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个重点目标,当然是卢芳集团的东部重镇――-高柳(山西省阳高县)!这里是卢芳大将贾览的防区。贾览自与汉军交手以来,几乎从未败过。他仗着背靠大草原,进退有据。北边又有匈奴来援,再加上屡败汉军,更加骄横不可一世。
为了确保一战成功,刘秀对前线军务做了亲自部署,他诏命大司马吴汉为主将,横野大将军王常、建义大将军朱祐、破奸将军侯进、捕虏将军王霸四人为副将,集结了足足六万大军,准备再次北征!刘秀的部署是:兵分两路,从东、南两路向高柳发动总攻。
在高柳之东,特诏上谷太守王霸、渔阳太守陈?二人为前锋,从本郡出发,大举西进。王常出涿郡,侯进出渔阳,作为后援预备队跟进。在高柳之南,刘秀令朱祐出常山,接应大司马吴汉的主力北上。
这一次,吴汉汲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再也不敢稍有大意,完全按照刘秀的部署行动。他率领主力取道河内、上党、太原三郡,在路上与朱祐会合之后,飞速杀入雁门郡境内。贾览听说汉军大举分两路来犯,声势浩大,自知凶多吉少。他一面急派人北上向匈奴求救,一面组织就地防御。
再说捕虏将军王霸,他率领汉军前锋直逼高柳。不料,匈奴单于派来的左南将军数千骑兵来援,王霸立即转身迎战,双方会战于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结果汉军大获全胜,斩首数百级,一举将匈奴人驱逐出塞。王霸率军一直追到长城以外,直到看不见敌影才返回。一年前惨败于匈奴、退守楼烦(今山西省神池县东南)的骠骑大将军杜茂,也急忙率部北上,与王霸联军会攻卢芳将尹由把手的重镇―――崞县、繁畤(山西省应县东北),皆不克。贾览虽然外援断绝,却并未后退。他坚守高柳,各地部下也顽强守城。吴汉攻击了几个月,高柳、崞县、繁畤等战略要地,还是被卢芳集团所控制。吴汉这次带了六万大军北征,依旧所得甚微。总体来看,刘秀战前的战略目标并未实现。
南线方面,在征南大将军岑彭的顽强奋战之下,战局慢慢地出现了转机。建武十年春,田戎、任满、程汎已经拿下夷道、夷陵,在占据了荆门、虎牙之后,又出兵江陵,将岑彭的南线汉军主力压迫在津乡一线。面对难局,岑彭毫不气馁,他率领冯骏、田鸿、李玄等人殊死搏杀,将成家军一举赶回了川口的江关附近。田戎为了阻止岑彭入川,在江上假设起浮桥、斗楼,设立欑柱,断绝水道,结营山上以拒汉兵。岑彭多次率军围攻,却始终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
经过多次的失败,岑彭认识到:看来,不发展楼船舰队是不行了!于是,他下令砍伐树木、竹子,打造“直进楼船”、“冒突露桡”(冲锋舟)数千艘,为今后的大举入川作准备。
与北线的劳而无功、南线的四平八稳不同。在西线方面,汉军的形式越来越有利。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秋,来歙指挥西线汉军顶住了北上的“成家”军田弇、赵匡的大举北犯,使关中安如磐石,而且,他还亲率冯异等将领打破了陇道要隘,深入陇右腹地。虎牙大将军盖延西击街泉、略阳、清水诸屯聚,所向披靡。建威大将军耿弇率军将高平县第一城团团围住。由此来看,汉军攻克冀县、上邽、高平最后几个据点、拿下陇右全境,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到了建武十年春末,经过整整一年的血战,征西大将军、夏阳侯冯异攻克上邽,擒杀田弇、赵匡,全歼守军。至此,朔宁王隗纯的外援已经完全断绝,除了孤悬于安定郡的高平县第一城以外,他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冀县。但是,想要打下冀县,却并不容易。冀县之东有一座落门山,落门聚就是山下的小城,汉军要想拿下冀县,落门是当然的必拔之地!对于隗纯集团来说,落门是其赖以生存的最后一道屏障军事要隘。为了做最后的“困兽之斗”,隗纯将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部残兵败将聚集起来,死守这座的最后要塞―――落门。
夺取了上邽之后,冯异驱动诸部汉军,沿渭水西进,准备向这座要塞发动进攻。
由于血战连年,汉军也是一样损失惨重。诸将都觉得汉军久战,锋锐已疲,纷纷建议:“冯大将军,我军疲劳,其势浸弱,不如东归休兵,来日再战!”冯异道:“每集兵一次,谈何容易?贼人气息奄奄,此刻不击,更待何时?”他力排众议,坚决贯彻刘秀速战速决的战略,力主西进之议。在他的极力主张之下,汉军各部主力集结于天水郡,共同围攻落门。在激烈的落门攻防战中,由于陇军据险死守,汉军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代价,却始终无法拿下落门。此后不久,冯异却因积劳成疾,患了重病卧床不起。从此之后,这位屡建殊勋的征西大将军,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这年夏天,冯异病逝于落门军中。
冯异的英年早逝,是刘秀不可弥补的损失。他的死,犹如砍掉了刘秀的一只臂膀,使得刘秀在军事用人方面,显得更加捉襟见肘。
冯异的能力是勿庸置疑的,也是汉军将领中为数不多的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之一。他自从追随刘秀以来,除了在华阴回谿因邓禹瞎指挥而惨败过一次之外,在作战中他几乎从无失误,甚至每次都能够超额完成任务。冯异的死,使得刘秀在军事上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假如冯异不死,他将会在此后的南征公孙述、北征卢芳的战役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为了天下一统一几乎奋斗了半生,最终没能看到即将到来的“四海归一”局面,实在令人惋惜!
冯异的一生很短暂,在刘秀部下诸将之中,他的地位始终不是很高,长期处于一个默默无闻的位置。虽然如此,他却是刘秀手下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帅才,是刘秀手下事实上的“头牌大将”。在私德方面,甘于寂寞,谦逊自守,从不贪功,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治军、民政方面,他爱兵如子,厚待百姓,深受当地民众爱戴。这位表面上谦逊温厚的儒生,并非没有能力。事实上,他从未辜负刘秀的希望。
纵观刘秀夺取天下过程中的几次关键性的大决战,冯异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屡立殊勋,其表现可圈可点。他用兵如神,英气逼人,真是无愧于一代名将之称!守孟津、逼洛阳、战弘农、克崤山,纵横中原,奠定中原大业。此后,又临危受命,西征关中,扼守秦岭,威震巴蜀。力挽狂澜,决战陇右。无论局面多么艰难,他都毫不畏惧,指挥若定,英雄本色尽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他一生的写照。
冯异的名头虽然不及邓禹、吴汉、耿弇、岑彭、来歙、景丹等人,但是他的战功却实属开国名将之首。他是将星闪耀的云台名将之中,最为璀璨夺目的一颗将星!壮哉!“大树将军”!伟哉!“大树将军”!纵观东汉一代,一百九十五年之间,优秀的军事将领英才辈出、群英荟萃。然而,就其最优秀者,除刘秀而外,冯异一人而已!“大树将军”千古!
从建武九年开始,随着祭遵、冯异先后故去,刘秀的老对手隗嚣也成为泉下亡魂。建武十年的这个秋天,在刘秀的心中,除了即将胜利的喜悦,更多的可能是萧瑟秋风带来的阵阵寒意。这年八月中,刘秀再次从洛阳出发,赶赴长安。在这里,他要亲自指挥消灭隗氏集团的最后决战……
安易居士学兄:
“而能像李世民那样斗倒了太子后不伤害其家人”?这一论断恐怕有误吧?
《旧唐书.隐太子传记》:(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因自陈曰:“臣于兄弟无丝毫所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亦耻见诸贼。”高祖省之愕然,报曰:“明日当勘问,汝宜早参。”四日,太宗将左右九人至玄武门自卫。高祖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欲令穷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临湖殿,觉变,即回马,将东归宫府。太宗随而呼之,元吉马上张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应弦而毙,元吉中流矢而走,尉迟敬德杀之。俄而东宫及齐府精兵二千人结阵驰攻玄武门,守门兵仗拒之,不得入,良久接战,流矢及于内殿。太宗左右数百骑来赴难,建成等兵遂败散。高祖大惊,谓裴寂等曰:“今日之事如何?”萧瑀、陈叔达进曰:“臣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建成、元吉,义旗草创之际,并不预谋;建立已来,又无功德,常自怀忧,相济为恶,衅起萧墙,遂有今日之事。秦王功盖天下,率土归心,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陛下如释重负,苍生自然乂安。”高祖曰:“善!此亦吾之夙志也。”乃命召太宗而抚之曰:“近日已来,几有投杼之惑。”太宗哀号久之。建成死时年三十八。长子太原王承宗早卒。次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并坐诛。太宗即位,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以礼改葬。葬日,太宗于宜秋门哭之甚哀,仍以皇子赵王福为建成嗣。十六年五月,又追赠皇太子,谥仍依旧。
从此段可以看出,李世民在玄武门政变中亲手射杀大哥李建成,而后又将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全部杀死。这一血淋淋的残杀事实,也叫“斗倒了太子后不伤害其家人”?
等到埋葬大哥的那天,李世民又是如何表现?“葬日,太宗于宜秋门哭之甚哀,仍以皇子赵王福为建成嗣。”---杀了大哥全家,灭了人家的根,还假惺惺地“哭之甚哀”,难道天下人都是傻瓜么?
李元吉的下场更惨,不仅自身被杀、老婆被人夺了去,全家也被二哥灭了门!
“太宗于是定计诛建成及元吉。元吉死时年二十四。有五子: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并坐诛。寻诏绝建成、元吉属籍。太宗践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谥曰剌,以礼改葬。贞观十六年,又追封巢王,谥如故,复以曹王明为元吉后。
从这两段记载来看,李世民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狠毒。千年以降,读之令人胆寒。
llb938学兄:
对于李世民的功绩与能力,我一直非常怀疑。根据现有资料显示,他登基之后,为了淡化自己”逼父、弑兄、屠弟、灭侄、霸占弟媳”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拼命为自己粉饰,他指示史官篡改早期开国历史,刻意夸大自己在统一战争中的作用,尽力丑化李建成、李元吉等人,淡化开国之君李渊的重大作用,致使李渊长期以来被人们忽视,得不到公正评价。其实,李渊也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能够登上皇帝之位,难道没两把刷子?难道他在开国过程中,一点作用都没起?
我不否认李世民素质上的“天生丽质”,但是他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几乎如同天神一般,这种感觉难道不是很虚幻吗?
反观刘秀,一直是非常谦虚。他白手起家,历尽千难万险,栉风沐雨,血战十五年,才取得天下。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能力不足吗?当然不是。打个比方,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想要赚到一万元,可能需要十年。而一个家资百万的富贵子弟,想要赚到千万,也许只需要两年就可以做到。难道仅仅凭着时间的长短、赚钱的多少,就可以成为衡量他们能力的唯一标准么?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个人觉得,刘秀活的很真实。读他的事迹,决不会有矫揉造作之感。将心比心,如果从人性的角度看,宽厚慈爱的刘秀,难道不更值得后人学习么?相对于李世民的浓妆艳抹,刘秀的质朴自然难道不更值得称道吗?李世民虽然对自己百般粉饰,却遮掩不住“中材之主”的本质。
戊己学兄:
止戈息武,休养生息,岂是忘战?暂弃荒蛮之土,量力而行,不求边功,岂是“贻祸万世”?若是如此,窦宪安能扬威大漠,封狼居胥?没有光武的休养生息,怎能做到?
建武二十九年以后,中原乂安,海不扬波,世祖君临天下,自以威德怀远,安用动兵?古云:“仁者无敌”,光武用他一生德实践验证了这一真理。
纵观中国历史,令人颇生感慨。上下五千年,虽然明君辈出,英杰并起,各领风骚数十年。然而,自三代而下,能够配上“仁者”二字的帝王,且有几人?以李世民之雄略,当得起“仁者”二字么?“仁者无敌”,重剑无锋,正是刘秀的写照。蕴智于拙,藏机于胸,恢廓深沉,百折不挠。百年沉疴,一朝中兴。九州遗黎,悉出汤火。赫伟烈勋,长河韬映。昭莹赤心,流霞成彩。如此伟烈之君,两千年来,谁可与之争锋?
戊己学兄:
在冷兵器时代,打仗在很大程度上是“打钱粮”。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做支撑,怎么打仗?窦宪北征,花了朝廷多少钱?调动了多少军队?没有光武前期的休养生息,能够做到么?再者,北匈奴虽弱,岂是容易对付的?难道朝廷对南匈奴就那么放心?单靠南匈奴与北匈奴自相残杀,再加上乌孙、鲜卑等部,就能轻易取胜?难道北方边郡无需调动兵马监视吗?怎说“动用的资源有限”?怎说“与光武的休养生息并无多大关系”?
关于冯异的后人,我补充一下:
建武十年(西元三十四年)夏,冯异病死在落门军中之后,其子冯彰袭爵为阳夏侯,食邑仅阳夏一县。冯异病故后第二年,也就是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陇右已平,刘秀感念冯异之功,特诏冯异之次子冯?为析乡侯。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汉军克成都,天下大定,刘秀在洛阳大封功臣。下诏改封冯彰为东缗侯,食邑三县(阳夏、东缗以外,其他一县不祥)。
刘秀对冯异的封赏,略次于邓禹、吴汉,此二人都是食邑四县:
刘秀以邓禹功高,加封高密侯,食邑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又封其弟邓宽为明亲侯。吴汉于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加封广平侯,食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四县。在建武十三年的册封中,维持不变。
东汉一代,人臣就封最高不过四县之地。冯异两子得封,冯彰、冯?二人总共得封四县,一门两侯,甚至比岑彭的规格还高!岑彭于建武三年加封舞阴侯。建武十一年,他被刺客杀害之后。其子岑遵袭爵改封为细阳侯。建武十三年,刘秀怀念岑彭平蜀之功,加封岑遵之弟岑淮为穀阳侯。
冯异一门两侯,就食三县,位次虽然在岑彭、寇恂之下,实际地位、利益却与邓禹、吴汉一样,属于一等功臣。由此来看,刘秀对冯异之后,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不过,好景不长,到了汉明帝永平年间(西元五十八年至七十五年),冯彰之子冯普袭爵。冯普因为好打抱不平,以尊贵的侯爵之身,竟然“斗杀游徼”,深犯重罪,被朝廷缉拿下狱问罪。由于祖父冯异的赫赫战功,冯普虽被汉明帝赦免了死罪,但是他的东缗侯爵位却被废除。在这个案子中,就连他的叔父析乡侯冯?也在劫难逃,一并被废除了爵位。至此,冯大将军之后,再次成了草民。不过,到了永初六年(西元一百一十二年),汉安帝刘祜下诏:“夫仁不遗亲,义不忘劳,兴灭继绝,善善及子孙,古之典也。昔我光武受命中兴,恢弘圣绪,横被四表,昭假上下,光耀万世,祉祚流衍,垂于罔极。予末小子,夙夜永思,追惟勋烈,披图案籍,建武元功二十八将,佐命虎臣,谶记有征。盖萧、曹绍封,传继于今;况此未远,而或至乏祀,朕其愍之。其条二十八将无嗣绝世,若犯罪夺国,其子孙应当统后者,分别署状上。将及景风,章叙旧德,显兹遗功焉。”于是,绍封冯普之子冯晨为平乡侯。次年,云台二十八将绝国者,全都被绍封。
关于后人对冯异的评价:
《宋史》卷一百零五《礼志八》:宣和五年,礼部言:“武成王庙从祀凡七十二将。”于是释奠日,以张良配享殿上。按照朝向不同分档:
一档:张良;
二档: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绩,并西向,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并东向。
三档:东庑,白起、孙膑、廉颇、李牧、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慕容恪、宇文宪、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苏定方、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并西向;
四档:西庑,吴起、田单、赵奢、王翦、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寇恂、贾复、耿弇、段飃、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浚、谢玄、王猛、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裴行俭、张仁但、郭元振、李晟,并东向。
关于云台二十八将的位次,现在的通行本史书都是这么排列的:
邓禹、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脩
、盖延、邳彤、铫期、刘植、耿纯、王常、臧宫、马武、刘隆。
这个名单一眼看出肯定有问题:马成何德何能,居然位在吴汉之上,成了榜眼? 征西大将军冯异,居然排在第十三位!这是谁排的?如此变态的一个顺序?
