颖川郡的首府阳翟县,前去围剿严终﹑赵根叛军。冯异到了阳翟,很快就平定了叛乱,拿下了县城。正要班师回洛阳之时,刘秀特意派太中大夫为使者,带着御酒、牛肉前往颖川郡犒劳。刘秀在给冯异的诏书中说:“制诏偏将军冯异:王师奋威,一战即捷。凶焰伏法,丑虏授首。将军屡建大功,朕心甚慰。将军不必急于回京,可以顺便回故乡看看,祭奠一下祖先。着令二百里内太守﹑都尉已下及宗族具会。”
  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大局来犯。八月二十六日,刘秀御驾亲征,抵达魏郡内黄县的羛阳聚,召集诸将齐至,准备与之决战。于是,身为偏将军的冯异,与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佑﹑执金吾贾复﹑偏将军冯异﹑强弩将军陈俊﹑左曹王常﹑骑都尉臧宫等一起赶到羛阳聚,将五校军一举击破,迫降其众五万余人。
  此后,冯异率部一直在魏郡、河内一带围剿流民军。得到刘秀的诏命,他不敢怠慢,立即点齐本部军马二万余人,赶到洛阳觐见刘秀。
  谒见大礼行毕,刘秀令冯异走到书案前,指着地图对他说:“冯将军!如今赤眉无谷,已经驱众二十余万,大举东来!你来看!贼人前锋已经抵达弘农之西的华阴县了!”
  冯异仔细地审视着地图,静静地聆听着刘秀的话,一声不吭。刘秀焦虑地说:“贼人进展神速,令人惊骇。按照这种速度,没几日就可直抵函谷关了!冯卿,你有什么高见?”冯异道:“关西军情,小臣尚不熟悉,因此不敢妄言。”
  刘秀看了看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意味深长地道:“冯卿何必过谦,但说无妨!” 冯异沉默良久,低声回禀:“陛下!小臣以为如今应当火速出兵弘农,扼守华阴山道,对贼人就地狙击。待我大军集齐,可放贼人东去,即可一鼓而全歼之!”刘秀深以为然,点点头说:“朕早有此意!与卿真是不谋而合!”刘秀又说:“冯卿!你一定要将贼人拦住!大司徒邓禹若率部东归,一定要接应他安然回京师,不得有误!”冯异慨然道:“小臣遵旨!”
  交待完任务,刘秀命冯异即刻启程。与上次送邓禹一样,这次,他也是亲自把冯异送出城外,一直送到黄河边上。
  这时,冯异的部下两万余人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临行前,刘秀把自己乘坐的马车赐予他。大军即将西行,冯异也跨上了战马,就要出发了。刘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把他叫住。他亲手解下自己的佩剑,郑重地赐给冯异。这柄佩剑,是一把镶有宝石的七尺长剑,这是刘秀的心爱之物。他说:“冯将军!朕还有几句话要交待!等朕说完了再走不迟!”冯异忙道:“小臣恭聆圣训!”
  刘秀对于冯异,寄寓了深切的希望。他望着冯异那张沉静的面孔,缓缓地说:“长安三辅地区,先后遭到王莽、刘玄之乱,本来就受害严重。现在又来了赤眉﹑延岑的军队,他们残酷凶暴,荼害人民。对于三辅地区来说,真是雪上加霜!老百姓不知所归,无所依从,非常可怜!关中的事情,朕也听说了很多,闻之痛心,令人心碎!冯将军!此次你到关中去,不是叫你去屠城杀人,更不是让你去攻占土地,而是让你去平定叛乱,彻底消灭土匪,让黎民百姓重新过上安定的生活!”
  此外,刘秀又不厌其烦地特别强调,谆谆告诫冯异:“现在我军之中的有些将军,不是不能打仗,朕也非常器重他们。为什么不派他们去呢?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喜欢抢掠百姓财产的恶习!对此,朕深恶痛绝!因此,朕才决定派你去担当这个重任啊!冯卿,你原来在南阳做过地方官,朕知道你是一个能员干吏,你一定要严格约束部属,不要给关中各郡县的老百姓带来新的灾难!”
  冯异听了,依旧是默默地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拜别了刘秀之后,带领本部人马两万人,疾驰西去……
  对于刘秀的教导,他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怀。不仅如此,他还善于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很快,他就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十二月中,冯异星夜兼程,抢在樊崇的赤眉主力之前,赶到了弘农郡华阴县,入城踞守。
  他所到之处,广施恩惠,军纪严明,从来不骚扰百姓。到了弘农郡之后,黾池人霍郎﹑陕县人王长﹑湖县人浊惠﹑华阴人阳沈等土匪首领,看到冯异大军入境,纷纷带着自己的人马纷纷来投降。
  冯异走后,刘秀为了防止赤眉军东窜,立即在以函谷关为中心的地区,进行了严密布防。十二月,刘秀令破奸将军侯进等入守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移镇宜阳,刘秀严令诸将把守好各路要隘,不得让赤眉军肆意流窜。他下敕告诫诸将说:“匪军如果东来,耿弇可引宜阳兵会新安!匪军如果南逃,侯进可引新安兵会宜阳!”
  此后,刘秀严令耿弇、侯进等汉军诸将抓紧集结。他像一只蜘蛛一样,正在紧锣密鼓地编织天罗地网。只要这张网编织完成,樊崇就死定了!
