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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

_5 雪域桃源 (现代)
  有一天,韩夫人正在和刘玄在一起喝酒。大臣们又急急忙忙来奏事。韩夫人大怒,厉声呵斥他们:“你们长眼睛了吗?没看见皇上正在和我对饮么?你们这几个混帐!为什么总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奏事?!以后再敢这样,有如此案!”说完顺手操起案上的一件重物,“砰”的一声,刘玄书案顿时被砸的乱七八糟,案上的奏章滚落一地,丢的到处都是。刘玄倒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臣们吓了一跳,看到韩夫人这只“雌老虎”发了威,又看见刘玄这个样子,顿时心凉了半截。此后,他们也学乖了,再也不敢轻易找皇帝议事。从此,更始朝廷的政务慌怠,逐渐呈现出运转困难的趋势。
  后来,刘玄嫌处理政务太麻烦,就要找人来代替自己批阅奏章。于是,他就把朝廷大事统统推给右大司马赵萌。从此,刘玄自己不再亲自管事,一头扎进深宫,拥着美女,喝着美酒,纵情于酒色之中,真是其乐融融。
  刘玄自己不管事,奸人就要作乱了。他的老丈人赵萌仗势着刘玄的信任,乘机弄权,擅做威福,专横跋扈,无人敢管。有一次,有个郎官对刘玄说:“赵萌专权,威福自己。”刘玄闻言大怒,见一个小小的郎官竟然敢诽谤朝廷重臣,立即拔出佩剑,将这个人当场砍死。从此之后,没人再敢说真话,再也没人敢在刘玄面前说半句赵萌的不是。赵萌在长安朝廷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到了连刘玄的话都不听的地步。
  有一次,刘玄身边有个侍从得罪了赵萌。赵萌怀恨在心,借故要把这个人处死。刘玄知道了,亲自找赵萌来,当面告诉他:“这个人不能杀!”可是,赵萌对刘玄的话根本不买帐,居然当着刘玄的面叫武士把这个侍从拖出去杀掉。刘玄看着血淋淋的尸体,惊讶万分。然而,赵萌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得罪了这位岳父大人,刘玄晚上就要不得安生了。因此,赵萌当面杀人,居然啥事也没有,还给了刘玄一个下马威。从此,赵萌几乎拥有了与刘玄一样大的权力。
  “上梁不正下梁歪”,刘玄自己荒淫无道,任凭赵萌胡作非为,绿林系的那些骄兵悍将们更是无法无天,在长安城中胡作非为。
  尤其是王匡、张卬二人,他们的部队在长安三辅一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他们看上什么抢什么,动辄抢掠老百姓的财产,反抗者一律是格杀勿论。老百姓对此是怨声载道,甚至认为:刘玄在长安的政治,还不如王莽时期。由此可见,黎民对刘玄的失望之深,怨恨之深。
  更让长安民众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刘玄任意赏赐官爵,毫无章法,把朝廷官爵制度当儿戏。在一口气分封了十三个异姓王、六个宗室王之后,他觉得分封的还不够。还赏赐官爵给一些小商人、饭馆里的厨子,甚至有些是市井无赖。这些本来地位卑贱的人,一朝得势,身穿着锦衣绣袄,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城中招摇过市。这种荒唐现象,引起长安百姓的极度愤怒和不满。当时,长安城中广泛流传着一首领民谣,尖锐地讽刺滥封官爵的恶果:“醦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面对日益恶化的朝局,刘玄手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军帅将军、豫章人李淑就上书劝谏刘玄说:“如今王莽之乱刚刚被平定,王化未行,朝廷中的百官,有司应该慎重选择。”刘玄见到奏章后大怒,下令将李淑收监系狱。忠良之臣身陷囹圄,邪恶小人却大行其道。更始朝廷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政治状况一塌糊涂。
  从此以后,关中地区的老百姓对刘玄是大失所望,与更始朝廷离心离德。天下郡县听说更始朝廷的荒唐行为,有些地方开始怨恨背叛,不再听从更始政权的实际指挥。另外,更始军队诸将出征,每攻克一地,就自己任命地方长官。甚至连更改官名、地名这样的大事,诸将都擅自作主,从不报告朝廷,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一时之间,各地改官名、地名成风。各种名号的官制、地名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弄得天下人稀里糊涂,无所适从。
  种种迹象表明,更始政权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行将崩溃。以前执政的那个姓王的皇帝―――王莽,已经垮台败亡,并且身首异处。眼前的这个姓刘的皇帝―――刘玄,甚至还不如那个姓王的。
  更始二年冬天,表面上一派歌舞升平,但是却已经距离覆灭已经不远了。对于老百姓来说,渴望过太平的日子。皇帝姓刘还是姓王,这并不重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是兴还是亡,在这个改朝换代得过程中,倒霉的都是老百姓。对于长安三辅的老百姓来说,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他们不知道,一股比绿林军更凶残狠毒的流民军,就要向他们扑来了……
  (三)邓禹西行
  更始二年冬天,赤眉百万大军兵分两路,破关而入,进入弘农郡境内,阻断了黄河岸边东西官道。至此,更始政权的都城长安与关东重镇洛阳的联系被彻底切断,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更始二年十二月,刘秀在河内郡消灭了青犊、赤眉、上江、大彤、铁胫、五幡诸部流民军,取得了剿匪战争中空前的“射犬大捷”。这一天,他正在射犬城中。此刻,他正盘算着率领大军班师北上,继续追剿尤来、五幡流民军残部。
  此刻,当刘秀听说樊崇已经率领赤眉军主力大举西进之后,他立即赐给邓禹出征节仗,任命他为前将军,命他挑选精锐汉军将士二万余人北上,取道上党、河东二郡,出师西征。
  对于邓禹这个人,刘秀一向非常看重,认为他必能不负众望,拿下长安。之所以派邓禹去,刘秀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邓禹初来河北投奔他之时,就对着刘秀许下了豪言壮语:“邓某不愿为高官,只求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为了使这位老校友实现平生宿愿,刘秀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刘秀对邓禹说:“邓将军!为了确保西征大计,你可在军中任意挑选精锐士兵。另外,偏将、裨将以下的参战人选,一切由你自行挑选!你不是要立功吗?这次,本王让他们跟随你一道出征,都去建功立业吧!”
  于是,邓禹就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宪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注:与赤眉军领袖同名,不是一个人)为骁骑将军,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准备出征。前将军耿纯的堂兄耿欣此时为裨将,也被邓禹选中西征。
  十几天的功夫,兵器、粮食、车辆、服装、马匹等物资很快调集完毕,一切准备停当。此刻的校场之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两万名生龙活虎的汉军健儿,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就等着刘秀一声令下,就要出发了。
  刘秀得报,亲自赶到军中为邓禹饯行。他看到将士们盔明甲亮,英姿飒爽,心中也是为之一振。他对着全军将士做出征前的最后动员:“将士们!赤眉匪军已经迫近京师长安了!此番西去,就是要诸位讨平贼人,光复三辅!诸位且勉之!本王在河北等着捷报传来!”随即,他抽出长剑,挥向西北方:“传本王将令,大军出征!”
  对于邓禹的准备工作,刘秀非常满意。不过,西征之事,关系全局,刘秀对此还是隐隐地有些不放心。大军出城后,他一直把邓禹送出射犬城外,与邓禹并辔而行,对邓禹进行了出征前的最后一次谈话。
  在送行的路上,刘秀对邓禹再三叮嘱,要他一定要审时度势,必须以“攻心为主,攻城为辅”。在政治上要广措抚恤,收取人心。在军事上要善于捕捉战机,必要时应当机立断,与赤眉匪军展开决战。决战取胜之后,应该抓住时机,乘胜前进,扫清残匪,一举夺取关中三辅。二人聊的很是兴起,谈着谈着就忘了,刘秀竟然把邓禹送了几十里,一直送到野王县才停下。此时,刘秀再也不能送了,再送就等于他自己亲征了。
  从此,西征大军此踏上了漫长而艰苦的征战历程。包括刘秀在内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只由汉军精锐组成的两万西征军将士,最终只有二十四个人活着回来……
  更始三年(也就是建武元年)正月,邓禹率军北上,突破太行山天险,进入上党郡境内。几日之后,大军兵锋直抵箕关,声势震天。更始政权的河东都尉异常惊恐,他看到西征军兵临城下,不敢出城交锋,下令闭门坚守。邓禹见状,亲自率军攻城。激战了整整十天,终于拿下了箕关,打开了继续西进的道路。
  几天后,大军在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发。一路上,西征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杀入河东郡境内,将安邑城团团围住。
  这一天,汉军来到了安邑城下。安邑是河东郡的首府,也是河东郡的要塞重镇,有更始朝廷的重兵把守。河东太守杨宝率领守军严守城防,戒备森严。邓禹率军围攻了好几个月,一直拿不下来。于是,西征军与更始军在安邑陷入了对峙僵局。
  六月,更始帝刘玄听说安邑被围,急调镇守弘农郡的大将军樊参率数万精兵北上,从河东郡南部黄河边上的大阳县渡河,星夜驰援安邑。此刻,西征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邓禹闻变,临危不乱。他一面下令西征军一部紧紧围困安邑,自己则亲率诸将以及西征军主力南下,在解县之南设伏,狙击樊参的更始援军。樊参匆匆来援,没想到汉军在此设伏。当他率军途径之时,西征军的伏兵四处,向他发动猛攻。更始军大败,全军覆没,樊参的本人的首级也被汉军士兵砍下。这一仗,西征军大获全胜,随即掉头北上,继续围攻安邑。
  安邑城由于外援被打掉,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然而,安邑守將杨宝却依旧仰仗着坚固的城防死守。西征军攻打了很久,依旧无法破城。
  正在邓禹为如何破城而焦虑之时,却又得到了紧急奏报:更始军又有大军来援!已经抵达安邑!
  原来,镇守河东的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水衡大将军成丹﹑抗威将军刘均等三将军闻变,立即汇集河东、弘农二郡大军十余万,联军北上。他们马不停蹄,日夜北进,向安邑城下的西征军发动了猛攻!邓禹得报,紧急下令:“全军将士,开门迎战!”
  这一次,邓禹遇到了真正的硬骨头。
  六月二十五日,双方在安邑城下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西征军虽是河北精锐,虽是百战精锐之兵,却敌不过对方的人多势众。双方激战整整一天,杀的是尸横遍野。由于实力悬殊,邓禹处于明显的劣势。双方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晚上,骁骑将军樊崇战死,伤亡惨重。剩余将士们拼命死战,总算才勉强抵挡住了敌军的进攻。最终,邓禹好不容易才压住阵脚,收拾残部回营。这一仗,西征军主力损失过半,遭到了西征以来的首次大败。
  这天晚上,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势不妙,纷纷对邓禹说:“邓将军!更始军势大,兵锋正锐,不可与之匹敌。我军新败,不如乘夜拔营东归。”邓禹手按佩剑,断然否决了诸将的提议:“本将奉命西征,本应逆流奋勇而进,安能知难而退?有再敢言东归者,斩!”邓禹不但不撤退,反倒严令军中将士们连夜整修营盘,准备兵器,激励士卒,准备来日再战!
  邓禹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了。西征军残存的将士,只有不到一万人。前有坚城,后有强敌来攻,陷入了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境地。此刻,如果被更始军乘胜猛攻,内外夹击,西征军登时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应该说,邓禹这次是铤而走险,将全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他要赌一把了!幸运的是,邓禹这次压宝压对了。
  (四)安邑大捷
  也许是天意,更始军的三位主将―――王匡﹑成丹﹑刘均犯下了一个离奇的错误。正是这个离谱的错误,贻误了战机,给了邓禹咸鱼翻身的机会。
  王匡等人非常迷信风水时辰,正是由于迷信黄道吉日,让他们付出了全军溃败的代价。他们获胜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六日(癸亥日),本来应该出兵作战。
  按照常理,只要他们不给西征军以喘息,利用优势兵力乘胜猛攻,与安邑城中的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全歼西征军主力残部应该是轻而易举、不成问题。
  可是,这天王匡翻开历书一看,登时下令:“停止进兵!”因为,六月二十六日(癸亥日)是谶书上说的“六甲穷日”。所谓的“六甲穷日”,也就是用天干地支六十甲子记日法的最后一天,癸亥日是第六十日,据说这一天不利于出战,如果妄动刀兵,会不利于主将。因此,王匡等人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闭门不出。
  在更始军主将的严重失误之下,邓禹冒险坚守的计划,竟然成了绝妙的好棋,成了扭转乾坤的妙着。
  从六月二十五日傍晚开始,一直到六月二十七日清晨,邓禹的西征军,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经过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修整、准备,西征军逐渐缓过劲来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七日清晨,王匡等人这才发兵攻开始进攻。他们率领着十余万人,倾巢而出,前来西征军大营前挑战。
  由于前天的那场大胜,王匡等更始将领有些麻痹大意,都认为邓禹不堪一击,有些轻敌,更始军士兵也满不在乎,有些松懈。
  此刻,邓禹显示出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他传令诸将:“所有将士,无令不得妄动,违令者,立斩!”当更始军逼近西征军大营之时,邓禹突然鸣鼓为号,下令诸将奋勇杀出,痛击敌军。王匡等人促不及防,被西征军杀的大败,尸横遍野。王匡、成丹﹑刘均等人弃军单骑而逃,余部投降。
  邓禹见状大喜,严令诸部穷追不舍,悬赏捉拿王匡﹑成丹﹑刘均等人。在路上,西征兵追上了抗威将军刘均、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强,将其全部杀死。
  这一仗,邓禹不仅彻底消灭了数倍于己的对手,缴获粮食辎重无数,还收得更始赐予部下的节仗六副,印绶五百枚,兵器不可胜数。更重要的是,邓禹招降了更始军的数万人马,扩充作为自己部下的新兵,实力大增。
  五天前的六月二十二日,刘秀已经于在河北鄗城登基称帝。当他得到邓禹在河东大捷的消息,喜不自胜。立即派出使者持节西行,到安邑慰劳西征军全体将士。
  七月五日,使者来到安邑,持节拜邓禹为大司徒,并当众宣读了嘉奖诏书。刘秀在诏策中说:“制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暛尤着。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宽。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酇侯,食邑万户。敬之哉!”
