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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为谁而鸣

_8 海明威(美)
  罗伯特 乔丹在杯子里斟了好些威士忌,“聋子”眼睁睁地瞅着他,等他斟好了,把水壶递给他。罗伯特。乔丹提起水壶,
①英美同文同种,西班牙老百姓都拿他们当英国人看待。
  冷水从陶壶嘴里流出来,灌满了杯子。
  “聋子”自己斟了半杯威士忌,再用水加满一杯 “葡萄酒?”他问比拉尔。“不。水。”
  〃喝吧。”他说。“不好,”他对罗伯特‘乔丹说,并咧嘴笑笑。“认识过很多英国人。老是喝很多威士忌。““在哪里?”
  “牧场上,”“聋子”说。“场主的朋友。”“你在哪儿摘到威士忌的?”“什么?”他听不清。
  “你得拉开矂门嚷,”比拉尔说。“对另一个耳朵嚷嚷。”“聋子”指指自己那个比较好使的耳朵,咧嘴笑笑。“你在挪儿摘到威士忌的?”罗伯特,乔丹大声说。“酿的。”“聋子”说,看见罗伯特 乔丹刚要把杯子送近嘴边,却停住了。
  “不。”“聋子〃拍拍他的肩膀说。“开开玩笑。从拉格兰哈弄来的。昨晚听说来了个英国爆破手,好。很髙兴。弄到些威士忌。请你喝的。你喜欢?”
  “很喜欢。”罗伯特 乔丹说。“这威士忌非常出色。”“很濂意。”“聋子”咧嘴笑了。“今晚有情报。““什么情报?”“很多部队在调动。”“在囑里”
  “塞哥维亚。你看见飞机了。”
  “是呀。” 1…
  “不妙,呃?”
  “不妙。部队在调动,
  “在维利亚卡斯,“和塞哥维亚之间很多。在瓦利阿多里德公路上。在维利亚卡斯,“和圣拉斐尔之间也很多 很多。很多。”“你有什么看法?”“我们准备行动?”“可能。”
  “他们知道。也在准备。”“可能。”
  “干吗不今晚炸桥?”“命令。”“谁的命令?”“总参谋部。”
  “炸桥的时间有关系吗?”比拉尔问。“大有关系。”
  “可是,假如他们现在就开来部队呢?”“我要派安塞尔莫把全部调动和集结的情报送去。他正在守望公路。”
  “公路上有你的人?”“聋子〃问。
  罗伯特 乔丹不知道他听清了多少。对一个聋子你是没法说得准的。
  “对。”他说。
  “我也派了人。干吗不现在就炸?”“我听命令。”
  “我不甚欢。”“聋子”说。“这我不喜欢。”“我也不甚欢,”罗伯特‘乔丹说。
  “聋子”摇摇头,呷了一口烕士忌。“你要我干什么”“你有多少人?”“八个。”
  “割断电话线,攻击井占领养路工小屋边的哨所,再回过头来向桥靠拢。”
  “容易。”
  “这些都要写成书面的东西。”“别费心了。巴勃罗呢?,“
  “他割断山下的电话线,攻击并占领锯木厂那边的哨所,回过头来向桥靠垅。”
  “然后掩护撤退?”比拉尔问。“我们是七个男的,两个女的,五匹马。你们有多少?”她对着“聋子”的耳朵大声说。“八个男人,四匹马。马还不够。”他说。“十七个人,九匹马,”比拉尔说。“还没有算驮东西的牲口呢。”
  “聋子”没说什么。
  “没法搞到马吗。”罗伯特“乔丹对着那个不太聋的耳朵说。“打了一年仗,”“聋子〃说。“才搞到四匹。”他伸出四个指头。“现在你要八匹明天用。”
  “不错,”罗伯特 乔丹说。“你要知道,就快撤走了。不必象原先那样在这一带小心翼翼的。在这里现在不必提心吊胆了。你不能豁出去偷八匹马吗”
  “也许。”“聋子”说。“也许一匹也不行。也许可以摘到更多
些。”
  “你有自动步枪吗?”他问 “聋子”点点头。
  “在哪里?”“山上。”“什么型号?”