实际上,这个名单的排列顺序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根据胡三省的考证,云台诸将正确的次序应该是:
犹如梁山好汉分为天罡、地煞一样:
第一行十六位,依次是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询、岑彭、冯异、朱祐、祭遵、景丹、盖延、铫期、耿纯、臧宫、马武、刘隆,这是一等元勋。第二行十二位,依次是:马成、王梁、陈俊、杜茂、傅俊、坚镡、王霸、任光、李忠、邳彤、万修、刘植。具体书写如下:
一、太傅高密侯邓禹
二、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三、左将军胶东侯贾复
四、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
五、执金吾雍奴侯寇恂
六、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
七、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
八、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
九、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
十、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
十一、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
十二、卫尉安成侯铫期
十三、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
十四、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
十五、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
十六、骠骑将军慎侯刘隆
第二行十二位,依次是:马成、王梁、陈俊、杜茂、傅俊、坚镡、王霸、任光、李忠、邳彤、万修、刘植。具体书写如下:
十七、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
十八、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十九、琅邪太守祝阿侯陈俊
二十、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
二十一、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
二十二、左曹合肥侯坚镡
二十三、上谷太守淮阳侯王霸
二十四、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
二十五、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二十六、太常灵寿侯邳彤、
二十七、右将军槐里侯万修、
二十八、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
这才是正确的次序!
由于后人在抄书时出错,将第二行的人插进了第一行,于是,次序就成了:邓禹、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询、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邳彤、盖延、万修、铫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
为了保持原貌,中华书局版点校本《资治通鉴》、《后汉书》也只好将错就错,的排列顺序也都是错的。只是在《后汉书卷二十二.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的校勘记中说:“后人误认横列为纵次,将上下两列,先奇后偶,硬相排比,列为一行,遂失范书之旧,惟汲本不误。
此外,虽然不在二十八之列,却一同在云台接受香火祭祀的还有李通
、窦融、卓茂、来歙等四人。但是,云台封功诸将中,却唯独没有伏波将军马援,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明德马皇后的父亲。
为什么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排列在冯异之前?
排在冯异之前六人:
一、太傅高密侯邓禹:他出身南阳望族,而且是第一个赶到河北投奔刘秀的。他擅长组织人事工作,给刘秀选拔了很多人才,西征初期,拿下了河东郡,虽然西征关中无功,却在战略上牵制了赤眉、更始。此人仪表华美,善于修身治家,在朝中人脉极深,当仁不让排在第一。
二、大司马广平侯吴汉:此人自从在广阿投奔刘秀以来,杀苗曾、诛谢躬,又给刘秀拉来了五、六万幽州铁骑,使得汉军的素质、数量有了飞跃。他战功卓著,扫中原、定河北、下淮南、战陇右、克巴蜀,他都立功,因此排在第二位。
三、左将军胶东侯贾复:此人才华横溢,气质非凡,作战勇猛,在横扫流民军的战役中立有不少战功。自从跟着刘秀征战以来,从未打过败仗。数次与诸将溃围解急,参与营救,曾身中十二创。据说贾复有宰相器略,刘秀想把他留到太平年月治理国家。担心他过于勇猛会战死沙场,很少排他做大将远征,让他作为亲信护卫留在身边。因此,与吴汉、耿弇、岑彭、冯异相比,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战功相对比较小。建武十三年以后,所有功臣之中,除了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以外,其余功臣一律不再参与任何政务。由此,足见刘秀对贾复器重之深。刘秀经常对诸将说:“贾君之功,我自知之。”贾复排在第三,应无疑义。
四、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此人是个少年英雄,剽悍善战。他早年追随刘秀,与吴汉一道给刘秀拉来了数万人马,勋劳卓著。此外,他平齐地一战,打的异常漂亮,风光绝代。耿弇威震青州,在幽州也有很大的影响,排在第四也没什么问题。
五、执金吾雍奴侯寇恂:寇恂就是刘秀的萧何,是后勤方面的干才。他不仅善于抚民,而且打仗也很厉害。建武元年春,他与冯异携手,在河内郡将朱鲔、苏茂打的狼狈不堪,足见其实力。寇恂也有幽州背景,人脉深厚。他排第五,也在情理之中。
六、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属南阳系将领,他长期主持南线作战,战功卓著。收取荆襄、交州,特别是克定巴蜀,主要是岑彭之功。相对而言,比冯异的功绩略差一点。
最后,说一下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本人。他能够得到这个地位,原因只有一个:战功!他在朝中无私党,人脉最弱。除了刘秀、祭遵等少数几个人与他关系还凑合以外,与其他诸将来往很少。能够排到第七位,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二十六)踏平陇右
建武十年(西元三十四年)八月中旬,刘秀从京师洛阳动身出发,第三次赶往长安亲自指挥消灭隗氏集团的战争。前两次西征陇右的失败,对他的打击很大。这一次,他之所以不辞劳苦地再次挂帅,就是不想再失败了!如果此番若是再不成功,何颜面对天下黎民?
八月二十五日,刘秀率领近卫亲军抵达故都长安。刚一入城,刘秀立即召见关中诸将,听取汇报。原本,刘秀是打算坐镇长安,统一指挥全局。当他得知安定郡至今迟迟没有拿下的消息,再次皱起了眉头:“大耿!你这是怎么搞的!?”
当时的形势是:征西主将、中郎将来歙正在率领汉军主力围攻落门要塞,建威大将军耿弇率领部分汉军,一直在围困安定郡高平县的著名要塞―――第一城。但是,自从上年开始,耿弇将这座小城围困了整整一年,至今却无法攻克。守城陇将领是隗嚣的老部下―――安定人高峻,副将是军师将军皇甫文。久经沙场的刘秀真是无法理解:以耿弇之勇猛,以汉军之强,居然在一年之内都拿不下这个小小的第一城?想到这里,他心中气恼:“高峻,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有三头还是有六臂!”
次日,刘秀不顾一路鞍马劳顿,召集诸将,神色冷峻地下令:“全军直奔安定郡!朕要亲征第一城!”随行的执金吾寇恂听了,急忙劝谏:“陛下不可轻动!长安城位置适中,占据着关中通衢要隘。陛下若在长安,无论何地有变,接应起来都很方便。现如今,陇西、安定二郡之反贼若听说乘舆到了长安,必定震惊恐惧,必然冰消瓦解,自动前来归顺,何劳远行!陛下只需安坐长安一处,就足以震慑四方!我军从京师远道而来,人困马乏,陛下却要全军去攻高平险关,绝非上策!陛下身负四海之重,万乘之躯,岂可轻易涉险?小臣恳请陛下三思!”对于寇恂的苦苦劝谏,刘秀根本不听:“高峻小儿,奈何胆敢抗拒天兵!朕要去会会他,看这个匹夫究竟有多厉害!”
当天,大军出了长安,一路飞驰向西北方向先进,抵达汧县。到了这里,寇恂再次苦劝:“陛下!难道忘了两年前郭子横所说之事了么?”刘秀听了,默默无言。寇恂道:“陛下不如坐镇此地等待消息,小臣愿去高平劝高峻来降。倘其不从,小臣愿协助建威大将军攻城!请陛下恩准!”刘秀想想,觉得寇恂说得有理。于是,他派寇恂为使者,带着玺书前去高平劝降。几天之后,寇恂领命来到了第一城外的汉军大营之中。
寇恂一到营中,立即指示耿弇:“立即停止攻城!”然后,他派出人到城下喊话:“城上听着,圣上御驾亲征,已到汧县!何不出降!?”高峻得报,心中惶恐不安,信心开始动摇:隗纯已然日薄西山,这个小小得第一城,怎能坚守更久?
想到这里,高峻如坐针毡,六神无主。无奈之下,急忙找来皇甫文商议。高峻道:“落门久困,旦暮且下。如今刘秀亲至汧县,我等应该如何?”皇甫文道:“高将军!末将愿去汉营,探个虚实,然后再做打算不迟!”高峻大喜,立即准允。
次日,皇甫文作为陇军代表,来到汉营拜谒请降。一年多来,对于城外的汉军,皇甫文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谈判资本:“那个大耿又如何?在中原威风八面,到了这里却又怎样?还不是皇甫老爷的手下败将!”对于寇恂,他趾高气扬,根本没放在眼里:“寇恂?他算个那根葱?比大耿如何?!”
皇甫文拜见了寇恂,寇恂问:“来者何人?”对方昂然回答:“军师将军皇甫文!使者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么?”起初,寇恂的态度很温和,而皇甫文的态度却很是傲慢,言语多有不逊。寇恂大怒,当即喝令:“来人?给我将皇甫文推出斩首!”耿弇等人大惊,连忙劝谏:“寇大人!万万使不得!高峻尚有精兵万人,又多强弩,实力强劲!自他镇守第一城以来,安定郡通往河西之路断绝。我等围攻逾年,始终无法破城。如今,他派使者前来归降,大人却要杀了使者,岂不是要逼其死守、拒不投降么?”对此,寇恂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厉声吩咐武士:“斩讫报来!”一会儿,皇甫文血淋淋的人头被送进帐内。寇恂喝道:“陇上副使何在?”副使见皇甫文被杀,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听到寇恂召唤,面无人色的副使赶紧出来回话:“小人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寇恂面色冷峻,喝道:“皇甫文胆敢藐视朝廷,大逆不道,本官已将其就地正法!你有何话说?还要与朝廷讲条件么?”“副使嗫喏着:“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寇恂疾言厉色:“尔等鼠辈,有何资格与朝廷讨价还价!回去告诉高峻,要降早降!要是不想投降,那就好好守城吧!送客!”说完拂袖而去。副使吓得不知所措,带着剩余的人鼠窜而去。副使走后,皇甫文的首级被树立在第一城汉军营前的高杆之上。高峻听了副使的汇报,顿时面色苍白,手指颤抖。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开门!”当天,第一城门洞大开,降幡高举,高峻率领守城陇军无条件开城出降!
耿弇等汉军将领得报,对此深感吃惊。他们纷纷立即赶来向寇恂道贺。对于高峻的火速出降,他们迷惑不解,七嘴八舌地当面请教:“敢问寇大人,您杀了高峻的使者,高峻却为何如此迅速地投降?原因何在?”
寇恂拈须哈哈大笑,朗然道:“大耿!诸位将军!皇甫文是高峻的心腹干将。高峻守城所采取的那些计谋,都是这小子出的主意!本官今天仔细观察过,皇甫文此行,貌似请降,却又在东张西望,问长问短。本官出言试探,其辞意不屈,显然使毫无降意!如果本官放他回去,不但被他窥破了我军的虚实,回去之后必定反悔,又劝高峻婴城扼守。如此一来,我军想要破城,定要耗费时日!岂非正好中了他们奸计?只要宰了皇甫文,高峻必然胆寒,前来投降也就顺理成章了!”耿弇等人听了,无不叹服:“寇将军之谋略,非我等所及也!”
拿下了高平第一城,汉军终于打开了通往河西五郡的通道。隗纯集团北逃匈奴之道被彻底堵死,安定郡全境被汉军占据。
十月,西征军主将来歙率领诸将以及精兵数万,经过殊死一战,终于攻破了天水郡最后要塞―――落门。冀县,这个隗纯的最后避难所暴露在了汉军的直接攻击之下。
陇右元老重臣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人,都觉得大势已去,再做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周宗、行巡二人为首,簇拥着隗纯出降。至此,天水全郡克定。隗嚣生前的旧部之中,惟有大将王元趁乱逃走。这个铁杆死硬分子,带着残部连夜南下,投奔公孙述去了。数日之后,先零羌与诸种羌进犯金城、陇西二郡,中郎将来歙、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进击,大破西羌军,斩首数千。
坐镇汧县的刘秀得报,下诏将所有的隗氏家族成员全部移送洛阳以东居住。同时,刘秀又下诏开仓禀以赈济饥民,陇右诸地很快安定了下来。十月初,刘秀在安顿好了陇西、关中诸地之后,率领亲随东归。十月十七日,刘秀班师返回洛阳。
几个月之后,不甘心做“笼中鸟”的隗纯,与手下宾客合谋逃出洛阳,一路西行,准备逃亡匈奴安身。走到武威郡境内,他们全部被汉军截获杀死。从此,隗氏集团在陇西、天水的统治到此结束,西羌诸部的叛乱也得到平定。并州十郡(陇西、汉阳、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二属国(张掖属国、张掖居延属国)全部纳入洛阳朝廷的版图,凉州全境道路贯通,与关中地区恢复了联系。
既得陇,又望蜀。刘秀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早已牢牢锁定:公孙述!
(二十七)乘风破浪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三月,刘秀诏命征南大将军岑彭:向盘踞在荆、楚一带的“成家军”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所部发动反攻。三月九日,刘秀抵达故居舂陵。此次南行,他是借回故乡祭祖之机,加强南线军情督战。在这里,他一面接见当地官员、抚慰民众,一面加紧部署征蜀军事部署。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三月以来,成家军大举东进,将南线汉军压缩在南郡江陵县津乡一线。这次成家军东征,下足了血本,动用了十余万之众。当年四月,由于部分南线汉军主力开往陇右围剿隗嚣,总数下降到不足五万,而且多是二线部队。威虏将军冯骏驻扎江州,都尉田鸿守夷陵,领军将军李玄驻夷道,以防公孙述出川口。由于成家军势大,三城被紧紧围困。岑彭只能率领其余留守各部死守江陵县津乡一线。岑彭经过顽强奋战,终于击退了成家军,令其无功而返。
建武八年夏,由于陇右战事紧急,兵力严重不足,岑彭再次奉命抽调南线汉军北上入陇作战。岑彭走后,南线汉军实力更弱,防守困难极大,更是显得捉襟见肘,处于绝对下风。这年秋冬之间,吴汉、岑彭所部汉军主力在陇上大败,损失惨重。公孙述趁川口一带汉军防守薄弱,立即令田戎、任满、程泛再次大举东出。为了挽救南线危局,刘秀急命岑彭率领本部星夜南下,增援荆州,加强江陵一线的防御。
建武九年春,在田戎的突袭猛攻之下,冯骏、田鸿、李玄等人大败,巫县、夷道、夷陵接连失守。紧接着,荆门、虎牙失陷,荆楚大震。田戎在长江中设置了浮桥、斗楼、欑柱,断绝了水道,又在陆上设置连营数十里,与岑彭所部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岑彭多次与田戎多次交手,却因兵力严重不足,频频失利。他虽然竭尽全力,却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处于守势,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建武十一年春,岑彭再次向朝廷请求增援,并提出了平蜀的一揽子计划。刘秀准奏,特令大司马吴汉、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四人分别担任主、副将,尽发荆州全部之兵六万余人,另外加派战马五千匹,限期与岑彭在荆门会师。在安顿好了南线军务之后,刘秀于当月三十日返回洛阳。
数日侯,吴汉率部如期到达荆门,与岑彭的南线汉军会师。这几年,岑彭在南线吃足了田戎的苦头。虽然接连失利,他却从未气馁。他认为:别看田戎现在嚣张,南线汉军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只要朝廷拿下了陇右,田戎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岑彭的目光相当长远,他认为,要想讨平巴蜀,仅仅靠陆军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组建楼船舰队!
