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五骨都侯之子率众三千人南归。北单于闻报,急忙派骑兵火速追击,将五位骨都侯之子全部俘获。南匈奴单于比得报,急忙发兵迎战。两军相遇,南军大败。此战大败后,南匈奴人被赶出了故地,丧失了安身之所。
南匈奴的失利,对刘秀非常不利。为了确保北部屏障,刘秀再次下诏,令南单于入塞安身,定居于西河郡美稷县。又命段彬、王郁留驻西河,担任监护之职。又命西河长史每年冬天带领二千骑兵、五百免刑囚徒,协助中郎将护卫南单于。汉军监视部队冬天屯驻,夏时撤走,从此成为常例。南单于移民西河郡后,依旧按照老规矩,设立诸部落王,协助戍边。南匈奴人正式进入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等七郡之地定居,成为大汉朝的“特殊子民”。
每当北匈奴入侵,南匈奴诸部王必定悉数披挂上阵,亲率部众为郡县巡逻侦察。北单于惊恐不已,主动送回了一些被掠走的汉朝居民,以表示善意。此后,北匈奴每次南下时,从不敢说自己是入侵汉地。他们途径汉军所守的边塞亭燧时,总是宣告:“我等是讨伐叛贼日逐王,非敢侵扰大汉子民!”南、北匈奴之间的相互对立、彼此攻击日益严重,他们的内斗使刘秀活的了休养生息之机。随着战时的进展,北匈奴虽强,却也无法吃掉南匈奴而得到重新统一,只好另做打算。
建武二十七年五月,为了试探洛阳的态度,北匈奴派使者到武威郡请求和亲。刘秀召集公卿在朝堂商议,众说纷纭,累议不决。皇太子刘庄道:“南单于新近归附,北匈奴害怕遭到讨伐,所以倾耳听命,争着要归顺朝廷。如今我们没能为南匈奴出兵,却反与北匈奴交往,儿臣担心南匈奴将生二心,而想要投降的北匈奴也不会再来了!”刘秀觉得此议有理,告知武威太守不要接待北匈奴使者。
两位雄心勃勃的老臣―――朗陵侯臧宫、杨虚侯马武却不甘寂寞,提出要再次上阵出征,剿灭北匈奴,力图彻底安定北边。臧宫、马武二人上书:“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刘秀对此很不赞成,他下诏答道:“《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下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民”从此,举国上下无人再敢提议对外用兵。
建武二十八年秋,北匈奴派使节进贡马匹、皮衣,再次乞求和亲,并请求传授汉朝音乐,还要求率领西域各国使节一同进贡朝见。刘秀令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研究如何答复。司徒掾班彪上奏道:“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臣建议可多给些赏赐,其价值大致同贡品相等,而回信之辞,必须恰当。”班彪认为,北匈奴决不可信,只能厚加赏赐,不可许诺和亲。刘秀准奏,悉依班彪起草之文稿下诏回答。同时,赏赐给北匈奴单于各色丝绸五百匹,弓箭套一副、箭四支。又赐给前来献马的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每人各色丝绸四百匹、斩马剑一柄。当然,北单于的和亲要求被拒绝了。
建武中元元年,南匈奴单于比去世。其弟左贤王莫继位,这就是丘浮尤单于。刘秀派使者带着诏书会见单于,举行授玺仪式,并赏赐单于官服、官帽和什色绸缎。此后,匈奴单于即位由汉使授玺之仪,逐渐成为常例。
总体来看,在刘秀在位期间,由于国力所限,他对外的主要政策是“抚慰怀柔”,具体手段是“挑拨离间”,让各个部族之间形成矛盾,然后从中利用,确保各个边境地区的稳定。
但是,刘秀准许部分羌人入住关中三辅,又允许南匈奴进入北地、朔方等内地定居,却是一个很大的失策。虽然暂时可以倚为屏藩,实现“以夷制夷”之计。但是从长远来看,胡汉杂居终非上策,胡人深入腹心,屯居要害与汉民争利,矛盾终究会不可调和。原本的“癣疥之忧”,逐渐成了“心腹之患”!这一失策,本是权宜之计,却被后世帝王作为祖训沿用了多年。胡人内迁,实为数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之根源。真是可惜可叹!