  “不知道牌子。有子弹盘的。”“有多少子弹?”“五盘。”
  “有谁会用这支枪吗?”
  “我。有点会。不大开。不想在这里弄出太大的声响。不想浪费弹药。”
  “我待会看看这支枪,”罗伯特 乔丹说。“你有手榴弹吗?”“很多。”
  “每支步枪有几发子弹?〃“很多。”“多少?”
  “一百五。也许不止。”“其他小组的情况怎么样?”“要干什么?”
  “在我炸桥的时候,要有足够的兵力来占领哨所,并掩护那座桥。我们要有比现在大一倍的兵力才行,““别愁占领哨所。白天什么时候?”“拂晓。”“别愁。”
  “我要再加二十个人,做到万无一失,”罗伯特 乔丹说。“好的没有。不可靠的要不?”“不要。有多少好的?”“也许四个。”
  “为什么这样少?”“不可靠。”
“是指要给他们马骑的吗?”“给马骑的必须很可靠。”“我想再要十个好的,假如能给我的话。”“四个。”
  “安塞尔莫跟我说,这一带山里有一百多个呢。”“没好的。“
  “你说过有三十个,”罗伯特 乔丹对比拉尔说。“三十个多少比较可霏的
  “埃利亚斯手下的人怎么样?”比拉尔对“聋子”大声说。他摇摇头。
  “没好的。”
  “你十个都摘不到吗。”罗伯特 乔丹问。“聋子”用他那呆滞的黄眼睹望望他,摇摇头。
  “四个,”他说,伸出四个指头。
  “你手下的人好吗?”罗伯特 乔丹问,一出口就懊悔了。“聋子”点点头。
  “要看情况危险不危险。”他用西班牙语说,咧嘴笑笑。“这次行动艰险吧,呢?”“可能。”
  “对我反正一样,”“聋子”直率地说,并不吹牛。“宁要四个好的,不要许多杯的。这次战争中总是坏的多,好的很少。好的一天比—天少。巴勃罗呢?”他望着比拉尔。
  “正象你知道的。”比拉尔说,“一天比一天坏。”“聋子”耸耸肩。“
  “喝酒呀,”“聋子”对罗伯特 乔丹说。“我带上我的人和另外四个。一共十二个。今晚我们仔细商璧。我有六十包炸药。你要吗?”
  “什么成份的?”
  “不知遒。普通炸药。我带来。”
  “我们就用它来炸上游的那座小桥,”罗伯特,乔丹说。“好得很。今晚你下山吗?把炸药带着,好不好?我没得到命令炸小桥,不过也该把它炸掉。”
  “今晚我来。然后去弄马,““弄到马的希望大不大?”“说不定。现在吃吧。”
  罗伯特 乔丹想,他跟谁说话都是这样简短的吗?还是为了让外国人听僅才这样的呢?
  “炸了桥,我们到哪里去?”比拉尔对着“聋子”的耳朵大声说。
  他耸耸肩。
  “一切都得安排好。”那妇人说。“当然。”“聋子”说。“干吗不?”“事情很棘手,”比拉尔说。“一切都要很好安排。〃“不错,太太。”“聋子”说。“你愁什么”“什么都愁。”比拉尔大声说  ‘
“聋子”咧嘴朝她笑笑。“你是一直在跟巴勃罗干嘛。”他说。罗伯特,乔丹想原来他对外国人才说那种蹩脚西班牙语。好。我高兴听到他直截了当地说话了,“你看我们到嗶儿去好?”比拉尔问,
  “哪儿?”
  “对,哪儿。”
  “去处不少。”“聋子”说。“去处不少。你知道格雷多斯山脉
吗?”