因此,他一面加强防守,他还下令士卒入山砍伐木头、竹子,打造了战船数十艘,竹筏数百艘,以为将来从水路直捣成都做准备!另外,岑彭还从附近郡县征调了的数千名渔民,将其编入麾下,作为水军桨手。经过岑彭的不懈努力,一年多之后,一支自我打造的大汉水师―――楼船舰队就此诞生!对此,岑彭深为满意。他认为,有了这样一支舰队,突破田戎的川口纺线,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大司马吴汉率领援军六万一到荆门,马上就与岑彭发生了严重分歧。吴汉认为:打仗还是要靠他的幽州铁骑!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又从各地召这么多士卒,除了白白地浪费粮食以外,毫无意义!他的意见是:”应该立即停止建造战船,全部遣散水师士卒,复为渔民!”对于吴汉如此荒唐的意见,岑彭如何能接受?对此,岑彭表示坚决反对,他对着众将慷慨陈辞:“巴蜀之兵东来,气势汹汹,水师一旦遣散,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吴汉是全军的最高长官,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有最后决定权。如果他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岑彭的反对是无效的。但是,由于岑彭长期以来主要负责南线军事,有一定的发言权,在诸将中的威信也很高。故而,吴汉的话并未取得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吴、岑两人就水师问题争执不下,众将分成两派,发生了严重分歧。
岑彭虽然与吴汉私交很好,但是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面对分歧,岑彭觉得,这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报告圣上裁决才是!他相信,自己的话刘秀还是听的进去的。于是,他火速撰写奏章,派人送往洛阳。他在奏章中紧急报告了当时军中的详细情况,说明了自己与吴汉的分歧,并力陈组建水师对于平蜀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刘秀经过分析判断,最终支持了岑彭的意见。为了化解吴汉、岑彭二人之间的矛盾,解决平蜀战役的统一指挥问题,他专门下了一道诏书:“大司马吴汉只知步、骑作战,不晓水战。荆门一线之军事,交由征南大将军岑彭全权负责!”
这是一个非常英名的决定。很显然,南征大军主将一职,岑彭比吴汉更适合担任。此后的事实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此之后,南征全军包括吴汉带来的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三人在内的所有部队,都归岑彭节制指挥。而吴汉率领本部驻扎在荆门一线,专职负责运输粮草、物资等后勤工作。
一个多月之后,也就是建武十一年闰三月,岑彭养精蓄锐,做好了大举西进、进攻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要塞的准备。
为了做好强攻川口的工作,岑彭下令在军中招募“敢死之士”,挑选不怕死的勇士,作为全军的“尖刀前锋”。这一天,为了激励士气,岑彭将全军精锐集合起来,当众训话:“弟兄们!本将奉圣上之命,就要大举西进了!我军的目标,是夺取川口!”岑彭手指前方:“你们看,那是田戎在江上修的浮桥,先登上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岑彭豪迈之语,点染了全军将士的雄心壮志。将士们群情激昂,摩拳擦掌,都想为国家建功立业!偏将军鲁奇第一个站了出来,当众表示:“末将不才,愿为敢死之士,率领本部攻击浮桥!”岑彭见状大喜,就把“先锋尖刀”重任交给了鲁奇。
几天后,东风陡起,江上狂风大作。鲁奇趁机率士卒乘轻舟逆流而上,直冲浮桥。浮桥的攒柱之上,设有倒钩,将鲁奇的船挂住,无法挣脱。成家军守卒在桥上放箭,飞矢如雨。鲁奇与敢死队士卒挥舞盾牌,死战不退。在舟中,汉军将士用弓弩发射火箭、抛掷火炬,向桥上守敌发动反攻!火炬乘着风势,熊熊燃烧,浮桥上的敌楼很快坍塌。
岑彭见浮桥火起,心中大喜。立即下令:“楼船水师,给我上!”他亲率战船数十艘,乘风破浪疾进。此刻,鲁奇与敢死队已经上岸,杀散了沿岸守军,接应汉军大部队登陆。汉军大队上岸之后,勇猛无比,所向无前。汉军抛掷火把,见营就烧,见人就杀。成家军苦心构筑的几十里连营,被烧成一片火海。成家军全军大乱,溃不成军。慌乱之间,四下奔走逃命,溺死于长江者数千人。
这一仗,岑彭一举拿下了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汉军大获全胜,任满被杀,程泛被生擒。惟有田戎率领残部走脱,一路溃逃五百里,退保巴郡首府―――江州(今重庆市)。
获胜之后,岑彭立即上表报捷,举荐诛虏将军刘隆为南郡太守,留守荆、楚。随后,他亲率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引得胜之兵,长驱直入,深入巴蜀腹地。
岑彭治军,号令严明,秋毫无犯。他通令全军:“严禁抢掠百姓财物,严禁杀害黎民。凡违此二令者,立斩不赦!”严明的军纪,很快收取到了民心。汉军所过之处,百姓欣喜,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岑彭所至之处,当地父老总是前来犒劳,奉以美酒、牛肉。岑彭道:“天下丧乱已久,民生凋敝。岑某奉圣上之命入蜀,岂敢惊扰百姓?盛情心领,酒肉不受!”岑彭的义举,感动了当地的无数人。巴蜀各地听说后,争相开门向汉军投降。
由于岑彭深得民心,他一路上势如破竹,很快连克城池数座,杀入巴蜀心脏地区。
刘秀在洛阳,听说南线捷报频传,喜不自胜。他当即下诏:任命岑彭为益州牧。刘秀在诏书中还强调:“凡是南征大军所攻克各郡,都由岑彭兼任太守。岑彭出境之后,太守职务由后续进入该地的将军担任!”他还特别授权岑彭:“你有权自行任命所克诸地郡县官吏,有临机处置之权,不必上奏!”
建武十一年夏,岑彭率领南征大军一路西进,乘胜直抵江州城下。在观察了江州地形之后,他认为江州地势险要,城高池深,田戎又是兵精粮足,很难攻取。
于是,他留下威虏将军冯骏围困江州,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西进,兵锋直指西北方向,接连拿下了垫江(今重庆市垫江县)、平曲(今四川省合川县东),缴获“成家军”稻米数十万石。与此同时,大司马吴汉率领的预备队也跟了上来。岑彭书请吴汉留守夷陵,自己则率领汉军精锐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看着岑彭在南线势如破竹,坐镇洛阳的刘秀,心中无比的快意。在他看来,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推进的话,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彻底解决巴蜀问题。也许到了今年年底,岑彭就能彻底克定益州十郡了!
但是,事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巴蜀地区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公孙述,岂是一推就倒的“泥菩萨”?公孙述,还有杀手锏―――刺客!鬼魅一般的杀手,已在各地悄然出现……
至于正史上对刘秀的评价,我没怎么觉得有美化的迹象。相反,我觉得,包括《后汉书》、《资治通鉴》等权威史书在内,对于刘秀的评价都没有很清晰地点出来。比如范晔的《光武本纪》论赞,就写的很不怎么样。如果不仔细读的话,简直让人不知所云。他是这样说的:
论曰:皇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钦异焉,使卜者王长占之。长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岁县界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因名光武曰秀。明年,方士有夏贺良者,上言哀帝,云汉家历运中衰,当再受命。于是改号为太初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以厌胜之。及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文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字文为“白水真人”。后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及始起兵还舂陵,远望舍南,火光赫然属天,有顷不见。初,道士西门君惠、李守等亦云刘秀当为天子。其王者受命,信有符乎?不然,何以能乘时龙而御天哉!
虽然我很喜欢读《后汉书》。但是对于这段,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满意的。我要是范晔,我肯定会这么写:
论曰:孔子论禹曰:“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叹曰:“禹,吾无间然矣!”余观光武事迹,其类大禹也乎!舂陵举义,骑牛而起。战昆阳,平河北,扫中原,定关中。收陇右,破巴蜀,混一四海,总齐八荒。扶危拯溺,出民汤火。高祖之庙复祀,炎汉之威重振。中兴之功,岩岩如岳。止戈息武,不邀边功。废后之族得安,功臣令名得全。恢廓之度,慈爱之风,永驻史章矣!
然其昧于图谶,颇多权宜。柄归台阁,三公束手。一言不谐,桓、冯永弃。威猛为政,韩、戴衔冤。内侍用阉,始贻后祸。二夷置腹,始肇败萌。伏波之死,留憾千古。吁!虽云允冠百王,德追尧舜,其敝亦诚有阙也云。
(二十八)刺客魅影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春,随着隗氏集团的覆灭,公孙述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其实,他在东线的防御体系之所以坍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自陇右被汉军拿下之后,他受到了陇上汉军的牵制。
由于来歙、马援所部汉军在陇上虎视眈眈,公孙述不得不在武都、广汉、汉中三郡投入重兵布防,企图全力阻止来歙的陇右汉军南下。本来,他认为东线的田戎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又有江关天险可守,东部纺线固若金汤,绝对是万无一失。不料,东线却很快被岑彭突破!这一突变,令公孙述震惊无比: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这一年,也是公孙述登基称帝的第十一年。面对危局,他急的团团转。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登基之前,梦中的神人说过:“八厶子系,十二为期。”难道说,朕的气数将尽?一想到这个,他就感到不寒而栗。然而,他最终还是定下了神:“不行,朕决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他现在又应该怎么办呢?
眼下,形势对他来说是极为严峻的:岑彭已经夺取巴郡大部,杀入犍为郡境内,垫江、平曲已经失守。从岑彭的进军路线来看,他是想一鼓作气,直捣成都啊!
事已至此,也只好是拆了西墙补东墙了!公孙述毫不示弱,立即作出了紧急部署:
第一,强化成都以东的沱江防线。令大将延岑、吕鲔率领汉中郡精兵星夜南下,驰援犍为。又令其弟公孙恢集结机动部队与延岑、吕鲔会合,分头把手广汉(四川省射洪县与遂宁县之间)、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严密构筑防线,全力阻止岑彭所部汉军进入蜀郡。
第二,守备、警戒武都、汉中一线。令原陇将王元为将军率部增援武都郡,与大将环安死守河池(甘肃省徽县),严防陇上来歙所部汉军南下。
第三,收拾巴郡残余势力,令将军侯丹率二万余人疾驰东进,与汉军对峙于朐忍县黄石(今重庆市云阳县黄石镇)。
从公孙述上述部署可以看出,他是孤注一掷,不但准备将岑彭抵挡在沱江以东,而且准备让侯丹抄他的后路,一举将其驱逐出境!
公孙述在益州经营了十一年,还是有点实力的。经过这一严密部署,岑彭的进攻势头被遏制,汉军被阻隔在沱江以东,无法继续西进。看来,要想拿下成都,只能是“南边的文章从北边做起”。能否一战克定益州十郡,全看陇右汉军有无大的动作了!
再说中郎将来歙、太中大夫马援为主、副将的陇右汉军。自从去年全歼了隗氏集团、收取了凉州十郡以后,他们的任务还是很艰巨。由于陇右新平,首先要保持稳定,必须先招抚赈济各地,还要抵御西羌诸部的进攻。因此,来歙、马援二人亲自坐镇,扬武将军、天水太守马成具体负责,开始逐步收服陇右各个地区。半年多来,由于一直忙于招抚、剿匪等内务,他们一直无暇南顾。
建武十一年夏初,先零羌发动叛乱,进犯临洮。来歙向朝廷举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坐镇狄道县,专职负责防御先零羌等工作。马援到任之后,奋击来犯之敌人,大破先零羌,陇右西部逐步得到了安定。马援走后,南征巴蜀事宜则由来歙本人全权负责。
六月,刘秀在得到了岑彭深入巴蜀腹地消息之后,为了配合岑彭在南线的进攻,他也作出了紧急部署:令来歙为主将,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为副将,率领陇右汉军主力十余万,取道西汉水谷地南下攻击公孙述的北线防区。刘秀的战略意图很清楚:南、北两线同时夹攻,使公孙述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
六月中,汉军势如破竹,一路杀入武都郡境内。入境后,汉军一战击败了王元,拿下了下辨道(甘肃省成县西北)。王元、环安率领残部逃入河池。随后,大军乘胜前进,将王元、环安围困在河池城中。
眼见汉军势大,无法抵挡,环安愁云满面,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杀出重围,走小路入川求救。败报传入成都,成都大震。公孙述急的如坐针毡,来到城外大营中火速召集诸将议事。
他愁眉不展,喃喃地问众将:“汉兵势大,人人骁勇,武都郡县悉为所破,如今且当如何?”众将默默无语,帐内鸦雀无声。公孙述大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养活了尔等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人为朕分忧么?真是一群废物!!”突然,有一小卒进帐,跪下禀奏:“小卒乌钻,愿为陛下分忧!”公孙述眼前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乌钻道:“陛下勿忧!小人少年之时,学过武功,当过刺客!小人愿身怀短刀,夜潜来歙帐中,将其刺杀!来歙若死,则盖延、马成易破矣!”公孙述大喜:“乌钻!你若真能立下此功,朕不惜封侯拜将!你速去准备,朕在此等着你的好消息!”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公孙述真是急眼了!只要能宰了来歙,一切都好办!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河池城外的汉军大营之内,一个矫健的黑影悄然潜入。他来到来歙的中军帐外,看四下无人,敏捷地钻入帐中,转眼就不见了。夜深之后,来歙忙完军务,来到榻上躺下。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黑夜如水,静的怕人!三更过后,一个黑影突然从榻下跃起,一刀插入来歙的前胸!顿时,血花飞溅!来歙负痛大叫:“来人!有刺客!”黑影不慌不忙,飞快窜出帐外,顿时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武士们赶到之后,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只见来歙卧在榻上,胸插短刀,气息奄奄。
来歙面色苍白,手指着不知所措的武士,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快……,请虎……牙……”众人会意,飞马急召虎牙大将军盖延。
盖延听说来歙遇刺,吓得面如土色。他不敢怠慢,飞马驰至中军帐。盖延老远就见来歙躺在榻上,胸插短刀,浑身是血。他吓得不敢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帐门口,放声痛哭!
来歙见状,顿时大怒。此刻,血已经止住了,来歙的精神显得好了许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他强打精神,斥责道:“虎牙!你还算个男人么?怎么这么没出息!来某身为使者、大军主将,受命南征。今日不幸,突遭奸人毒手,看来今日便是来某的死期了!来某深受国恩,死无私憾。惟恨今后不能报效国家,再也不能为圣上分忧了!”来歙停了一下,突然抬高了声音:“来某就要死了!因此特召巨卿将军前来,惟以军事重担相托而已!可是你!你却学着女人的样子哭哭啼啼!真是混帐透顶!来某虽然利刃加身,难道就不能叫武士宰了你吗?”
盖延闻言,强忍悲痛,含泪而起,躬身行礼:“来中郎,有事请吩咐,盖延从命就是!”来歙道:“我死之后,大军由你统领!你要是出了差错,到了阴间,老子也饶不了你!你听清楚了么?”盖延低头奏道:“末将谨令!”来歙回首对武士说:“扶本将起来,我要给圣上写一道奏章,快!”