  于是,邓禹凭借着平定河东之功以及几年来的勋劳,当上了三公之一的大司徒。这一年,他才二十四岁。
  邓禹拿下安邑,不仅彻底平定了河东郡全境,还有一个重大的收获,他还得到了一员大将―――张宗。
  此时,在西征军之中,最缺乏的就是人才,特别是缺乏勇将。军师韩歆,祭酒李文、李春﹑程宪都是文人,在军事方面不擅长。积弩将军冯愔,骁骑将军樊崇,车骑将军宗歆,建威将军邓寻,赤眉将军耿欣,军师将军左于,在军事才能上都很一般,表现平平。樊崇战死之后,优秀将领缺乏的问题,非常严重。
  前来投军的张宗,却是一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将才。在后来的西征战役中,张宗的表现可圈可点,是西征军诸将之中少有的璀璨将星。
  张宗字诸君,是南阳郡鲁阳县人。王莽末年,张宗曾经做过鲁阳县阳泉乡佐官,负责本乡的税赋征收工作。地皇四年,在新莽政权全面崩溃之际,张宗也率领三四百人在阳泉乡起兵,参加了汉军。更始二年,张宗跟着刘玄进了长安,刘玄封张宗为偏将军。此后,刘玄朝廷日趋腐败,张宗对此心灰意冷,带着家属、宾客离开长安,避居安邑。邓禹大获全胜,拿下安邑之后,张宗带着族人前来归附。邓禹早就听说过他,知其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精于权谋之术。看到他来归顺,非常高兴,盛情款待。随后,又派人表请刘秀加封张宗为偏将军。从此,张宗投入汉军,成了邓禹麾下的一员大将。
  平定了河东郡之后,邓禹按照刘秀的旨意,任命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留守安邑。从此,河东郡归于刘秀所有,它与河东郡、魏郡等地一起,成为刘秀集团新的重要战略基地。
  六月,邓禹率领大军在汾河之南渡过黄河,进入关中三辅的左冯翊境内。一渡河,西征军就拿下了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大军一路西进,前来投军的民众络绎不绝。邓禹声势大振,军队实力扩充的很快。
  这年秋天,大军西进几百里,来到洛河以北的衙县(今陕西省白水县与黄龙县之间)。
  在衙县,守城的是更始政权名将―――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他率领部众十余万,与左冯翊各县兵马联军,就地狙击西征军。邓禹率军与之大战,公乘歙大败,部下走散。
  邓禹连战连捷之下,他顺势开展了招抚关中各地,收取民心的举措。很快,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征军就由出发之时的两万人,壮大到了数十万。邓禹为什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呢?
  原来,这与樊崇的赤眉军在关中的活动有着极大的关系。
  樊崇自从率领百万赤眉军进入关中三辅以来,烧杀奸淫,百姓哀号,生灵涂炭。几年来,长安三辅地区连年兵燹,人民流离失所。尤其是赤眉军入境以来,几如阎罗现世,又像鬼魅索命,所过之处,几乎全部变成一片瓦砾废墟。更始政权腐败无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抵御。黎民百姓无所适从,不知所归,日夜悲泣。
  此时,关中黎民听说邓禹大军入关中,兵屯渭北。又听说邓禹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爱恤百姓,纷纷渡河前来依附。关中东部左冯翊一带,诸地望风而投者,日以千数。没几天,邓禹的军队发展壮大的速度惊人,竟然达到了数十万,号称百万。
  邓禹所到之处,长吏父老纷纷出迎,箪食壶浆,以慰王师,夹道欢迎汉军过境。邓禹看到父老们如此归心,也是深受感动。每到一地,就下车慰劳百姓,抚恤黎元。因此,关中民众对邓禹的军队,非常有好感。上至皓首老人,下至垂髫儿童,看到邓禹停车驻足与当地官员交谈,都纷纷围绕在邓禹的车马之前,老人们含着眼泪微笑叹息,孩子们则好奇地张望围观。对于这些饱经苦难的民众,邓禹尽心竭力地给予赏赐抚慰。
  关中归心,三辅开颜。从此,人们都知道刘秀是立志复兴汉室的明君圣主,西征军是拯危济溺的王师义旅。同时,邓禹本人的声望也是骤然升高,名声鹊起,望震关西。刘秀听说捷报后,多次下诏表彰、称赞邓禹的功劳,并鼓励他再接再厉,一举平定关中,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身上,肩负着无数人的希望。
  然而,邓禹占据了左冯翊,完全控制住了渭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之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本来,按照刘秀此前的战略构想,应该在势力壮大之时,应该找机会与赤眉军展开决战。然而,邓禹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主要对手之一―――赤眉军首领樊崇,举动也很古怪。樊崇对渭北的邓禹好像视而不见,赤眉军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渭河以南。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渭北独木桥,我走我的渭南阳关道。双方好像对于对方都很忌惮,都在各行其是。
  然而,几个月之后,关中三辅的形势急转直下,发生了巨变。
  而邓禹―――这位拥兵数十万的征西大军主将,却频频出错,“恶手”连发。他在关中形势一片光明之时,畏敌如虎,逡巡犹豫,贻误了战机。最终,他辜负了刘秀的期待和关中父老的殷切希望,几乎把平定关中的事业彻底葬送。
  等到他明白过味来以后,时机已经错过了。在与樊崇的交手过程中,损兵折将,屡战屡败,不仅使得数十万新招募的征西军士兵全部被打散,就连刘秀当初给予他的老本,也赔的是干干净净……
  (五)祸起萧墙
  再说更始朝廷。自从赤眉大军入境,虎视长安,纵横关中,无可匹敌。更始军与之多次交手,然而每次都是惨败而归。另外,邓禹率领的西征军也西渡黄河入境,锐不可当,占据了渭河以北左冯翊广大地区。此刻,更始政权在关中遭到两路袭击,无法抵挡,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长安朝廷的覆灭,已经指日可待了。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王匡、张卬在河东被邓禹率领的西征大军打得大败,率领残部仓惶逃回长安。
  沉醉在温柔乡中的更始帝刘玄闻报,这才慌了手脚。他这才如梦初醒,感到就要大祸临头了,急得团团转,如坐针毡。可是,他的醒悟真是太晚了。
  逃回长安的张卬眼瞅着大势不妙,就与王匡等原绿林系诸将聚集在一起,紧急商量对策。张卬对诸将说:“如今赤眉军驻扎在郑县、华阴之间,很快就要逼近长安了!我等眼下如果困守一座长安孤城,如果死守的话,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而今之计,不如派兵在长安城中劫尽财宝、粮食,然后掉头攻击赤眉,杀出一条血路,东归南阳,收集整顿宛城等地的兵马,以图东山再起。如果不成功的话,我们重新回到江湖中做强盗,也是逍遥快活!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啊?” 张卬这番话,实在是说到诸将心里去了。现在赤眉势力如此之大,绿林军绝不是对手。王匡等人要是胆敢与樊崇他们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另外,包括王匡、张卬本人在内的所有绿林诸将,本来就都是盗贼土匪,起义以来,穿上这身官服,不自在了许多。平常出去抢东西,也是有些碍眼,显得不伦不类。现在听张卬这么一说,正好说中了心事,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要东归南阳,就必须要经过皇帝刘玄的同意。可是,这位在习惯了长安城里荣华富贵生活的天子,能够同意吗?对此,王匡一点把握也没有。可以预料,刘玄那里很难说的通。绿林系首席大将的他,当然是不便出面亲自去说。一旦刘玄变了脸,岂不尴尬?还是应该派几个代表去说比较妥当。申屠建、廖湛二人自告奋勇,当场表示愿意出面去向刘玄进谏。申屠建是刘玄最器重的大臣之一,派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申屠建、廖湛等人作为绿林系诸将的代表,赶到宫里去劝谏刘玄,要他跟大家一起东归。果然不出诸将所料,刘玄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坚决不同意。为什么呢?刘玄在长安做了一年多皇帝,过惯了奢侈糜烂的的帝王生活。要他放弃富丽堂皇的长安城,告别醉生梦死的长乐宫,简直要比杀了他都难。刘玄对申屠建、廖湛等人大发雷霆,将二人痛骂一顿,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他对二人说:“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谁要是再敢提此议,以谋逆通敌论处!”从此,再也没人敢在刘玄面前提东归南阳的事。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七月,随着赤眉军的日益逼近,长安城岌岌可危。如果再拿不出对策,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绿林系诸将焦急万分,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此刻,王匡、张卬等人开始了新的密谋: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王匡、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五人就一起密谋,他们想出了一个计策:发动兵变劫持刘玄!胁迫着他一起东归!不过,仅仅靠绿林系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事。为了确保政变成功,必须还要联络其他的力量。有人提出:御史大夫(副宰相)隗嚣器略深远,可图大事。
  这个隗嚣,究竟是何许人也?
  隗嚣字季孟,是天水郡成纪县人。隗嚣少年的时候,在天水郡做郡里的小吏。王莽时期,国师刘歆将其征辟为元士。刘歆死后,隗嚣从长安回到故乡天水。隗嚣的叔父隗崔,性格豪侠,能得众心。地皇四年春,更始帝刘玄即位于宛城,连续击败新莽军队。特别是昆阳大捷的消息传到陇西,人心开始动摇。隗崔听说之后,就与他的哥哥隗义、上邽人杨广、冀州人周宗等三人密谋起兵响应。
  隗嚣听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劝阻隗崔等人。他说:“起兵造反,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我们隗家全族的人有什么罪过,要跟着你们受株连?”隗崔哪里肯听隗嚣的话?他和隗义很快就聚集了好几千人,正式举旗反叛王莽朝廷。随即,隗崔出兵攻克平襄,俘杀新莽王朝的镇戎大尹(即太守)。事成之后,隗崔、杨广等人也想拥立一个人做首领,以统一领导起义军。因为隗嚣在天水一带有些名气,而且饱读诗书,也很有领导才能。于是,隗崔、杨广等人决定拥立隗嚣为上将军。隗嚣本来不是主谋,连忙辞让。
  但是,经不住隗崔、隗义、杨广、周宗等人的劝说,隗嚣无奈,只好对大家说:“诸位叔父、贤达,假如大家能够听从我指挥的话,我才敢从命。”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于是,隗嚣就成了这支起义军的最高领导―――上将军。隗嚣分封诸将,任命隗崔为白虎将军、隗义为左将军、杨广为右将军、王遵为明威将军、周宗为云旗将军。又派人以厚礼延请右扶风平陵县人方望前来,请他担任军师。
  方望这个人,很有政治头脑。他认为王莽在长安不得人心,必将覆灭。他认为,如今天下黎民思念汉室,为了收取人心,隗嚣应该尊崇汉朝各帝。方望向隗嚣提出了一个建议,隗嚣的当务之急是应该立即建立高庙,称臣奉祠,以神道设教,以求人神之助,收揽人心。所谓的高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享庙。隗嚣采纳了他的主张。
  更始元年七月一日,隗嚣建立年号,改地皇四年为汉复元年。他在平襄城东建立高庙,奉祀高祖(汉高祖)、太宗(汉文帝)、世宗(汉武帝)。这天,隗嚣率领十六姓诸将总共三十一人,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宣誓仪式。他们严格按照古法礼制,奉鍉以进,濡血歃口,薶血加书,盟誓共扶汉室。随即,隗嚣又传檄周边各个郡国,宣布、指斥王莽的罪恶,号召各地起兵响应。
  不久,隗嚣带领天水起义军十万余人,继续攻击周边各郡县,擒杀新莽朝廷的雍州牧陈庆,兵临安定城下。
  当时的安定大尹(太守)王向,是王莽的堂弟平阿侯王谭之子。他为人公正有才,在安定一带很有威望。隗嚣派出的使者到安定郡各县传檄,无一地响应。隗嚣亲自写信派人送给王向,说以利害形势,劝其开城投降。但是,王向始终不同意,拒绝投降。隗嚣大怒,率领大军攻击各地,最终攻破了安定郡各县。于是,安定也跟着投降了。
  更始元年八月,更始帝刘玄派申屠建等入关。九月初,长安城破,王莽身死。隗嚣也带领本部起义军攻略河西各地,连下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地。至此,河西十二郡全部在隗嚣的掌控之下。
  更始二年二月,刘玄从洛阳迁都长安,派使者征召隗嚣、隗崔、隗义三人到长安朝廷去做官。隗嚣得报大喜,他打算应征前往,一心想跟着刘玄到长安城中去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军师方望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刘玄政权的前途现在还不好说,建议隗嚣应该找个借口暂缓入京,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然而,官迷心窍的隗嚣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去。方望屡谏无效,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长叹一声,心生去意。临别之时,他给隗嚣留下了一封信,辞职而去。不久,隗嚣到了长安,刘玄很高兴,改任隗嚣为右将军,隗崔、隗义依旧分别为白虎将军、左将军。
  这年冬天,隗崔、隗义觉得刘玄政权前途黯淡,呆在长安做笼中鸟,受制于人,感到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二人打算背叛刘玄西归天水。当然,隗崔、隗义也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隗嚣,打算让侄子跟着他们一起逃走。隗嚣得知后,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就向刘玄揭发自己的两个叔叔要造反。刘玄大怒,派人将隗崔、隗义逮捕杀死。刘玄认为,隗嚣连自己的叔父都敢出卖,确实是个人才,对自己确实是够忠心。随后,即晋升其为御史大夫(副宰相)。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夏,刘秀在河北即位称帝的流言也传到了长安。一年多以来,隗嚣在长安目睹了更始政权的一片乌烟瘴气,知道其已经不可救药,隗嚣听说之后,对此深感焦虑。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
  七月里的一天,隗嚣鼓足勇气,主动进宫觐见刘玄,当面提出:“陛下自从进入长安以来,举措乖张,政务失驭,人心不附。如今赤眉西进,实则为陛下而来。陛下不如逊位,归政于国老刘良,如此一来,人心可安,赤眉自去。”刘玄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心腹的隗嚣,竟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顿时勃然大怒:“隗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摸摸头上,究竟有几个脑袋!”此刻,刘玄真想立即喝令武士将隗嚣拿下,将他的首级砍下,就地正法。不过,隗嚣是当朝重臣,眼下军情紧迫,如果杀了他,只恐会产生不测。刘玄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他强压怒火,厉声叱责隗嚣:“隗嚣!看在你以往忠心耿耿的份上,朕不加罪于你。以后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朕定斩不赦!”隗嚣看刘玄大发雷霆,他不敢再劝,只得灰溜溜地退下。
  此后,隗嚣称病不出,再也不上朝。
  以上,就是隗嚣的基本情况。
  更始三年七月,在王匡、张卬等人看来:虽说隗嚣近日刚刚受到皇上的申斥,心怀不满,可以试探性地拉拢一下。不过,隗嚣过去可是刘玄跟前的红人之一,此时,他肯蹚这趟混水吗?有人说:隗嚣有勇有谋,是当世雄杰,不妨一试。于是,王匡派出说客去拜见隗嚣,说明了来意。此时,隗嚣对于自己的前途也是深感忧虑,辗转发测,夙夜不寐。
  从感情上说,他绝不希望更始政权垮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要是更始政权垮台了,自己靠着出卖两位叔父性命而得来的御史大夫头衔,也就一文不值了。在长安这么一年多,就白混了。
  从理智上说,他看的很清楚。依照眼前发生的态势,更始政权垮台是早晚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逃回陇西去。可是,由于刘玄的严密监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看到王匡的说客来访,隗嚣心中一阵狂喜:机会终于来了!