  “那里我们的人很多 人家一旦腾得出手来就会扫荡所有这些地方。”
  “不错。不过,那地方很大,很荒僻。”“到那里去很难哪,”比拉尔说。
  “样样事情都难,”“聋子”说。”我们去哪儿都行,格雷多斯也去得。昼伏夜行。现在这里很危险。我们能在这里待这么久,真是个狐格雷多斯要比这里安全得多。”“你知道我想到哪里去?”比拉尔问他,“哪里?帕拉梅拉?那不好。”
  “不。”比拉尔说。“不是帕拉梅拉山区。我要到共和国①去。
  ”“那办得到。”“你手下的人愿去吗?”“愿。只要我开口,“
  “我手下的人,我可说不准。”比拉尔说。“巴勃罗不会愿意去,其实他到了那里兴许会觉得安全些。他年纪大了,不用去当兵,除非他们扩大征兵范围。那吉普赛人是不愿去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样。”-
  “这里长久以来太平无事,所以他们就看不出危险了。”“聋子”说。
  “今天来了飞机,他们会看得清楚一些了,”罗伯特 乔丹说。“但是我看你在格雷多斯山区能干得很出色。”
①指到共和国政府军所管辖的地区去,不恶再待在敢后山区打游击 
  “什么?”“聋子”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问话的声调一点也不友好。
  “你从那里出击更有效。”罗伯特 乔丹说。“原来如此。”“聋子”说。“你了解格雷多斯吗?”“了解。你从那里可以袭击铁路干线。就象我们在更南的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所干的那样,你可以经常切断铁路。在那里打游击要比回共和国好,”罗伯特‘乔丹说。“你在那边作用更大,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那两个人都变得脸色阴沉了 “聋子”望望比拉尔,比拉尔也望望“聋子”。“你了解格雷多斯吗??聋子”问。“真的?”“当然。”罗伯特,乔丹说。“你要到哪里去呢?”
  〃到阿维拉省的巴尔科城北面去。那些地方要比这里好。可以袭击公路主干线以及贝哈尔和普拉森西亚之间的铁路线。”“很难,”“聋子”说。
  “我们在挨斯特雷马杜拉地区危险得多的地方切断过这同一条铁路。”罗柏特一乔丹说。“我们是谁?〃
  “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的游击队。”
  “你们人多吧?”“大约四十个。”
  “那个神经紧张、名字古怪的人就是从那里来的吧?”比拉尔
问。
  “他现在在哪儿?”
  “死啦,我对你讲过了。”
  “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比拉尔问他。罗伯特 乔丹心想,我犯“个错误啦。我竞对西班牙人说,我们比他们能干,而原则是,决不要提起自己的功绩或能力。本来应该拍拍他们的马屁才是,而我却指点他们应当干这干那,现在他们恼火了。噢,他们可能不会记在心里,也可能会。他们在格雷多斯山区的作用当然要比在这里大得多。证据是,自从卡希金组织炸火车以来,他们在这里亳无成绩。虽然炸火车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一炸使法西斯分子损失了一台机车,死了几个人,可是他们全都把它说得好象那是战争中的髙峰。也许他们会感到羞愧而撤退到格雷多斯去。不错,也许我也会在这儿被撵走。反正看起来光景不大妙。
  “英国人,你听着,”比拉尔对他说。“你的神经怎么样,“很好呀,”罗伯特‘乔丹说。“没问题。”“因为上次他们派来和我们一起干的爆玻手虽说是个很棒的专家,却很神经质,所以我问问。”
  “我们中间是有神经质的人,”罗伯特‘乔丹说。“我不是说他是个胆小鬼,因为他干得很不错。”比拉尔接着说,“可是他说话十分古怪,夸夸其谈。”她提髙了嗓门。“上次的那个爆破手,炸火车的那个,有点古怪,圣地亚哥,你说是不?"“有点古怪这聋子点点头,目光在罗伯特‘乔丹脸上一扫,那样子,使他想起真空吸尘器那条软管顶端的圃嘴。“对,有点古怪,不过是个好人。” 、
  “他死啦,”罗伯特,乔丹凑着这聋子的耳朵说。“怎么回事?”这聋子问,目光从罗伯特、乔丹的眼睛移到他的嘴展上。
  “我开枪打死了他,”罗伯特 乔丹说。“他伤势太重,没法赶路,我开枪打死了他。”
  “他老是说非要这么干不可,”比拉尔说。“这就是他摆脱不了的念头。”