来歙强忍剧痛,趴在书案上。他胸插短刀,亲笔挥毫给刘秀上了最后一道奏章:“中郎将来歙谨奏,小臣于六月某日夜亥时,被不知何处之贼人利刃所刺,击中要害,命且不久。小臣不敢自惜性命,惟恨不能再报陛下之厚恩了!小臣虽死,遗憾却深。小臣身为朝廷使者、西征军主将,所作多不称职,辜负了陛下的希望,使朝廷为之蒙羞,此为臣毕生之憾也!臣以为治国之道,以得贤才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刚直,可堪大任。臣之兄弟、子嗣都不成才,都不是做官的料。如果陛下因臣之故让他们做了官,将来要是犯了法,一定会被朝廷治罪。请陛下哀怜来氏一门,今后一定对来氏子弟要加强督导!切勿令其为官!”将遗表写完之后,来歙投笔于地,抽刃而绝!
几天后,刘秀在洛阳得到了来歙遇刺身死的消息。他手捧来歙遗表,想到幼年与之交往的那些往事,再想到他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刘秀悲痛无比,泪水扑簌簌淌下,打湿了竹简。
当日,刘秀下诏:任命扬武将军马成为代理中郎将,总领西线汉军。过了十数日,来歙的灵车送到了洛阳,刘秀乘舆到场,亲临吊唁并送葬。
来歙之死,真是慷慨壮烈,悲壮无比。他的遗表,深沉得体,感人肺腑。作为军人,能够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是最大的光荣!被敌人刺死在军营之中,病死于军中,与战死沙场有异?为了国家捐躯,为了朝廷而死!大丈夫为国而死,虽死犹生!
来歙之死,与冯异、祭遵、景丹之死一样,都是为天下统一大业而死的。来歙之死,书写了一个军人不朽的光荣,也奏响了自己的人生绝唱!来歙的英风侠骨与铁血丹心,足以让千百年之后的人为之感动、钦佩!
一时粗心,在(二十七)乘风破浪 中漏贴了一段,特此补充:
他认为,有了这样一支舰队,突破田戎的川口纺线,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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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应该加上:
可是,大司马吴汉率领援军六万一到荆门,马上就与岑彭发生了严重分歧。吴汉认为:打仗还是要靠他的幽州铁骑!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又从各地召这么多士卒,除了白白地浪费粮食以外,毫无意义!他的意见是:”应该立即停止建造战船,全部遣散水师士卒,复为渔民!”对于吴汉如此荒唐的意见,岑彭如何能接受?对此,岑彭表示坚决反对,他对着众将慷慨陈辞:“巴蜀之兵东来,气势汹汹,水师一旦遣散,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吴汉是全军的最高长官,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有最后决定权。如果他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岑彭的反对是无效的。但是,由于岑彭长期以来主要负责南线军事,有一定的发言权,在诸将中的威信也很高。故而,吴汉的话并未取得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吴、岑两人就水师问题争执不下,众将分成两派,发生了严重分歧。
(二十九)追魂夺魄
来歙之死,激起了刘秀消灭公孙述的强烈斗志。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七月,在办完了来歙的丧事之后,刘秀决定再次御驾亲征,第四次前往长安坐镇,指挥汉军诸部围剿公孙述。七月中旬,刘秀再次抵达长安。
在这里,刘秀还是继续贯彻两线同时攻击、双管齐下的战略。在南线,命令岑彭继续强力西进、直捣成都。为了配合岑彭攻击公孙述的沱江防线,刘秀命令虎牙大将军盖延为代理陇右汉军主将,率领陇右汉军南下攻击武都,围攻河池,目的是从北线突破公孙述的防区。不料,盖延在南进的途中,突然得了急病,无法继续领兵。刘秀无奈,只好召还盖延,保留虎牙大将军一职,改任为左冯翊督尉至长安养病。改以扬武将军、天水太守马成为代理中郎将,武威将军刘尚为副将,继续南下武都郡,围攻河池县。数日之后,马成、刘尚攻破河池,平定了武都全郡,打开了从北路南下成都的大门。
再说南线汉军。岑彭入川后,公孙述极为震恐,为了强化成都东翼防线,他急从北线调回大将延岑、王元,令其弟公孙恢一起,在广汉(今四川射洪东南)到资中一线的沱江沿岸布防,组成了一道由北至南长达二百多里的纵向防线,全力组织正面防御。公孙述在这条防线上投入了十余万精锐,希望凭借沱江天险,阻止汉军西进。此外,他还令部将候丹率军两万,驻守黄石(今四川省涪陵市的黄石滩),卡断了汉军的退路,打算将其一鼓全歼!
形势是极为严峻的:汉军前有坚城,后路断绝,怎么办?危急时刻,岑彭再次作出了调整。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护军杨翕带五万降兵沿涪江北上平曲,牵制住延岑的主力。同时,他命令汉军大张旗鼓,制造声势,造成汉军准备总攻广汉、资中一线的假象,迫使延岑收缩防御。一路则由自己率领,执行“黑虎掏心”计划。
岑彭在楼船水师的协助之下,率领汉军精锐数万浮江而下,出其不意地返回江州。在这里,他再次分兵,他将主力分为东、西两路。东路汉军乘船沿江东下,攻击驻扎在黄石的侯丹所部,恢复汉军的补给线。西路则由岑彭亲自率领,他要取道岷江,奇袭成都!岑彭战略的总方针是:避开成家军的主力,由两翼迂回进攻成都,出敌不意,一举灭蜀!
东路方面。成家军大将侯丹在黄石毫无防备,他认为,汉军主力远在垫江、平曲一线,与自己远隔千里。就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汉军冯骏所部,距离他也有数百里之遥。而且,冯骏正在围城,哪里来敢打他?非但如此,侯丹还在做着将岑彭“一锅烩”的清秋大梦!汉军出其不意地突袭,侯丹大败,全军二万余人都被打散。这一仗,打通了汉军的补给线,吴汉从夷陵方面运送的军粮、武器等物资,可以直抵江州城下,有力地支援了冯骏的围城部队。
西路方面。岑彭率领楼船舰队火速溯长江而上,来到岷江口之后,转向岷江一线前进。乘船走了数十里,由于水流湍急,无法通航。岑彭下令弃舟登岸,率军从陆路北上,直奔犍为郡的首府―――武阳(今四川省彭山县)!他为了争取时间,昼夜兼程,经历了无数艰险,绕过了公孙述重兵布防的以广汉、资中为中心的沱江防线,来到了毫无防备的武阳城下,一战即拿下了城池。紧接着,岑彭驱动精锐骑兵长驱直入,直扑广汉城下,杀入了成都平原腹地,直捣公孙述的心脏―――成都!汉军所过之处,成家军皆作鸟兽散。汉军前锋甚至直逼成都,距离城垣只有几十里之遥。此刻,汉军虽然没有力量立即夺取成都,却可以在公孙述的心脏地带任意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岑彭亲率汉军骑兵,纵横于成都平原上,势若风雨,所向披靡。
岑彭所部汉军突然出现在成都附近,完全出乎公孙述的预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四面关隘都有自己的精兵把手,岑彭怎么可能在自己的老巢成都附近出现呢?听到这个消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更多的,当然是恐惧!惊惧之余,他不得不对岑彭表示佩服,用手杖敲击地面,对满朝群臣道:“这是那路神仙啊!?”
岑彭奇袭成都,与来歙偷袭略阳一样,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岑彭的这次突袭要比来歙当年远的多!他从江州出发,水道也走,陆路也行,奔袭的距离长达二千余里!如此长距离的奔袭,在中国战争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前有来歙奇袭略阳,后有岑彭奇袭成都。两位军事奇才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黑虎掏心”之计,分别将隗嚣、公孙述的防御体系打的稀里哗啦,几乎要彻底崩溃。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三十)臧宫之胆
当岑彭在成都平原把公孙述搅的昼夜不安、心惊肉跳之时,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护军杨翕带五万士兵,取道平曲,从涪水逆流而上,与驻守在沈水一线的延岑主力遭遇。
沈水,在今四川射洪县东南,《水经注》中说:“沈水出广汉县,下入涪水”。这是一条从川东发源的河流,由东北向西南蜿蜒穿行之间,最后注入涪江。延岑在沈水两岸的崇山峻岭中布防,戒备森严。
此刻,主将臧宫遇到了大麻烦,他手下的兵马虽然足足有五万之众,却大都是刚刚投降反正的“解放战士”。人数虽多,却是心志不一,很难统御。带着这么一帮“乌合之众”打仗,本身就够麻烦的了。而且,最要命的是,由于此前成家军大将侯丹驻守黄石,卡断了汉军的补给线,连江州的冯骏都几乎没吃的了,更何况更远的臧宫?虽说此前不久岑彭刚刚击破了侯丹,畅通了东西运输,但是汉军的补给线还是没有完全得到恢复,粮草物资运送不上来。周边的县邑看到汉军孤军深入,都在持观望态度,拒绝对臧宫所部汉军提供援助接济。
由于衣食无着,臧宫部下这五万多“解放战士”思想开始波动,他们看到老主子延岑兵强马壮,自己却连饭都吃不饱,都是心灰意冷。这些人心怀两端,准备再次倒戈归降公孙述。甚至有人在私下串通,准备马上起事!臧宫、杨翕二人对此烦恼无比,如果是个别人谋反,抓住领头闹市的宰了就也就完了!可是,全军士兵几乎都想造反,怎么办?“发不责众”啊!要是强行动手,一旦生变,岂不是连自己的脑袋也要被这些哗变士兵拧下来?
臧宫、杨翕二人虽然软硬兼施,百般弹压训诫,却是收效甚微。眼看着,营内汹汹,群情激愤,几乎要控制不住局势了!臧宫不得已,他在考虑:是否撤退到江州去?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是这些人在路上乘乱造反,如何得了?他意识到,眼下想要笼络住这帮子人,只有一个办法:迅速得到粮食、物资!否则的话,捅出大乱子是迟早得事。如果一旦五万人全部哗变,入川汉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可是,臧宫请求江州、夷陵方面迅速运送物资的文书递上去好些日子了,但是,他连一颗粮食也没有得到!这该怎么办?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数日之后,眼看军中就要断粮了。臧宫真是急眼了,他立即喝令布置:“来人!到路口去探消息,粮食再不到,老子马上就撤退!”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探马突然来报:“臧将军!粮草到了!”臧宫大喜,急忙带着士兵奔赴路口亲自查看。长长的车队,满载着大米、牛肉、美酒、衣服、药品,还有优良的陇右军马七百匹!臧宫看了,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太好了!这笔物资,来的太及时了!”臧宫大喜过望,赶紧招呼部下士兵:“快!都给老子运到大营里去!本将今晚要大摆筵席,犒赏全军!”
谁能想到,这批物资却并不是给臧宫的。臧宫的不想正要动手把东西送进大营,领头押送的谒者(钦差)拔出佩剑,厉声断喝:“大胆!尔等闪开!这是圣上亲自吩咐送给征南大将军的给养!谁敢乱动,杀无赦!”一听这话,臧宫满面的笑容,顿时像凝固了一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押粮官见臧宫不吭声了,转身一挥手:“走!”“且慢!”臧宫发出一声厉喝。他拔出佩剑,森然道:“慢说是给岑大将军的,就是天王老子的,本将今天也要定了!来人,给我拿下!”霎时之间,如狼似虎、饥肠辘辘的武士们一拥而上,将谒者一把拉下马,五花大绑捆了起来。谒者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臧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反了!反了!”臧宫根本不管他这一套,亲自指挥士卒将所有物资拉回了大营。
当天晚上,臧宫在大营中大摆筵席,犒赏全军。他举起酒樽,对全军士兵当众训话:“弟兄们!圣上给我们的物资都已经到了!有粮食,有衣服,还有战马!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士兵们吃上了牛肉,喝上了美酒,如何不相信主将的话?臧宫慨然道:“这算什么?成都,那才是花花世界!三日之后,随本将杀敌!要是进了成都,美酒、女人、金子,什么都有了!” 大营之内,顿时欢声雷动,眉开眼笑。次日,臧宫命令军需官将物资分发给各部,布置了作战任务。这些“解放战士”们,吃饱喝足之后,顿时像打足了气的皮球,士气高昂,军心大振。臧宫下令:“全军出发!”汉军不分昼夜地飞驰前进,准备袭击驻扎在沈水边上的延岑。
当汉军即将迫近延岑大营之时,臧宫下令停止前进。他虚张声势,在山上遍插旗帜,以为疑兵。然后令人登山鼓噪,令骑兵为左翼,步兵为右翼,自己乘船在沅水之中,夹江而行,呼喊声震彻山谷。延岑以为汉军粮尽,必然退兵,准备不足。看到汉军突然到来,心中大惊。他急忙登高观望,只见汉军的旗帜漫山遍野,不知来了多少,大为恐惧。连忙下令:“撤!”
这一切,早在臧宫的预料之中:延岑这个长腿将军,他肯定要跑!臧宫挥剑发令:“总攻开始!”汉军两路出击,猛追延岑。由于山道狭窄,延岑慌不择路,顿时溃不成军。这一仗,延岑大败,被杀以及溺死于江中的足足有一万多人,鲜血染红了沈水,使之浑浊。最终,除了延岑率领少数亲随狼狈窜逃成都以外,成家军余部全体投降。汉军缴获马匹、珍宝等物资无数,再次大获全胜。
真是“墙倒猢狲散”,主将延岑一跑,巴蜀军的军心彻底瓦解,资中、广汉正面防御体系崩溃。数日之后,汉军兵临平阳乡(今四川省绵阳市附近),此刻,就连王元这个“死硬分子”也顶不住了,被迫率众向投降。臧宫趁势率军向北直进,前来归降的人有十余万。随即,臧宫统兵继续前进,进拔绵竹(今四川省绵竹市东南),攻破涪城(四川省绵阳市辖区),斩杀公孙恢,又接连攻破繁县、郫县。汉军前后总共缴获五条节仗,印绶一千八百枚。
获胜之后,臧宫派人给在长安督战的刘秀报捷。同时,他也如实禀报了假传诏书、擅自侵吞岑彭给养之事。“胜利者是不能指责的”,刘秀怎么会责怪他呢?他对臧宫的获胜大为赞叹,只是令臧宫按照原样给岑彭再准备一份物资,转送到犍为郡武阳县岑彭军中。
连战连捷之下,在长安坐镇指挥全军的刘秀,也不失时机地展开了政治攻势。他再次派信使赶到成都,劝公孙述投降。他在信中为公孙述陈述了祸福之计,许以“丹青之信”(即郑重许诺)。刘秀在信中说:“公孙述!只要你放下武器,愿意主动出城投降,以前所有罪过,朕一概既往不咎!只要你肯来降,朕确保你及家族生命财产安全,不失侯爵之位,也可永享富贵!”
公孙述读罢来信,不住地摇头叹息。他不能自已,把信也让亲信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观看。常少、张隆读罢,也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不悦,昂然回答:“自古以来,一朝之兴,必有一朝之废。岂有投降之天子哉!”他再次拒绝了刘秀的提议,拒不回复。常少、张隆对前途绝望,忧愤而死。从此而后,他身边的亲信再也没人敢提投降之事。
公孙述虽然拒绝了刘秀最后和平解决益州问题的提议,但是,刘秀对南线战局还是比较放心的。在他看来,拿下成都,收服益州十郡,已经问题不大,现在他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九月中,刘秀从长安回到洛阳,一面安抚中原军民,一面继续指挥蜀中战役。
十月中,刘秀突然得到了南征军长史郑兴发回的紧急奏报:征南大将军岑彭被遇刺身亡!