  (六)豺虎争雄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七月,御史大夫隗嚣自从提议被刘玄驳回之后,隗嚣心灰意冷,对长安朝廷彻底绝望了。
  十几天来,他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如何才能够离开长安这个鬼地方?怎样才能逃回天水?
  一年多之前,隗嚣受到刘玄的征召之时,他的军师方望劝谏他不要去,婉言推却。方望建议:“长安朝廷前途未可测知,不如拥兵陇西,坐观成败。”
  到了这时,隗嚣终于明白方望当年此话的含意。在佩服方望先见之明的同时,他不禁感到一阵悲哀,心中后悔不迭:放着好好的“陇西王”不当,偏偏到这里来给刘圣公殉葬!真是昏了头了!
  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太晚了!此时,隗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离开长安!回到天水老巢去!
  可是,由于赤眉大举入关西进,长安城已经戒严。此刻,隗嚣已经被刘玄的人紧盯住了,已经无法离开长安了。事实上,隗嚣其实已经处于半软禁状态。因此,他整日里唉声叹气,满面愁苦,不知所措。
  正在他后悔不迭、无计可施之时,突然见到了王匡、张卬等人的说客。
  说客将兵变计划和盘托出,请隗嚣与之合谋,将刘玄劫持东归。隗嚣闻言,心中大喜。隗嚣与绿林系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打算:浑水摸鱼,乘乱逃出长安!
  他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唯一希望就在于设法逃出长安。张昂等人要兵变,自己正好乘乱行事。
  不过,虽然他心中异常激动,在说客面前,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他不动声色,还是保持着固有的矜持。一开始,他显得非常为难,看上去踌躇不决。在说客的极力劝说下,他装作非常为难。沉吟良久,他才说:“既然诸位将军有志匡扶社稷,本官姑且勉为其难吧!”说客大喜,见隗嚣答应了王匡等人的要求。表面上,他暗中派人与王匡、张昂等人联络,图谋起事。暗地里,却在加紧准备出逃的计划。
  正在王匡、张卬等绿林系将领与隗嚣秘密联络,图谋政变之时,刘玄却出招了:紧急征调王匡、陈牧等人出镇新丰―――去抵御赤眉军。刘玄的这一举措,彻底打乱了王匡的计划。
  早在一个月以前,樊崇率领的赤眉军已经打到了郑县(今陕西省华县),在这个距离长安只有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樊崇立了一个放牛娃刘盆子做天子。刘玄知道后,立即派老丈人―――右大司马赵萌带着王匡、陈牧、成丹等人出城,驻扎在新丰,与丞相李松的军队汇合,联兵对付赤眉咄咄逼人的攻势。
  赵萌走后,长安朝廷的政务本应由隗嚣主持。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刘玄把朝廷日常事务交给平氏王申屠建主持,而堂堂的御史大夫隗嚣则被冷落在一边。长安城中的军务则由韂尉大将军、淮阳王张卬,执金吾、大将军、穰王廖湛,随王胡殷等三人把持。
  对于申屠建、张卬、廖湛、胡殷等四人,刘玄一直倚为心腹。对于隗嚣,他本来也很信任。可是,自从隗嚣提出请刘玄退位的建议,刘玄就对隗嚣起了疑心,对他再也不相信。相反,刘玄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想找机会除掉他。对于刘玄的心思,隗嚣当然是心知肚明。他一直称病在家、深居简出。以养病为名,借以韬晦避祸。
  再说申屠建、张卬、廖湛、胡殷等人。自从王匡带人走后,张卬就成了长安城绿林军里的龙头老大。张卬虽然是个武夫,看上去很粗鲁,却是有些智谋见识。
  他深知,王匡、陈牧等人绝不是樊崇的对手,与樊崇对抗肯定是死路一条。形势紧迫,容不得再犹豫了!七月中,张卬派人给隗嚣送信,合谋定计。他们准备在九月立秋日这天,趁刘玄出席“膢腊社伏”典礼的机会,将其劫持,然后抢劫长安财宝,东归南阳。
  但是,不幸的是,这个绝密的计划被侍中刘能卿知道了。
  刘能卿闻变,立即报告了刘玄。刘玄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刻将张卬、隗嚣、申屠建等这些贼子碎尸万段!但是,在稍稍冷静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能硬来,还是应该用计谋收拾他们。
  刘玄思忖良久,心生一计。他让人传诏,声称自己得了急病,请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隗嚣等五人接诏之后,立即进宫见驾议事。同时,刘玄又在宫殿内外埋伏预先下武士,准备等这五人一到,将其统统就地处决,以绝后患!
  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人不知是计,兴冲冲地一同进宫来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懦弱无能的皇帝刘玄,会有如此深的城府,竟然会对他们下狠手。这四人毫无防范,接到诏书之后,马上就跟着使者进宫去了。
  张卬等四人坐在大殿外,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等候着刘玄的召见。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刘玄露面。张卬等人提出要进去探病,却被内侍阻止。
  此刻,刘玄正躲在内室中,暗中观察动静。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原因只有一个:隗嚣没有到!
  刘玄的如意算盘是,只要等隗嚣一到,再将这五人统统处决。刘玄的书生气真是太重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先把这四个人宰了,再收拾隗嚣也不迟。他的优柔寡断,最终酿成了大变。
  就如同当年杀刘縯那次一样,刘玄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再次发作,心中狐疑起来,迟迟不敢动手。逡巡良久,他还是决定等隗嚣进宫之后再动手。可是,刘玄永远也不会等到隗嚣了。
  由于隗嚣迟迟不到,刘玄只好出面去接见四人。他对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四人说:“诸位!请在外殿稍等片刻,等隗大夫到了之后,朕要与诸位议事!”
  又过了一会,张卬等人开始焦躁不安,咆哮起来:“怎么搞的!隗嚣呢?” 令人纳闷的是,又等了一会,隗嚣还是迟迟没到场。
  张卬是老江湖,看到刘玄身体好好的,召来的这些人都是与自己同谋的人,自己身边又没带一兵一卒,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与廖湛、胡殷商议,越想越觉得可疑,越看越觉得害怕。三人都认为宫中不可久留,必须赶紧离开。于是,张卬带着两个小兄弟廖湛、胡殷借故离开座位,悄悄溜之大吉了。
  过了一会,刘玄派出征召使者终于回来了。使者禀报说:“隗大夫自云有病,不能进宫。”刘玄闻言,长叹一声,再也没说什么。此时,又有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来,对他小声禀报了几句。刘玄听了,顿时脸色大变。他马上下令:“武士何在?快!都给朕杀上外殿!”
  可惜,这道命令来的太迟了。
  等到全副武装的武士们蜂拥而上之时,哪里还有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的影子?只见申屠建这一个呆鸟坐在那里傻等。他看到这么多的武士前来,一脸的惊慌与茫然,不知所措。申屠建一向精明过人,不知道怎的,这次却犯了傻,居然坐在这里等死。刘玄大怒,不容分说,喝令武士将申屠建推出斩首。可怜申屠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刘玄杀了申屠建,顿时感到了后怕。他严令武士禁闭四门,在宫中展开搜捕。一会儿,守门的官员前来禀告:“张卬、廖湛、胡殷三人急急忙忙地溜出宫去了。”
  刘玄知道坏菜了,气的直跺脚。他立即派人向执金吾邓晔传诏,命他率领军队包围隗嚣的御史大夫府。同时严令:“对隗嚣府中人等,一律格杀勿论!”随即,立即命令调兵进宫,严密把守各门,防备张卬等人来犯。
  再说隗嚣。在接到使者之后,他凭着经验,顿时觉得话头有点不对: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病?真是太蹊跷了。为什么要把我们五个都叫进宫去?好家伙,难道他是想将我等一网打尽吗?
  虽然,刘玄看上去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眼下是非常时期,为了安全起见,隗嚣也是不得不防。于是,他对使者说:“本官重病在身,不能见驾。烦劳上差回禀圣上,待隗某病愈之后,再进宫向圣上谢罪。”使者无奈,劝说了很久,隗嚣还是一口咬定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进宫。使者无奈,只好怏怏而回。
  隗嚣是何等人,怎么会上这种当?他怎么会自投罗网呢?他在婉言将使者打发走之后,立即派两个老部下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带领亲信军队严守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不久,宫中传出了张卬、廖湛、胡殷三人仓惶出逃、申屠建被刘玄杀死的消息。不一会的功夫,执金吾邓晔率领军队包围了御史大夫府,率兵围攻隗府。隗嚣大惊,严令王遵、周宗禁闭府门拒守抵抗,双方就在府门前展开了激战。立时之间,御史大夫府门口变成了战场。
  双方正在门口激战之时,张卬、廖湛、胡殷的兵马到了。他们从邓晔的背后发动攻击,长安城中顿时大乱。邓晔大惊,连忙分兵迎战。
  由于突发变故,邓晔一直围攻到黄昏时分也没有攻破隗嚣的府门。傍晚,张卬的军队开始从背后攻击邓晔,其军大乱。隗嚣见状,当机立断,下令开门杀出。他率领着王遵、周宗等数十名骑兵乘乱杀开一条血路,溃围而出,直奔长安城西而去。来随后,他们杀散长安平城门守军,斩关落锁向西逃去。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隗嚣―――这位陇西枭雄终于逃出了长安,脱离了虎口。出城之后,他一路狂奔,赶回天水,重新召集旧部,再次控制了天水郡一带。从此,他自称“西州上将军”,割据一方,不再服从任何人的号令。
  再说张卬、廖湛、胡殷三人,他们逃出皇宫后,马上就听到了申屠建被杀的消息。他们一听,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三人又惊又怒:好你个刘玄,竟敢谋害老子!既然你无情,休怪我等不义了!
  他们立即点齐本部兵马,喝令部下:“包围皇宫,生擒刘圣公!”顿时,长安城里的更始军立即分成对立的两大阵营。一方是绿林系,一方是刘玄系,双方在城中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当然,绿林系兵马最多,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很快,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的人马就杀到了皇宫大门之前。
  刘玄得报大惊,急忙命令守门卫士抵抗,于是双方就在皇宫门口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刘玄的侍卫军大败,退进皇宫内殿。张卬等带兵杀进宫门,双方在殿宇之间继续进行巷战。整整激战了一夜,刘玄手下的兵马死伤殆尽。刘玄带上自己的夫人、儿子,率领车骑人马百余,杀开一条血路,逃出长安,东奔新丰,投奔他的老丈人赵萌去了。
  刘玄一到新丰,立即召王匡、陈牧、成丹诸将入帐议事。原来,刘玄怀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人同谋。陈牧、成丹二人先到,一进帐来,就被刘玄埋伏的武士杀掉。可怜陈牧、成丹两位绿林大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刘玄的刀下鬼。
  王匡一看陈牧、成丹都死了,慌忙带领本部人马逃回长安城,与张卬、廖湛、胡殷等人汇合。此时,丞相李松带领的勤王兵赶到,偕同赵萌手下的军队,一起反攻长安。
  双方在长安城中激战了整整一个月,杀的是天昏地暗,日月失色。结果,王匡、张卬等人败逃。刘玄重新占据了长安,控制住了局面。此时,由于战乱破坏,长乐宫已经住不成了。刘玄于是搬到长信宫,继续做他的皇帝。
  王匡、张卬等人逃出长安后,在高陵遇到从关中北部抢掠归来的赤眉军,于是就在道边迎降。至此,绿林军残部与赤眉大队合流,共同进军长安。
  长安―――这座历尽数百年繁华的大汉都城,它的噩梦就要来临了……
  (七)牧童天子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三月,赤眉军在蓩乡(今河南省灵宝市西北黄河岸边)击败了丞相李松的更始军主力,全歼其部三万人。此后,又接连攻陷湖县(今河南省灵宝市以西),拥兵三十万,虎视长安。
  此后,樊崇乘机率众西进,很快又拿下了弘农郡最西边的华阴县,直逼关中三辅的东大门―――左冯翊。
  本来,樊崇在击败了李松、苏茂之后,完全可以乘胜迅速西进,一举拿下长安。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这样做。这是因为,也有他的难处。
  由于赤眉军组织涣散,纪律松弛,本身就存在很多弱点。再各部之间又互不统属,全凭樊崇的个人威望来聚集人心。因此,它的人数虽多,战斗力并不算十分强悍。青犊、尤来、铜马等部,被刘秀在中原、河北揍的鼻青脸肿,就是明证。当然,赤眉对付更始军倒是不在话下,杀起更始军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在击败了更始军李松部之后,分道进入弘农郡的各部都来到华阴附近聚集。
  此时,分道入关的赤眉军越聚越多。另外,流民军其他各部闻听樊崇在此驻扎,纷纷赶来聚集。这年的五、六之间,赤眉由最初入关之时的三十万迅速膨胀了数倍,接近百万。
  对于数目如此众多的人马,如何进行有效的驾驭、管理,成为一个很大的难题。对于“总瓢把子”樊崇来说,完全控制根本谈不上。虽然在此前,他已经下令把全军每一万人一营,总共分为三十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投奔的流民军越来越多,来不及重新分营。此刻,赤眉军全军究竟有多少人,樊崇根本说不清楚。不要说是樊崇这样的总头领,就是赤眉军的各部头领们,也弄不清楚自己麾下具体有多少人。既然人数多的不计其数,每天需要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樊崇只好下令各部出去抢粮,以维持日常的供应。
  另外,樊崇受到了渭河北岸邓禹西征军有效牵制,使得他感到了来自背后的压力。此刻,邓禹率领的西征军已经拿下了左冯翊全境,双方隔河相望。虽然没有直接交火,樊崇对邓禹还是很忌惮。半年前,铜马、青犊、尤来等部在关东地区惨败,樊崇记忆犹新。因此,对于西征军,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谨慎起见,他并不急于西进。从总体上看,赤眉军还是整体向西进发,但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一边前进一边抢掠粮食,以为军需之用。
  这天,赤眉军一部驻扎华阴城中休整,军营就设在西汉名臣―――景王刘章的祠堂边。当时的人都很迷信,都相信神汉女巫的话,时常在他们的主持之下举行各种祭祀。
  在华阴城中,有一座城阳景王的祠堂,这是西汉时期修建的祭祀景王刘章的场所。
  刘章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齐王刘肥的次子。在众多的汉家刘氏封藩中,齐王刘肥家族是极为重要的一支,不仅因为它是汉高祖的长房子孙,也是汉初地盘最大、势力最强、子孙极为繁盛的一支王族。汉高祖、吕后时期,他被封为朱虚侯。后来,刘章和陈平、周勃等人一起,平定了诸吕之乱,是拥立汉文帝,开创“文景之治”的元勋功臣。
  刘章在齐地为侯的时候,在当地也很有威信。平定诸吕之乱以后,他于汉文帝前二年(西元前一百七十八年)被封为城阳王,封国叫做城阳国。两年之后,刘章去世,谥号“景王”。因此,刘章也被人称之为“城阳景王”。汉文帝刘恒颁诏天下,令各郡国所有辖县都修建景王祠堂,以便让后人永远纪念刘章的平叛定策之功。城阳县是刘章的封国都城,在那里有个规模比较大景王祠,供奉着朱虚侯刘章的牌位。由于汉文帝的大力推行,景王祠堂遍布全国各地。除了某些偏远地区以外,几乎每个县都有。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刘章在全国威名赫赫,几乎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在青州的齐地一带,他的声望极高。当地的人们都把刘章当作神灵来崇拜。由于赤眉军的骨干、老兵们大多是是齐地人,他们时常要举行各种祭祀活动。
  祭祀的主持人,就是一些懂得巫术的神汉、女巫。在赤眉军中,当时有一个来自齐地的神汉。此人虽然身行“左道旁门”之术,却是一个心怀忠义之人。他有些政治头脑,看到赤眉军整天只知道烧杀抢掠,祸害百姓,他心中很是焦虑。因此,他有心对其劝导。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一天,许多赤眉士兵聚集在在华阴县景王祠堂里,在神汉的主持之下,举行祭祀仪式,祈祷刘章在天保佑,赐给他们福气。
  这时,这位神汉开始了蓄谋已久的个人表演。只见他手持木剑,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只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众人大惊,以为出了什么事。只见神汉突然起身:“尔等不是要谒见本王吗?竟有何事?”众人战战兢兢地说:“欲求大王英灵保佑,以求富贵。”神汉色变,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汝等军中,自有贤人可立。当为‘县官’,何故为贼?”华夏九州的别名叫做赤县,因此,天子的别名也叫县官。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们当中的人,本来可以做皇帝,为什么要做盗贼土匪呢?说也奇怪,凡是不相信神汉的话,出言嘲笑讥讽的人,都得了急病。因此,赤眉军中流言四起,人心骚动。
  此时,隗嚣的军师方望,因拥立刘婴而被刘玄派兵剿灭身死。他的弟弟方阳逃往弘农郡,向赤眉军投降。由于方阳有文化,会写字,被首领樊崇任用为谋士,参赞机务。他对刘玄异常痛恨,决心为兄长报仇。
  方阳对樊崇等人建议:“刘圣公为政荒乱,政令不行,因此樊将军才能够所向披靡,杀入关中腹地。如今将军已经拥有百万人马,即将西攻长安,如果连个名号都没有,就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如果成了盗贼,则不能持久。眼下之计,不如立宗室子弟为皇帝,以大义讨伐群雄,名正言顺。如果以此号令天下,谁敢不服?”