  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黄河岸边东西通衢要道上当道安营。下令士卒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几天之后,樊崇、徐宣率领的赤眉主力二十余万人马来到了了营前,与冯异所部汉军遭遇。冯异下令就地狙击,与赤眉军主力展开大战。从建武二年十二月开始,一直到建武三年闰正月初,冯异与之对峙六十多天,大战十余次,招降赤眉军刘始、王宣等所部士兵五千余人。冯异在弘农郡华阴一线的有力狙击,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死死地挡住了赤眉军―――这股滔天祸水东归的去路,为刘秀在东线布防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一场继昆阳大战、钜鹿大战之后的又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就要打响了……
  1、“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大局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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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一个字,“大局”应为“大举”。现修改为:
  “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数万人大举来犯。”
  2、“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总是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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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修改为:
  “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因此,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刘秀总是会想起他。”
  3、“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胆寒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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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修改为:
  “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朱鲔胆寒心悸。”
  4、“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黄河岸边东西通衢要道上当道安营。下令士卒加紧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
  “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渭河、黄河岸边的交通要道上当道下寨。他下令士卒加紧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十八)垂翅回谿
  到了建武三年春闰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于是,刘秀派使者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就在冯异准备放赤眉军东去,实行预先制定的战略计划之时,突然之间,遭遇了一次大挫折,几乎把全歼赤眉军的计划彻底葬送。罪魁祸首不是冯异,正是那个从长安带领残部东归的前征西军主将、大司徒邓禹!
  这一天,大司徒邓禹、车骑将军邓弘带着西征军残部东归洛阳路过华阴,恰好与冯异的军队相遇。冯异按照刘秀的旨意,接住了邓禹、邓弘,给饥饿难当的士兵们提供了食物。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邓禹、邓弘吃饱了饭,就开始了“瞎折腾”。邓禹这次犯的错误,更加严重。不仅葬送了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的西征军将士的性命,而且几乎将刘秀精心布置的围歼计划破坏殆尽。
  这天,吃饱喝足了的邓禹对冯异道:“冯大将军!本官决定率部与赤眉在此地决战,想请大将军拔刀襄助,不知意下如何啊?”
  冯异听了,大吃一惊。沉默片刻之后,坚决地表示反对。他躬身施礼,诚恳地劝谏:“启禀大司徒!末将与赤眉匪军已经在这里交战了六十天了。在此期间,末将虽然招降了一些骁勇剽悍的匪将,也有了一些斩获。但是,以末将看来,匪军人数众多,如果与之决战,只恐凶多吉少!如果对他们稍微加以恩信引诱,很多人就会自动投降,不用发兵围剿!”邓禹听罢,沉着脸一言不发。
  冯异看邓禹脸色不对,又赶忙说:“末将临行之前,圣上已经下诏中原各郡的我军主力在黾池以东集结、布防。圣上严令末将先在此就地狙击匪军,等东线的防线布置完成后,再放这些流贼大队过境!”邓禹听完,脸色更加阴沉,满脸的愠怒加暴躁,在关中的屡战屡败,已经彻底使得他的心态失衡,显得有些恼怒:“够了!冯公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冯异望着邓禹,继续小心翼翼地做着耐心的解释说明。他用双手做了一个合龙的手势,继续说道:“圣上的意图是,等匪军东窜之后,皇上的大军从东面迎头痛击,末将带领本部人马从西面攻击其后。如此一来,前后夹击,樊崇必可擒也!”
  应该说,冯异所提出的这些建议,无论是从事前的分析还是从事后的结果来看,都是完全正确的,也是完全符合刘秀的战略意图的。但是,他并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大司徒的心思。此刻,邓禹现在只想着如何挽回自己江河日下的声誉,一心想打个胜仗再回洛阳,以洗刷前面的耻辱。对于冯异的意见,他根本听不进去。
  当他接到刘秀召回自己的诏书之后,不但不汲取教训,反倒心怀不服。邓禹觉得,自己接受西征重任以来,没有完成任务,在路上损兵折将、一败涂地,辜负了刘秀的信任,颜面尽失。为了挽回在关中丢失的尊严和威信,他对刘秀“无得复妄进兵”的严令置若罔闻,把刘秀的警告提醒,全当了耳旁风。他决定:利用最后的职权以及最后一点时间,和赤眉军大战一场!
  这时,他虽然是一个败军之将,但是在名义上还是大司徒,位列三公,官爵比冯异高得多。邓禹此刻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无论看谁都不顺眼。对于刘秀下诏任命冯异为 “征西大将军”,前来接替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邓禹看到冯异极力劝阻自己出兵,“手舞足蹈”地连说带比划,不禁大怒,再次打断了冯异的话,冷冷地喝道:“冯公孙,你难道想抗命吗?”冯异正在侃侃而谈,听了邓禹的责问,顿时默不作声了。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冯异虽然做了 “征西大将军”,论官阶法制,他还得听邓禹的调遣。虽然冯异的资格比邓禹老的多,但是他与刘秀之间的亲密程度,当然是没法与邓禹相比。邓禹是刘秀跟前的红人,在河北期间,刘秀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单凭这一点,冯异就得罪不起他。退一万步说,就凭他与刘秀是老校友的关系,冯异也不能不买他的帐。万般无奈之下,冯异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既然大司徒有命,末将遵令就是!”
  于是,邓禹命令邓弘为先锋,冯异为后援,联军进击弘农郡赤眉军。双方一接战,立即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赤眉军真是狡猾,先诈败而逃,把“辎重”马车丢弃了一地。其实,这些马车中的箩筐中全都装的是泥土,表面上覆盖一层豆子,用以冒充粮食。当时,邓弘的士兵见状大喜,争先恐后地掠取这些假粮食。赤眉军一看邓弘上当,立即掉头猛攻,邓弘军促不及防,被赤眉杀的大败,死伤无数。
  冯异得报,急忙率军出寨,与邓禹一起赶上增援邓弘。在冯异的奋力攻击之下,汉军终于打退了赤眉,救出了邓弘。
  赤眉军退去了之后,冯异说:“大司徒!末将以为我军久战,锋锐已疲,不如撤退回营,来日再战不迟!”邓禹一心要立功,不听冯异的话,厉声喝道:“休得多言!全军追击!”