  “是呀,”罗伯特 乔丹说。“他老是说非要这么干不可,这就是他摆脱不了的念头。”
  “怎么发生的?”聋子问。“是在炸火车的时侯吗。”
  “是炸了火车撤退的时侯,罗伯特。乔丹说。“火车炸成了。我们在黑夜里撤退,遇到了法西斯巡邀队,我们奔逃的时候,他背脊的上部挨了一枪,其实没打中骨头,只伤了肩胛。他跑了很长一段路,伹伤势使他再也跑不动了。他不愿意留下来,我便开枪打死了他。“
  “这样也好。”“聋于”说。
  “你能保证你的神经没问题吗?”比拉尔问罗伯特 乔丹 “能。”他对她说。“我保证自。的神经很健全,而且我认为,等我们炸桥的事了结之后,你们到格雷多斯去是上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女人连珠炮似地臭骂起来,好象溫泉突然迸发,一股白花花的热水直朝他身上喷来。
  “聋子”对罗伯特‘乔丹摇摇头,高兴得咧开嘴笑了。比拉尔骂个没完,他只顾乐得直晃脑袋。罗伯特 乔丹知道,现在又一切顺利了。最后,她住了口,伸手拿起水壶倒水,喝了一口,平静地说。”我们今后怎么干,不关你事,你闭嘴好不好,英国人?你回共和国去,带着你那宝贝,让我们自己来决定要死在这 带山里。
  “什么地方。”
  “活在什么地方,”“聋子”说。“你镇静狴,比拉尔。”“活在什么地方,死在什么地方,”比拉尔说。“最后怎样,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喜欢你,英国人,可是别谈等你的事办完之后我们该干些什么。”
  “这是你的事。”罗伯特 乔丹说。“我不插手。”“你插手了。”比拉尔说。“带着你那剃光头的小婊子回共和国去吧,可是你别把人家关在门外,人家又不是外国人,你还在吃娘奶的时候,人家就爱共和国了。”
  他们正在交谈的时候,玛丽亚从山路上回来了,刚好比拉尔又提高了嗓门在对罗伯特‘乔丹壤嚷,最后的一句被她听到了。玛丽亚对罗伯特‘乔丹使劲地摇头,还晃着指头警告他。比拉尔看到罗伯特 乔丹望着那姑娘,并看到他在微笑,于是她转身说,“是嘛。我说是婊子嘛,就是婊子。依我看哪,你们会一起去瓦伦西亚,而我们到格雷多斯去吃羊粪。”
  “你爱这么说,那我就算婊子吧,比拉尔,”玛丽亚说。“我想,只要是你说的,我算什么都行。不过你镇静些。你怎么啦?”
  “没什么,”比拉尔说,在长凳上坐下,她的声音这时平静了,再也听不出那种火星直冒的怒气了。“我不是存心叫你婊子。可是我真想到共和国去。”
  “我们可以一起去,”玛丽亚说。
  “干吗不可以。”罗伯特 乔丹说。“既然看来你不大喜欢格雷多斯。”
  〃聋子”咧开嘴对他笑了,
  “我们走着瞧吧,”比拉尔说,这时,她的怒气消失了。“给我一杯那种怪酒。我气得喉咙都干啦。我们走着瞧吧。我们看情况怎样发展吧。”
  “你知道,同志,”“聋子”解释说,“难办的是在早晨。”他现在讲的不是那种蹩脚的西班牙语了,他平静而开诚布公地盯着罗伯特 乔丹的眼睛,不是搜索或怀疑地,也不是先前那种摆老资格、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目光了。“我簷得你的霈要,我知道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拔掉哨所,掩护桥头。这些,我全懂。在拂晓前,或拂晓时,这是容易办到的。”
  “对,”罗伯特 乔丹说。“你走开一会儿,好吗?”他对玛丽亚说,看都没看她。
  姑娘走到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坐下,双手抱着脚踝。“你看,”“聋子”说,“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事后要在大白天撤走,离开这一带,倒是个严重的问题。”
  “当然啦,”罗伯特“乔丹说。“我也考虑到了。对我也一样是大白天。”
  “可你只是一个人。”“聋子”说。“我们是好几个人。”“也许可以先回到营地,晚上再撤走,”比拉尔说,把杯子举到唇边,接着又放下来。
  “那也很危险,”“聋子”说。“也许更危险。”“这我能意会得到,”罗伯特 乔丹说。“晚上炸桥就容易了,”“聋子”说。“可你提的条件是必须在大白天干,这就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我知道。”
  “你不能在晚上干吗?”