刺客,又是刺客!看来,这个公孙述,还真是不简单啊……
(三十一)吴汉入川
岑彭死的很窝囊,从他的被害经历来看,几乎是“来歙事件”重演!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十月中旬,由于汉军突入成都附近的兵力不足,岑彭无力破城。同时,公孙述采取了收缩防御、坚壁清野的策略,臧宫率领的汉军主力虽然拿下了繁县(今四川省彭县)、郫县(今四川省郫县),但是重镇雒城(今广汉市雒城镇)却还在成家军手中,岑彭无法与臧宫会师,加之粮草给养接济不上,他只好率部南下,返回犍为郡的首府武阳县,驻扎在一个名叫“彭亡”的“聚”(“聚”是县城边的小城,拱卫县城的军事要地)。
岑彭来到这里,开始并没在意“彭亡”这个地名。后来仔细一问,他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地名与我的名字犯冲啊!不行,我得赶紧换个地方驻扎!”他正要移营,但是发觉天色已近黄昏,将士们都很疲劳了,到哪里去找新营地?于是,他只好下令先入城休息.移营的事情,只好等明天再说!
岑彭刚刚带着长史郑兴以及全军进了城,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成家朝廷的白色军服,口中声称:“在下是成都的官员某人,刚从城中逃出。在下身上怀藏重大军机,特来拜见征南大将军!”岑彭一听是成都来的人,心中大喜。他急于拿下成都,连忙召见,准备向他打听成都内情,以为下一步进攻搜集情报。
陌生人进帐之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成都之事说的头头是道,很是详细。岑彭听了之后,感觉收获很大,就下令摆酒设席款待。席间,他与此人谈的很投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几个时辰过去了,由于岑彭身边的卫士们接连行军走了好几天,都很累了。岑彭却谈兴犹浓,丝毫不知疲倦。看着身边的卫士们都有点打瞌睡,就吩咐道:“尔等辛苦了一天了,都去休息吧!本将还要与先生谈公事!”
又谈了很久,岑彭这才发觉夜色已深,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他就让这个陌生人在堂外侧房就地休息,与自己同宿一室。岑彭连日行军,疲惫异常,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榻上睡熟了,佩剑压在身下,只露出一个剑柄。
夜,很黑、很静。到了二更时分,一个黑影悄然出现。他一路爬行,一直爬到岑彭的榻前。岑彭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鼾声。黑影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无人。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嗖地”拔出短剑,照准床上人胸口、肋下狠命接连刺去!只听得“哎呀”几声惊呼,鲜血飞溅,岑彭当场毙命!宿卫在外面的武士们听到惨叫,纷纷被惊醒,他们操起家伙就往内堂冲去。十几个武士刚刚赶到门口,恰好与刺客碰个正着:这不是下午才来投诚的那位先生吗?再一看,他的手中拿着还在不住往下滴血的短剑!武士们大惊,知道坏事了!他们挥舞着腰刀一拥而上,将刺客当场乱刃分尸!再看岑彭,哪里还有一口气?武士们傻了,扔下兵器放声痛哭!
哭了一阵,终于有人回过了神,侍卫们这才想起去禀报长史郑兴。郑兴一听,也是当场几乎吓傻了:天哪!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赶紧带人赶到现场去查看。在草敛了岑彭的尸体之后,他马上草拟了一份奏章,详细诉说了岑彭遇害的详细经过。写完之后,他找来几名武士,亲自交待:“尔等把这个立即送到夷陵,交给大司马,让他转呈圣上!连夜启程!要快!”
几天之后,驻守夷陵的大司马吴汉接到了郑兴的紧急奏报,他不敢怠慢,命人火速护送这几个信使北去洛阳。他们几个星夜兼程,一刻也不敢歇息,数日之后,郑兴的信使终于赶到了洛阳。
刘秀听到岑彭遇刺的消息,瞪大了两只眼睛,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几天之前,益州西部的邛谷王任贵,听说岑彭入川之后秋毫无犯,威信卓著,深得民心。他感到:大汉官军,真不愧是王师义旅!于是,他派使者带着当地的土特产,不远千里来到洛阳觐见。刘秀心里很清楚,这都是岑彭的功劳!对此,他深感满意。谁知,任贵的使者还没走,岑彭竟然就死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刘秀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痛心!
他沉默良久,突然发出一声厉喝:“来人,草诏!”几个尚书赶紧上前跪下,操起笔墨开始记录。刘秀缓缓道:“任贵所献礼物,全部送往征南大将军府上,一件都不许留!朝廷有司官员,要亲自把这些送去,抚慰其家小!” 尚书们齐声奏道:“臣等遵旨!”刘秀又一字一板地道:“传朕旨意,长史郑兴行征南大将军事,统领岑彭所部,未得朝廷军令之前,擅动者立斩!”
但是,刘秀却迟迟没有确定新任征南主将的人选。到了十一月底,也就是岑彭死后的一个月,刘秀终于决定:委任大司马吴汉为征南汉军主将,接替岑彭,继续围剿公孙述!
在南线汉军群龙无首之时,刘秀为什么不当机立断,马上让吴汉接任征南汉军主将一职?竟然足足思考了一个月?他在想什么呢?很显然,刘秀是在权衡利弊。他之所以迟迟不动,主要有两大顾虑。
第一,吴汉用兵粗疏,不够谨慎。而且,他不善水战,不善在丘陵、山地作战。
从吴汉近几年的表现来看,无法令人满意。他固然勇猛善战,善于打恶仗,却不善打巧仗。他在中原、陇西、雁门的表现,一直是差强人意。建武六年、八年的两次征陇的惨败,都与吴汉的指挥不力有很大的关系。
吴汉南征益州,水战、山地丘陵作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吴汉却是骑兵大将出身,他最擅长在平原地区作战,习惯于利用骑兵的速度冲锋,对水战、山地丘陵作战都是外行。这也是当初用岑彭而不用吴汉的主因。
第二,吴汉所部的军纪太差,不善抚民。他的能力有限,很难打好军事仗之时,同时打好政治仗。刘秀很清楚,岑彭为什么在益州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就是因为他自入川以来,秋毫无犯,拯溺扶弱!故而益州各地军民纷纷主动投降,不再抵抗,极大地减少了汉军的无谓伤亡。岑彭死后,益州各地的百姓是悲痛不已。他们感念岑彭的恩德,甚至自发地为他立庙祭祀,以为永远的纪念!这一点,是刘秀对岑彭最为赞赏的地方。
对于吴汉所部的军纪问题,刘秀一直很是头疼,却一直很无奈。如果吴汉不能连续执行岑彭的策略,必然会对朝廷的声誉造成损害,必然会大大增加平定益州的难度。搞不好的话,还会适得其反,造成无法预估的恶果。
但是,不用吴汉,又该用谁呢?可供刘秀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当时,有独当一面能力的人如岑彭、来歙、冯异、景丹、铫期等人都已作古。剩下吴汉、贾复、耿弇、盖延、马援等寥寥数人,要么是重病在身―――盖延。要么是勇猛有余,经验不足―――贾复。要么是信心不足、状态不佳―――耿弇。马援倒是一个将才,却在陇西太守任上,根本脱不开身。相对而言,这些剩余的将领之中,最能打、经验最丰富、战功最大的还是数吴汉!
此刻,形势严峻,刻不容缓!郑兴一个文弱书生,既不会上马打仗,也不会临镇指挥。孤悬于武阳城下,几乎是坐着等死。臧宫虽然势头很猛,却由于失去了主帅,不知所措。要是再不定夺的话,一切都晚了!思来想去,刘秀只好勉为其难,再次派吴汉出马了。
不过,出于顾虑,刘秀还是做了必要的防范。
第一,刘秀特命武威将军刘尚(一作刘禹)为南征军副将,加强对吴汉所部军纪的监督。由于刘尚是宗室子弟,虽然名义上是副将,实则为监军,类似于“政委”。刘秀认为,由于刘尚的特殊身份,关键时刻吴汉不敢不听刘尚的建议与劝阻。
第二,刘秀采取了“遥控指挥”的办法。对于吴汉能力不足的问题,刘秀也充分考虑到了。为了避免吴汉再出差错,使汉军重蹈陇右之覆辙。为了贯彻“速战速决”的战略思想,他频频派出使者来往于吴汉军中与洛阳之间,随时掌握、了解情况,以便作出及时的部署调整。
安排好了这些,刘秀觉得问题不大了。这才于十一月下旬下达了任命诏书。
十二月,大司马吴汉为主将、武威将军刘尚为副将,率领汉军主力三万人余从夷陵出发,逆长江而上,进入益州腹地。他们的任务是:踏平成都,生擒公孙述!
再说川中。岑彭死后,与民众们的伤心惋惜截然相反,公孙述却是欣喜若狂:哈哈!岑彭!你也有今天!去和来歙做伴吧!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怎能料到,派人刺杀岑彭的举动,却断送了自己满门的性命,还要让成都城中的几十万百姓陪葬!
“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粉如雪”!一场空前的大屠杀,就要降临成都了……
(三十二)决胜千里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西进,沿着岑彭的入川之路潜行,直扑犍为郡首府武阳(四川省彭山县)。吴汉如此迅速行军,主要是为了增援郑兴。原来,岑彭死后,郑兴无力指挥全军,刘秀又不许其作战,汉军只能原地待命。公孙述发觉,急令大将魏堂、公孙永率军来攻,武阳等地接连失守,形势相当危急。
数日之后,吴汉到了武阳城外,收拢了郑兴的残兵,转来围攻武阳。双方在武阳(四川省彭山县)县城东北二里的鱼凫山下,摆开了战场。此山位于岷江南岸,这里也是一个著名的渡口―――“鱼凫津”(也叫鱼涪津,因 “神化不死”的上古蜀帝“鱼凫“得名)。
汉军新至,气势正盛,攻势凶猛无比,锐不可当,一战击破魏堂、公孙永,将武阳团团围住。与此同时,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以及护军杨翕正在率领北线汉军主力倾力围攻雒城。
看来,吴汉的意图很明确,加紧在南线的进攻,一举拿下武阳争取与臧宫早日会师成都城下!公孙述急令女婿史兴率军数万,火速增援。吴汉分兵迎敌,击破史兴,横扫犍为全郡,杀入蜀郡境内。诸地闻听吴汉率军大举入境,吓得纷纷闭门坚守,不敢出战。
刘秀得报,诏命吴汉直取广都(今四川省成都市东南),直捣公孙述的心脏。吴汉遵诏率军北上,一战即克广都。至此,成家军南线门户洞开,汉军轻骑前锋已直抵成都城下,并放火烧毁了成都护城河外的便桥。成家文武群臣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恐惧万分,有些人就想献城投降。公孙述得报大怒,派出武士将所有犯案人等满门抄斩,灭了三族!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禁止臣下的离心离德、不断逃亡。成家朝廷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即便到了兵临城下之际,刘秀还是不想动刀兵,力争和平解决益州问题。他命令吴汉暂停进攻,派人向公孙述递送诏书,劝说其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以免杀身之祸。同时,也可保全公孙氏举族老小的性命,也可使得城中百姓免遭战火蹂躏、兵燹涂炭之苦。
为了打消公孙述的重重顾虑,刘秀甚至亲自手写诏书,他郑重许诺:“公孙述:且不可因来歙、岑彭之死而狐疑不定!如果你现在停止抵抗,向朝廷自首投诚、悔过自新的话,朕可以保证你的性命以及宗族安全!否则,今后你就是想要投降,都没有机会了!”
公孙述这人,还真是个硬汉,对于刘秀的劝说,他丝毫不领情,拒绝了最后一次和平解决的希望。面对吴汉、臧宫的两路进攻,他咬紧牙关,坚决抵抗。公孙述早已打定了主意:“宁可举族覆灭,朕也决不投降!”由于成都、雒城池深城高,防守严密,吴汉、臧宫一时难以攻下。从此,双方在南北两路同时开始对峙,再次陷入了僵局。
对峙了接近半年,到了这年七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威虏将军冯骏力拔江州,全歼守军,生擒田戎!至此,成家朝廷在巴郡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摧毁,汉军入川的道路彻底被打通了!
面对十分有利的局面,刘秀的头脑却很清醒,他并没有被表面的胜利所迷惑。他深知,公孙述绝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拿下成都难度还是不小。此人盘踞成都一带十多年,根深蒂固。虽然眼下日暮途穷,势力还是很强,不可掉以轻心。稍有疏忽,很可能重蹈建武六年、八年两次西征隗嚣的覆辙,很可能功亏一篑!这场战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于洛阳朝廷的经济能力,刘秀再清楚不过了,中原地区早已不堪重负。一旦被公孙述“咸鱼翻身”的话,以后再想集结这么多的军队,至少需要两年,甚至更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为此,刘秀专门下诏提醒吴汉:“吴公!成都城中还有公孙述的十余万兵马,我军绝不可轻敌!如今你只要守住广都,等待其前来攻城,敌军自然无力支撑,早晚必为我军所破!朕提醒你,切不可与其争锋!如果敌军不敢前来,你可以适当运动部队,引诱其来攻城。等到敌军兵力疲惫之时,才可对其进行攻击!”
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秀,对于战场形势的这番分析是完全正确的。他没有亲临战场,仅仅根据作战地图,就够作出如此精确的分析,并提出针对性极强的作战方略,实在令人佩服!由此可以看出,刘秀不仅是一个高明的战略家,也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
但是,吴汉却对刘秀的分析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汉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成都城下,公孙述犹如冢中枯骨,还有多强的反击能力?本部汉军入川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锋之锐,如同秋风扫落叶。这样的气势,足以令益州人胆寒了!拿下成都,捉住公孙述,不过是早晚而已!
吴汉对刘秀的部署置之不理,改而采取了自己的一套。他决定,由自己亲率步骑兵两万人渡过岷江,进逼成都,在距离城外数十里的岷江之北扎营。他下令在江上建造浮桥,以畅南北交通。又令副将、武威将军刘尚率领一万余人屯于岷江之南,两营之间相距二十余里。吴汉的如意算盘是:趁热打铁,一战拿下成都!布置完毕,吴汉很是为自己的杰作感到得意。他还派人飞马出川,将具体部署禀报给洛阳。他的意思也许是:“圣上,你看我的布置,比您的如何?”
十几天后,刘秀接到了吴汉的奏报,当即拍案大惊:“真是胡闹!”他马上下诏申饬吴汉:“吴公!以此前告诫过你千条万条,如今一临阵怎么全都忘了?!临机处事,为何如此荒唐轻率?竟然抗旨肆意胡来?!现在,你与刘尚分兵,孤军深入,轻敌冒进,已然陷入险境!一旦有个闪失,彼此如何支援?!假如刘尚被围困、狙拦,全力来攻你,且当如何?或者敌军以一部缠住你,再以主力攻击刘尚,你又该怎么办?刘尚若被击溃,你也就跟着完了!趁着没有出事,见诏之后,立即撤军回广都,不得有误!”为了抢时间,刘秀严令使者星夜入川,直奔汉军大营。
然而,洛阳距离成都实在是太远了。九月中,刘秀的诏书还在半路之时,公孙述已经向吴汉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公孙述,这位在盘踞益州十一年的枭雄,树大根深。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在军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岂能放过如此绝佳的全歼汉军之机?!当他看到吴汉露出破绽,急令一部主力死死地将刘尚围困在江南,让其无法来援。又令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率领精兵十余万,分为二十余部,同时向吴汉所部发起总攻!这时,吴汉面对的是五倍于己的敌军!他这才感到了后悔:“唉!真不该自作主张!”天下什么药都有,可就是没有“后悔药”。此刻,后悔已经晚了。由于汉军寡不敌众,经过整整一天的大战,汉军大败,退回营中死守。可是,援军在哪里?刘尚还等着人去救他呢!汉军的形势危如累卵、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各个击破、全军覆没了!