  樊崇认为方阳说的有道理,众头领们也觉得值得考虑。恰好在此时,神汉散布的流言在军中广泛传播,人心浮动,樊崇对此也很烦恼。方阳这么一提议,樊崇也就动了心。六月中旬,赤眉军走到郑县(今陕西省华县)境内,樊崇召集诸首领议事,他说:“如今我们马上就要打到长安了,应该访求刘氏子孙,将其立为天子。”
  于是,樊崇等人立刘氏宗室后裔刘盆子为天子,改元“建世”,以当年为建世元年。那么,这个新天子刘盆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刘盆子是青州太山郡式县人,是景王刘章的后裔。刘盆子的祖父祖父刘宪,在汉元帝的时候被封为式侯。刘宪死后,他的儿子刘萌袭爵为侯。刘萌就是刘盆子的父亲。王莽篡位后,刘萌的爵位被废除,因此成了式县的平民。除了刘盆子以外,刘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刘恭,一个叫做刘茂。
  当初,樊崇在青、徐一带活动时,率领赤眉军攻破式县,将刘恭、刘茂和刘盆子胁裹至军,一路带着走。刘恭少年的时候,读过几年《尚书》,略通大义。更始二年九月,刘玄入踞洛阳,派使者到四方招抚诸将,曾经将包括樊崇、刘恭在内的赤眉军众首领召到洛阳去,下诏封樊崇等二十多人为列侯。刘恭也在此列,被同时封为式侯。后来,樊崇因为部众哗变,连夜带领二十多人逃回老巢。惟独刘恭没跟着走,继续留在洛阳。刘恭懂得一点儒家经典,多次上书言事,刘玄因此任命他为侍中。次年二月,刘玄迁都,侍中刘恭也跟着刘玄去了长安。刘恭走后,他的两个兄弟刘茂、刘盆子依旧留在樊崇的赤眉军中,隶属右校卒史刘侠卿管辖,刘侠卿让刘茂、刘盆子兄弟放牛,军中的人都戏称其为“牛吏”,实际上就是两个牧童。“牛吏”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管理流民军抢劫来的耕牛。
  这时,樊崇急于找一个能够立为天子的宗室子弟。樊崇没读过多少书,只听说过景王刘章是正统皇族。于是下令广泛寻求刘章的后人。前后找了七十多人,结果只有刘茂、刘盆子以及前西汉宗室―――西安侯刘孝与刘章的血统最为接近。
  找到了候选人,究竟该立谁呢?樊崇决定:抓阄决定!
  于是,樊崇在郑县城中的大帐中召集众头领议事。在会上,樊崇提议:“我听说天子领兵作战的时候,都自称上将军。”他让人在写了一个札符,上书“上将军”三字。然后让人做了一个笥(竹筒),把这个札符连同两个空札符同时放到笥中。
  准备停当,樊崇让人在郑城之北设立坛场,祭奠景王刘章。祭祀已毕,樊崇以及诸位三老、从事集体站在祭坛的台阶下,让三个候选人刘孝、刘茂、刘盆子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探取。刘孝、刘茂的年龄大,因此先去抓阄。结果只拿到了两个空札符―――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
  刘盆子因为年纪最小,第三个探取。然而,他却抓到了写有“上将军”三字的札符。众人一看刘盆子得到了札符,以为这是神的旨意,于是纷纷跪倒向刘盆子称臣叩头,山呼万岁。
  当时,刘盆子只有十五岁,由于长期做牧童,乱蓬蓬的头发散乱地披着,光着脚,连鞋子都没有穿。衣服破烂肮脏不堪,上面还有红褐色汗渍。看他的模样,简直跟个要饭的乞丐没什么区别。由于年龄小,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看见人们纷纷对自己磕头,一时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吓得咧开嘴,就想大哭。他的哥哥刘茂看到弟弟抽到了上签,心中大喜,赶紧跑过去安慰弟弟。他一手抚着刘盆子的肩头,指着札符对他说:“兄弟!恭喜你了!你有天子之命,这个札符,你可要好好保存啊!”
  谁知,刘盆子不听而已,听了兄长这话,他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把竹片做成得札符用牙齿拼命地撕咬。顿时,札符被撕裂成几片。“啪、啪”几声,被撕坏的札符落到了站在一边的刘侠卿的脚下。
  刘侠卿本是刘盆子的上司,平时对刘盆子也不怎么样,连件新衣服、新鞋子都舍不得给这个可怜的牧童穿。为了避免将来刘盆子给他小鞋穿,刘侠卿抢先为皇帝做新鞋、新衣。此刻,他看到这个新天子的穿戴实在是没法见人,有损威严。因此,赶紧请人给刘盆子做了一身绛色的单衣,做了一个红色的半头帻巾,把刘盆子的头发梳洗干净,重新扎好,还做了一双底面上有文字花纹的新鞋给他穿。
  从此以后,刘盆子这个昔日的牧童,在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赤眉军拥戴的新天子。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刘盆子坐上了樊崇等人专门派人为他制作的崭新马车。侍从们用红色的油泥把车厢前面的轼木(用作扶手的横木)擦洗的干净鲜明,光耀夺目。樊崇对刘盆子说:“陛下!这就是您的乘舆,您喜欢吗?从今而后,陛下可以随意乘车出去玩耍。”
  此时的刘盆子,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认得几个字,什么也不懂,每天只知道和原来的那些牧童玩伴们在一起嬉戏,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赤眉军虽然拥立了新天子,但是主要事务还是樊崇掌管。樊崇虽然骁勇善战,为人仗义,在赤眉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但是,他也有短处:他不识字,也不懂得权谋相术,无法处理正常公务。连字也不识,怎么做丞相呢?
  此时,有一个叫做徐宣的人在军中,曾经做过县衙里的狱卒,好歹通点文墨,通晓《易经》。有人把徐宣推荐给樊崇,说这个人很有学问,可以重用。于是,首领们共同推举徐宣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将领中自将军杨音以下都封为列卿。
  拥立了新天子之后,赤眉军也整编的差不多了。樊崇下令:全军启程西进,夺取长安!赤眉大军向前走了几十里,在新丰遇到李松、赵萌、王匡、陈牧等人的狙击,接战不利。于是,樊崇下令转向北进。他们渡过渭河,转攻左冯翊的首府高陵县。
  七月中,长安城中发生了张卬、廖湛、胡殷等三人反攻刘玄的内乱,刘玄从长安城中出逃,东奔新丰。此后,刘玄诱杀了陈牧、成丹,吓跑了王匡。刘玄指挥李松、赵萌等更始军主力,向长安反攻王匡、张卬。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结果王匡、张卬战败,逃出长安,直奔高陵。
  樊崇对于更始政权的内乱,嗤之以鼻,对其根本不予理睬。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率领赤眉军主力扫荡关中北部各县,大肆掠夺粮食、财宝。
  九月,率领赤眉南下的樊崇在高陵大路旁边,意外地遇到了王匡、张卬等更始叛将在道边迎降。樊崇见状大喜,同意他们归顺,下令将其收编为部下。从此,赤眉、绿林两大派系的流民队伍,化敌为友,正式合流。此刻,樊崇在高陵诸地抢的盆满钵盈,人马休养的膘肥体壮。又看到绿林军残部前来依附,他觉得:进攻长安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下令:挥师南下,直取长安!
  九月,樊崇亲率赤眉大军南下。几天之后,百万赤眉流民军抵达东都门外,兵临城下,声势震天。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兵精良足,向着长安城的东大门―――东都门发起了猛攻!东都门也叫宣平门,它是长安城东面北头第一门,它的外郭门名叫东都门。
  把守东都门的城门校尉名叫李泛,是丞相李松的弟弟。李泛一边组织人马拼死抵抗,一面派飞骑请刘玄增援。刘玄闻报大惊,立即派丞相李松出东都门迎战。更始军一方面由于内讧损失过大,另一方面人数太少,结果遭到大败,二千余人战死,李松本人也做了俘虏。
  此后,樊崇派人给李泛送信说:“打开城门,就饶了你的哥哥的性命!”李泛为了保住自己以及哥哥的性命,他打开城门,放赤眉大军入城。
  听说赤眉军破城的消息,刘玄顿时慌了手脚。他抛弃了妻子儿女,不顾一切地单骑从宫中冲出向北逃走。出了皇宫,刘玄纵马飞驰,直奔长安的北门―――厨城门(即洛城门)。幸运的是,守城门的官员还算听话,把城门打开放刘玄出城。刘玄失魂落魄的样子,引起了住在城门周围居民的好奇。一些妇女们看到刘玄仓惶逃出的狼狈相,被逗的哈哈大笑。刘玄出城后,这些女人不依不饶,在后面大喊:“陛下,怎么不下马谢谢城啊!?”刘玄真是个书呆子,竟然勒马下鞍,朝着城门拜了几拜,然后赶紧上马飞驰而去。
  刘玄走后,更始守军群龙无首,全部向赤眉军投降。就这样,樊崇等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拿下了长安城―――这个大汉帝国的首都。随即,樊崇派人奉迎皇帝刘盆子进入长安城。
  进入长安之后,樊崇屁股还没坐热,就立即下令四处搜捕刘玄。他的意图很明确:这一回,一定要斩草除根!一定要将更始朝廷的残渣余孽一网打尽!
  (八)西陲三雄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在河北称帝之后,天下大乱,全国形势一片混沌。除了樊崇的赤眉军活跃于是关中三辅以外,函谷关以东一带群雄并起,各霸一方。
  更始朝廷的中央政权虽然遭到赤眉军的沉重打击,即将覆灭。但是,它的关东势力却依旧强大,朱鲔守卫洛阳,尹尊屯驻郾城,刘赐守备宛城。仅仅洛阳城以及周边的守军,就在二十万以上。再加上其余各地的军队,兵马总数在五、六十万左右。此外,张步起兵于剧县,李宪占据了庐江,秦丰则盘踞在黎丘……
  此刻,天下群雄在关东地区相互攻杀,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他们的目标是共同的:逐鹿中原,统一天下!