(八)封禅岱宗
封禅泰山,求仙而谋长生之道,始作俑者是秦始皇。而汉武帝刘彻即位后,追寻秦始皇的旧迹,也曾经封禅过泰山。
转眼到了建武三十年(西元五十四年)二月,刘秀乘车去东方各郡去巡视。有些大臣建议:“陛下即位已三十年,应当到泰山封禅,祭祀天地。”刘秀诏答:“朕即位三十年来,百姓怨恨满腹,《论语》云: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是各郡县远道派官吏前来上寿,用虚浮溢美之辞歌功颂德,朕一定剃去他们的头发,处以髡刑,并命他们去边疆屯垦!”诸臣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吓得再也不敢提封禅之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刘秀的这种态度是言不由衷的。在他的内心中,何尝不想与前辈古人一样,勒石纪功?面对太平盛世、四海安澜的局面,刘秀的内心非常欣慰。他在阅读谶书时,也知晓了一些前辈帝王封禅泰山的事迹。慢慢地他也动了心:要是自己也封禅一次泰山,勒石纪年,即便是求不来神仙,得不到上天的保佑,自己的丰功伟绩岂不是与天同在、与世长存?
只不过,刘秀一向谦虚谨慎,如果群臣们只提议了一次就同意,岂不是有些骄傲自大了?再者,对封禅这类耗费钱财巨大的活动,朝廷里的那些重臣们,也许会发出反对的声音。因此,对于大臣们的第一次提议,他没有答应。
这次出巡,刘秀在鲁国呆的时间很长,前后总共两次。二月十三日,刘秀鲁国的济南郡。闰三月初三日,才回到京师洛阳。到了七月,刘秀再次东行,又到了鲁国。一直到十一月,他才返回洛阳。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建武三十一年的二月,他又派泰山太守祭祀泰山、梁父。
其实,依照刘秀中兴汉室,再造河山的赫赫武功,依照他励精图治,实现海不扬波、天下太平的巍巍政绩,如果他不搞封禅这一套,他也无愧于千古明君之称。然而,人都是有欲望的,刘秀也不例外。他是个凡人,他也想做一些扬名立万的事情,让千百年后的人们记住他。这种微妙的举动,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然而,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也许是被刘秀的威严震慑住了,也可能是真的不开窍。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再次提议封禅泰山。
无奈之下,刘秀只好自己亲自出面说话,把话要挑明了:“朕辛苦了三十余年,如今已经老了。现在,朕就是要封禅泰山!你们难道不给朕一个面子?”
建武三十二年正月,他将赵熹、张纯等人叫来,吩咐道: “朕前些日子斋戒读书之时,读了一部谶书―――《河图会昌符》。此书中说:“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这是什么意思呢?似乎有所指吧?你们几位,在一起商量一下吧!”群臣们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圣上的心思!群臣纷纷上奏:“赤刘之九者,即指有火德之美的高祖皇帝第九世孙。从此处看,说的就是陛下。会命岱宗,也就是封禅泰山啊!”还有人提议:“据谶书所言,陛下应立即封禅,以应谶记!若陛下过于谦恭,反倒违背天意!”
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一些善于巴结逢迎的大臣们马上来了精神,他们纷纷献上谶书:《河图赤伏符》、《河图古今篇》、《河图提刘予》、《洛书甄曜度》、《孝经勾命诀》。据这些人说:“在这些图书之中,有三十六处暗示圣上必须封禅泰山!”
见舆论时机已经成熟,刘秀心中大喜。但他表面上还得装作是迫于无奈,诏书中说:“国家德薄,灾异仍至,奈图谶盖如此!”又说:“今予未小子,巡祭封禅,德薄而任重,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于得承鸿业,帝尧善及子孙之余赏,盖应图谶,当得是当;惧过于差,执德不弘,信道不笃,为议者所透进,后世知吾罪深矣!”