  “晚上干,我就要被枪毙。”
  “你在白天干,我们大家很可能都会送命。”
  “对我个人来说,只要炸掉挢,送命不送命关系不大,”罗伯特“乔丹说。“不过我了解你的观点。你不能制订出白天撤退的方案吗?”
  “当然能够,”“聋子”说。“我们要想出在这种情况下撤退的方案。不过我要跟你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心事重重,另一个人大发脾气。你说什么到格雷多斯去,好象不过是完成一次军事演习。要是能到得了格雷多斯,那才是奇迹哪。”罗伯特“乔丹没说什么。
  “听我说吧。”“聋子”说。“我话说了不少。不过多唠叨两甸,可以互相了解。我们在这里站住脚跟完全是奇迹。这是法西斯分予懒惰、愚業而造成的竒迹,不过,到时侯他们是会补救的。当然,我们也非常当心,没有在这一带山里惹麻烦。”“我知道。”
  “可是现在有了炸桥的事,我们就不得不撤走了。我们必须多考虑考虑撤走的方式。”“完全正确。”
  “那么,”“聋子”说。”我们吃东西吧。我的话说得不少了。”“我从没听你这样唠叨过。”比拉尔说。“是这个原因吗。”她举起杯子。
  “不,”“聋子〃摇摇头。“不是威士忌的关系。是因为以前从没这么多事可谈的。”
  “我感激你的帮助和诚意,”罗伯特‘乔丹说。“我理解炸桥时间所引起的困难。”
  “别谈这个了,”“聋子”说。“我们在这里尽力而为。不过,这件事不简单。”
  “纸上谈兵很简单,”罗伯特 乔丹露齿笑了。“纸上的计划是在幵始进攻的同时炸桥,这样可防止公路上有增援通过。纸上谈兵很简单,“
  “那他们也该让我们在纸上行动,”“聋子〃说。“让我们在纸上制订方案并贯彻执行。”
  “‘纸头是割不出血的’,”罗伯特,乔丹引用了“甸谚语。“可是非常有用,”比拉尔说。“伹愿你的命令在纸上能完成。”
  “我也这样想"罗伯特“乔丹说。“可是这样决不会打胜
仗。“
  “对。”这大个子女人说。“我看不会。不过你知道我喜欢干什么吗?”
  “到共和国去,”“聋子”说。比拉尔说话的时侯,他把他那只不太聋的耳朵凑近她。“你快去啦,太太,但愿我们打胜这一仗,都去共和国。”
  “好。”比拉尔说。“看天主面上,我们现在吃吧。”
第十二章
  他们饭后离开“聋子”的营地,开始顺着小路下山。“聋子”一直把他们送到半山的岗哨那儿。“祝你平安,”他说。“今晚见。”
  “祝你平安,同志,”罗伯特‘乔丹对他说,他们三人就走下山去,“聋子”站着目送他们。玛丽亚转身向他挥挥手,“聋子”以西班牙人的方式,用前臂突然向上一挥,仿佛轻蔑地扔掉一样东西似的,根本不象在行礼,一点儿也不正经。他吃饭时一直没有解开他那件羊皮外套上的钮扣,他十分注意礼貌,注意转过头来听人说话,又用他那种蹩脚的西班牙语来回答,彬彬有礼地问罗伯特 乔丹关于共和国的情况;但是他显然很想摆脱他们。他们向他告别的时侯,比拉尔对他说,“怎么样,圣地亚哥,“噢,没什么,太太,”“聋子”说。“没问题。不过我正在考虑。”“我也在考虑,”比拉尔说。他们如今穿过松树林,顺着山路轻松愉快地往下走去。他们刚才就是从这条陡削的山路上费力地走来的。比拉尔这时一句话也不说。罗伯特 乔丹和玛丽亚也不开口,他们三人走得很快,穿过树木丛生的山谷后,山路又变得陡了,朝上穿过一个树林子,直通髙坡草地。