谢丰获胜之后,率部将汉军大营团团围住,准备将其一举歼灭。正所谓“骄兵必败”,吴汉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次,正因他不听劝告,终于尝到了亲手酿下的“苦酒”,陷入了全军覆灭的绝境。
不过,吴汉毕竟是久经沙场大将,在危急关头,他临危不乱,表现出了一个主将应有的镇定。他召集所有部将训话,亲自勉励众人:“诸君!我等穿越了千难万险,千里转战才来到成都!如今我军深入敌军腹地,逼近敌人都城之下,四周都是敌人,援军断绝!而且我与刘尚同时被敌军分割包围,危在旦夕!假如我部不能杀出重围,赶去与刘尚汇合的话,其后果将不堪设想!眼下之计,只有秘密突围而出,潜入江南与刘尚汇合,共同御敌。如果我们能够同心协力,人人奋勇死战,则可成就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否则的话,我军必败无疑。成败之机,在此一举!”
吴汉本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说很少。可是,到了这危急关头,竟然说了如此一番慷慨激昂、极富感染力的战前动员辞令,真是令人吃惊。汉军诸将深受感染,他们齐声回答:“谨遵大司马将令!我等愿效死力!”
计议已定,吴汉下令厉兵秣马,禁闭营门三日,禁止任何人外出。又在营中多树旌旗,让士卒放火燃烧杂物,使营中烟火不绝。围营的成家军以为营中有准备,不敢贸然发动进攻。晚上,汉军士兵给马蹄上包上棉絮,衔枚而出。(所谓的“枚”,是古代部队行军时,士卒口衔用以防止喧哗的器具,形如筷子,为的是避免发出声响。)真是太奇怪了,负责围困汉营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居然没有发现!到了次日,他们才发觉汉军早已“金蝉脱壳”而去。
对此,笔者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谢丰、袁吉已经把汉营团团包围,在夜晚难道不设置哨兵监视吗?吴汉部下的一万多汉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谢丰、袁吉的十余万包围之下溜之大吉?谢丰、袁吉竟然毫无觉察?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疏忽大意”四字就能解释的吗?这种奇异景象,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由于资料阙失,当时的真实场景今人无法知晓了。
总之,最终的结果是吴汉率领全军悄悄潜出军营,飞速南下与刘尚部汉军会合。次日,吴汉将全军分为两部,以一部在岷江北岸狙击谢丰、袁吉,自己则率军攻击南岸的成家军。吴汉一战击破江南敌军之后,谢丰、袁吉这才如梦初醒,亲率领大军来围攻。吴汉毫不示弱,亲率汉军上马迎战。这一仗,一直从早晨一直杀到午饭时分。结果,成家军大败,谢丰、袁吉被杀,全军溃散。
此战获胜之后,吴汉再也不敢违诏,老老实实按照刘秀的部署南下广都,留下刘尚率部在距离广都五十里外扎营,开展就地防御。吴汉到了广都,对前面所犯错误赶到非常懊悔,派人上表向刘秀请罪。他对于前期的失利进行了深刻检讨,并详细说明了现在的前线军情,请求圣裁。
刘秀接报,并没有追究吴汉的过错,下诏答道:“吴公!现在你迷途知返,选择回到广都坚守,这是非常正确的!如此一来,公孙述必然不敢略过刘尚前来攻击你。如果他先去打刘尚,你则可从五十里外的广都驰援刘尚。等你赶到时,正是敌军疲惫之时,一定可以将其击败!”
果不出刘秀所料,吴汉与公孙述的交锋情况,与他的事先估计完全相同。双方八次交手,汉军八战八胜。经过激烈的拉锯战,汉军打破了成都的外城,并扎营在外门之内。
在吴汉取得成都、广都大捷之后,辅威将军臧宫终于率部拿下了雒城。数日之后,他与吴汉大军在成都城下会师,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
经过整整十个月的激战,公孙述的主力已经被基本消灭。此时,他只有数万兵马,困守在成都城中,准备做困兽之斗。对于刘秀来说,拿下成都,消灭公孙述,就在眼前了!
恢复汉室,抚安天下。“统一四海,总齐八荒”。这是大哥刘縯的政治理想,也是刘秀自己早年的梦想。为了等到这一天,刘秀奋斗了很多年。从王莽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起兵开始,一直到现在――――也就是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的十月,刘秀整整奋斗了十四年。刘秀起兵之时,不过是一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到如今,已经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了。自己经历了多少艰难艰辛,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萦绕刘秀心中多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三十三)蓉城落照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月底,吴汉、刘尚、臧宫等人率领南征大军,兵临成都城下。公孙述的成家王朝奄奄一息,已经到了它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战?是降?
在公孙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投降”二字。他,就是这么一个信念无比坚定的人!面对危局,公孙述还是不想放弃。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决不投降!”
这天,公孙述把大司马延岑召到宫中,紧急商议。他说:“事已至此,应该怎么办呢?”延岑慨然道:“大丈夫面临绝境之时,应当死中求生,岂能坐以待毙!国库里还留那么多的珠宝做什么?只要击退了吴汉,要多少有多少。恳请陛下切勿再吝惜!”公孙述当即准奏,下令将国库、宫廷中积攒的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向城中募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有一些为了钱不怕死的人前来投军,公孙述立即得到了五千名敢死郅士兵!他将这些人全部交给延岑,令他设法破敌。
此刻,公孙述的实力突然增强,城外的汉军主将―――大司马吴汉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本来,如果吴汉头脑清楚的话,加上入川前后的经历,应该是小心一点才是。来歙与岑彭的神秘遇刺,无不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益州潮湿闭塞,阴气深重,几千年来一直笼罩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这里,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虽说吴汉是二十八宿“元金龙”下凡,但是,“尾火虎”―――岑彭与同样剽悍雄勇的来歙之死,难道不值得他警觉吗?一向刚愎自负的吴汉,才短短几个月,他就把来歙、岑彭的前车之鉴忘到了九霄云外。在他看来,公孙述日暮途穷,拿下成都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子刀枪不入,偏偏不信这个邪!
“骄兵必败”,吴汉再次为他的自负付出了代价。此刻,他犯了两个严重错误:
一是没有派出大量游哨在成都周边监视成家军的动向;
二是由于兵力所限,既没有将成都完全包围,也没有分兵保护主力的后侧以及两翼。
正是由于这个疏漏,给了延岑以可乘之机。
由于吴汉盲目轻敌、用兵粗疏的老毛病再次发作,使得汉军局面突然急转直下,几乎要功败垂成!
几天之后,吴汉得到探马情报:敌军在城头以及护城河便桥边上遍插旌旗,擂鼓鸣锣,大举出城挑战!吴汉一听,起初觉得有些纳闷:公孙述还敢来挑战,岂非送死!?不过,他又一想:来的好!你既然送上门来,正好一鼓聚歼!他立即传令:“全军出动,会战城下!”
其实,延岑派出城外野战的部队,不过是“疑兵”而已,目的是迷惑汉军,吸引吴汉的注意力。吴汉全军都去正面攻击,侧翼、后方没有设置兵力协防,正好落入了延岑的圈套。
此刻,延岑早已亲率主力潜出成都,召集被打散的旧部,迂回到了汉军背后!正当吴汉与成家军一部在正面激战之时,延岑率领的迂回部队从他的身后突然杀出。内外夹攻,汉军大败,死伤无数。成家军满山遍野地涌来,不知道有多少!
吴汉在万马军中拼死格杀,左冲右突,始终无法杀出重围。他带着残部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锦江(今成都市府南河)边。延岑传令:“休要走了吴汉!生擒杀死者,皆有重赏!”混战之中,吴汉的部下越来越少,形势越来越危急。他拨马就向江中冲去,不料马蹄入水一打滑,闪了一下。吴汉促不及防,从战马上一头栽下,跌落在湍急的江水之中。吴汉急中生智,一把抓住战马的尾巴。战马受惊,一路狂奔,拖着他趟过了江。吴汉大难不死,总算是侥幸拣了一条命!
这一仗下来,汉军遭到了入川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失利。人数伤亡过半,战死的很多是跟随吴汉多年的百战精锐之士,非常可惜。这还不算,就连成都城外的汉军大营也被延岑抄了一个底朝天,粮食、辎重几乎全部被延岑缴获!
吴汉收拢败军,清点残余物资,剩下粮食只够全军吃七天了!他心中后悔不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真是倒霉透了!
作为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将,吴汉深知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他明白,就凭这么点粮食,想打下成都,几乎是痴人说梦!如果在七天之内拿不下成都,等待着他的只有一个结果:全军覆没!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下令士卒准备船只,暂归江州。
很显然,假如汉军东撤,前任主将岑彭去年以来历尽千难万险才取得的成果,都将毁于一旦!这简直就是建武八年第二次陇右战役利的重演!
如此一来,汉军要是想重新集结力量组织平蜀,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准备时间,刘秀混一四海的梦想的进程又会变得遥遥无期。这个结果,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在这关键时刻,候任蜀郡太守张堪的突然出现,戏剧性地改变了局势。正是他的竭力劝说,使得吴汉改变了决策,使得局面峰回路转,再次出现了转机。
张堪字君游,也是南阳郡宛城人,与吴汉是同乡。张家是宛城的望族,家里很有钱。张堪为人重义轻财,他少年丧父,他毅然将百万遗产让给了已经去世的哥哥的儿子,自己则分文不取。他的这一高行义举,被世人传为美谈。十六岁那年,张堪到长安读书,志高行眉,为师友所称道,人们都管他叫“圣童”。当时,刘秀也在长安读书,也见过张堪,两人也算是“校友”。刘秀对这位“圣童”高洁品操,非常欣赏,二人接为至交。张堪与来歙也是好友,恩义甚厚。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张堪在故乡宛城闲居之时,突然听说了刘秀在河北即位的消息。张堪想去河北,却因道路不通,无法成行。建武三年夏,来歙投奔刘秀,被任命为中郎将,立即向刘秀推荐张堪。刘秀这才想起这位“老校友”,于是将他召到洛阳任命为郎中。此后,张堪被任命为谒者出使各地,专职负责传达诏命。
岑彭入川以后,张堪主要负责保障大军后勤给养。岑彭死后,刘秀拨给张堪七千骑兵,来往于洛阳、成都之间,入川助战兼行运输给养粮草之事。眼看就要拿下成都了,张堪被刘秀提前任命为蜀郡太守,就等着城破之后去上任。
当张堪听说汉军准备撤退的消息,连忙赶来劝谏。张堪对吴汉道:“吴公!公孙述已经日暮途穷,必败无疑!我军虽遇小挫,粮食虽然暂缺吃,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打下成都,那里要什么有什么!”张堪又道:“大军每集结一次,要消耗多少民力?后方的物资供给已经到达极限,实在是供不起了!如果这么来回折腾,何时才能四海混一呢?” 张堪道:“我军精锐尚存,完全可以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吴汉听了,沉默良久,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
面对士气正旺的成家军,吴汉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使出了“示弱诱敌”之计,准备通过野战奇袭,一举消灭成家军主力,争取在七天之内拿下成都!
十一月十八日,吴汉令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率部屯于成都城咸阳门以外,以为诱敌之兵。自己亲率主力为预备队,准备与公孙述在城下展开决战!
再说公孙述。他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尾巴却又翘了起来。这一回,轮到他“轻敌”了。对于臧宫的老弱残兵,公孙述根本没放在眼里:吴汉的主力都被朕打残了,臧宫算什么东西!他先令延岑率领主力攻击臧宫所部。公孙述在护卫的簇拥下,立马于城门口观战。
此刻,臧宫以老弱残兵出战,与延岑在咸阳门外展开了混战。这一仗,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正午,双方难解难分。延岑见状,尽遣精锐上阵,将汉军的连续三次冲锋打了下去。此刻,恰好到了午饭时间,延岑军虽然得胜,兵锋已疲,急需休息。由于成家军的预备队已经用光,准备不足,战场上出现了一个难得的突破良机。
吴汉见时机已到,他挥舞令旗,果断下令:“高午、唐邯,给我上!”霎时,护军高午、唐邯率领着汉军预备队从阵中杀出,向延岑发动了猛攻。延岑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哪里是这股生力军的对手?高午、唐邯二人拍马挺枪,锐不可当,一路杀入成家军阵中,所向披靡。成家军顿时阵形大乱,不可收拾。高午尤其剽悍,所到之处,无人敢拦。高午老远就看见一大群护卫打着白伞,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不用问,这肯定是公孙述!他一心要立奇功,带着一队突骑拍马直扑过来!
公孙述见状,知道高午的目标是自己。由于没有经验,他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连成家军的弓弩手们都看呆了,竟然忘记了放箭!等到高午冲过来之时,公孙述才慌了,连忙喝令:“放箭!放箭!快!”此刻,已经晚了!说时吃,那时快。高午带着汉军突骑数十名,已经风驰电掣一般杀到了公孙述面前!
霎时间,高午已经到了近前,催马挺枪直刺。公孙述慌乱之间,躲避不及,“扑”的一声,被高午一枪刺中胸部。高午刺杀的力道十足,长枪洞穿了公孙述的铠甲,穿胸而过。公孙述大叫一声,胸插长枪从马上堕下。血流如注,人事不省。高午的长枪脱手,拔出腰刀准备斩杀其首级。公孙述的亲信护卫这才明白过味来,一拥而上,拼死拦住高午。最终,侍卫们将公孙述救起,将其护送回城,闭门不出。这一仗,公孙述的最后主力全部被汉军彻底消灭。成家朝廷,终于要寿终正寝了。
公孙述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回到城中时还活着。弥留之间,他急忙把延岑叫来,吃力地断断续续嘱托:“延…岑…将…军!朕就…要…去…了。公孙氏…满门,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全靠…将军了。万万…不…不可投…降,切…记!”当天夜里,伴随着无尽的哭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天,是建武十二年十七日。这天傍晚,太阳落下与以往一样,悄然落山。夜里,黑暗笼罩着的成都城,正在等待着它明天的命运。
公孙述死了,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对于成都城中的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他们的阳寿也只有三天了……
(三十四)血洗成都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清晨,延岑带着成家军残部在成都城头树起白幡,大开城门向汉军投降。
候任蜀郡太守张堪率先统军入城据守。他一一清点了城内库存物资,将金银财宝集中到一处,贴上封条予以封存,并详细登记在案。他本人对城中财物,一无所取,秋毫无私。同时,他又发布告慰抚官吏军民,百姓愉悦。议论纷纷:这下好了,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三天之后,风云突变。十一月二十一日,大司马吴汉、武威将军刘尚、辅威将军臧宫率领汉军主力数万人开进了成都城。
吴汉甫一入城,立即召问张堪:“延岑何在?公孙述的满门老小何在?” 张堪道:“皆已看管起来,请大司马定夺!”吴汉厉声道:“将延岑等一干人等押来来见!快!”须臾之间,延岑本人以及他与公孙述满门老小,全部被押解到吴汉面前。
吴汉面色冷峻,喝问跪在地上的延岑:“公孙述何在?”延岑颤抖着回答:“启禀大司马!公孙述已于三日前身死。他临死前,将他的满门老小托付给小人,他们现在都在此,请大司马发落!”吴汉哈哈大笑:“延岑!你与本将打了几年了?”延岑思索了一下,奏道:“回禀大司马,小人不知天命,斗胆与大司马交手,现在算来已经十年有余了。”吴汉冷笑着问道:“延岑,这十多年来,你杀了我多少弟兄?你自己说说,你该死吗?”延岑心中一寒,赶紧哀求:“小人罪该万死,还望看在小人主动出降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吴汉咆哮起来,声音振彻大堂:“你怎么不跑了?你跑啊?告诉你延岑,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逮住你!将你碎尸万段!” 延岑大惊,连连叩头如捣蒜:“大司马开恩!饶命啊!”吴汉毫不理睬,森然下令:“公孙述、延岑,本将要灭了尔等的三族!老子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来中郎、岑大将军的在天之灵!给老子杀!”