诏书下了,具体的仪式怎么搞?官员们毫无经验,都犯了愁。刘秀命司空张纯为主要负责人,带着有关的官员,去查阅汉武帝元封年间封禅的旧典。结果,却引发了一场争论。当时,根据张纯等人查出的资料,封禅之时,需要很多必须的物品:“方石再累”、“玉检”、“金泥”。
所谓的“方石再累”,就是可以对合的巨型方石。“玉检”,就是玉制封条。“金泥”,也就是用水银和黄金制成的封泥。刘秀认为,在巨石上刻字,费人费时,劳民伤财,难度太大。眼下国家刚刚恢复元气,搞这些会花很多冤枉钱。他亲自提议:“可用汉武帝时的旧方石,将上奏天神的玉牒存放其内!”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他的女婿梁松等人的坚决反对。他和一帮大臣们坚持认为:“封禅是举世罕见的国家大典,几百年才有一次。若用武帝旧石,这算什么?上天会问这到底是谁封禅?陛下是替孝武皇帝封禅呢?还是自己封禅?”刘秀无奈,只好下令让石工开采完整的青石刻制。为了降低消耗,刘秀下令:“用一般的青石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找五色俱备的五彩青石!”
建武三十二年(西元五十六年)正月,封禅工程正式启动。但是,由于图谶之说刚刚提出,伐石立坛的准备工作还没有竣工,然而刘秀却等不及了。正月二十八日,刘秀迫不急待地从洛阳启程东行,前往泰山。由于封禅心切,他一路赶的心急火燎,从洛阳至泰山,几千里路,走了十四天就到了目的地。二月十日,御驾抵达鲁国,准备开始登泰山。可惜的是,山上的石坛尚未建好,无法马上使用。刘秀只好率领群臣先在奉高县歇驾,又严令诸臣赶紧连夜施工,日夜筑坛。十日后,祭坛终于完工了,刘秀大喜,下令:“三日后,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二十二日清晨,燃起柴火。盛装打扮的刘秀,率领太子、诸侯王以及满朝重臣在泰山南麓之下祭天,使用礼乐,一起祭祀众神,一如在京城南郊举行的祭天之礼。这个仪式结束之后,到了“食时”(即上午辰时),刘秀乘坐御用挽车登山。“日中”后(即中午午时之后),到达山顶,更换祭服。至“晡时”(即傍晚申时),刘秀登上祭坛,面对北方。
尚书令献上玉牒及玉检,刘秀亲手用一寸二分的御玺钤封。封好后,太常命骑士二千余人抬起坛上的方石,尚书令将玉牒藏入其内以后,再用方石盖好,其后又由尚书令用五寸之印钤封石检。仪式完毕,刘秀再次叩拜,群臣百官高呼万岁,音动山谷,庆贺封礼告成。于是大家又从原路下山。返回天门时,暮色已深,百官队伍连绵二十余里在黑暗中摸索,靠石头撞击的声音互相跟从,直到“夜半”后,即深夜子时之后,刘秀才抵达山下。而群臣到“明旦”,即次日清晨寅时才全部下山。年老体弱者,由于担心出事,只好躺在岩石间等待天亮,幸好无人伤亡。二月二十五日,在梁阴祭地神,以汉高后吕氏配享,随同祭祀山川众神,一如西汉平帝元始年间在京城北郊举行祭地之礼的旧典。二月二十七日,刘秀抵达梁父,下令免去奉高县当年的一切租税。四月五日,刘秀返回洛阳。四月十一日,他下诏大赦天下,改今年为建武中元元年。没过几天,他又要出巡长安。一直到五月二十八日,才返回洛阳。
至此,这场盛况空前的封禅大典的帷幕就此落下。刘秀的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很有一种成就感。古往今来,只有秦始皇、汉武帝和他自己举行过如此盛大的典礼。对于刘秀来说,这一生,真可谓是功德圆满!
