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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雨伞给这天用

_2 威廉·格纳齐诺(德)
  只要说出这样的不愉快的事实,就有人跳出来把你赋予一种色彩。“爱国贼”这个组合嫁接,是南方都市报装蒜小丑们最突出的发明,且不说它是最糟糕的修辞,语义上毫无知识可言。即使从事实来看,它也是不明大局一叶障目的。
  谁要对外部压迫发表一些抗议的意见,谁就是反改革。这是《交锋》的逻辑,“唯开放论”忽悠国人的言论。《交锋》热起来的时候,作者之一马立诚到处作报告。台上发言,台下记录,啧啧,风光无限啊。而在“改革破阻力”兴奋情绪高涨的时候,我们就有保留意见。我经常对香港的媒体朋友说,你们这些年的兴奋点就是找内地的激进派和保守派,任何一个事情,你们都能解读出一段左派右派拉锯战,然后来一番拜占庭宫廷阴谋描绘,夸饰一些不存在的困难,为改革车轮找碾碎的对象,毛泽东批评过的,“揪人”。有人批评民族主义是在转移国内矛盾,搞民族主义的人起了坏作用。我看热衷于这种故事的人应该反躬自问:制造拜占庭神话,是不是转移矛盾,沉浸在这种兴奋当中不能自拔?看一下戈尔巴乔夫时代的苏联吧,那个时期,中国的青年人也跟着改革派激动,大家都知道苏联党内有个保守派叫利加乔夫,我们一边跟着新思维跟着那种斗争的幻觉心潮起伏。我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利加乔夫的脸,看着他那张官僚式的冷冰冰的脸,想象他如何搞阴谋诡计,会涌起对保守派官僚的愤恨。后来回想起这段感情经历,有点好笑:自始至终,利加乔夫在哪里?利加乔夫呆在他呆的地方,其实没招谁惹谁呀。利加乔夫的存在意义,就像历史上“破辽鬼”的幽默:金国打辽国,攻打的理由就是辽国收留了金国的叛臣,一次一次打,终于把辽国灭了,结果怎么着?金兵把那个叛臣老头儿逮住,打了一顿,放了。那老头儿安度晚年,逢人便自我介绍:我叫“破辽鬼”。还有一个安德烈耶娃,她发表了一篇《我必须坚持原则》,当年中国以极大的热情关心着苏联的改革,这篇文字在当年《参考消息》全文登过,中国人也跟着为苏联改革的前程担忧。结果是那个共青团报纸为发表安德烈耶娃的文章向全国道歉。我们也长了见识,反改革的打手原来是这个德性,而今天回过头看,当年看起来那么讨厌的安德烈耶娃倒并不讨厌。她那缺乏策略性和亲和力的论点,从实际后果来看,每一个都是对的。
  想到这个插曲,真想祷念一句“天佑中国”。好在我们有邻国的悲剧,好在我们有各个方向的堵压,好在我们有了这么些年的一些内部折腾。我们没有走到那么不堪的境地。
  我们知道,马立诚后来成为了民间道义指控的首当其冲者。他为日本二战期间暴行的“折中”,抗日军民与哈马斯的类比,就是中国“优秀分子”思维品质出了大问题的突出例证。在这一点上,很多愤世嫉俗的中国知识分子是非常羡慕他的勇敢的。这倒是给我们一个启示,我以前总是这么去想:中国的民族虚无主义,肯定不是好玩意,但从自戕程度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过头,至少没有去触那个底线:比如中日战争的是非底线。现在看来,他们的勇毅果决,超乎我们的想象。时代大气氛的宽容,使他们有这样的空间,把对本民族使“倒拐”的话说得非常满,把遮羞布都弃而不要了!(因为我们以前的经验是,很多亲美的知识分子也会玩一把爱国秀的,他会举例:你看,我讨厌日本帝国主义!)中国老百姓应该感谢他们这么去表现,因为他们已经不屑于去搞“言说策略”。马立诚等人的“勇敢”是在挑战民族底线,在中国并不积弱的年代,他们的这一番表演,很精准地刻画了精英是怎样制造堕落的“时代精神”图谱的。如果他们不加检点,任由自己高蹈下去的话,未来的汉奸排行榜上,会少一些争议,少一些曲笔解读。
十八、爱国,关乎吃饭问题
十九、中国可以不说
第三部分 放下小菩萨塑伟大之目标
一、时代病相:精英们怎样营造“活地狱”
二、自我矮化的哲学这样大行其道
小东、纪苏这些人,可以说同逆向种族主义斗了20多年,他们的视野很开阔,思路也很恢弘,而我的题目定在“心理性悲剧”。从日常感受和媒体人的角度,从一个比较低端的落点,讲一讲堕落的自我矮化的哲学是怎样在我们国土上扎根的。这些想法跟我的经历、见识也有关系。
  “歹徒与大巴的故事”别解
  我觉着,一切对于时局、前途最高深的问题先不忙着复杂化。不妨用最寻常的成功学道理和励志小书的思维路径,从平衡损益的角度来剖析某种日常性情绪的弊病,这可能对改变我们“无着”的、空落的现状有一些实在的帮助。我们这个时代典型的心理性悲剧就是狂躁型的愤懑不合作主义带来的社会和心理后果。据说,还有人把“论公民的不合作精神”纳入学校课本里去,这个想法我觉得有点扯淡。早几年我采访中国著名神童张炘炀的父亲,他告诉我说,他的一个心得是不要让孩子看那种“Q版语文”的时髦读物,什么大灰狼其实很有爱心,小白兔其实最不是东西。正说的知识他都没有理解透,你上来就给他灌输反着来的、对立的、粗犷的、“解构”的,你不是对孩子不负责吗?