随着吴汉的一声令下,延岑被推出斩首,公孙述尸体上的首级也被砍下!公孙述、延岑二人满门老小数百口,全部被屠杀殆尽,无论老幼,一个不留!吴汉又下令:“将逆贼公孙述宫室全部焚毁,本将要犁廷扫穴!各个贼臣,全部抄家!”
此令一下,犹如打开了潘朵拉魔盒,放出了魔鬼。一旦杀戒大开,局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汉军将士们自入川以来,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来到了成都这个花花世界。这里富丽堂皇,美女如云,他们简直看傻了。听得主将一声令下,怎肯放过发财、享福的机会?
顷刻之间,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成都城中,陡然掀起万丈狂澜。浓烟滚滚,狼藉遍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士兵们开始只是抄成家朝廷官员的家,肆意凌辱他们的家属。慢慢地,他们的刀收不住了,开始把刀锋指向了手无寸铁的成都平民。被杀的无辜平民,数以万计。成都城,这座昔日的锦绣繁华之地,顿时成了尸骸遍地、断壁残垣的人间地狱!
这场无法无天的行动究竟持续了多久,史书记载不祥。反正,经过这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蜀郡太守张堪可安之民,已经没有多少了。为了撇清责任,他不敢怠慢,将这场骇人听闻事件的详情写成奏章,火速向洛阳的刘秀报告。数日之后,刘秀得到了奏报,终于得知了“成都惨案”的大致情况。刘秀气的拍案大骂:“吴汉、刘尚,真是混帐透顶!”
他怒不可遏,当即下诏严辞痛斥吴汉。他还觉得不解气,又专门下诏申饬汉军副将、武威将军刘尚:“成都城已经投降三天了,官吏军民无不顺从地归附本朝。城市之中,仅仅是年幼的孩子、花甲的老人就有几万口!你们回答朕!为什么要纵兵放火烧杀?这事听了让人鼻子都发酸,实在令人痛心!刘尚!你也是宗室子弟,也做过地方官,你怎么能够忍心做这种事?!你抬头看看朗朗青天,低头再看看茫茫大地!你不觉得愧对天下么?过去,秦国人西巴心怀慈爱,亲手将受伤的小鹿释放回林。晋国人乐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却大嚼用自己儿子肉做的肉羹!你们说,这两个人,究竟谁更仁义?你们这样做,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吗?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然而,奇怪的是,事后刘秀对吴汉、刘尚却没有给予任何处罚。只是诏令吴汉、刘尚将公孙述的人头传送洛阳,昭示天下。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从水路浮江而下,班师回朝。大军抵达宛城―――吴汉的故乡之后,刘秀下诏赐谷二万斛,以答其灭蜀之功。刘秀还特别交代,令吴汉荣归故里祭祖、省亲,不比急于返回京师复命。刘秀之所以令吴汉暂缓回京,是因为他正在考虑一件非常重要的问题:如何安置功臣?他正在思考当中,还没有考虑成熟。
在“成都大屠杀”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中,吴汉屠杀无辜平民,野蛮掠夺民众财富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是极其严重的罪行。拿现在的话来说,吴汉、刘尚、臧宫等人,犯有“反人类罪”、“战争罪”。
那么,刘秀为什么不处置吴汉?为什么反倒给他奖赏?有人甚至说,布置这场屠杀的真正幕后真凶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刘秀本人!他们还认为,吴汉屠成都,完全是一场“双簧”表演。他们认为:“若说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刘秀表面扮白脸,事先早就安排吴汉顶黑脸,实际上部署贯彻长官命令,否则吴汉公然违背上意,等于挑战汉光武帝指挥权。皇帝千里遥控指挥手下,然后手下展开益州大屠杀,皇帝没对手下处罚或降官,反而赏赐,这代表什么?”
对于这种看法,笔者不敢苟同。理由如下:
第一,除了吴汉屠成都之外,冯异定关中,耿弇克临淄,来歙平天水,刘秀本人破赤眉,何时组织过如此针对平民、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一直以“仁义”二字为本,当年邓禹、冯异奉命西征之时,刘秀百般叮嘱,要他们施仁爱民,不得滥杀无辜。在即将统一之时,他有什么理由搞这么一场毫无必要的大屠杀?这样做,除了给洛阳朝廷以及刘秀本人脸上抹黑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刘秀不仅从未有过“犯罪前科”,也毫无“作案动机”。因此,刘秀本人指使之说不能成立。
第二,对于汉军将领在外的行动,刘秀一直没有绝对的控制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在刘秀手下的将领身上得到了最典型的印证!汉军诸将,抗旨违令的事情层出不穷,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远点说,邓禹在关中,多次抗命,导致数十万西征军全军覆没!近一点说,臧宫居然明目张胆地扣押刘秀拨给岑彭的军用物资!吴汉更是骄横跋扈,多次抗旨,无论是在南阳、陇右,还是巴蜀,都是自行其是。他目无王法、肆意胡为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两人表演“双簧”,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第三,刘秀就是想搞“双簧”,实际上也来不及。他远在三、四千里之外的洛阳,他怎么知道吴汉何时进攻成都?要知道,吴汉在锦江惨败之后,原本是要撤退到江州去的!刘秀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事先知道吴汉会立即攻打成都?从时间上判断,这场大屠杀绝无可能是刘秀在吴汉攻城之前布置的。
那么,会不会是刘秀在吴汉出征之前的布置?显然也不是。因为岑彭入川以来,厚恩抚慰川人,收效极佳,各地纷纷传檄而定。刘秀这样级别的大战略家,怎么可能让吴汉屠城呢?
第四,刘秀之所以不处置吴汉,还对其“赐谷二万斛”,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个一二三四的话,只能说是刘秀是从全局考虑,迫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抚慰策略。“成都大屠杀”事件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是严厉斥责一顿了事。如果真的按照汉朝法律追究起来,吴汉岂止是平蜀功劳一笔勾销的问题,就连他的脑袋和身家性命能够保全都是未知数。如果杀了吴汉,刘秀就要背杀一个“滥杀功臣”的罪名。还有,如果吴汉有罪,刘尚、臧宫等人能逃脱干系吗?如果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恐怕要“兴大狱”,被牵连进去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杀戒一开,功臣们会死多少?对于一向注重声誉的刘秀来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再者,北边的卢芳残余势力与匈奴勾结,还在北边的雁门、云中、五原一带猖獗活动。此刻,岑彭、冯异、景丹、祭遵、来歙已死,如果杀了吴汉,伤了剩余功臣之心,将来一旦有变,用谁打仗?功是功,过是过,刘秀对吴汉“赐谷二万斛”,完全是对其平蜀战功的肯定,而不是对其屠杀的褒扬!
由此四条来看,“成都大屠杀”完全是吴汉的个人行为,与刘秀本人毫无关系。当然,吴汉无法无天的行为,也在刘秀心中敲响了警钟!对这些功勋赫赫却又是一身毛病的老臣们,如何对待他们?如果日后避免类似严重犯法事件的发生呢?此刻,刘秀有的是成例可寻。很简单,效法高祖皇帝,就像当年高祖收拾韩信、彭越等人一样,把吴汉他们都收拾了,岂不简单?对于心狠手辣的刘邦来说,宰了韩信、彭越等人,他连眼都不眨。
但是,对于心地仁厚的刘秀来说,这却是一个大难题。对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老臣们,如何下得了手?于心何忍!坐在洛阳南宫之中的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三十五)巴云蜀雾
以成都、江州为核心的益州十郡,虽然号称“天府之国”,却也是个神秘古怪的地方。它有自己的文明,自成体系,与中原隔绝数千年。从三星堆的青铜文化留下的千古之谜,一直到金沙遗址中祭祀台的壮阔凄美,无不强烈地展示出益州本地文化的特立独行与光辉灿烂。这里的一切,也犹如雾气弥漫的巴山烟雾一般,云蒸霞蔚,令人在神往之余,也是感到扑朔迷离。
益州十郡,外有巴山秦岭阻隔,在物产丰饶的腹地,当地人独立地发展,一直与中原不通声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感叹道:“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没人知道“蚕从”与“鱼凫”是谁,没人知道益州土人从哪里来,最终又去了哪里。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自秦国名将司马错灭古蜀国以来,这里就与中原结成一体。虽然经过战果末至西汉中原王朝对益州的二百余年的治理,这里依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益州地区地灵人杰,物产丰饶,由于交通闭塞,积累的财富不易输出。相对封闭的环境,令其在太平盛世之时,能够积累巨额财富,丝毫不亚于中原。明末人欧阳直公在《蜀警录》中说过这样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中原王朝崩溃之后,益州军阀们往往仗恃着巴山秦岭天险,割据自立,公孙述、刘焉、明玉珍等人的割据就是最好的例证。但是,益州虽富,却不是建功之所。原因很简单,险要的地形,利于防守,不利进攻。历代巴蜀守将中,几乎人人坐拥豪田美宅,身边美女武术,家资万贯,奴婢成群。这样贪恋富贵的将领,如何能够奋勇杀敌?如何能够冲锋陷阵?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让他们生在这样一个膏腴流油的“天府之国”?这里太富了,富裕的很容易让人不思进取!富裕的让雄才伟略的刘备都为之流连,居然忘记了北出荆州,坐视关羽覆灭!也恰恰因为这里富裕而且闭塞,才能够在东汉末期鼎足三分。
两千年来,除了汉高祖刘邦这唯一的特例以外,没有一个是以巴蜀地区为起点夺取天下、完成统一的。即便刘邦本人,也是处于广义的巴蜀地区一隅――――汉中,且是由此北上以关中为基地夺取天下的。可见,益州只是守成之地,绝非肇基之所。就连诸葛亮这样的绝世高人,失去荆州之后,也无法以此为基地,实现混一四海、复兴汉室的理想。
神秘的益州,神秘的巴山蜀水,还有着更多的神秘。南宋学者洪迈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取蜀将帅不利”。也就是说:历代入川平蜀的指挥员,下场都很惨!他在《容斋随笔》中举例说:“自巴蜀通中国后,凡割据擅命者,不过一传再传。而从东方举兵临之者,虽多以得俊,将帅辄不利,至于死贬。汉代公孙述,大将岑彭、来歙遭刺客之祸,吴汉几不免。魏伐刘禅,大将邓艾、钟会皆至族诛。唐庄宗伐王衍,招讨使魏王继岌、大将郭崇韬、康延孝皆死。国朝伐孟昶,大将王全斌、崔彦进背不赏而受黜,十年乃复故官。”
在此,笔者不得不佩服洪迈敏锐的洞察力与总结能力。其实,洪迈所列举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南宋之前,历代征蜀将帅姓名以及下场都很惨,举不胜举:
战国时期:张仪、甘茂,被逐流亡而死;司马错,不知所终;
东汉:来歙、岑彭,遇刺身亡;吴汉,死里逃生,得享富贵;
三国:刘焉,两个儿子刘范、刘诞皆被李傕杀死,疽背病发而死;刘备,兵败夷陵,忧愤病死;张松:被杀;庞统,中流矢而死;诸葛绪,被诬谋反,自杀;曹真,攻蜀不克,忧愤病死,其子曹爽终被司马氏灭门。钟会、邓艾,本人被杀,诛连三族;卫瓘,被灭门;胡烈、王颀、牵弘、杨欣:皆不得善终。
两晋南北朝:李特、李辅、李远,战死沙场;李荡,驰马撞矛而死。桓温平蜀,参军龚护战死。后桓温为篡臣,自己虽病死,但家族终为晋室所灭;朱序,兵败被擒;王统,兵败投降;毛当,战死;徐成,兵败被擒;朱龄石,战死;尉迟迥,兵败自杀;梁睿,自污苟全;尉迟炯败于韦效宽之手,自杀。其女也沦为宫女,入隋后被独孤皇后活活打死。
五代:李继岌、郭崇韬、康延孝,被杀;
北宋: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因屠降者被黜,十年后才被重新起用。
即便在洪迈身后,这条神秘的定律还在继续发挥作用:
元:宪宗蒙哥,战死于钓鱼城;
明:傅友德、廖永忠、杨璟,皆被赐死,朱亮祖被鞭死。大将军蓝玉,被灭九族,株连被杀者高达五万余人,号称“蓝党”。
明末清初:张献忠,被清军捕获杀死(一说战死);豪格,在平蜀之后,被诬死于狱;吴三桂,发动三藩之乱,最终败死;鳌拜,终身圈禁;赵良栋,贬职夺爵;石达开,兵败大渡河,举家及全军被杀;
民国及近代:张国焘,叛逃海外,客死加拿大;陈昌浩,被迫害自杀;贺龙,蒙冤而死。
其实,在笔者看来,这条规律并不神秘。之所以会有如此之多的将领在平蜀过程中或是平蜀之后死于非命,原因主要如下:
第一,横财招灾,盛誉招毁。由于益州的富裕,任何时代、任何将领独立率军拿下这里,都是巨功硕勋。而且,这些将领在平蜀的过程之中,很难严格约束军纪,屠城事件屡屡发生。除了吴汉以外,王全斌等人就是因此招灾被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蜀中犯下了战争罪行的将军们,此后被朝廷追究责任,何足为奇?
第二,蜀人貌似怯懦,实则剽悍。蜀人貌似柔弱,内心却刚强无比。来歙、岑彭被刺,可见巴蜀之民是何等厉害!在中原人看来,川人身材比中原人矮小,性格沉默寡言。无论男女,吃苦耐劳是他们身上最为闪光之处。川人给中原的印象是:“地险而民怯”,貌似懦弱,远不如中原之人剽悍善战。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误解而已。巴蜀民间亦尚武,民风性格像弹簧,也像火山,一旦爆发出来,其力量也是惊人的强大。
第三、蜀地难攻亦难取。蜀道艰险,很难收取。庞统、蒙哥等人之死,足以说明问题。治理蜀地的难度,一如蜀道通行之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成都武侯祠前的对联也说:“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历来治蜀要深思。” 此刻,洛阳朝廷刚刚收服益州,还没有品尝到蜀人的厉害而已!
纵观两千年来中原王朝平蜀史,除了不知所终的司马错以外,仅有吴汉、桓温等寥寥数人幸免善终。尤其是吴汉,他是一个惊人的例外。他是历代征蜀将领中战争罪行最大的一个,却是极少数幸运儿之一:大难不死,位极人臣。功成身退之后,永享富贵。他在成都与望都之间与成家军进行的拉锯战中,他被包围且几乎全军覆没,最终却“金蝉脱壳”。在锦江边上被突袭,他居然大难不死!吴汉的罪行最大,结局却最好,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耐人寻味。
由此来看,吴汉还真是应了民间传说的“元金龙”下凡,他的命还真是够硬!实际上,吴汉与王全斌两人,若非遇到刘秀与赵匡胤这两位明君,他们哪里还有命在?如果他们的主子分别是刘邦和朱元璋,恐怕早就挫骨扬灰,株连九族了!