  然而,有着觊觎神器之念,梦想着坐上龙椅的绝不仅仅是上面这些人。在华夏大地的边陲之地,还存在着三位旷世枭雄。他们分别是:占据着陇西、天水、安定、北地、武都、上郡、西河七郡之地的隗嚣,盘踞在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的窦融,还有控制着巴郡、广汉、蜀郡、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等地的“巴蜀之王”―――公孙述。
  在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之前,也就是在樊崇的赤眉军攻破长安之前,更始政权除了南部的汉中郡在自己掌控之中以外,东面是虎视眈眈的樊崇赤眉军,西、北两面是与契誓不两立的隗嚣陇西军。刘玄的唯一屏障是南部的汉中郡,它掌握在汉中王刘嘉的手中。不过,刘嘉的地盘也不断受到公孙述的渗透,日子也不好过。九月中,樊崇踏破长安,刘玄北逃不知去向。樊崇进入了长安之后,也面临着西、北、南三个方面的压力。
  从此,在函谷关以西,樊崇的赤眉军、邓禹的西征军、刘玄的更始军残部,隗嚣的陇西军、公孙述的巴蜀军、窦融的河西军,以长安三辅为中心,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血战。
  隗嚣、窦融、公孙述这三位枭雄的控制地区,环列长安三辅的西部以及南部。虽然看上去在当时不怎么起眼,却是具有争雄天下、问鼎中原实力的地方英豪。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为长安西大门之一的右扶风,西、北两个方向被隗嚣控制的汉阳、安定、北地、武都紧紧包裹起来,南部又与公孙述势力渗透的广汉郡比邻而居。无论是谁,只要占据了长安,如果想睡的踏实的话,必须要同时注意西、北、南三个方向的安全。而控制着长安西、北两个方面的,就是位列“西陲三雄”之首的陇西王―――隗嚣。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隗嚣乘着更始内乱,逃回天水郡的首府平襄(今甘肃省天水市)。他重新踏上陇西大地之后,与刘秀当年潜入河北一样,他召集旧部,再次占领了以天水郡为中心的陇西七郡一带,他自称“西州上将军”,割据一方。
  隗嚣为人,谦恭爱人,礼贤下士。对于前来投奔他的人,倾身接纳,都引以布衣之交。在天水,隗嚣以平陵人范逡为师友,杜陵、金丹等人为宾客。提拔平襄人行巡、阿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等担任军中要职。隗嚣又任命前王莽朝廷的平河大尹长安人谷恭为掌野大夫,以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马援为绥德将军,又任命杨广、王遵、周宗、行巡、王捷、王元为大将军,攻略河西各地。从此,雄踞天水数郡的隗嚣,名震西州,声闻山东,为天下豪杰所瞩目。
  在隗嚣的西边,还有“河西之王”―――窦融。
  窦融字周公,也是右扶风平陵人。窦融的第七世祖窦广国,是汉文帝的皇后窦氏的弟弟,文、景之间被封为章武侯。窦融的高祖父,名字已经不可考,本来居住在常山郡,是享受二千石品秩的高官。在汉宣帝即位后,为了按照礼制埋葬刚刚突然去世的汉昭帝,根据朝廷的法令,窦融的高祖父奉命举家搬迁到右扶风,居住在平陵县,成了为汉昭帝守陵邑民。
  窦融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世了。由于父亲早逝,家中的生计来源顿时乘客问题,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王莽居摄年间,前丞相、高陵侯翟方进的儿子翟义在东平一带起兵造反。在此之前的汉哀帝刘欣在位期间,东平王刘云以及王后因为私下祭祀突然自立的山中奇石,被奸臣息夫躬等人诬陷,下狱蒙冤而死,全家满门几乎死绝。
  此时,翟义拥立刘云之庶兄严乡侯刘信为天子,翟义自称大司马、柱天大将军。翟义起兵之后,以刘信的名义任命东平王傅苏隆为丞相,中尉皋丹为御史大夫,传檄周边各个郡国,揭露王莽鸩杀汉平帝、摄政称制的罪行,指责其“大逆不道”。翟义在檄文中还声称,如今新天子已经即位,号召天下人共同起兵,共行天讨。
  檄文一出,周边郡国皆大震,声势连及山阳郡一带,翟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召集了部众十余万人。王莽听说后,极度震惊,急忙下令进行围剿。他任命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兄为奋威将军等七人,各率军队前去平叛。
  窦融当时作为强弩将军、明义侯王骏的行军司马,一同东征翟义,在这场大战中,窦融出生入死,为扑灭刘氏宗室的反抗,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王邑的赏识。剿灭翟义之后,虎牙将军王邑率领得胜之兵班师。
  在班师东归的路上,王邑得到了王莽的紧急军令:班师进入关中之后,不要回长安,直奔右扶风继续平叛!
  原来,在翟义造反之时,右扶风平陵县槐里乡人赵明、霍鸿也起兵响应。王邑闻命,不敢怠慢,他率领着精锐之兵急速前进,从长安北门外绕过,直取平陵。
  由于窦融就是是平陵县本地人,他也一起跟着王邑前去征讨起义军。王邑率军赶到槐里乡,向起义军举起了屠刀。窦融在此过程中,他骁勇善战,再立军功。经过一场激战,王邑率军再次扑灭了赵明、霍鸿的起义。
  事后王邑率领着窦融班师回朝。王莽得报大喜,即刻论功行赏,加封王邑为大司空。窦融因王邑的举荐,也被加封为建武县男爵。从此,窦融借助着军功,成了拥有爵位的武将。但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窦融要想出人头地,还需要努力。
  当时,王邑对窦融的才能非常赏识,有心笼络他。于是,王邑娶了窦融的妹妹作为侧房夫人,并将窦氏全家从平陵迁徙到长安城中居住。从此,由于妹妹是“如夫人”的缘故,窦融从一个落魄子弟成了权贵的亲戚,有了出入长安城中高门显第的机会,也有了结交贵戚豪门的资格。
  在此期间,窦融也结交了不少天下豪杰,频繁与之往来。慢慢地,窦融逐渐在长安城中有了名气。人们都称赞他仗义任侠,颇负盛名。
  然而,窦融并不是一个浪荡无行之人。由于父亲过早去世,窦氏一家孤儿寡母,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因此,窦融对于母亲很孝顺,对于兄长尊敬,从小就很懂事。自从立功受赏之后,又高攀了王邑这样的阔亲戚,窦融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他飞黄腾达之后,抚养幼小的弟弟,担负起了做兄长的责任,躬行于仁义之道。
  从总体来看,窦融虽然是世家子弟,却没有纨绔浪荡薄行,品行还算说得过去。
  王莽末年,在青州一带爆发了樊崇领导的赤眉起义。此时,王莽叔父王舜的儿子王匡在朝廷里做太师,也很欣赏窦融。因此,窦融就跟着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一起出征,再次出兵平叛。从此,窦融一直在王匡身边做部将,窦融跟着王匡、廉丹一起与赤眉军作战。地皇三年,新莽军在成昌县被赤眉军将领董宪击败,王匡、廉丹败退到无盐,被赤眉大军追上,廉丹战死,窦融跟着王匡一起逃走,带领残部逃到洛阳。成昌、无盐之役,是窦融从军以来的第一次大败仗,从此,一向自负的他,对新莽朝廷的前途产生了怀疑。
  更始元年二月,刘玄在南阳郡舂陵县即位,建立了更始政权。王莽紧急向全国征兵,窦融也被朝廷从洛阳征调到南阳前线。新莽朝廷总共调集了大军四十二万,由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率领,前去围攻昆阳。六月,新莽军队战败,大司徒王寻战死,全军覆没。窦融跟着王邑杀开一条血路,踏着死人的尸体渡过滍川河,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七月,由于国师刘秀、大司马董忠谋反案发被举族诛杀,王莽感到身边没有亲信,非常恐惧。于是,紧急征调在洛阳的大司空王邑返回朝廷担任大司马,窦融也跟着王邑回到了长安。窦融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忧心忡忡。他对于窦氏家族几百口的前途非常担忧:自己手上沾满了起义军的鲜血,罪行累累。一旦刘玄打进长安,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这年八月,刘玄命令将军申屠建等人从武关北上,进逼长安。王莽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兵可派。此刻,他不仅缺少足够多的士兵,还缺少优秀的将领。
  忠心耿耿的大司马王邑知道后,立即向王莽推荐窦融,说此人是个将才。于是,王莽下诏任命其为波水将军,赏赐黄金千斤。又七并八凑,给他了几千人马,令其镇守新丰,以抵御刘玄汉军的进攻。九月一日,长安城破。两天之后,王莽被杀。窦融不得已,只好向更始政权的大将赵萌投降。赵萌不但没有杀他,还任命其为校尉。
  赵萌看窦融是个人才,非常器重他,准备向刘玄举荐他为钜鹿太守。赵萌此次派窦融到河北去上任,目的是想让他去协助平定周边各郡县。然而,此刻的窦融却打起了小算盘。他认为,山东(崤山以东)一带兵荒马乱,群雄并起,到河北去做官,危险性太大,弄不好窦氏全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河北这个鬼地方,他是万万不会去的。其实,他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到河西去发展!那里才是窦氏几百口的“遗种”处!
  由于窦融的高祖父曾经担任过张掖太守,叔祖父曾经担任过护羌校尉,他的堂弟从弟也做过武威太守。窦氏一门,累世在河西,非常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根基深厚。
  他打定主意之后,就把自己的窦氏家族的兄弟们请来议事。窦融说:“天下之安危尚未可知,河西殷富,又有黄河天险作为屏障,张掖周边的属国有精锐骑兵一万多人,一旦有个轻重缓急,我们可以把守河津,断绝两岸交通,足以自守,那里才是我们窦氏一家保存血脉之所啊!” 窦氏兄弟们都觉得窦融说得有道理,纷纷表示赞成。可是,这个申请改任的要求,皇帝刘玄会同意吗?窦氏兄弟们一脸的担忧,都说:“此计虽妙,只怕皇上不准啊!?”窦融微笑着说:“这个好办,我自由办法。”
  于是,窦融带着厚礼去求当朝红人―――右大司马赵萌,请求他在刘玄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不要去钜鹿当太守,而改去河西做官。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钱,在腐败成风的更始朝廷里,哪里有办不成的事情?赵萌是个贪财小人,果然是见钱眼开。他一见窦融拿来了这么多的财宝来孝敬他,两眼放光,心中大悦。对于窦融的要求,他是满口答应。他对窦融承诺:“到那里做官不是为皇上分忧啊?没问题,此事包在本官身上!窦将军,你且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赵萌当时权倾朝野,女儿又是刘玄最宠爱的夫人。刘玄对赵萌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只要赵萌开口,哪里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几天之后,刘玄下诏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得到诏书,大喜过望,立即带领窦氏家属全体跟着自己一起走。窦融到了张掖,广泛结交当地的豪杰,抚慰周边的西羌少数民族人。因此,窦融一到河西,四方民众翕然归附。事件一久,窦融在这里扎下了根,受到当地人的广泛拥戴,深得民心。
  此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都是并州郡人,与窦融是祖籍同乡。窦融与他们结交之后,不吝馈赠,赤诚相见,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他们结成死党,彼此声援,以求自保。
  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他如鱼得水,势力发展的很快。一年多以后,窦融逐渐在河西深得民心,不到两年时间,他就成了名震一方的地方豪强,很有实力。
  除了隗嚣、窦融控制着河西走廊以外,关中三辅之南,还有着“巴蜀之王”―――公孙述。
  公孙述字子阳,是关中三辅之一的右扶风茂陵人。他的父亲叫做公孙仁。汉哀帝时,公孙仁在长安做官。按照当时的官制,公孙述以父亲是高官的缘故,也被任命为郎官,成为朝廷中的候补官员。此后,公孙仁外放为河南都尉,公孙述也被补缺为天水郡清水县长(今甘肃省清水县)。
  清水县位于天水郡最东边,与周边的陇县、街泉、阿阳、成纪、望垣等五个县相邻。这里干旱少雨,地瘠民穷,是天水郡最贫穷的地区。当时的天水郡,首府设在平襄县,距离清水距离比较远,鞭长莫及,管理不便。
  当时,公孙述年纪轻轻就做了县令,公孙仁对儿子很不放心,担心他不能胜任。因此,他派门下的经验丰富的老成掾吏跟着他一起去上任,作儿子的私人顾问。过了一个多月,掾吏却突然回到了河南。公孙仁很奇怪,惊问其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走了,公孙子阳怎么办?”掾吏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明府的公子精于为政之道,比下官强的太多了!下官怎么敢教导他?他不教导我就不错了!因为公子已经不需要下官了,呆在那里无趣的很,故而返回。” 公孙仁听了,这才放了心。
  公孙述精明强干,能力超群。他精通为官之道,治理吏事民政,井井有条。后来,天水太守听说公孙述是一个能员干吏,对其极为赏识。这位太守大人居然破天荒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公孙述以清水县之身,特别授权代管其周边的其他五个县!实际上,太守已经把这位干练的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副手了。
  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衔名分,公孙述倒也不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做起了这个有实无名的“副太守”。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陇县、街泉、阿阳、成纪、望垣等五个县的县令,遇到事情不必请示远在平襄的天水太守,只需向清水县令公孙述禀报就行了。
  他上任后,整顿纲纪,赏罚分明,取信于民。很快,在他治理下的六个县政事清明,盗贼绝迹。天水郡的人们都说:“天水郡里有鬼神啊!”一时之间,颂声四起,享誉天水。
  王莽天凤年间,公孙述由于政绩卓著,被王莽朝廷破格拔擢,被调入蜀郡担任导江郡卒正(即蜀郡太守),镇守首府临邛县。公孙述在临邛期间,一如天水之时,为政有道,造福郡县,政声卓著。
  大约过了六、七年,到了地皇四年春夏之间,更始帝刘玄在南阳郡舂陵县即位。随后,起义军攻克了宛城,传檄四方,号召天下郡县骑兵,共同讨伐王莽。不久,南阳人宗成聚众起兵,宗成自称“虎牙将军”,率领起义军攻略汉中郡一带。商郡人王岑也起兵于雒县,自称“定汉将军”,率众杀掉王莽所任命的太守、县令以以响应宗成。后来,王岑与宗成汇合,拥有部众数万人。
  公孙述听说后,派信使到汉中去与宗成、王岑联系,请他们率军南下。不久,宗成率军南下,很快就攻破了成都。他们在城中抢掠烧杀,为非作歹,害苦了黎民百姓。公孙述听说后,对这些暴行非常愤慨。公孙述认为,宗成等人纯粹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虽然打着消灭王莽、复兴汉室的旗号,其实却跟土匪强贼没什么区别。
  于是,公孙述决定自己做事,不再看别人的脸色。这天,他把临邛县的豪杰们都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天下之人被王莽暴政荼毒蹂躏已经很久了,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如今,人心思汉,这是大势所趋。因此,我们一听说大汉朝的将军进入巴蜀,前来光复汉家郡县,都很高兴,纷纷在道路边迎接,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现如今在成都的那些人,抢男霸女,燔烧屋宇,无恶不作。这些人哪里是什么义兵呢?分明是土匪强贼啊!” 公孙述又说:“为了避免我们蜀郡也遭到这样的劫难,本官想起兵自守,保全本郡的黎民,以等待真命天子的到来。诸位豪杰,如果大家有愿意跟着我一起努力干大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可自便离开!”众人听了公孙述的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纷纷跪下叩头:“明府放心!我等愿效死力!”