  说到这一点,让人想到了成人世界里的“Q版”。2008年出了一个范跑跑,助长了很多人撒娇的欲念,我听到有些人在高喊:他说出了我们时代的真相。我说:哦,原来如此,多么不容易啊!原来要冲破那么多的禁锢,才告诉我们世间居然还有这般可贵的真相!原来一种正面的道德,正常的伦理,只要是少先队教育里曾吸纳过的,就是愚民工具,就是该清算的!这种逻辑不也是一厢情愿和粗暴的吗?
  我看了凤凰卫视的节目,对郭先生的表现很失望,但是这个节目的格局和气氛,注定了他不是表现的问题了。这是注定的,拿枯瘦的道德言说同强大丰沛的市民情怀对决,那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回过身来再想这个事儿,想一想后来的那些叫嚣。什么叫“范老师勇敢地说出了真相”?什么“皇帝的新衣”,在这个马戏表演里,这个寓言适用吗?难道标榜一种无耻、实践一种无耻在当今的中国还需要勇气吗?究竟谁是这个国家风气颓败的祸首?是一丝不苟地实践着无耻的人,还是苍白无力地空喊“道德”的人?我当着凤凰卫视执行台长的面质疑过这个事,台长是这么解释的,老百姓确实很反感那类装腔作势的道学家,道学说教对中国的社会太有害了。我觉得台长这句话有点片面性,黄纪苏说的一句话非常好,伤痕文学的惯性还要延续多久呢?具体地说:就是一句老话,这还是要看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如果早20年,在王朔的时代,在蛇口把几个“青年导师”掀下台的时代,这样反潮流还有意义的话,今天你还这样彰显丑陋来对冲正统,理由是它其实有“率真的魅力”,这其实是矫情!这不是教会最纯朴的人都去撒娇吗?纵容这种肆无忌惮的文化撒娇,为臆想中的假想敌而愤怒,而耗费情感,从而绝望,拆台,实际效果往往是负面的,往高里说,是在摧毁民众的士气。
  我真切地感受到愤懑的摧毁性,无序的愤怒不会让任何人受益,愤懑对每个人积极情绪的摧毁,对希望的压灭,对秩序、共识没有底线的消解、拆除,这一切失败主义的情绪给我们心理环境带来了极大的污损。现在普遍流传的这样一个故事:
  三歹徒劫持一辆大巴,将漂亮女司机拖下车强暴,女司机呼救,众乘客哑然。唯一瘦弱书生奋起,呼吁,遭歹徒殴打,昏厥。歹徒得逞,女司机复上车,喝令瘦弱书生:“下去!我不载你了!”书生愕然,抗议,终被幸灾乐祸之乘客及司机逐下。大巴开动,至一悬崖处直冲下山。车毁人亡。书生闻之,始悟美女怪异之举动,大哭。
  这故事很震撼,对于读者来说也很过瘾,媒体人可能非常愤怒:这为什么不是真人真事(其实非真人真事也无妨,媒体营造的虚假情感故事,我们见得还少么)?散播的人很有满足感,对于大多数受众来说,不太讲求新闻与传闻的界限,把它当新闻来读。最可怕的是,它符合心灵的镜像、心理感应的真实。但是那种透发其中的“愤怒突击”式的情绪释放,强化卑劣人性的故事元素的戏剧性编排(其实是一种牵强的编排),有意反映的心理镜像凸显着末世的疯狂,谁看出它的恐怖性?谁能体悟到,我们在阅读这个故事时,实际上被快感征服?它的喻世效果是什么呢?我们在不知不觉地陷入女司机和书生“两情相知”的悲情之中,弃一车的遇难者于不顾,漾起一种自以为崇高的感觉。
  这个故事可能是一个孩子编写的,我并没有指责作者的意思,但是这种极端幼稚的情感和设置,复仇想象的大快慰会得到如此广泛的呼应,这就让人想到,“因为太黑暗,所以我的黑暗有正义性”,这种自以为是的“厚黑”、非人类的心理症状、不惜“与尔皆亡”、鄙弃社会的潮流暗涌,实在是不爱惜自己,与自己为难了!
  我分明听到,欢呼着那个崩盘的“拐点”滑翔而去的时代凯歌,到处是秘密的喜悦,人人都在等着“好看”,等着分一杯羹;我分明听到“参议院乌鸦”戈德华特的声音在中国的论坛上回荡:“保卫自由的极端主义不是罪恶!在追求正义中所表现的温和态度不是美德!”