然而,这场典礼的代价是极大的。它不仅耗费了无数的钱财,浪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最为严重的是,它极大地损害了刘秀的健康。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早已是一个年迈体衰的花甲老人了。虽说在封禅结束之后的几个月里,他的身体好像很正常,甚至能到长安等地去继续巡视。然而,老年人终究是老年人,有很多的疾病都是潜伏着的。当时固然看不出来,但是,一旦发作可就无法挽回了!
封禅的后果真是立竿见影。司空张纯执掌的司空府,是这次大典的主要筹办单位。为了做好筹备工作,张纯自从一开始,就高度紧张地投入了工作。他整日里忙的是昏天黑地,不能休息。自从登完泰山之后,张纯是一病不起。三月三十日,张纯就病死了。六月二十四日,刘秀任命太仆冯鲂为信任司空。紧接着,六月二十八日,司徒冯勤去世。司徒一职空缺了三个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十月六日,刘秀才任命司隶校尉、东莱人李?为司徒。
刘秀一生,都对于谶纬之书深信不疑,对于各种祥瑞也是喜闻乐见。据说,当时在京师洛阳有甘泉涌出,又有朱红之草生在水畔,各郡、各封国也纷纷上报天降甘露。百官奏称:“祥瑞频繁降临,应当命令太史予以收集,载入史册,以流传后世。”刘秀拒绝了此议,对群臣道:“朕无功德,嗣后各郡国所上关于祥瑞的奏报,史官一律不得载入史书!”虽然在表面上是如此谦虚,但在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沾沾自喜。
对于刘秀来说,起兵是根据图谶,他的登基也是根据图谶,他能够统一天下也是根据图谶。人们都说:“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刘秀也有“逆鳞”,这就是图谶。他为人一向温厚豁达,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非议图谶。儒学宗师桓谭、冯衍就是因为劝谏刘秀不要过于迷信图谶而遭到贬黜,桓谭还甚至为此差点引来杀身之祸。
建武元年六月,刘秀登基之后,慕名将桓谭征召为待诏。但桓谭很快就发现,圣上对于他的回答应对,并不满意。桓谭已年近半百,一心想为自己某个长久富贵。在被宋弘举荐拔擢为议郎、给事中之后,桓谭汲取了过去的教训,学会了低眉顺目做人,“夹着尾巴做事”。好不容易取得了刘秀的宠信,却被宋弘当头一棒训斥了一顿。
为了避免宋弘的叱骂以及天下人的非议,桓谭只好改弦更张,再次改变了方略。在宋弘的督责之下,桓谭也成了一个“刺头”,经常上疏陈说一些刘秀极不爱听的话,让刘秀感觉很不爽。
在刘秀的心中,谶记的神圣性是不容置疑的。他应谶起兵,又应谶登基,奠定中兴的基业。对于谶记之书,刘秀的研究时间比经书要多的多。到了洛阳之后,甚至以谶记之书以决定政务。而且,刘秀在某些方面赏罚不明,重罚轻赏,先后逼反了彭宠、邓奉,造成变乱纷起,天下迟迟不能统一。对此,桓谭很有意见,上书谏道:“但凡人之常情,总忽于眼前之事而重于奇闻异说。臣观先王圣迹,必以仁义正道为本。其实,世上并无奇异怪诞之事。‘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子贡发问以后,孔子绝口不谈。后世儒生学识浅陋,岂能通晓?如今一些方术小人,编造图书,伪称图谶,连累蒙蔽圣上,其罪当诛!岂能不对他们惊而远之呢!小臣听说陛下对方士烧炼丹药点化金银之术穷根究底,百般质疑,甚是英明,但却愿意听从图谶之言,这又是何等的失误!图谶预言虽有时与事实相符,但这不过如同占卜单双之类,总有巧合!陛下应当听取正确意见,发扬圣明之思,摒弃小人邪说,遵循五经正道!”奏书呈上,刘秀更加不悦,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愈发厌恶他。
此后某日,刘秀准备建造一座灵台,下诏公卿商议建造地址。刘秀对桓谭道:“朕打算以谶记决定其建址,你觉得如何?”桓谭沉默良久,缓缓道:“臣从不读谶。”刘秀并未当场发作,按捺着性子问:“桓卿,这却是为何?”桓谭道:“经文为真,谶记实伪!伪既倍摘,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豫焉?”刘秀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桓谭诽谤圣道,目无法纪,拉下去,斩了!”