  不料,赤眉军这一次还是诈败,他们故意把队伍拖得很长,且战且走,显得不堪一击的样子,诱使邓禹率领的汉军大队人马追进回谿(位于华阴境)。回谿是一个幽深的山谷,俗称回坑。全长四里,宽二丈,回谿水从山谷中流淌而过,河水深达两丈五尺,是赤眉军聚集的老巢之一。赤眉军曾经长期在这一带驻扎,对这里的地理、道路情况了如指掌。他们诈败的目的,在于诱使邓禹率领的汉军大队人马追进回谿,然后将其一举聚歼!
  邓禹不知是计,带领汉军跟着进了山谷,继续追击。再说冯异,他领了邓禹的将令之后,赶紧驰回后队寻找自己的人马,跟着邓禹一起追击。冯异走在后队,当他得到邓禹追进回谿之后,大吃一惊。他久经沙场,根据经验判断,知道其中必然有诈,他担心邓禹有失,不顾自身安危,急忙率部也跟着进去支援。
  果然,邓禹一进山谷,赤眉军伏兵四起,杀声震天,不计其数的赤眉军像潮水一般涌来,猛攻汉军。结果,邓禹被赤眉打的大败,三千余人阵亡。在先锋大将张宗的拼死搏斗之下,邓禹、邓弘率领二十四骑杀出一条血路,冲出谷口,仓惶逃奔往宜阳去了。主将一逃,汉军大队全军覆没。
  等到冯异率领援军赶到邓禹被围的地点,汉军已经全军溃败,被杀死的、淹死的到处都是。放眼望去,到处是汉军将士血淋淋的尸体,惨不忍睹。淋漓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回谿河水。
  奇怪的是,此时冯异只见自己人的尸体,却看不到敌人的一兵一卒。冯异觉得不妙,立即下令:“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赶紧给我撤!”此刻,哪里还有退路?只听的一阵铜锣响,一阵又一阵巨大的鼓噪声在山谷中回荡。冯异抬头望去,回谿两岸的山坡上,变戏法一样冒出了满山遍野的赤眉军伏兵。赤眉军高喊:“速速投降!绕尔等不死!”冯异急了,连忙下令撤退:“突围!快走!”
  于是,汉军迅速掉头向谷口方向逃去。突然,只听得一阵梆子响,两侧的山谷上,赤眉军万箭齐发,弩箭如同雨点一般向汉军射来。由于敌军居高临下,大批汉军士兵被射死。
  冯异不得已,下令:“分散爬上山坡!各自突围!”他抛弃了战马,带着少数侍卫部下,爬上回谿的山坡,沿着山谷中的小路上逃亡。历尽了无数艰辛,冯异一行杀散了山坡上的赤眉军,徒手爬上十几丈高的山崖,终于逃回了大营。
  回谿一役,邓禹的西征军残部近五千人被赤眉军“包了饺子”,被樊崇全部吃掉。同时,也搭上了冯异的部下几千精锐士卒的性命。
  回谿之战,是冯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场败仗之一。但是,汉军战败的责任却不应该由他来负。因此,他的信心丝毫没有受损。在回到营地之后,他开始积极谋划,准备挫一挫赤眉的锐气……
  在(十七)临危受命一节中,存在一个明显的错误:
  “建武三年正月六日,刘秀在军情如火的情形之下,急召偏将军冯异取代邓禹,以原职前往弘农郡一带狙击赤眉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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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应该删掉。
  在(十八)垂翅回谿这节的开头,叙述不够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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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建武三年春闰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于是,刘秀派使者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应修改如下:
  到了建武三年春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正月六日,刘秀派使者赶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十九)奋翼黾池
  古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冯异虽然在回谿吃了败仗,但是他却毫不气馁,立即加紧备战。
  回营之后,他立即撰写了奏章,将回谿之战的详细经过写明,派人火速送往洛阳,将详情禀报了刘秀,请求指示。
  刘秀在得到了冯异上报关于汉军在回谿遭到惨败的紧急奏报之后,陡然色变。震惊之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指挥作战,如同下围棋。二者从博弈的角度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本来,刘秀指示冯异放赤眉东去,就是要把樊崇赶进包围圈,吃掉这条大龙!用围棋术语来讲,杀大龙之时,不用收气的净杀当然是最好不过。日本一位名人临终前说过:“如果本来能够净杀的棋,却走成了劫杀,这种人不能算是会下围棋。” 可是,在邓禹这个“黑参谋”的干扰之下,原本是“净杀”的棋,居然被邓禹走成了“劫杀”!由此可见,邓禹的错误是何等的严重!不仅如此,邓禹的失误,使得刘秀部署在华阴的棋筋―――冯异的部队,都差点被樊崇吃掉。冯异的人马本来就少,这次又遭到重创,陷入了异常危险的境地。
  可以试想,如果冯异被樊崇吃掉的话,东西夹击,围歼赤眉主力的战略将化作泡影,也会使得全面战局产生极大的被动。另外,还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假如刘秀的战略意图被樊崇识破,他必然会感到东归的危险性,不会往刘秀的伏击口袋里钻,转而掉头西去。如果冯异被吃掉的话,堵死樊崇西退关中的目标就无法实现了。
  总之,一句话,如果没有冯异在西线的配合,东西夹击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要想吃掉樊崇的大龙,就必须诱使其东进。赤眉要是东进,冯异会不会被吃掉?刘秀的脑海中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当然,如果冯异在放赤眉东归的过程中,要是能够保住自身就再好不过了。但是,眼下现在这种情况,冯异能够顶得住吗?刘秀很是担心。
  不过,刘秀还是沉住了气,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几天后,经过深思熟虑,他认为:冯异的兵马虽然比樊崇少的多,但是根据他对冯异的了解,樊崇想一口吃掉他,还没那么容易!