  有了蜀郡豪杰们的支持,公孙述心中有了底。但是,他觉得仅靠这点人,似乎还是不够。为了争取全郡民众的支持,他使出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他让人伪造了刘玄朝廷的诏书、印绶,又让人假扮为刘玄派来的假使者,使其拿着诏书、印绶从外地进入临邛。假使者谎称是东方来的汉朝使者,根据诏书任命公孙述为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领益州牧,并赐予公孙述官职印绶。当然,公孙述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命。蜀郡各地的民众听说后,都对公孙述表示支持。于是,公孙述选精兵千余人,秘密西进,奇袭成都。盘踞在成都的宗成等人毫无防范,被公孙述打得大败。宗成的部将垣副杀了他,提着他的脑袋来投降。
  就这样,公孙述一战成功,夺取了成都以及周边各郡县。更始二年二月,刘玄从洛阳迁都长安。这年秋天,他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军队万余人翻越秦岭,攻取招降蜀郡、汉中郡。此时的公孙述,再也不是三年前的那个蜀郡太守,而是拥有巴蜀险峻山川,占据着天府膏腴之地的一方诸侯了。
  公孙述看到李宝﹑张忠前来夺取他的地盘,如何肯依?于是,他派自己的弟弟公孙恢率军到绵竹迎战,大破李宝﹑张忠。这一仗,打出了公孙述的威风。从此,刘玄政权再也无力南下,公孙述威震益州,闻名四方。
  此时,功曹李熊对公孙述说:“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起。将军割据千里膏腴之地,十倍于商汤、周武王,如果能够乘机而起广树威德,您的霸业即可成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该树立旗帜,更改名号,以镇抚百姓。”李熊的话,正中公孙述的下怀。他对李熊说:“这个事情,本官已经考虑了很长事件了,李公之言,正合我意。”于是,公孙述自立为蜀王,以成都为首都,招抚周边各个郡县。随后,又分兵四出,招降各地。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公孙述就占据了整个巴蜀地区,成了真正的“巴蜀之王”。
  隗嚣、窦融、公孙述三人,虽然位居边陲,却都是人中俊杰。他们不但胸怀大志,雄心勃勃。由于他们所在的地区比较偏僻,经历的自然灾害、大规模战乱比较少,因此相对于中原地区群雄,他们三人的且经济、军事实力都异常雄厚。尤其是隗嚣与公孙述二人,他们看到赤眉攻破长安,天下大乱,神州无主,都在收取民心、积蓄力量,暗中做着称帝的打算。他们在等待时机,准备着有朝一日能够杀进长安,圆了那个久存心中的梦想―――坐上龙椅!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成为已经成为刘秀潜在的强有力的对手。
  (九)千里送京娘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百万赤眉军攻破东都门,杀进了长安城。如狼似虎的赤眉军进了城,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见了女人就奸淫,从此,长安城一场亘古未有的空前大劫难的帷幕就此拉开了……
  大乱已作,玉石俱焚。不仅是城中的老百姓在赤眉的铁蹄之下痛苦呻吟,更始政权的官员们当然也是大难临头,在劫难逃。
  就连刘秀的叔父(养父)―――刘良也是几乎丢了性命。一年半之前的更始二年二月,刘良作为更始朝廷的“国三老”,跟着刘玄西行入关到长安。在刘玄大封宗室六王、异姓十三王之时,刘良没有得到王爵,还是继续做他的“国三老”。
  赤眉军入城后,年迈体衰的刘良来不及逃走,被乱兵逮捕。面目狰狞的赤眉士兵在将刘良府中的财物抢掠一空之后,就准备将其杀掉。白眉皓首的刘良惊恐万状,跪下苦苦哀求,希望对方绕他一命。然而,素来杀人不眨眼的赤眉士兵如何听他的?他们拔出腰刀,立时就要将这个糟老头子乱刃分尸!突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住手!”几个士兵回头一看,原来是赤眉军大将杨音赶到了。
  杨音是赤眉军中英俊之士,具有独当一面之才。他的地位仅排在丞相徐宣、御史大夫樊崇、左大司马逄安、右大司马谢禄之后,排名第五,是“常委”级别的人物。
  从身份上说,杨音此时也是个土匪首领,但是他却也有几分忠义之心,做人的良知并未完全泯灭。对于赤眉军横抢乱杀、荼毒百姓,他一向是深恶痛绝。他多次向“总瓢把子”樊崇提议,应该约束士兵,不得肆意骚扰黎民。但是,杨音的建议没有得到樊崇的支持。对此,杨音心中一直非常不满。他只好对自己所部人马下令:若有胆敢肆意抢掠杀害百姓者,杀无赦!因此,相对而言杨音的部队的军纪在赤眉军中算是比较好的。
  此刻,他也率部进城,恰好路过此地。当他看到几个士兵正准备行凶,他又惊又怒,急忙喝止住士兵。这几个士兵虽然不是杨音的下属,但是,见了杨音他们还是马上老实了,灰溜溜地离开。就这样,杨音将刘良救下。在搞清了这个白眉老头的身份之后,杨音多了个心眼。他下令将刘良及其所有家眷安置在自己身边,又派心腹卫士严加保。杨音放下话:“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就这样,刘良一家在杨音的庇护之下苟活了下来。几个月后,刘良听说侄子刘秀已经在河北登基称帝,又定都洛阳。在杨音的秘密帮助之下,刘良率领家眷东逃,赶到洛阳去投奔刘秀。
  杨音此举,不仅救下了刘良以及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一年多以后,杨音正是凭借着此功,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得到了侯爵之位。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除了赤眉军中有着杨音这样的良知未泯之人以外,更始政权的官员中,也出了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这个人在危难之时,奋勇救人的故事,可歌可泣,足以彰显千秋,彪炳青史。
  在旧时的戏文之中,又一出戏曲,名字叫做《千里送京娘》。说的是大宋朝的开国之君赵匡胤在寒微之时,义救孤女的故事。对遇难的素不相识的弱女子京娘真诚地伸出援助之手,不远千里,护送其回家。而且,赵匡胤婉言谢绝了京娘以身相许的好意,毅然离去。
  “千里送京娘”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人们所津津乐道。赵匡胤是否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已经不可考。然而,类似的事情,在当时的时代千真万确地发生过。这个临危不惧的大仁大义之士,他的名字叫做赵熹。
  赵憙字伯阳,是南阳宛城人。他个性极强,节操高洁。年纪轻轻,就成了南阳郡的名士。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崇尚义烈,有国士之风。
  早年,他的堂兄被人所杀。当时赵熹只有十五岁,他哀怜堂兄没有儿子,无力报仇,就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为堂兄报仇!
  有一天,他身怀利刃,结交宾客,去寻仇家报复。不料,他到了仇人家之后一看,却傻了眼。
  此刻,仇人正好病卧在床。当时,这家人好像得了传染病,一家老小都病着,连一个能够动手的对头的都没有。赵熹完全可以动手,杀了仇人全家。但是,他觉得这样做“胜之不武”,不是君子所当为。他将压在仇人脖子上的剑放了下来,将他释放。临走时回过头说:“你们要是病好了,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老子看见你们!”仇人全家此时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看着赵熹扬长而去。
  此后,仇人的病好了,他为了感谢赵熹的不杀之恩,想与之和解。就把自己捆起来,主动去见赵熹,希望得到他的宽恕。
  然而,赵熹却一定要报仇,对于仇人,他拒不接见。还放下话:“此仇必报,你且死了这条心吧!”
  此后,赵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把仇人给杀了,最终给堂兄报了仇。这就是赵熹,一个“以直报直,以怨报怨”的人。
  从赵熹的行为来看,足以看出当时的风气与道德观。西汉末期与东汉一朝的道德观,与后来所提倡的“以德报怨”观念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类似的事件,不胜枚举,赵熹的行为,只不过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例。
  当年,更始帝刘玄即位后,派柱天将军李宝率军攻打舞阴县,有个大户李姓占据着城池,不肯开门投降。李氏的首领说:“我听说宛城赵家有个唯一的孙子,名叫赵熹。他为人讲信用,闻名南阳。如果他能够前来,我们就开门出降。”
  刘玄无奈,只好让人去请赵熹。等赵熹到场拜谒之后,刘玄一看,这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刘玄笑着说:“小牛犊!就凭你,难道能负重做大事吗?”虽然刘玄看不起赵熹,还是当场任命他为郎中、行偏将军事,让他去舞阴劝降。说也奇怪,这个年轻人只凭着在城下的一声高呼,李氏马上就投降了。更始军的将军、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他们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赵熹的神奇表现,刘玄自然是对他刮目相看。叹为观止之余,也对他大力拔擢重用。从此,遇到什么地方有不肯投降的,都让赵熹去劝说。当时,更始军攻略颍川一带,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攻克。刘玄即令赵熹去处理。果然,赵熹一报名号:“我是宛城赵熹,速速开城出降!”对方听了,马上开门纳降。就凭着这一个名号,赵熹劝下了颖川全境未下之地,又将汝南郡收入囊中,然后才回到宛城复命。刘玄看到赵熹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么多的城池,真是战果辉煌,无以伦比。
  其实,这就是道德的魅力!这就是诚信的力量!古人说:“仁者无敌”,赵熹,就是一个仁者。
  刘玄虽然有些昏庸,此刻却是很感动。在召见赵熹之时,他似乎深有感触,勉励赵熹说:“赵卿,你真是大汉朝的千里驹!以后要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在昆阳大战之时,赵熹身为五威偏将军,率军前往昆阳助战。在六月那场殊死大战中,赵熹身先士卒,冲入敌阵,与王寻、王邑的新莽官军展开殊死搏杀。赵熹在战斗中受伤多处,立下了赫赫战功。昆阳大捷之后,他以战功卓著被晋升为中郎将,封勇功侯。此后,又跟着刘玄进洛阳、入长安,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他一直是竭尽全力、忠心耿耿地做事。
  这就是赵熹的早期生平情况。然而,更令人叹为观止的传奇经历,还在后头。
  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的赤眉大军踏破了长安,更始中央政权覆灭。长安城破之日,赵熹的府邸也被赤眉军团团包围,眼看就要杀进府中。
  赵熹见状,知道从大门出逃已经不可能了。在情急之下,爬上屋顶,翻越围墙逃了出去。
  他跑到朋友韩仲伯的家,打算与其一起找机会逃走。在韩仲伯的家中,还躲藏着几十名个人。其中,还有几位更始朝廷官员的女眷。韩仲伯知道继续留在家中,肯定是死路一条。他也佩服赵熹的风骨、勇气,决定带着这几十个人与赵熹一起逃出府门,准备找个机会逃出城门。他们趁着城中大乱,赤眉军还没有完全控制全城之际,经过一番周折,终于逃出了长安,暂时脱离了虎口。
  出城之后,赵熹与韩仲伯他们几个一商议,准备翻越横亘在南边的崇山峻岭,沿着小路从武关逃回南阳。
  但是,对于带这么多官员女眷,行走实在不方便。对此,韩仲伯很有意见。他对赵熹说:“我们带着这么多的女人,路上很不方便。这些女人们长得如此美丽,如果遇到土匪,肯定要生出歹意。弄不好,我们几个的性命也要搭上!” 赵熹听了,沉默不语。韩仲伯见他不吭声,立即提议:“把这些女人扔掉!我们各自逃命吧!”
  赵熹听了,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他:“济困扶危,见义勇为,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见死不救,岂是君子所当为?”对于赵熹的叱骂,韩仲伯无论如何也不听,只顾带着自己的老婆逃命,其余的人一概不管。
  顷刻之间,韩仲伯等几十个男人,带着各自的老婆家小逃走了,只剩下几个与丈夫失散的女人。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她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赵熹身上了。此刻,如果赵熹也像韩仲伯一样溜之大吉,她们肯定就没命了。她们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聚集在一起,可怜巴巴地望着赵熹。
  然而,此刻的赵熹,却一直默默不语,好像这些女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赵熹这人,还真是有点绝招。突然,他好像有了主意。他飞速从地上抓几把泥土,用水这么一搅拌,和成了稀泥。然后,他不容分说,抓起稀泥,将泥巴涂在这些女人的脸上。开始她们非常惊慌,还挣扎着躲避。很快,她们好像明白了什么,不但不反抗,反倒主动把泥巴往自己的脸上涂抹。很快,这些原本美丽动人的女人们,转眼间就成了黄脸婆。
  安顿好然后,赵熹找了一辆鹿车,让她们坐在上面。鹿车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异常狭小,只能容的下一只梅花鹿。赵熹让几个女人挤在一起,勉强得以容身。
  然后,他亲手推着鹿车,踏上了护送女眷归乡的千里征程。此刻,他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些可怜的女子们活下去,一定要把她们护送回南阳老家!