桓谭吓得面如死灰,叩头不止,直到额头都磕破了,血流满面。要是换了别人,刘秀理也不理。可是,桓谭毕竟是当世名儒,杀了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刘秀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赦免了桓谭,将他贬黜为六安郡丞。桓谭已经七十多岁了,受了一肚子气,抑郁不乐,病死在赴任途中。
世上没有完人,刘秀迷恋图谶,确实是他的一个很大的缺点。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他的去世也与谶记有关。假如他要不封禅泰山,不折腾这一下子,他完全可以多活几年。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难说,可能,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命有归吧!刘秀的任务完成了,他也该走了……
(九)曲终人散
对于被废黜的前皇后郭圣通,刘秀对她的待遇并不差。从他对郭圣通、刘疆母子的态度来看,也算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丈夫,一位宽厚大度的父亲。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对于这位曾经的正妻,有些跋扈、任性,五个儿子的母亲。刘秀一直感到心中愧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可惜,皇后的位子只能由一人来坐,大汉的天下也只能由一人来继承!刘秀只能是发出深深的叹息!
建武十七年(西元四十一年)十月,在改立刘庄为太子之后,刘秀也对郭氏家族的利益损失进行了一定的弥补。他晋封郭圣通所生的儿子―――右翊公刘辅为中山王,常山郡划归中山国,作为益封之礼。加封郭圣通之弟郭况为阳安侯,封邑几同于大国。
建武二十年(西元四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刘秀提升广汉太守人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十六日,任命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代理大司马之职。十九日,改封中山王刘辅为沛王。同时,郭圣通也因之被改封为沛国太后。为了弥补感情亏欠,郭圣通被废黜后,被刘秀封为中山国太后,跟随中山王刘辅一起生活。自己还没死就让前妻提前享受太后封号,真是古今罕见!
十九日当天,刘秀还任命郭圣通之弟郭况为大鸿胪。刘秀多次到郭况家,赏赐金帛,丰盛无比。朝野内外艳羡不已:“郭府真是‘金穴’啊!”对于郭圣通的堂兄郭竟,又以其担任骑都尉有军功为由,将其封为新郪侯,任命为东海相,作为东海王刘疆的辅臣。又封郭竟之弟郭匡为发干侯,将其拔擢至太中大夫。郭圣通的叔父郭梁早死,而且没有儿子,就把他的女婿、南阳人陈茂加封为南峦侯,以为恩泽之赏。
建武二十六年(西元五十年),郭圣通之母去世。刘秀对于这位前任岳母没有丝毫怠慢。他亲临丧事并为其送葬,百官随行参加追悼大会,并派出使者将郭圣通之父郭昌的棺柩从真定迎至洛阳,与郭圣通的母亲合葬在一起。刘秀还追赐郭昌以昌阳安侯印绶,追谥为思侯,以示恩宠。
建武二十八年(西元五十二年)正月,刘秀下诏,改封鲁王刘兴为北海王,将鲁国并入东海国。对于前太子、东海王刘疆,刘秀厚加封赏,特加优待,加大封国,食邑二十九县,并赐予虎贲武士、骑兵仪仗,以木架钟磬设礼乐,同帝王相仿。由于刘疆的先例,东汉一朝废太子全部善终,这在中国历史是绝无仅有的。