  想法成熟了之后,刘秀下定了决心!他派人骑快马告诉冯异,新安、宜阳一带的防线已经部属完毕,现在可以放赤眉军通过了。由于刘秀对前线具体军情并不是完全很清楚,只是令冯异见机行事,一定要在保存好实力的前提之下,设法诱使樊崇继续东进。
  冯异接到了刘秀的指示,也做了自己的判断。他经过周密分析认为,他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严格遵照刘秀的旨意,就这么白白地放樊崇过境,岂不是白白地便宜了这小子?
  于是,冯异采取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打一仗再放赤眉过去!他觉得,就是要放樊崇东去,也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回谿之仇,必报!
  为了做好放敌军过境,冯异进行了周密完善的准备工作。在此基础上,他采取了“开围一角、背后掩杀”之计。
  首先,冯异下令禁闭营门,坚壁清野,不许部下出战。其次,他又暗中下令四处搜罗在回谿一战失散的残兵败将,尽可能地让他们归队。几天后,冯异部下的人数又恢复到了两万人左右。看到自己的军队逐渐集齐,冯异决心与赤眉会战一次,挫一挫匪军的锐气,然后再放其过去。
  冯异的人马虽然只有两万余人,却是追随多年、久隶沙场的百战雄兵。与吴汉、耿弇、景丹等人以骑兵部队为主不同,冯异的部下主要成分是从河北各地招募的“奔命兵”,兵种以步兵为主,兼有少量的骑兵。虽然从兵种上看,似乎不如吴汉等人,但是冯异所部的综合战斗力,却是汉军之中最为强劲的。
  由于冯异统军有方,号令严明,无论是在河北剿匪还是在河南驰骋,从来没有失手过。他不仅在讨平王郎过程中战功卓著,在围剿流民军的过程中也不含糊,在河北剿匪期间,他就曾在中山国北平县击破了流民军铁胫部,就连前来骚扰的匈奴铁骑都不是他的对手。在河北之时,遇到匈奴骑兵突袭,结果被冯异打的大败,全军覆没,连匈奴的王爷―――“于林闟顿王”都被迫向冯异投降。
  从冯异的作战风格来看,他不像吴汉、耿弇等人单纯靠兵种的优势取胜。简单地说,他打仗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智谋。当年,冯异曾与寇恂一起,以区区两万兵马,一举击溃更始名将朱鲔的十余万大军,扬威洛阳城下,就是最好的例证。
  从这个角度看,说冯异是刘秀手下最优秀的将领,一点也不为过。如果将樊崇比喻成一只力大无比的巨熊的话,那么冯异就是一只牙尖爪利的猛虎。虽然巨熊―――樊崇人多势众,但是遇到有勇有谋的“兽中之王”―――冯异,他可就要倒霉了。
  这天,冯异派信使给赤眉军送信,约期会战。樊崇得报,正中下怀,他不禁喜上眉梢:“来得好!”
  本来,樊崇的部下在河北、河内等地被刘秀揍的找不找北,一直对汉军十分忌惮。但是,自从在关中一带与邓禹多次交手,几乎从来没输过。因此,他对于汉军再也没有了畏惧之心,反倒生出了轻敌之意。在他看来,他虽然被隗嚣、延岑揍了两顿,满地找牙,损失了不少人马,手下又逃亡了不少,实力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手上还有接近三十万弟兄,而冯异只有两万多人马。他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灭了冯异,简直比撵死一直蚂蚁还容易。
  不料,在他率领赤眉主力接近三十万东进之后,却被冯异这个对头硬生生地堵在了华阴县以西,一连六十多天都无法继续前进。对此,他愁眉不展,束手无策。这次,好不容易用诱敌深入之计,在回谿猛砍了汉军一刀,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非常得意。不过,遗憾的是,最终还是让邓禹、冯异这两条大鱼漏网而去。对此,他心中十分懊恼。
  对于邓禹率领二十四骑溃围而去,樊崇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于这个草包,樊崇懒的理他。可是,听到汉营中“冯”字大旗依旧高高飘扬,他心中还是犯了嘀咕。樊崇担心的是,如果冯异继续扼守官道,肯定会延误东归的时日。他犯愁的是: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要是再这么对峙下去,三十万弟兄,全他娘的要饿死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当他接到冯异派人前来约期会战之后,心头大喜,呵呵大笑:“你们的要求,本官准了!冯异!你且来领死吧!来日会战!”
  于是,双方在弘农郡华阴县的渭河边上,摆开了战场。
  对于这次战役,冯异早就胸有成竹。在会战之前,他早已下令让开华阴以东通往函谷关的通道,引诱赤眉军东去。同时,又秘密派遣了一些精兵勇士,穿上赤眉军的衣服,埋伏在东方的官道旁边。这里是赤眉军东去的必经之路,冯异打算在这里给樊崇设下“绊马索”,猛揍他!
  第二天一早,冯异率领大军出寨主动邀战。很快,汉军的前锋部队与赤眉军就交上了手,双方就地开始了激战。起初,赤眉军势大,果然占据了上风,汉军前锋逐渐抵挡不住。冯异不慌不忙,命令中军预备队增援。赤眉军见冯异军力很弱,于是集合大队前来,全力猛攻冯异主力。冯异毫无惧色,率领将士们奋起迎击。
  赤眉军虽然人数上占据优势,而汉军却在素质上占据了上风。双方虽然是十比一的比列,却是难分胜负。
  双方激战整整一天,在汉军将士的拼死抵抗之下,赤眉军的凌厉攻势逐渐被遏制。双方开始进行残酷的肉搏混战,尸横遍野,难解难分。一直杀到红日西沉,人数占优的赤眉军竟然抵挡不住了,有些力不从心。他们无心恋战,突然又发觉官道已经出现了缺口,急忙决定夺路东去。
  冯异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在赤眉的背后追赶。当赤眉军大队走到华阴之东的官道之时,汉军的伏兵骤起,赤眉军大乱。由于汉军伏兵的衣服与其类似,加上又是日暮黄昏之时,光线昏暗,赤眉军一时无法分辨敌我,被汉军杀得大败。
  在路上,樊崇被冯异设下的“绊马索”摔了一跤,怒不可遏。下令:全军继续与汉军作战!双方在夜幕之中,再次展开了拼死的格斗。正在双方杀的不可开交之时,冯异率领的汉军主力赶到了!由于汉军生力军的加入,再加上赤眉不熟悉夜战,顿时大乱,夺路而走,向东南方向逃去。
  樊崇知道冯异不好惹,此刻也慌了手脚,只想逃的越快越好。精通兵法的冯异将军,哪里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掩杀机会?他传令三军:“全军将士,给本大将军紧追!就是贼人逃到天涯海角去,也要追上他!”