  赵熹虽是儒生出身,他的力气却也不小。他推着几百公斤的鹿车,顶风冒雨,翻越崇山峻岭,一路蹒跚前行,直奔武关而去。
  在路上,赵熹一行多次遇到了赤眉军以及盗贼。这些杀人魔头,一见赵熹带着这么多的女人,顿生歹意,打算将车上的女人们抢走奸淫。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赵熹都急忙跪下磕头,苦苦哀求,为她们说好话。赵熹还拿出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分给盗贼。
  如果盗匪们执意要奸淫,赵熹总是谎称:“她们都是病人,诸位将军看看,她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病的都快要死了,我是不忍心她们死在外面,准备把她们带回故乡去。请诸位将军高抬贵手,放了她们吧!在下求求你们了!”然后跪下磕头不止。
  就这样,在赵熹的竭力保护之下,这些女人们总算逃脱了虎口,大难不死。又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出了武关,到了丹江边上。
  在这里,他又遇到了从长安城里辗转逃出的更始帝刘玄的家眷。这些人当中,有刘玄的妻子、侍妾,儿女,还有一些老人。
  这些人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才侥幸逃出。此刻,一个个面容憔悴,衣不蔽体,饥寒交迫,无法行走。赵熹见状,非常悲伤,把自己仅有的衣服、粮食都给了她们,并带着她们一起前行,一直护送回南阳老家。
  几个月之后,刘秀拿下洛阳,派侍中傅俊等人寻访阴丽华一家,顺便把这些女眷们也都带回了洛阳。赵熹此次救出的女子,她们的丈夫们后来大多归顺了刘秀,成了刘秀身边的股肱之臣。他们出生入死,为刘秀打天下立下了不朽的功勋。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刘秀,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的缘故。
  从此,赵熹一头扎进南阳郡老家,从此闭门不出,成了隐士。不过,对于自己“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赵熹一直是绝口不提。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知道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五年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事才被刘秀知晓。
  建武二十六年,刘秀与阴丽华在宫里设宴,宴请朝廷高官的几十位夫人们。诸位夫人们在筵席之间,纷纷表示有话要说。她们众口一词地对刘秀和阴丽华说:“当年,若非赵熹舍命相救,我等早就没命了。赵熹,真是一个讲信义的厚道人啊!” 刘秀与阴丽华听了,大为感动。
  几天之,刘秀召赵熹入宫,任命他为太仆,在接见时,感叹地说:“赵卿,朕之所以拔擢重用你,不是朝廷重臣的举荐。你当年所救的那些女人们,一直都在怀念你的大恩大德,是她们向朕推荐你的!”刘秀还说:“赵卿真义士也!大汉能得卿,真是国家之福啊!”对他厚加赏赐。六年之后,刘秀去世,赵熹―――这位忠心耿耿的义士,担负起了辅佐汉明帝刘庄的重任,成为一代名相。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在赤眉军荼毒长安,蹂躏三辅,这是一场大灾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不可抗拒的。然而,赵熹却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千里送京娘”,无论是风骨还是勇气,实在是值得后人敬仰……
  (十)刘玄之死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百万赤眉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长安。至此,号称天下正统的更始朝廷正式垮台。虽然在关东更始政权还有七、八十万人马,然而“远水不解近渴”,长安城破之后,更始政权各地军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中,四分五裂,如同一个被砍断了脖颈的巨人,虽然还不至于立即毙命,但是却也绝无可能继续存活下去,彻底覆灭的最终结果,可谓是指日可待。
  但是,令樊崇焦虑的是:刘玄不见了!入城之后,樊崇一直站在长信宫前,来回地踱步。他心中思忖着:一旦让刘玄这小子逃出函谷关,这可就麻烦了!如果刘玄逃到洛阳,派人扼守住了函谷关要道,再纠集关东更始主力西向反扑,自己岂不是被卡断了退路?
  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人四处张贴榜文,悬赏捉拿刘玄。可是,赤眉军把长安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刘玄及其皇后、儿女的影子。前文也说过,刘玄的一部分妻妾、子女,已经乘乱逃出长安,东奔南阳。其余的亲属,则是下落不明。
  那么,刘玄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其实,可供刘玄逃跑的路线并不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刘玄做了判断。东面是赤眉军,往东逃,几乎就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坐在宫里等着投降呢。西面是自己的死对头隗嚣的地盘,往西逃断然不可行。如果南下去投奔汉中王刘嘉,则要翻越高耸入云的巍巍秦岭。就算能够爬过山去,那条“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是他刘玄一个人走的路吗?此时已经入秋,即便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正因为如此,当刘玄在听说赤眉军攻破了东都门之后,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向北逃跑的决定。
  城破那一天,他单人独骑逃出长安北门―――洛城门之后,犹如漏网之鱼,又如丧家之犬。他一口气向北跑了一百多里,躲进了高陵城。这里是右扶风都尉严本的地盘,还是由更始政权自己的人控制着。
  刘玄心想着,到了衙门里,严本一定会对自己热情款待,亲自前来迎接,嘘寒问暖。他甚至在想,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严本设法护送自己回洛阳,以图东山再起。不料,令刘玄大失所望的是,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进行。
  正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严本―――这位原来见了刘玄毕恭毕敬的地方官,如今却给了老主子脸色看。
  刘玄进了高陵城,满以为到了安全之所。一到衙门的门口,他马上命人向门卫通报:着严本立即见驾!可是,刘玄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严本出来。一会儿,门卫跑来说:“严大人不在衙门中,正在率军围剿赤眉匪军,请陛下先在侧房歇息几日。”刘玄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在长安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刘玄,现在只好在门口的侧房里面委屈一下了。他是万乘之躯,如何受得了这个?但是,他又想到: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严本回来,一切都好办。
  刘玄孤零零地一个人住传舍(馆驿)里,身边竟然连一个追随者都没有,真是众叛亲离,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见此情状,他心中百感交集:“想当年,朕是带着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坐上了龙廷。这才不到两年,怎么就成了这般光景?”他心中无限地懊恼:“悔不该不听朱鲔的话!当初,要是留在洛阳就好了!唉!”
  刘玄叹气也罢,哀伤后悔也罢,此刻,他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中掌握了。只好每日吃着粗茶淡饭,过起了苦日子。过了几天,严本还是迟迟没有露面。刘玄终于是明白了几分,猜出了严本是有意躲着不见他。
  此刻,刘玄在心中大骂:“严本!真不是个东西!你不会是要把朕送给贼人做见面礼吧?”但是,他为人性格懦弱胆小,此时生怕惹恼了严本。要是这位严大人真的把自己供出去,下场真是可想而知!因此,他只敢在心里暗自诅咒,表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愠怒之色。
  当年,刘玄在长安之时,哪里把这个小小的严本放在眼里?可如今,天已经变了。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现如今,这位堂堂的大汉天子刘玄,情状之惨,已经到了极点。
  刘玄虽然优柔寡断,有些昏庸无能,但是这一次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身为更始朝廷右扶风都尉的严本,的确是故意不见他。
  此时,严本控制着关中西部一带,高陵县就归他管辖。眼下,樊崇已经攻破了长安,势力极大,严本对此非常害怕。刘玄跑到自己这里来,无异于一个烫手的山芋滚到了自己的手中。
  对此,严本一直是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对于老主子刘玄,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才好。
  一方面,如果他把刘玄献出去,虽然能够得到一大笔赏金,还能在赤眉朝廷中谋个一官半职。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就要落一个“卖主求荣”的恶名。对于赤眉,他也看出来了。这股贼人虽然眼下声势震天,从长远看却难以持久。如果赤眉将来要是败落了,自己要是被翻出这笔老帐,如何得了?到了那时,岂止是丢官罢职的问题,就是连自己的首级以及全家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因此,虽然刘玄到了他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他也知道了赤眉军悬赏捉拿刘玄的榜文内容,但是他却一直不敢把刘玄交出去。
  另一方面,严本也不敢把刘玄放跑。因为高陵县周边已经全是赤眉的天下,要逃的话,往哪里逃?此刻,他深恐放跑了刘玄,对赤眉政权不好交待,将来樊崇可能会要他的脑袋。“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严本在骨子里看不起樊崇,但是在这时,他严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得罪赤眉。
  “献”又不能“献”,“放”又不能放,这该怎么办?真是难坏了严本。他苦思凝想了好几天,还是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躲!
  严本的心思是:我惹不起你们两家,我难道还躲不起吗?于是,他以统军出征赤眉为由,离开高陵县到别的县驻扎。同时,又派骑兵把刘玄的住处包围,名义上是保护刘玄的安全,实际上是将其软禁起来。
  就这样,堂堂的皇帝刘玄,不仅连严本的面都见不着,反倒成了软禁中囚徒。寄人篱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刘玄陷入了愤懑、抑郁之中。
  这一天,软禁中的刘玄突然得报:长安来人求见!不一会,从门外进来一人,刘玄见了不禁大喜:正是侍中刘恭!
  刘恭一见刘玄就急忙跪下,放声大哭:“陛下!臣刘恭见驾来迟,乞请陛下治罪!”此刻,刘玄已经与个犯人相差无几了,怎么能治刘恭的罪?他连忙把刘恭扶起:“刘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刘恭擦干眼泪,长叹一声:“一言难尽!”然后,他诉说了自己的经历。
  前文说过,这个侍中刘恭就是赤眉军所立皇帝―――刘盆子的大哥。自从他被封为列侯,他就对刘玄感激涕零,发誓要报答刘玄的知遇之恩。此后,跟着刘玄进了长安,被任命为侍中。刘恭对刘玄的忠心,在更始朝廷中无人能及。他此后的表现,用“赴汤蹈火”四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自从刘盆子做了赤眉军的皇帝,作为刘盆子的大哥,刘恭心中非常不安。想来想去,最后干脆自己跑到监狱里,让狱卒把自己关起来,用切实的行动主动向刘玄请罪。对于刘恭“自系于狱”的行为,昏聩的刘玄也没说什么,对他不闻不问。由于皇帝没放话,刘恭就这么一直在监狱里呆着。后来,长安城破,刘玄败逃,狱卒也一哄而散。刘恭也不愿呆在这里等死―――监狱里已经不管饭了。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自己从监狱里出来,四处打听刘玄的行踪。终于,他听说刘玄在高陵。于是,他一路要饭步行,百里迢迢地来投奔刘玄。就这么着,他与刘玄在高陵县的传舍见了面。
  看到四周全副武装的侍卫,刘恭立即明白了皇上此刻的处境。然而,刘恭并不为之所动,还是一心一意地在刘玄身边伺候,一如在长安之时。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谁要是敢伤害皇上,我刘恭让他血溅五步!”
  刘玄住在高陵县馆驿里的消息,当然瞒不过赤眉军的探子,樊崇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甚至,就连正在率军围攻洛阳的刘秀都似乎得到了败逃的消息。对于刘玄的杀兄之仇,刘秀似乎并不介意。
  九月六日,已经称帝的刘秀,以皇帝的身份向全国下达了一道明诏。诏书中说:“更始破败,弃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冗道路。朕甚愍之。今封更始为淮阳王。吏人敢有贼害者,罪同大逆。”
  刘秀这道诏书,不但向天下之人公开宣布了自己绝不报私仇的决心,也体现了它不以往事为芥蒂的广阔胸怀。另外,它还警告一切胆敢伤害这位前任皇帝的人,他们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刘秀这道诏书,实在是高明之至,妙不可言。一方面,它能够让天下豪杰看到自己的恢廓胸襟,也给了气焰嚣张的赤眉军一个严厉的警告。
  也许是看到了刘秀的这封诏书,或许是出于政治策略的考虑,樊崇在得知刘玄躲在高陵之后,也不直接派兵来攻打,只是以自己的名义,给刘玄写了一封劝降信,其实也就是最后通牒。樊崇在信中说:“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也就是说,你刘玄要是想投降,二十天以内来投降的,封你为长沙王。过了这个期限,就不接受投降了。
  刘玄接到信,看看严本的举动,再看看樊崇的劝降通牒,心知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对刘恭说:“你代我去一趟长安吧!”于是,刘恭作为刘玄的代表来到了长安,向樊崇乞降。樊崇见了刘恭,于是就派右大司马谢禄率部前往高陵受降。
  十月,刘玄肉袒(光着上身)跪在长安城长乐宫台阶下,将天子玺绶奉献给放牛娃刘盆子。
  樊崇等人让刘玄坐在宫殿中的空地上,然后高声下令:“拖出去,宰了他!”刘恭、谢禄大惊,连忙跪在地上求情:“绕了他吧!求求樊大夫了!”
  樊崇不许,命令众武士拖起刘玄就走。刘恭急了,追上去大喊:“臣已经竭尽全力了,请得先死!”拔出腰间的佩剑,当时就要自刎!
  对于刘恭的特殊身份,樊崇等人也是知道的。逼死了刘恭,将来在刘盆子跟前,如何交帐?于是,赶紧让人把刘恭手中的剑夺下。
  此刻,樊崇对于如何处置刘玄,的确是有些犹豫,陷入了沉吟之中。
  对于樊崇这种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的老粗来说,做事从来都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次,他公然背信弃义要杀掉刘玄,就是明证。刘恭见状,开始了苦苦哀求:“樊大夫如此行事,擅杀大汉皇帝,却不怕天下之人耻笑么?从今往后,谁还敢来投奔大夫呢?” 谢禄是具体受降的人,觉得刘恭说的有理,也在一遍苦苦相劝。刘恭又道:“今日圣公若死,我刘恭绝不独生!”
  在二人的相权之下,铁石心肠的樊崇也有些动摇了。
  他想到:刘玄现在已经众叛亲离,跟一只死老虎几乎没什么区别。杀了他,固然一劳永逸,绝了后患,但是在天下舆论面前实在是不好交待。要是把刘恭逼死了,刘盆子怎么会高兴?再者,就算我不把刘盆子当回事,要是张扬了出去,也没什么好处。将来,还想指望着跟从这个小皇帝享受富贵。就是在眼下,名义上的皇帝还是有用的,不便得罪。
  想到这里,樊崇听从了刘恭、谢禄二人的建议,下令赦免了刘玄。他对二人说:“本官要奏请皇上封刘圣公为畏威侯!诸位以为如何?”
  谁知,这个刘恭得理不让人,坚决不同意,他大声高喊:“樊大夫原先说的好好的,要封刘圣公为长沙王,如今却为什么出尔反尔?”
  他坚持要求樊崇必须要按照原来的约定,封刘玄为长沙王。否则,他就要到刘盆子那里去告状。
  樊崇等人被这位认死理的书生缠的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履行约。几天之后,刘盆子下诏,改封刘玄为长沙王。此后,刘玄一直依附谢禄而居。
  为了确保刘玄的安全,刘恭对他的主子是寸步不离,日夜看护。就这样,刘玄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苟活了下来。
  樊崇占据长安后,赤眉军在三辅一带暴虐危害,比刘玄时期还不如,黎民百姓怨声载道。他们对刘玄被幽禁的处境,深感同情。也许是出于怜悯弱者的缘故,长安城里的民众居然开始怀念起他来。
  另外,就是在赤眉军中,也有很多前更始政权的将领在带兵,他们也对赤眉的暴虐狠毒深感不满,甚至计划派兵将刘玄夺回,重新与赤眉军开战。更始降将张卬等人对此深为忧虑,张卬与刘玄此时结下的深仇,可谓不共戴天。他一心想除掉刘玄,以绝后患。这天,张卬专程登门拜访谢禄,对他说:“如今全军各营的很多首领,都想迎回刘玄而展开叛乱。一旦刘玄被劫走,这些人一定会联合起来攻击您,谢将军留着他不杀,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谢禄听了,觉得有理。他认为,把刘玄这么一个人留在自己府中,迟早是祸害,决心找机会杀了他。这天,谢禄借故把刘恭支走,然后派人命令刘玄到长安郊外去溜马。刘玄出城之后,谢禄身边的几个心腹士兵趁刘玄不备,掏出绳索将刘玄就地勒死。
  刘恭听到消息后,大哭一场,乘夜去郊外收葬了刘玄的尸体。从此,刘恭对谢禄是恨之入骨,指天对地的发誓:谢禄!老子要是不能给主公报仇,誓不为人!你小子等着吧!