六月七日,郭圣通死了。按照刘秀的旨意,她被安葬在洛阳城北的邙山。邙山是洛阳著名的墓地,以风水好而久负盛名。甚至有人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在东汉,只有皇后、贵人级别的嫔妃才有资格埋葬在这里。郭圣通生前享受着荣华富贵,死后又葬在这块风水宝地,作为一个被废黜的皇后,刘秀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按理说,“光武皇后”这一具有无上荣耀的谥号本应属于阴丽华的。然而,汉明帝刘庄却把这个谥号给了郭圣通。十一年之后的永平七年,阴丽华也走完了六十年的人生道路,她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光烈皇后”的谥号。
郭圣通与阴丽华争斗了二十八年,她的皇后之位被阴丽华取代,儿子刘疆的太子之位被阴丽华的儿子刘庄夺走。然而,由于郭圣通是东汉第一任皇后,在位时间长达十五年之久,刘庄也不能不考虑一点政治影响。因此,他把“光武皇后”这一无上谥号给了郭圣通,而没有留给他的母亲阴丽华。在这一点上,郭圣通终于占得了上风。九泉之下的她如果有知,或许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郭圣通,作为一位被废黜的皇后,不但没有惨死在冷宫,没有祸及三族,她本人、儿子以及郭氏家族反倒荣宠更盛,实在是匪夷所思。郭氏与樊氏、阴氏、马氏等三大家族一起,被成为“四姓小侯”。
即便如此,刘秀还是觉得亏待了她,还是不足以挽回、弥补对郭氏家族造成的损失。他特别下诏,将淯阳公主刘礼刘许配给了郭况的儿子郭璜。刘秀去世之后,汉明帝刘庄对郭况与自己的两位亲舅舅一视同仁,将他们三人一起任命为特进。无论是赏赐恩宠,还是将子弟召入宫中享受皇子一般教育的权力,阴、郭两家的待遇完全一样。总之一句话,阴家有的,郭家肯定有。刘秀、刘庄父子二人,礼待阴、郭两家,真可谓是每事必均、“一碗水端平”了。
然而,淯阳公主刘礼刘与郭璜的儿子郭举,却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在几十年之后,他却淫乱宫闱,做下了令其先人蒙羞的丑事…..
建武中元二年(西元五十七年)春,刘秀病重,进入了弥留之际。二月五日,刘秀在洛阳南宫去世,享年六十二岁。此后,他的儿子―――太子刘庄即位,这就是汉明帝。刘庄尊父为“世祖”,谥号 “光武皇帝”。至此,刘秀与汉高祖刘邦一样,都得到了“祖”的称号,享受后世的祭祀与怀念。“祖帝“之称,是一个无上光荣的称号,只有开国君主或是作出惊天伟业的皇帝才能够得到。刘秀的“世祖光武皇帝”称号,可谓名至实归,当之无愧。
刘秀与二百多年前的刘邦一样,都是以布衣之身而定鼎山河。他手提三尺龙泉剑,率领着中兴诸臣,舍生忘死,披坚执锐,消灭了王莽、王郎等强敌,雄踞河北、虎视天下。他栉风沐雨,万死不辞,将祸害人间数十年之久的赤眉、绿林等吃人魔头彻底扫平,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使得饱经沧桑的中原黎民过上了太平日子。此后,他又消灭了隗嚣、公孙述、卢芳等地方割据势力,使得天下得到重新统一。
刘秀虽以武力建立帝业,从而实现了汉室的中兴。实际上,他名为“中兴之主”,实为东汉的开国之君。他恢廓大度,虚怀若谷,制御功臣有术,君臣之间,情谊甚深。开国功臣当中,没有一个违法犯罪的,刘秀也没有杀害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刘秀登基之时,只不过拥有河北一小块地方而已。他完全统一天下之时,已是十三年后。在此后十九年的和平岁月里,他重用贤能,励精图治,清醒谨慎地制定国策,勤政不息。他把大权牢牢地在自己手中,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措施得当,因而国家的元气逐渐得以恢复。他关注民生疾苦,遏制打击豪强,使得当时老百姓逐渐过上了太平日子,也为后来的“明章之治”奠定了基础。他之所以能恢复西汉时期的功业,绝不是偶然的,而是付出了无数艰辛和努力才获得的。
总而言之,刘秀统一四海、混宇为一之功,勋及大禹。勤政爱民之心,比肩文王。雄略恢廓之度,垂范千秋。慈爱威重之风,德昭万古。正如《东观汉记》论赞所云:“汉以炎精布耀,或幽而光。……上以东西赴难,以车上为家,传荣合战,跨马操兵,身在行伍。……帝即有仁圣之明,气势形体,天然之姿,固非人之敌。翕然龙举云兴,三雨而济天下,荡荡人无能名焉!”