  樊崇此刻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他带着二十多万赤眉军,不顾冯异的汉军在背后的追击,快马加鞭,沿着弘农郡西部的山道,一路狂逃。在逃了整整一夜之后,赤眉军来到了弘农县(今河南省灵宝市)城下。
  函谷关在今天的名气,远远不如山海关、嘉峪关。但是在秦汉时期,它却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关”。在那时,它是关中、关外的界线,也是京师长安的东大门。不过,函谷关的位置与名称在汉武帝之时有一点变化。汉武帝时,楼船将军杨仆因“数有大功,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东关,以家财给其用度。”于是,汉武帝下诏将函谷关东移数百里,改置于新安县,以原来的关称为弘农县,使杨仆成为“关内人”。
  函谷关的名字虽然换成了弘农县,但是,它的雄险地势以及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却一点不减当年。弘农城里,驻扎的是汉军名将―――征虏将军祭遵。他早已接到刘秀的诏令,做好了一切迎战的准备。弘农城头,“祭”字大纛高高飘扬,汉军将士众志成城,严阵以待,威风凛凛。
  饥寒交迫的赤眉军,哪里敢攻城?樊崇只好下令,沿着城南的崤山向前突破!想过崤山,岂是容易的事?要知道,“崤函之塞”是天下第一要塞!
  崤山也叫做三崤山、二崤山。山高谷绝,峻坂迂回,形势险要,自古以险峻闻名,是关中三辅至中原诸郡的天然屏障。山中有南、北二崤道,亦称南陵、北陵。南陵为夏后皋之墓,北陵有周文王避风雨台遗址。也是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之处,也是老子西行之地《水经注》云:“崤有盘崤、石崤、千崤之山,故名‘三崤’,又分东崤山、西崤山,故名‘二崤"”。
  崤山不仅是千古文化流韵之地,也是著名的古战场。它是南山(秦岭山脉)东段的支脉,也是黄河与其支流洛河的分水岭。隔黄河与河东郡的河北县(山西省芮城县)的中条山遥遥相望。主峰名叫青岗峰,高耸入云,是弘农郡的最高峰。崤山之北,黄河谷深流急,滔滔河水穿山而过,形成一道高耸如斧削刀劈的岩石峡谷。陡峭的山峰突起在黄河中,形成三道巨大的水门,土人称之为“鬼门、神门、人门”,这就是著名的三门峡。樊崇要想率部渡河北上,可能性几乎为零。
  函谷关与崤山之险要,在当时雄甲天下。《读史方舆纪要》中,用如下语言叙述了“崤函”之塞的险要形势:‘自新安以西,历渑池、硖石、陕州、灵宝、阌乡而至于潼关,凡四百八十里。其北皆河流,翼岸巍峰插天,约谷深委。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
  此地山峰险陡,深谷如函,故名“函谷”,在汉武帝以前的秦汉时期,这里是函谷关旧址所在。崤山与函谷关,并称“崤函”之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是春秋时期秦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被晋国围歼之地,白骨森然,累累数百年不绝。
  道经此地的樊崇,虽然久经沙场,却也是眉头紧锁。他非常清楚,要想通过函谷关与崤山,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时,赤眉军全军士兵以及男女老幼,沿着崎岖的山道,蹒跚而行,前进速度异常缓慢。见此情形,樊崇心中异常焦虑,烦躁不安:如果不能迅速通过此山,等到汉军追兵赶上,那就麻烦大了!樊崇传令:“汉军追兵即将赶到!火速出山!快!”
  他的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几乎与此同时,深通兵法的冯异,正在率领汉军星夜追赶。赤眉军听说汉军追兵赶到,吓得胆战心惊,加上带着老幼家眷,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队伍发生混乱,前进速度不得不放慢。
  这天日中,赤眉军的后队看到身后烟尘大起,他们更加慌乱。原来,是汉军的追兵杀到了!旗号高高飘扬:“征西大将军冯”!果然不出樊崇所料,骁勇无比的冯异所部汉军,进展神速,飞快地在崤山脚下的函道上出现了。
  樊崇得报,把牙一咬:“掉转马头,回身迎战!”双方再次遭遇,在崤山的山道中,又展开了一场激战!
  在崤山脚下,双方再次大杀一阵。在冯异强有力的攻击之下,赤眉军再次大败,无力再战,大量士兵放下武器,向汉军缴械投降。樊崇见大势已去,只好抛弃了老弱眷属,率领主力狼狈不堪地向正东方向逃窜。
  赤眉军慌不择路,窜出崤山之后,他们又向东逃了几百里,一口气来到黾池、新安城下。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刺奸将军侯进的狙击。到了此刻,樊崇才明白当初冯异为什么要死死地把自己阻拦在华阴县以西!他一捶大腿,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老子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宰了冯异啊!”事已至此,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樊崇无计可施之际,冯异的追兵又到了!原来,自从在崤山脚下击溃了樊崇主力之后,冯异严令部下不惜一切代价,继续追击!汉军马不下鞍,穷追不舍。一直追了四百八十里,一直从华阴县追到新安县。
  于是,樊崇大惊,急令全军转向南逃窜。此刻,一幅千古罕见的奇景出现了:樊崇带着二十多万赤眉军一路狂逃,两万多汉军,在冯异的率领之下,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猎人在驱赶野兽!分明是手持套马竿的马倌在驱赶马群!