  那是五月下旬一个炎热的下午,走到最后一段陡峭的山路的中途,那女人停下来了。罗伯特 乔丹停步回头一看,只见她前额上渗着一顆颗汗珠。他发现她棕揭色的脸上失去了血色,皮肤灰黄,眼睛下面有黑圈。
  “咱们欧一会几吧。”他说。“咱们走得太快了。”“不,”她说。“继续走吧。”
  “歇一会儿吧,比拉尔,玛丽亚说。“你的脸色不好。““别说了,”妇人说。“不用你插嘴。“她拔脚顺着山路向上爬,但是到了顶端,她大口喘着气,脸上全是汗,真是一副病容。
  “坐下吧,比拉尔,”玛丽亚说。“求求你,求求你坐下吧。”“好吧,”比拉尔说,于是他们三人坐在一棵松树下,眺望着高坡草地对面那些轰立在层层山峦之上的高峰,那时刚到下午,峰顶积雷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雪这东西真讨厌,可看起来多美呀。”比拉尔说。“雪呀,寘叫人看不透。”她转身对玛丽亚。“我刚才对你很粗鲁,对不起,漂亮的姑娘,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搞的 我脾气很不好。“
  “你生气时讲的话我从来不在意,”玛丽亚对她说。“再说,你常常生气。”
  “不,比生气更糟,”比拉尔说,眺望着对面的山峰。“你身体不舒服。”玛丽亚说。
  “也不是这么回事。”妇人说,“过来,漂亮的姑娘,把脑袋搁在我腿上。”
  玛丽亚挨近她,伸出双臂,交迭起来,象人们不用枕头睡觉那样,就用双臂枕着脑袋躺下来。她把脸转过来,仰望着比拉尔,对她微笑,那个大个子女人可仍然凝望着草地对面的群山。她并不低头来看姑娘,只抚摸着姑娘的头,用一个粗大的手指从姑娘的前额上摸过去,然后沿着耳朵边向下一直摸到她脖子上的头发根 
  “过一会儿,她就是你的了,英国人“她说。罗伯特,乔丹正坐在她背后。
  “别这么说,”玛丽亚说,
  “是呀,他可以占有你。”比拉尔说,对他们俩谁都不看。“我从来不想要你。不过我感到妒忌。”“比拉尔。”玛丽亚说。“别这么说。”“他可以占有你,”比拉尔说,指头沿着姑娘的耳垂边換着
  “不过我非常妒忌。”
  “可是比拉尔。”玛丽亚说,“你我之间不会有那种情形,这是你自已对我讲的。”
  “那种情形总是有的,”妇人说。“那种情形照说不该有,伹终究难免会有的,不过,我倒没这种心情。真的没有。我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
  玛丽亚没说什么,只是躺在那里,尽量使自己的头轻轻地搁
在她腿上。
  “听着,漂亮的姑娘,”比拉尔说,一边心不在焉地用指头抚摸着她的腮帮。“听着,漂亮的姑娘,我爱你,可是他才能占有你,‘我不是摘同性恋爱的,而只是个为男人而生的女人。这是真话。伹是,我现在大白天里把这种话说出来,说我爱你,我心里是舒畅的。”
  “我也爱你。”
  “什么话。别胡说八道。你根本不僅我是什么意思。”“我僮。”
  ”你懂什么,你是配英国人的。这“看就知道,也该这样。我就是希望这样,不这样,我就不髙兴。我不摘不正常的性行为。我只不过把真心话告诉你。对你说真心话的人不多,女人根本没有-我感到妒忌,说了出来,就是这么回事。我说了。”“别说出来,”玛丽亚说。“别说出来,比拉尔。”“为什么不说?”妇人说,还是不看他们俩。“我要说,直到不想说为止。还有,”这时,她低头望着姑娘。”好时光已经到啦。我不多说了,你懂吗?”