建武中元二年的春天,北风凛冽,寒气袭人。光武帝刘秀安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从此再也没有醒来。他去世以后,被安葬在洛阳城东门外临平亭以东十五里的原陵。虽然他的遗体虽然还留在人间,他的灵魂却早已飞升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他出生之时,面对的是一个危机四伏、满目疮痍的国家。他辞世之日,留下的却是一个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清平世界。
建武中元二年二月五日,巍巍邙山在映射出最后一抹残阳之后,悄然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中。从这一天开始,建武王朝的大幕就此落下,东汉帝国新一轮的太阳即将升起。刘庄,这位看上去精明干练、年已三十的皇太子,他能够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担吗?人们都在拭目以待……
永平王朝―――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参考书目
一、《后汉书》;中华书局;一九六五年五月第一版,一九九三年三月,北京第六次印刷;
二、《汉书》;中华书局;一九六二年六月第一版;一九八三年六月,北京第四次印刷;
三、《东汉会要》;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七八年六月第一版;上海印刷六厂第一次印刷;
四、《资治通鉴》;中华书局;一九五六年六月第一版;二零零七年六月,北京第十一次印刷;
五、《白话资治通鉴》;中华书局;一九九三年三月第一版,一九九七年九月,北京第二次印刷;
六、《国史大纲》(钱穆);商务印书馆;一九九六年六月修订第三版,北京第一次印刷;
七、《中国历史年代简表》;文物出版社;一九七三年十二月第一版;北京第一次印刷;
八、《资治通鉴》;线装书局;二零零七年二月第一版;北京第一次印刷。
九、《资治通鉴》;岳麓书社;一九九零年五月第一版,一九九一年三月第二次印刷。
十、《四书五经》;中国书店出版社;一九八五年十一月第二版;一九九一年九月北京顺义县板桥印刷厂印刷;
十一、《中国历代帝陵》;大连出版社;一九九七年三月第二版,,鞍山太平洋印务公司第一次印刷;
十二、《孙子译注》(郭化若);一九八四年九月第一版;一九九二年四月,上海东方印刷厂第六次印刷;
十三、《白话文心雕龙》;岳麓书社;一九九七年七月第一版,,湖南省望城县湘江印刷厂第一次印刷;
十四、《实用万年历(一九零一年至二一零零年)》;上海远东出版社;二零零五年一月第一版,同年十一月,上海印刷二厂第二次印刷;
十五、《白话易经》(孙振声);台湾新光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九月第一版,一九八四年九月,中宝事业印刷事业有限公司第六次印刷;
十六、《容斋随笔》(宋.洪迈著,周洪武、夏祖尧点校);岳麓书社,二零零六年十一月第二版,长沙第一次印刷;
十七、《国语.战国策》(李维琦点校);岳麓书社,二零零六年十一月第二版,,长沙第一次印刷;
十八、《吕氏春秋.淮南子》(杨坚点校);岳麓书社,二零零六年十一月第二版,,长沙第一次印刷;
十九、《中国地图册》;中国地图出版社;一九九三年九月第八版,河北第三十二次印刷。电子参考书
电子书资料:
一、《东观汉记》;中州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七年三月第一版,同年同月河南第一印刷厂印刷;
二、《四库全书》;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文渊阁电子版;
三、《汉书》(唐.颜师古注本)
四、《后汉书》(唐.章怀太子李贤注本)
五、《读通鉴论》;(版本不祥);
六、《读史方舆纪要》;(版本不祥)
七、《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 主编);(版本不祥);
雪域桃源写于桃源堂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一日第一稿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二日第二稿
二〇〇八年六月七日第三稿
(全书第一部 栉风沐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