  接近宜阳之后,冯异不再追赶。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圣上处理好了!
  再说樊崇,他被冯异追的实在无路可逃,只好乖乖地带着近二十万赤眉军残部,逃入了宜阳境内。
  至此,“华阴-崤山-黾池-新安”会战全部结束。这一仗,冯异俘获赤眉军男女八万余口,大获全胜。这场大规模的会战,虽然从规模上不能与昆阳之战相提并论,但是它的意义却极为重大。在这场狙击战中,冯异再次以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以少胜多,率领着孤弱偏师一举击溃了十倍于己的强敌赤眉军,临阵斩杀接近两万,俘虏八万,消灭了三分之一的赤眉重要骨干成员,创造了一个惊人的奇迹。从此,樊崇的赤眉军主力遭到了重创,为刘秀在宜阳全歼赤眉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战之后,西线汉军一扫邓禹主军以来的低迷之气,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增强了汉军将士们对赤眉作战的必胜信心!
  几天之后,刘秀得到黾池大捷的奏报,喜不自胜,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立即派使者带着礼物西行,慰问犒劳汉军有功将士。他特地颁赐玺书慰劳冯异,诏书中说:“赤眉破平,士吏劳苦,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论功赏,以荅大勋。”刘秀诏书中的这段话,就是对冯异战功的最好评价。
  崤山之战,是刘秀统一天下的各大战役之中,除了“昆阳大战”、“钜鹿大战”、“洛阳围城战”之外的第四场大决战,是刘秀集团与樊崇赤眉军最终决战的序篇。这场大战,也是继“射犬会战”之后,汉军与强敌赤眉军进行的大规模会战之一。
  这一仗,再次显示了冯异卓越的军事才能,也表现了他勇猛顽强、敏锐果敢的优秀军事素质,真不愧为一代名将的优秀代表。
  其实,这不过是冯异小试牛刀而已。他更加出色的表现,还在后头。
  同样都是汉军,同样是带了两万人出征,作战的对象同样是赤眉军。主帅不同,作战结果是大相径庭。看看邓禹的表现,再看看冯异的作为,真是让人感叹:就军事方面而言,如果说冯异是一只凤凰,那么邓禹不过一只乌鸦而已。
  此后,樊崇的主力赤眉军虽然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但是他们已经日暮途穷,即将寿终正寝了……
  (二十)天罗地网
  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大司徒邓禹侥幸逃出回谿后,他的数十万大军只剩下二十四骑,就连刘秀当初给他的两万精兵也赔的血本全无。他一路南逃,直奔宜阳。在这里,汉军守将―――建威大将军耿弇将他接住,暂时就地安顿。
  十七日,稳坐于洛阳城中的刘秀,得到耿弇等人的紧急奏报,说是樊崇等人率残部十余万南逃,已经进入宜阳境内了。刘秀立即决定御驾亲征,率领洛阳禁军立即启程,直奔西南方向的宜阳城。
  十八日,刘秀抵达宜阳。在这里,邓禹拜见了刘秀,伏地请罪。作为一个丧师失地的败军之将,深感到脸上无光,羞愧难当。他面色凝重,跪在地上,一一向刘秀诉说了西征两年多以来的详细经过。最后,他泪流满面,痛悔万分地说道:“臣邓禹才智驽钝,不堪一用。自受任西征以来,虽竭尽全力,却是功微罪大!臣今将大司徒、梁侯印绶奉上,乞请陛下严治劳师无成之罪!”
  自从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十二月邓禹出师奉命西征,到此时已经整整两年了。在他出征之前,刘秀还是更始帝刘玄所钦封的“萧王”。现如今,刘秀已是正位洛阳、号令天下的大汉皇帝了。
  这时,刘秀注视着邓禹,默默地听这位老校友一一诉说,一言不发,一直在默默地思考。
  其实,在赶往宜阳的路上,刘秀已经得到了耿弇关于邓禹已经逃归宜阳的奏报。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处置邓禹呢?