有人也许会问,吴汉这样狠毒,老天难道没有报应吗?是的,吴汉虽然本人逃过一劫,灾祸却终究落在他儿子吴成身上。数十年后,吴成被愤怒的家奴所杀!看来,老天还是有眼,总算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给成都数十万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吴汉屠城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却给蜀郡太守张堪出了一个大难题:如此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怎么收拾?这场毫无必要、惨无人道大屠杀,本来对洛阳朝廷满心欢喜的成都百姓,顿时将感激之情化作了冲天怨恨。它不仅给朝廷的善后处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还在成都民众的心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为六年之后的史歆“成都兵变”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不管怎么说,“成都大屠杀”―――这个极不光彩的结尾,总算是给刘秀统一天下的全局性战争基本划上了一个句号。从此,全国大部分地区终于告别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争岁月,逐步转到和平恢复时期。久违的太平盛世,终于要来临了……
(三十六)克定西陲
对外开战与对内安抚,历来都是同时进行的。在接连征讨陇右、巴蜀的过程中,刘秀也在加紧“消化”、安抚已经克定的地区。其中,凉州十郡,尤其是原隗嚣控制下的天水、陇西诸郡,成了他重点需要安抚的地区。
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秋,在西、北、南三线同时开战过程中,刘秀还要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对于陇右诸郡,让他感到特别头疼的不止是屡叛屡平、反复发作的问题,最令他忧心的还是陇右地区的“民族问题”。
凉州地区最大的问题不在北边的匈奴,而是西、南两面的羌族。这里的羌人分散成先零、参狼、烧当等若干个小部落。王莽末年以来,陆续进入陇右的金城、天水诸郡定居。因诸羌位处关中之西,因此多以“西羌”呼之。羌人的势力发展的极快,仅仅十多年,金城郡下属各县多为诸羌所控制。
在隗嚣统治陇右之时,诸羌羽翼已丰,隗嚣对他们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对诸羌进行抚慰,将其编入部下,然后借其力来对付汉军。如今,刘秀取代了隗嚣,也同样为对付这些剽悍骁勇的凉州羌兵而发愁。对于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时,司徒掾班彪突然上了一道奏章。由于他久在河西,对于诸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如今在凉州地各郡,到处是降羌。西羌茹毛饮血,被发左衽,又与汉人杂处而居。汉、羌之间,语言、服饰、饮食、传统等习俗都与中原不同。汉、羌本来和睦相处,本无矛盾。只因诸郡官吏、歹人歧视诸羌,又贪图财物,因而处处欺凌、压迫。诸羌穷困、民不聊生,无法活下去,因此诸羌才联合起来造反!
依照大汉旧制,朝廷在益州专设“蛮夷骑都尉”,在幽州部设“领乌桓校尉”,在凉州部设“护羌校尉”,他们手持朝廷符节,统辖守护当地,处理纷争。同时派出翻译,了解当地的动静,让边塞之外的羌人、夷人充当朝廷官府的耳目。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各郡县都可以提前得到消息,加强戒备,减少诸夷叛乱造成的损失!小臣以为:眼下之际,应按旧制设立“护羌都尉”,以明朝廷之威!”刘秀准奏,下诏重新在陇右设立“护羌校尉”,并任命隗嚣的老部下、熟悉诸羌事务德高望重的降将牛邯担任此职。牛邯到任后不久,诸羌很快得到了抚慰,逐渐安定了下来。在西线边境,自从隗嚣集团覆灭,窦融、梁统等人继续负责河西五郡,凉州诸地大体上安定下来。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夏,了确保陇右的安宁,刘秀采纳了来歙的建议,诏命太中大夫马援为陇西太守、扬武将军马成为天水太守,共同镇抚陇右各地。不久,先零羌与西羌诸部落联合起来,进犯武都郡。面对羌军进犯,马援一战击破了对手,一万余羌人投降。从此,陇右一带,清净无事。
马援是一个百世罕有之将才。他在陇西郡为政,不好苛繁之务,不求事事明察,从不为彰扬己能而妄求边功,从不烦扰百姓。行政诸务,必从宽简,又重视布恩施德,广立信义,因而深得民心。他对属下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识大体、称职奉法而已。宾客故人,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日满其门。马援每日要么与宾客谈论学问,要么饮宴高卧,从不去衙门上班,当地却清净太平。
有一次,衙门掾吏前来府上奏事,马援申饬道:“这些小事,都丞吏、掾吏自己处理就可以了!为何要拿这些小事来烦我?老子之道,清净无为。惟有如此,心志才可遨游八极,才能为国家定大计、做大事!若是大姓豪强欺压黎民,奸猾官吏不听指挥,这才是太守处理之事,这才是他的职责啊!以后此类小事,不得禀报!” 由此来看,马援的为政之道,与隗嚣、公孙述苛刻繁杂相比,真是有霄壤之别!在马援的宽和无为政策引导下,陇西郡的老百姓逐步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马援虽仅在陇西做太守,只负责一郡之地。但他的目光,却是全局性的,并不局限于本地。在他的心目中,首先是要为朝廷做大事,为国家的安定尽一己之力!马援的这一点,满朝群臣无人能及。
当然,这种自信绝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建立在对陇右了如指掌基础之上,因此才可以放心大胆地让属下去做事!虽然他不具体处理行政事务,但他对于大局的把握能力很强,对自己极有自信。
比如发生在当地的一个突发事件,就显示出了马援过人的洞察能力。当时,陇西郡首府设在狄道县。邻县有人为了报仇,结伙攻击仇家,乱作一团,看上去好像是打仗。
由于当地多年来一直受羌人骚扰,老百姓看到有人打斗,误以为这次又是西羌造反了。他们奔走惊呼:“不好了!羌人造反了!快逃啊!”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各地老百姓潮水一般涌入狄道城避难。狄道县令得报,大惊失色。急忙驰至太守府中。他准备向马太守禀报情况,请求其同意其紧闭城门,防止叛羌混入城内。同时,他还要求太守出兵平叛。
此刻,马府中正在大摆筵席,马援正在与宾客们饮酒作乐。守门家丁慌忙前来禀报:“狄道县令在外面,有要事求见大人!”马援叱道:“何事如此惊慌?没看见本官在这里招待客人吗?” 家丁道:“县令说羌虏来犯,已经快要入城了!”马援听罢,仰天大笑:“哈哈!”对于这个狄道县令,马援连面都不愿见!
他对家丁道:“羌虏怎敢犯我!除非他们都活腻味了!告诉狄道县令,回衙门好好给我上班!要是他胆子太小,回家躲到床底下去吧!”过了几天,陇西郡中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全郡上下听说之后,都对马援叹服不已。
刘秀听到此事之后,对于各地的治安还是不放心。为此,他专门下了一道明诏,将仅仅在北边诸郡实行的特殊政策施于全国。他在诏书中通令诸郡:“各边境官吏:当遇到敌人进犯之时,如果力不足以一战就应该固守城池。如果出兵作战围剿,在追赶敌人之时,不受‘逗留法’的约束!”
原来,依照汉朝法律,担任太守、县令等地方官,如果遇到敌人进犯而没有及时向上级报告,当论罪免官。假如城池被敌人攻陷导致人民被杀害,财物被抢劫,当论罪斩首。汉法对地方官要求极严,连去什么地方都有明确规定!比如,汉法规定,地方官员在做官期间,无诏令不得出境,甚至连带兵打仗都不许越境围剿敌人!否则,就是犯法,就要受到法律的严惩!这种法律规定,称之为‘逗留法’。
刘秀此举的目的在于,提醒各地要提高警惕,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突破法律约束采取紧急措施,采取权宜之计,最大限度地保持各地的安定。
刘秀的这一决策,显然是权宜之计。不过,这个决策还是非常英明的。但是,紧接着,他却又犯下了一个大错误。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十月新任西征军主将、扬武将军马成率领西线汉军继续向陇南前进,拿下了河池县,彻底平定了武都郡。当时,盘踞在陇南的先零诸羌数万人,守住了各处险要关隘,准备依天险与汉军抗衡。马成与马援联军南下,深入武都腹地,大破羌军。除了少数逃走以外,先零大部投降。获胜之后,马成、马援联名上奏朝廷,请求将降羌全部移送入内地。不久,刘秀准奏。至此,原本居于金城、陇西边郡的羌人,正式东移,开始定居于天水、右扶风一带。
刘秀批准马成、马援的建议,不将西羌人就地安置,而将其内迁与汉民杂居、甚至令其进入关中的做法,非常不妥。从此后事实发展来看,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由于西羌之人多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不善务农。羌人内迁之后,他们为了谋生,必然找合适的土地放牧。同一块土地,汉人要种田,羌人要放牧,彼此之间产生矛盾冲突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当然,在刘秀这样雄才伟略之君的手里,国家强盛,羌人还能有什么发言权?
然而,到了数十年之后,洛阳御座上早已换了别人。后继之君,谁个有刘秀那样的控制把握能力?随着东汉的中衰,羌人势力日益增大。汉、羌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终至不可调和,为若干年后的西羌大暴动埋下了祸根!
羌人内迁之后,洛阳朝臣们都认为:金城郡地处羌人故地之西,距离关中路途遥远,多强盗出没,没有多少战略经济价值。他们向刘秀建议,应该放弃这块土地,撤销金城郡,将当地的汉人全部迁徙回内地!
马援听说后,立即上奏刘秀,对此表示坚决反对。他上奏说:“羌人故地之西,城池完善牢固,容易防守。而且金城郡之地,肥沃膏腴,水源丰富,有灌溉之利。如果让羌人占据了这块土地,在湟水流域经营坐大,必然会对陇西、天水一带骚扰不休,为害极大。如此一来,对西部边境的稳定极其不利。金城郡,绝不可弃!”
刘秀读了马援的奏章,认为他说的有理。下令将由迁到内地的三千余口金城郡汉人遣返回去。
为了加强金城郡一线的防务,马援任命官吏,修缮城郭,兴办集市、建立商业区。又兴修水利,鼓励农桑。他的举动立竿见影,很快取得了成效。在很短的时间里,金城郡的人民安居乐业,逐渐安定下来。此后,马援从塞外召回别种羌人到金城定居,又上奏刘秀让这些少数民族的首领继续担任原来的官职。刘秀对马援的建议言听计从,一律照办。
建武十二年十一月,吴汉入川之后频频报捷,刘秀认为现在马成从陇右南下已经毫无必要,他调整了部署,诏命马成不必南下转而班师回洛阳。此刻,刘秀的妹夫大司空―――李通,可是李通本人多次奏称身体有恙,不能胜任,坚决要求辞职归第养病。三公如鼎足,缺了一足怎么能行呢?恰好马成班师回京复命,刘秀只好于十二月一日下诏,令其取代李通,代行大司空事。
至此,陇右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下一步就该收服河西五郡了。窦融、梁统长期在河西,刘秀实在是不放心。现在,是把这几条“地头蛇”关进洛阳笼子里的时候了。
为了彻底安定河西,防止窦融、梁统等人在河西坐大,成为隗嚣、公孙述第二,刘秀对窦融、梁统等人也采取了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末,在评定了羌乱之后,刘秀下诏将河西五郡诸将全部召回洛阳述职。他们包括:
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武锋将军竺曾,酒泉、敦煌太守辛肜,金城太守厍钧。窦融、梁统等人奉诏,率领官属即刻东归洛阳。
河西和平数百年,诸将都积累了大量财宝,都是富可敌国。单单是随行马车就有一千余辆,还带着无数牛羊,成群结队地东来,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窦融一行到了洛阳城门之后,在城门口停下,派人将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奉上,派人送给刘秀。自己则带着河西诸将在城门口待命,请刘秀指示。刘秀得报,派使者将这些印绶全部返还,请窦融一行进城。刘秀为了抚慰河西诸将,亲自召见窦融等人,待以诸侯之礼。任命梁统为太中大夫,加封又将他的四个儿子都任命为郎官。又对窦融、梁统以下诸将大加赏赐。刘秀对于窦融、梁统等人的恩宠之盛,轰动了整个洛阳。
窦融来到洛阳之后不到两个月,朝中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人事变动,把他看的眼花缭乱。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正月一日,大司徒侯霸病逝。这一位置空缺了接近两个月,刘秀一直迟迟没有任命新的人选。二月,刘秀下诏,改任窦融为冀州牧。还没等到他出发,刘秀又于当月十九日下诏晋升其为大司空,位列三公。
这一任命,令窦融内心惶恐不已。他心想:“我窦某人不是圣上的旧臣啊!这初来乍到的,怎么把老臣马成挤下去了?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吗?不行,这个位置不是我应该坐的,还是找个机会辞职回张掖!”
窦融打定主意,每次朝见之时,对于位在其下的老臣们,他都是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谦卑。刘秀觉察到了窦融的异样,却依旧不动声色。对窦融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厚、亲密,从不把他当外人看,一如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们一样。刘秀越是这样,窦融越是觉得不安。他多次请求辞职,又请求免除自己的爵位。刘秀每次都婉言慰留,不予批准。
窦融无奈,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厚结侍中金迁,让其在刘秀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他又再次上书:“小臣窦融今年五十有三,犬子今年才十五岁,质性顽钝,不堪造就。臣对其朝夕教导,令其学习五经六艺。从不让他观天文之技,学谶纬之术。臣只想让他心怀恭敬之心,具肃慎之品,生畏惧之心。按照朝廷之法,恂恂而行。臣不想让他有什么才能,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连城广土,享受过去只有大汉诸侯王才能够拥有的封国土地?”同时,他又托人上奏,再次要求辞职回河西。
窦融如此“不识抬举”、没完没了的纠缠,刘秀终于有些愠怒了,但他并未当场发火。几天之后,朝会结束之后,窦融迟迟不肯离去,欲言又止。刘秀心知其意,心中很不痛快,令侍从给窦融传话:“窦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您赶紧下殿回府!”窦融无奈,只好怏怏而归。
又过了几天,朝廷又举行朝会,刘秀为了堵上窦融的嘴,干脆让人直接给窦融下了口谕:“前一阵,朕就知道窦公想辞职让爵,返回故乡。因此,朕让使者转告窦公,那就请您看着办吧!如果夏天热了,您就回去避暑!冬天冷了,也可以回去过年!今后请窦公自便,朕不管了!今日朝会,只论国事,不得就此再言!”窦融一听,知道圣上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心中恐惧,再也不敢提辞职的事,更不敢提回河西的想法。从此,窦融等河西诸将在京师洛阳定居,彻底安定下来。
三月十二日,刘秀拔擢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至此,缺位数月之久的三公班子终于配齐:大司马吴汉、大司徒韩歆、大司空窦融三人,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
从这些细节来看,刘秀对于以窦融等河西诸将,还是心存疑虑。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要让他们留在洛阳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要让他们处于自己的掌握控制之下,而绝不会允许他们返回河西故地作威作福!此前,对于耿弇的父亲上谷太守耿况,也是如此办理的。耿况的儿子耿弇在刘秀手下做到了建威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屡立功勋。刘秀尚且不放心,担心其久握兵权,如果让他的家属长期在边境居住,一旦有变,如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