  刘秀听到刘玄被杀的消息,派人传诏西征军主将邓禹,将其尸体安葬在霸陵。
  刘玄虽然死了,但是他的运气还不算坏。他的妻妾以及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刘鲤都安然地活了下来。在长安的多次战乱中,他们与自己的母亲居然能够活下来,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夏,刘求、刘歆、刘鲤上书刘秀,请求东归洛阳。刘秀准奏,派人护送刘玄的妻妾、儿女回到洛阳。刘秀不但不念过去的仇恨,反倒加封其长子刘求为襄邑侯,又封刘歆为谷孰侯,刘鲤为寿光侯,以延续其香火。
  刘玄的死,标志着更始政权的彻底瓦解,大汉正朔的代表就此转移到了刘秀的身上,原先刘玄部下的能臣猛士都转投其麾下。从此,以刘秀为首的兴汉势力,与四方群雄展开了逐鹿中原的决战……
  (十一)群魔乱舞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夏秋之间,樊崇率领的赤眉军彻底消灭了更始政权,占据了以长安为中心的三辅地区。十月,刘玄被谢禄杀死,樊崇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与赤眉诸将没了顾忌,越发肆意胡为起来。从此,关中人民开始了如同噩梦一般,长达一年零六个月之久的地狱岁月……
  这年十月,傀儡皇帝刘盆子在长乐宫大宴赤眉诸将。这些骄横跋扈的将领,狂妄到了极点,甚至在宴会上都丝毫不知收敛。在酒席宴上,众将争相夸耀自己的功劳,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他们争相夸耀战功,言语不合,发生了口角。由于彼此之间分属不同的派系,素来就不和睦,今日又发生争吵,有人甚至拔剑击殿柱,气氛十分紧张。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对于樊崇等人来说,或许以及习以为常。不过,闹的这么厉害,却也少见。樊崇微微皱眉,一言不发。但是,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小皇帝刘盆子却坐不住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他看到眼前的场面,吓得胆战心惊,浑身直打哆嗦。
  其实,这些都是小意思,更可怕的景象还在后头。
  相对于王莽官军、更始绿林军来说,赤眉的军纪更坏。长安城中赤眉军的行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令人发指的程度。
  当时,分别据守三辅各郡县的赤眉政权的各营长,纷纷派遣使者到长安向皇帝刘盆子奉献新年礼物。走到半路上,却被人给抢去了!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哄抢皇帝的东西?这些抢劫者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驻守在长安城以及周边城镇的赤眉士兵!
  事实上,这些赤眉军的骄兵悍将,残暴成性,十几年的江洋大盗生涯,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本没有“王法”二字。真可谓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他们连皇帝的东西都敢抢,可见其嚣张到了什么程度。至于长安老百姓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长安城中,赤眉军大肆抢掠市民财物。长安城中的老百姓,先后经历了王莽败灭之变、更始内战之乱,现在又在经历着第三场浩劫。这一次,诺大的长安城中,几乎所有的市民家的财产全部被赤眉士兵抢走。老百姓的家中,几乎都是空屋白壁,一无所有。奸淫烧杀,更是家常便饭。老百姓稍有反抗,就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由于长安城中的赤眉士兵接近百万,黎民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寒冬将至,人们缺衣少食,于是纷纷出逃,以延求活命。
  到了十二月腊日这天,樊崇在皇宫中召集诸将召开盛大宴会,庆祝节日。所谓的“腊日”,也就是腊祭之日。它的日期在两汉以前并不固定。根据当时的规定,在每年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举行腊祭,祭奠列祖列宗,并将这个日子称为“腊日”。至于将“腊日”规定为腊月初八,那是南北朝以后的事。
  这一天,皇帝刘盆子再次端坐在正中央,接受赤眉百官、将领的朝贺。
  当时,中黄门(宦官的官爵名)陈兵身后,赤眉朝廷的高官显贵们都坐在堂下。其中,有一个官员拿着写好的祝辞准备奉献给皇帝刘盆子。由于在座的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字,也不会写。他们见状,为了邀功,纷纷起来要求把自己的名字也附在后面。
  可是,不同派系的官员、将军为了署名的先后次序问题发生了严重分歧,产生了争执。几句话没说对,甚至开始动了手。立时之间,朝堂上顿时大乱。大司农杨音再也看不下去,勃然大怒,按剑大骂:“你们这些人!真是跟乡巴佬一样下贱!今天朝廷设以君臣之礼,你们反倒在这里闹事!即便是小孩子过家家、做儿戏也不应该如此,真他娘的该杀!”
  杨音的愤怒,并没有平息这场纷争,混乱场面还在继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殿上的将军、官员们都是土匪,哪里肯听杨音的话?他们纷纷招呼自己手下的士兵闯进宫来,抢夺筵席上的酒肉,不同派系的士兵在朝堂上相互斗殴,宫殿里顿时闹成了一锅粥。
  杨音见没人听自己招呼,肺都要气炸了: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今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他立即跑到樊崇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樊崇冷笑着,点了点头。杨音狞笑着转身,叫过侍卫,耳语几句。侍卫点头,匆匆地出门离去。
  过了一会,就在赤眉诸将在殿上争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一批全副武装的武士,手持兵刃出现在大殿门口。他们封锁了大门,不许任何人外出。一员大将手持砍刀,杀气腾腾地带着几百名士兵闯了进来。诸将一见,顿时一惊:这不是韂(chàn)尉诸葛耭(jī)吗?他怎么来了?
  韂尉是“中二千石”的武官,执掌掌宫门韂士,以及皇宫以及周边地带的巡逻警备,掌握着精锐禁军。
  只见诸葛耭见了赤眉诸将,并不答话。他面沉如水,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杀!”几百名武士一拥而上,将公开打斗的人等全部当场格杀。顿时,大殿上到处是血,人头遍地,一片狼藉。诸将虽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如此凄惨的场景,却也胆战心惊。
  此刻,诸葛耭总共当场杀掉了一百多人,原本光明鲜亮的肃穆朝堂,顷刻之间变成了屠场。诸葛耭用刀尖挑起一个人头,森然说道:“还有敢闹事的吗?”顿时,大殿上鸦雀无声,静的众人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够听的见。
  诸将面对诸葛耭血凛凛的屠刀,再也不敢放肆,事态终于平息下来。好好的一个节日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这场屠杀,对于樊崇等人不算什么,可是却吓坏了皇帝刘盆子。
  这次,刘盆子亲眼看着一个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须臾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血淋淋的死尸。他吓的是魂不附体,一想到这些,惊恐万状,每天都在殿里哭泣。有时晚上还做噩梦,时常从梦中吓醒。
  从此,刘盆子再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就让身边的中黄门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此后,刘盆子精神上好像受到了一些刺激,精神恍惚。整日里除了站在高阁上呆呆发楞,四处张望以外,再也没心思过问朝廷的任何事务。
  此时,掖庭之中还有王莽、刘玄时代遗留下来的一干宫女千百人。自从刘玄败死后,一直被禁闭在深宫中。这些宫女,由于失去了粮食供应,好多人活活饿死,死了的人被就地掩埋在宫中。剩余的人无法出宫,只能挖掘宫殿中种植的芦菔根为食,或者是把原先皇宫各处池塘里养的鱼捕捞上来吃掉,就这样苟延残喘,苦苦求生。
  有一天,刘盆子偶然在深宫中遇到了几个衣服鲜明的美丽女子,她们是出来寻找食物的。原来,她们是在甘泉祠唱乐曲的宫娥,甘泉祠是汉武帝时代祭天的场所,这些女子就是负责祭天之乐的演奏宫女。她们虽然服饰很盛,但一个个却是形消骨立,面无人色。她们见到刘盆子一身皇帝打扮,看上去面目和善,不像是歹人。她们拿出随身携带的乐器,向刘盆子表演了一段歌舞。
  歌舞演罢,她们叩头说:“我等饿的实在不行了,请求陛下行行好,给赏赐一点吃的吧!求求陛下了!”刘盆子看她们实在可怜,就命人把中黄门们吃的大米拿了好几斗,送给这些可怜的女子。这些女子拜谢离去,闭门自守,再也不肯出门。
  几个月之后,刘盆子离开长安,这些女子们宁可饿死,也不肯再出自己的住所一步。
  刘盆子的大哥―――式侯刘恭看到赤眉内部如此混乱,知其必然不能持久,败灭是迟早的事。为了给弟弟以及刘家留条活路。他急忙赶到宫里,把事情的利害关系给弟弟一一诉说。他对刘盆子说:“如今之计,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辞职!”辞职?刘盆子惊讶的目瞪口呆:“皇帝也能辞职吗?”刘恭正色道:“怎么不能?难得你打算为樊崇殉葬吗?你还要命不要了?!”刘盆子听了,垂头丧气的不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刘恭见状大喜,又低声对弟弟耳语一番,教给刘盆子辞让皇帝玺绶的方法。刘恭边说边比划,刘盆子则是一边听,不住地点头。安顿完毕,刘恭长出了一口气,对弟弟说道:“适才我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刘盆子懂事地点头:“大哥交给我的话,小弟都记住了。请大哥放心!”
  很快,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樊崇等人再次召集诸将召开大会。这次倒是没出什么事,赤眉诸将好像汲取了上次的教训,看上去老实了很多。
  这一回,倒是式侯刘恭抢先发言:“诸位大人!承蒙青眼抬爱,共同拥立舍弟为天子,这份恩德,真是上比天高,下比地厚。我刘恭代替刘氏一门的列祖列宗,谢谢各位了!”然后,他跪下向在场的诸位转圈叩头。
  包括樊崇在内的赤眉诸将被刘恭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听闻此言之后,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他们不知道刘恭到底想说什么,都显得很疑惑。只见刘恭继续说道:“我的这个弟弟,年纪幼小,懦弱无能。自从他被立为帝,到如今快一年了。可是,眼下的时局诸位大人比我更清楚:长安城以及各地不但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是愈来愈乱,更加动荡不安!舍弟没什么能力,不足以和诸君共同做大事。如此下去,恐怕就是将来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以我之愚见,请求诸君让他退位,重新做一介庶民。天子之位,还是请诸位大人另请有才有德德贤人君子来做。以上建议,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樊崇等人听了,再次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式侯刘恭,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大老粗们,虽然不同意,却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
  此时,刘盆子也趁机表示:“朕无才无德,懦弱昏聩,不配做天下之主,请求诸君允许朕逊位为民!”然后,刘盆子又把哥哥刘恭那天教的话向大家说了一遍。
  樊崇见状大惊:好不容易立了一个天子,怎么能够说辞职就辞职呢?他连忙跪下,向刘盆子不住地叩头谢罪,口中说道:“如今朝廷政务紊乱,法纪飞驰。军人横暴,百姓愁苦。黎元哀号,日甚一日。不用陛下细说,此事臣造已尽知!臣樊崇出身草莽,无才无德,胸无器略。如今身为御史大夫,执掌政务。然而臣却举措失当,使得纲纪大坏,人心尽失。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请陛下先治臣之罪。陛下为什么主动揽过于己身?岂不是替臣等背黑锅么?陛下若要逊位,臣等绝不赞成!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刻,文武百官们也纷纷跟着樊崇跪下,叩头谢罪,一起挽留刘盆子。然而,惟独这个倔强的刘恭不肯跪下,他看着呼啦拉跪倒的这一大片人,依旧站着说道:“诸位大人请起!请起!舍弟实在不堪此位!还望诸位大人成全!”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个音调虽然不高,确是异常严厉的声音:“擅议废立,难道是式侯应该做的事吗?”这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冲击着刘恭的耳膜。
  这句话说的很厉害,也很老辣,它深深地击中了刘恭的思想要害。“擅谋废立”,这是一个可怕的罪名,一旦成立,不仅首谋要被砍头,而且要株连三族。刘盆子虽然是刘恭的弟弟,但是身份却是皇帝。刘恭公开要求皇帝退位,一旦违逆众议,要是被按律追究起来,也是不得了的事。刘恭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他被这句话吓的连大殿也不敢呆了,惶恐万状,逃出宫去了。
  刘盆子见状,知道哥哥胆怯了。此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眼前这几百名杀人魔王,却突然不害怕了。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使得自己变得镇定下来。
  只见他默默地把悬挂在胸前的皇帝玺绶解下来,缓缓地走下高台,昂然挺立在大殿之上。他脸色阴沉,激愤地叱责樊崇等人:“诸位!数月之前,尔等拥立了朕做大汉天子,诸位也做了大汉的高官、将军。朕不明白的是,如今尔等既然做了官,为什么依旧和以前一样继续抢掠、奸淫?尔等这些暴行,与盗贼匪徒有何两样?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为什么?!”这几掷之地有声的话,质问的樊崇等人大汗淋漓,哑口无言。
  刘盆子见樊崇等人不敢答话,又厉声责问:“前几天朕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各郡县的贡献给朕的朝贺礼物,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长安士兵抢走了!樊大夫,你知道此事吗?抢劫者是那个将军的部下?处置了没有?连朕的东西你们都敢抢劫,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眼睛里面还有朕这个天子吗?”这一番如刀似剑的锐利指责,句句诛心。樊崇等人心中除了惭愧之外,剩下的只有钦佩和惊讶:“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真是大才,看来,绝不能让他逊位而去!跟着他,将来绝对有前途!”
  只听刘盆子的声音继续放高:“在大汉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军人就横行不法,居然胆敢公然抢劫。这些事情如果张扬出去,流传到四方各地,天下人谁不耻笑?谁还肯来归附朝廷?别说是来投奔了,只要不仇恨朝廷就不错了!以朕之见,这都是朕的过错!朕驾驭不力,训导无方,才导致此难!现在看来,酿成如此大祸,都是尔等所立非人所导致的必然结果!朕之所以想退位,为的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刘盆子指着身后的御座,冷笑着说道:“这个天子之位,应该留给贤人君子!朕不想坐了!”
  说罢,刘盆子边哭边说:“如果尔等一定要杀我刘盆子以抵消此前所犯下的罪恶,那你们就把我杀掉好了!对此,我刘盆子绝无怨言!诸君!希望尔等可怜可怜我吧!这个天子之位我是坚决不能坐了!” 然后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刘盆子一席话以及痛哭失声的表情,说的大殿上数百人无不流泪叹息。樊崇以下诸臣,本来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看到刘盆子如此声泪俱下地哀求,不禁也为之动容。
  于是,赤眉朝廷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刘盆子面前,低头齐声说:“臣等不法无状,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真是罪该万死!从今以后,臣等向陛下保证,再也不敢放纵士卒抢掠!如有违反,任凭陛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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