  西征失败,纵然有诸多客观因素在其中起了作用。但是,从主观方面来说,邓禹作为西征军主将,应该负主要责任。其他的都可以原谅,尤其是“回谿之战”,实在是毫无必要。他的盲动,使得刘秀的整个围歼计划几乎毁于一旦。
  本来,邓禹犯了如此之大的罪过,杀他十次都不应该。单单是抗旨拒诏,拒绝接受朝廷军令一条,无论是按照王法还是按照军规,已经不止是丢官失爵的问题,而是他的脑袋能否保住的问题。按照朝廷法律,甚至株连邓府满门老小一起上法场都是毫不为过。
  如果刘秀执法如山的话,邓禹这一次绝对是在劫难逃,肯定是死定了。但是,如果杀了邓禹,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其一,如果杀了邓禹,会对人才招徕工作产生消极影响。
  邓禹自从到河北投效刘秀以来,长期主持人才选拔、战略规划制定工作。他在河北期间,招纳了很多将领、谋士,为刘秀奠定河北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武将如吴汉、贾复、杜茂、陈俊,谋士如伏湛、王丹、桓谭等人,都是邓禹发现并提拔的。
  邓禹有着一双慧眼,善于识人,在组织人事工作方面的成绩,非常突出。如果杀了邓禹,会对今后的人才招徕工作产生不利影响。
  其二,如果杀了邓禹,有可能在汉军将领中引起思想波动,动摇军心。
  邓禹善于交际,在汉军将领中人脉极深,深孚众望。他与绝大多数汉军诸将都保持着很好的私交。以大司马吴汉、执金吾贾复、大将军杜茂、强弩将军陈俊等很多汉军将领,都是当年邓禹在河北时期招徕的。尤其是诸将之首的大司马吴汉,与邓禹的私交极深。如果没有邓禹的极力推荐,吴汉别说是当上堂堂的大司马,就是想脱颖而出都很难。如果严惩邓禹,必然会引起汉军诸将的不满。
  在眼下战火纷飞的时期,军方重要将领的态度至关重要。如何安抚这些有些骄横跋扈的将领,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缠的事情。如果再杀了他们的恩人邓禹,有可能会激起大变。这一点,刘秀不可能不考虑。
  其三,如果杀了邓禹,会给刘秀的声誉带来负面的影响。
  邓禹是南阳名门之后,在南阳一带有着很高的声望。而且,当年在河北创业的早期,邓禹不远千里扶仗渡河前来投奔自己,一直被四方豪杰广为传颂。另外,刘秀自起兵以来一直给人以仁厚宽和、恢廓大度的印象。胸襟他宏伟,能够容忍臣下的过失,一直被人们广泛赞誉。如果因为西征失败而严厉依法追究邓禹责任的话,必然要将其处死,他的家属也会被连累。如此一来,不但伤了南阳豪强的心,而且刘秀还会留下一个“杀害贤才”的恶名。从政治上看,不但不利于良好声誉的保持,而且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另外,从感情上说,刘秀与邓禹的私交甚厚,刘秀实在也不忍心动刀子。再者,邓禹西征前期,平定了河东,为洛阳朝廷夺取了一块重要战略基地,也算是有些微劳。
  此刻,刘秀看到邓禹这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顿生怜悯之心。在综合通盘考虑之后,刘秀长叹了一口气:“邓禹!你起来吧!这一回,朕姑且饶了你!”
  于是,刘秀下诏:革去邓禹的梁侯爵位,将他由三公之一的大司徒降职为右将军。从此,刘秀知道邓禹在军事方面不行,就把他留在身边做参谋机要、内政管理工作,不再派他领兵出征。
  这时,刘秀已经没功夫再想那么多了,他正在布下天罗地网,正在等着樊崇的到来……
  再说南逃的赤眉军。樊崇这个混世魔王,在崤山脚下被冯异的弱旅迎头痛击,二十多万大军,居然被冯异区区两万人打的落花流水,折损了接近三分之一。对于这场惨败,樊崇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自以为英雄一世,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大风大浪都闯过无数,如今却在崤山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心中十分懊恼。
  三个多月前,从长安出发东归之时,樊崇早就打算好了。他忖度着,在长安没有粮食吃也不要紧,在杜陵一带的暂时失利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逃到青、徐一带的老巢,与刘永、董宪等人汇合,还是有机会的。不料,在华阴、崤山一带被冯异打了一闷棍,伤亡惨重。
  好不容易逃出了崤山,在黾池、新安又遇到破奸将军侯进的狙击,无法继续东进。不仅如此,仅接着又遭到冯异的追杀,人马又损失了不少。樊崇惊恐之下,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他只好胁迫着刘盆子,带领着残部十余万,只好狼狈地向东南方向奔窜,直奔宜阳。
  对于宜阳,樊崇非常熟悉。此刻,他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只要过了宜阳,即可杀入南阳、颖川。要是到了那里,即可与五校等流民军会合。一旦找到了帮手,得到了粮食,刘秀也就奈何不得他了。樊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心思和一切行动,都在堕入刘秀骰中!
  在宜阳,等待着樊崇的不是金银美女,也不是粮食辎重,而是刘秀亲自率领的数十万严阵以待的威猛雄师。
  十七日,樊崇等人赶到宜阳城下,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十万汉军,吓的魂不附体。眼下赤眉军内无粮草,又接连遭到惨败,毫无斗志,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樊崇心里非常清楚,若是现在与汉军抗衡,必定是死路一条。
  这天,樊崇派式侯刘恭去向屯兵宜阳城外的刘秀乞降。刘恭对刘秀说:“陛下!刘盆子愿率众归降,请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呢?”刘秀冷冷地回答:“免他不死而已!” 刘恭见状,知道赤眉军已经没有本钱与刘秀讨价还价,只好怏怏地回营复命。
  于是,樊崇带着刘盆子、徐宣、逢安等三十多人,学着当初刘玄向自己投降之时那样,肉袒(赤裸着上身)着赶到汉军营地中跪下乞降,奉上抢来的传国玉玺,以及更始皇帝刘玄的七尺宝剑、玉璧各一件,作为贡献给刘秀的礼物。
  樊崇等人又把自己士兵的几十万件武器集中存放。这些兵器的数量惊人,堆积起来几乎和熊耳山一样高。刘秀看到赤眉军士兵衣不蔽体、饥饿难当,恻隐之心顿生。刘秀传诏:调集宜阳县所有的厨子们立即开火做饭,让赤眉士兵们吃饭。这些流民士兵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听到刘秀赐食,都很感激,口称:“多谢陛下赐食!”很快,在刘秀的招待之下,这十余万降卒都吃饱了肚子。
  不过,刘秀深知这些人积习难改,桀骜不驯,对他们很不放心。十八日,在让这些人吃饱了饭之后,刘秀又把刘盆子、樊崇、徐宣、逢安、杨音等人召来,当面训话。
  这一天,刘秀把自己所有的军队都在洛水边集合起来,让刘盆子君臣们参观。刘秀此举的目的是,有意震慑樊崇等人,用盛兵坚甲陈列,以寒其胆。
  首先,刘秀把战战兢兢的刘盆子叫来,对他说:“刘盆子!你过来!你自己说说,你该死吗?”刘盆子低头黯然回答:“小臣罪大恶极,确实该死!但是因为陛下怜悯赦免,故而不死。”刘秀大笑:“你这个孩子确实聪明,‘宗室子弟无弱智’这句话,确实不假。”
  刘秀又对樊崇说:“樊崇!你现在投降了,心里后悔吗?如果你不服气的话,朕也可以成全你们!朕现在就可以让你带上你的人重新回到你的营地,把武器都还给你们!明天,你们可以吹角鸣鼓,带上你的兵再来进攻,我们一决雌雄,好吗?你要是不愿意投降,朕也不愿勉强你们!”