  “比拉尔,”玛丽亚说。“别这么说。”“你是只挺讨人喜欢的小兔子,”比拉尔说。“现在你把头抬起来,因为鑾话已经说完啦。“
  “不癱,”玛丽亚说。。再说,我的头搁在这里很好。”“不。抬起头来。”比拉尔对她说,把自己那双大手扰在姑娘豳后,把她的头拾起来。“你怎么不开口,英国人?”她说,仍然托着姑娘的头, 边眺望着对面的群山。“难道你的舌头给猫叼走啦。”
  〃不是猫,”罗伯特 乔丹说。
  “那么是什么野兽叼了?”她把姑娘的头放在地上。
  “不是野兽,”罗伯特 乔丹对她说。
  “那你自己吞掉了,呃?”
  “我看是吧,”罗伯特‘乔丹说。
  “那你觉得味儿好吗?”现在比拉尔转身对他露齿笑着。
  “不太好。”
  “我看也不好,”比拉尔说。“我,就是不好。不过我还是要把你的小兔子还给你。我从来也没‘要过你的小兔子。这个名字给她起得好。今天早晨我听到你叫她小兔子。”罗伯特”乔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你这个女人很刻薄,”他对她说。
  “不,”比拉尔说。“不过,我是又单纯又复杂。你这个人很复杂吗,英国人,“”
  “不。不过也不是那么单纯,“
  “你这个人叫我高兴,英国人“比拉尔说。随即她笑了-笑,身体向前倾,又笑着摇摇头。“要是我现在把兔子从你手里抢走,或者把你从兔子手里抢走,怎么办。”“你办不到。”
  “这我知道。”比拉尔说着又笑了。“我也不想这样做。不过,我年青的时候办得到。”“这话我相信。”“你信我的话”
  “当然,”罗伯特 乔丹说。“不过这是废话“这不象是你说的话,”玛丽亚说。
  “今天我不大象我原来的样子,”比拉尔说 “简直一点儿不象我自己了。英国人,你的桥叫我头痛。”
  “我们就叫它头痛桥吧,”罗伯特 乔丹说。“可是我要叫它象只破鸟笼似地掉在那峡谷里,”
  “好,”比拉尔说。“说话该一直这样。”“我要象你折断一只剥了皮的香蕉似的把它一炸为二。”“我现在很想吃只香蕉,”比拉尔说。“说下去,英国人。尽管说大话吧。”
  “不必啦,”罗伯特。乔丹说。“我们回营地去吧。”“你的任务。”比拉尔说,“就在眼前。我说过要让你们俩一起呆一会儿。”
  “不。我有不少事要做。 “那也是事呀,花不了很长时间。”“闭上你的嘴,比拉尔,”玛丽亚说。“你说得太过分了。”“我过分。”比拉尔说。“可我也很体贴人呢。我要让你们俩在一起了。妒忌的话是胡扯。我恼恨华金,因为我从他神色上看出来我是多么丑。叫我妒忌的只是你才十九岁。这种妒忌不会长的。你不会老是十九岁的。现在我走了。”
  她站起来,一手插在腰上,望着罗伯特“乔丹,他呢,也站起来了。玛丽亚坐在树下,头垂在胸前,
  “我们大家一起回营地去吧。”罗伯特’乔丹说。”这样好些,有不少事情要做哪。”
  比拉尔朝玛丽亚点点头,玛丽亚坐在那里没说什么,头转同别处。
  比拉尔笑笑,差不多使人觉察不到地耸耸肩膀,还说,“你们认得路吗”
  “我认得,”玛丽亚仍然低了头说。
  “那我走了。”比拉尔说罾“我们要给你多准备些好吃的,英国人。”
  她开始走进草地上的石南树丛,朝通向营地的小河走去。“等等。”罗伯特 乔丹喊她。“我们还是一起走好。”玛丽亚坐在那里不作声。比拉尔没转身。 ’.
  “一起走,没的事。”她说。“我在营地见你。”罗伯特,乔丹站在那里。
  “她身体没事吗?”他问玛丽亚。“她刚才看来病了,““让她走,”玛丽亚说,仍然低着头,“我看我应该踉她一起走。““让她走,”玛丽亚说,“让她一个人走1”
第十三章
  他们在山间草地的石南丛中走着,罗伯特〃乔.丹感到石南的枝叶擦着他的腿,感到枪套里沉甸甸的手枪贴着自己的大腿,感到阳光晒在自己头上,感到从积雪的山峰上来的风吹在背上凉飕飕的,感到手里握着的姑娘的手结实而有力,手指扣着他的手指。由于她的掌心贴在他的掌心上,由于手指扣在一起,由于她的手腕和他的手腕交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的手、手指和手腕传到了他的手、手指和手腕上,这种感觉就象海上飘来的第一阵徽微吹皱那平静如镜的海面的轻风那么清新,又象羽毛擦过唇边,或者风息全无时飙下一片落叶那么轻柔,只能由他们俩手指的接触才能感觉到,然而这种感觉又由于他们俩相扣的手指、紧贴在一起的掌心和手旌而变得那么强烈,那么紧张,
  那么迫切,那么痛楚,那么有力,仿佛有一股电流贯串了他那条手臂,使他全身充满了若有所求的剧烈欲望。阳光照耀在她麦浪般黄褐色的头发上,照耀在她光洁可爱的金褐色脸上,照耀在她线条优美的脖颈上,这时,他使她的头往后仰,把她搂在怀里吻她。他吻着她,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栗;他把她的全身紧贴在自己身上,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背脊,她仰头站着,浑身哆嗦。她随即把下巴搁在他头上,他感到她双手抱着他的头贴着她胸口来回摇晃。他直起腰来,用双臂紧紧抱着她,以致使她全身紧贴在他身上,离开了地面,他感到她在颤栗,她的双唇压在他脖子上,他接着把她放下来,说。”玛丽亚,舸,我的玛丽亚。”接着他说,“我们到哪儿去好?”
  她没说什么,只把手伸进他的衬衫里,他感到她在解他的衬衫钮扣。她说,“我也要。我也要吻。““不,小兔子。”“要。要。要跟你一样。”“不。那怎么行。”
  “嗯,那就……哦,那就……哦,哦。”接着是压在身子底下的石南的气味,她脑袋下面被压弯的茎枝的粗糙感,明亮的阳光照射在她紧闭的眼睛上,于是他将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那线条优美的脖颈,她仰在石南丛中的头,她不由自主地微微蟮动的双唇,她那对着太阳、对着一切紧闭的眼睛的睫毛的颤动。阳光照在她紧闭的眼睛上,使她觉得一切郁是红色的,橙红的,金红色的;那一切也都是这种颜色,充塞,占有,委身,都成了这种颜色,眼花缭乱地成为一色。对他说来,那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黑暗通道,一次又一次地不知通往哪里,永远不知通往哪里;胳將射沉重地支在地上,不知通往哪里,黑晻的、永无尽头的、不知名的去处,始终坚持着通往不知名的去处,-‘次又一次地永远不知通往哪里,现在再也无法忍受了,无法忍受地一直、一直、一直通往不知名的去处,突然地,灼热地,屏紧地,这不知名的去处消失了,时间猝然停止,他们俩一起躺在那里,时间已经停止,他感到地面在移动,在他们俩的身体下面移开去。他接着侧身躺着,脑袋深深地枕在石南丛里,闻着石南的气味,闻着石南根、泥土、阳光透过石南丛的气味,石南刮着他赤裸的肩膀和两腰,使他发痒,姑娘躺在他对面,眼睛仍然闭着,这时,她睁幵眼睛,对他微笑。他十分疲乏地,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亲切地对她说,“暧,兔子。”她微笑着,毫无隔阂地说。”哎,我的英国人。”
  “我不是英国人。”他疲惫地说,
  “唤,你是的,”她说。“你是我的英国人。”并且伸手抓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吻他的前额。
  “噑,”她说。“怎么样,“我吻得好一些了吧?”接着,他俩顺溪而行,他说,“玛丽亚,我爱你「你真可爱,真好,真美,跟你在一起太美妙啦,使我只觉得,在爱你的那时,好象要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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