  樊崇听罢,惊讶的目瞪口呆。他是一个粗人,不知刘秀此言是何用意。他正要开言,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刻,站在身边的徐宣见势头不对,赶紧跪下叩头,干笑着说:“臣等一出长安东都门,我们几个就计议好了。这次率众东归,就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到洛阳去投奔陛下!古语云:‘论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我等以为,我等手下的那些人只能乐于享受成功,而不能一起共同谋划做大事。因此,我们来投奔陛下的计划,属下们都不知道啊!今日能够归降陛下,好比是脱离了虎口回到慈母身边的孩子,心中诚是欢喜,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臣等耿耿之心,乞请陛下明鉴!”
  刘秀听了微微一笑,淡淡地嘲讽他:“徐卿!尔可谓‘铁中铮铮,佣中佼佼’者也。”铮铮,就是废铁之中还有利用价值的部分。佼佼是美好的意思。刘秀面对徐宣的一番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深为鄙夷。对于徐宣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表白,刘秀如何会相信?要不是冯异在崤山、黾池把这帮土匪揍的不轻,他们怎么肯投降呢?他说出此番话,是在讽刺挖苦徐宣是废铁之中的稍微可以用的铁,是如奴仆一般的下贱人中的佼佼者。
  而作为赤眉军“总瓢把子”的樊崇,始终不敢吭一声。当年那股虎视天下的豪气,早已荡然无存。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刘秀,是一位乘风翱翔的巨龙。樊崇这头力大无比的巨熊,可以令天下群兽震恐,但是他在刘秀面前,早已吓得筋骨酥软了。
  看到刘盆子、樊崇、徐宣等人已经彻底被自己的气势所震慑,刘秀稍稍放了心。不过,刘秀还是在召见谈话的最后,用一番意味深长的言辞,对樊崇等人进行了抚慰。
  刘秀先将这些人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斥责他们:“如朕所言,可是事实?汝等可服罪?”樊崇等人慌忙跪下:“陛下所言,句句是实,臣等恶贯满盈,甘愿领罪受罚!”
  刘秀看了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些昔日的对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的行为大逆不道,罪行累累,所过之处滥杀无辜,玷污社稷,涂炭黎民,让天下不得安宁。仅此一条,其罪当诛!”樊崇等人听了,吓得一惊,赶紧叩头求饶:“臣等无知,犯下了大罪。我等畏慑陛下天威,业已投诚归顺,乞请陛下哀怜!”
  只见刘秀话锋一转:“然而你们也做了三件善事,一是攻破城邑和倾覆天下之后,却不抛弃自己的结发之妻而另娶新妇,这是其一;拥立皇帝时,能够选择刘氏宗室子弟,这是其二;其他的贼人立了新君,事败之后,往往争先恐后地杀了君王,拿着他的首级来献,以求赏赐。而你们能够把一个完好的活人刘盆子交给朕,还算是有点良心,这是其三。”
  于是,刘秀下令将樊崇、徐宣、逢安、杨音、谢禄等三十余位赤眉首领之罪全部赦免,将他们全部安置在洛阳定居。不仅如此,还赏赐给他们每人一处宅院,良田二顷。其余十余万赤眉军士兵,也多有赏赐,令其还乡,各复本业。
  此外,由于杨音在长安保护过刘秀的养父刘良。为了答谢杨音的这一功绩,刘秀加封其为关内侯,徐宣、杨音最后都得到善终。
  然而,刘秀的苦心善意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建武三年夏天,在刘秀受到四方群雄威逼侵犯、遇到危难之时,不甘寂寞、不愿做“笼中鸟”的樊崇,又与逄安一起密谋,打算逃出洛阳,继续召集旧部东山再起。事情被人检举,汉军捕获了樊崇、逢安二人,最终将其杀死。
  另外,刘恭对于谢禄杀害刘玄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此后,伺机将谢禄杀死,为自己的老主子报了仇。事发之后,刘恭自己到监狱中投案自首,刘秀可怜他的忠心,将其赦免,饶了他一命。
  至于刘盆子,刘秀喜欢他的聪明伶俐,对其大加赏赐,任命其为赵王刘良部下的郎中。后来,刘盆子得了眼病失明。刘秀也很同情他,就把荥阳作为他的均输官地(相当于封邑),和列侯的封地一样,从税收中抽取一部分作为他的生活来源。
  从此,除了五校、檀乡等少数流民军别部以外,显赫一时的百万赤眉军,在刘秀的重拳打击下,灰飞烟灭,冰消瓦解,再也不复存在。
  客观地说,流民军在推翻王莽暴政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是天下的有功之臣,他们率先起义,反抗王莽的暴政,是顺应了历史潮流的。他们的功勋,应该得到历史的承认和高度赞誉。但是,物极必反,任何事情做的过分了,必然会走向反面。
  王莽败灭后,天下人民渴望安定,不希望再有战乱。而这些流民军却依旧烧杀抢掠,肆意奸淫,为非作歹,必然会遭到应有的惩罚。“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千古至理。樊崇等人的后来的暴行及下场,用铁的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个真理。而刘秀采取断然措施,以正义之师讨伐桀纣之旅,对其加以讨伐诛灭收服,这是符合天下大多数黎民利益,也是应该得到历史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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