  对内政状况的不满,从改革的进步而言,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迹象。情绪释放时代到来,那种弥漫于民众心里的强烈被剥夺感是需要更多理解的,而那个造成被剥夺感的元凶是要清算的!我在一家报纸上谈30年改革感受,讲了我在90年代中期的一个遭遇。酷暑天,我家那个小区停电,如是反复,电力部门来了好几趟都不能解决问题。居民们急了,堵住工程车不让走,酿成小型群体性事件。我赶忙打市长公开电话,殊不知,值班干部呵斥我:你作为一个新闻记者,不同歪风邪气做斗争,反而助长他们的气焰!从那时起,我认识到一点:官员的傲慢愚蠢,将来肯定会导致大问题。现在,问题层出。依照民众的情绪审视国策,审视我们的公共政策、我们的国民动员体制,哪怕是象征性的开始,这也是全民性的胜利。能不能以更积极的、正面的心态迎接这个?能不能从“得分”的角度,抱持一种维护改革开放成果的态度来把握形势的走向?人总不能靠冷嘲热讽来打发日子。无厘头的八方洒怨肯定是有害的,更以“去中国化”的情绪,来支配这种愤怒。图了爽快,糟践的是自己。
  关于我们社会的黑色幽默
  悲剧性的心理现实,往偏锋里说,就是有时我们会让我们被自己的感情所愚弄。20世纪80年代非常有名的一个日本侦探小说大意是讲,歹徒绑架了一列火车上的人,跟警方讲条件,把赎金搬上火车,每一站我们释放一批旅客,到了终点,警匪之间再摊牌。小说的结尾是火车到达终点之后,警方回过神来:不好,上当了,被误导了,擒拿的对象已经溜之大吉了。那些歹徒已经混迹于前面各站被释放的旅客中离开了车厢。车门口的持枪歹徒其实是乘客扮演的。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恐惧在统治着这列火车”。
  这个故事放在现在的环境气氛里看,是非常有深意的。
  当我们把一个愤怒的对象人格化的时候,我们会想象那列火车里头,有人在发抖,我们会获得一种发泄的满足,会为可能出现的秩序颠倒而鼓舞。我们料想不到的是,那里面的人会离弃,会轻盈地解脱。至少在这场心理性悲剧里,除了极少数的焦点人物外,是普遍的“与我无干”的轻松心态。作协代表大会期间,我们在北京请客会友。席间,作家朋友们颇有些“明白人”的议论,会心一笑的表情,引而不发的潜台词。我和马松私下感叹:这简直就像一个寓言。大家挖苦的是一种不祥的体制、一些可笑的事,而这些“明白人”,都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北京饭店、宴请、主席团荣位,享受着体制给他们的可以好逸恶劳的平台:住房、创作假、补贴。但是,他们的嘲讽比我们更加犀利!个个都像与己无关似的!那么,循环下来,我们可能清算谁呢?我们谁也没有逮着!我们讨伐的也许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因为最令人痛心的是:谁肯担当?
  “空列车”的故事,没有担当的“局”,折射出一个国家的心理悲剧。强大的公众信息在一座软墙上附着、掉落,我们找寻那个出口,而那里发出同样的疑问:你们在找什么?
  “空列车”的隐喻,令我有一个奇怪的联想,一个有关我们这个社会的超级黑色幽默。《百年孤独》里的马贡多镇,不怎么开化的居民不能忍受电影,因为电影演员的角色置换嘲弄了他们的感情。一个在西部片里赢得他们尊敬的英雄,刚刚在观众的泪水中下葬,又在另一个片子里以阿拉伯人的形象出现。这让他们气得发疯,于是他们砸了电影院的座椅。这个看似好笑的描写,让我注意到了黄纪苏曾说到的强烈印象,负具体责任的人,在贯彻路线方针政策的同时,又在巧妙地扮演着冷峭尖刻的批评者,都在巧妙地告诉大家:其实我是明白人。这种双重置换,是不负责任的“聪明人社会”的安身立命的技能。推衍开来说,我们这个社会登峰造极的超级悖论,就是王朔早年间所点到的:一夜之间大家都以受害者的面貌出现,王朔这样回击:去你妈的,早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王朔这样骂,可能有点粗线条,可是,看看那些身怀“屠龙术”的媒体人、那些自由知识分子,不正是这样玩变身的吗?明明他们是掠夺性“改革”的欢呼者,明明他们是急功近利的价值观的吹鼓手,明明他们是垄断资源的得益者和食利阶层,然而摇身一变,一切令人不高兴的后果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装出一副总是在受排挤、总是弱势声音的样子,把30年的图景、路线图描绘成他们永远同老古董们作战的“大明英烈传”。现在出问题了,他们又急匆匆地把中国划分成争执着的两方面,继续抖机灵,做大义凛然状,估算着自己未来的得益。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他们的选择性“失忆”是否玩得过头了一点?
  这绝不是激愤之言。
  爱国真是“强势”吗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周庆安告诉我,我们现在根本不缺最具有智慧含量的批评。现在的流程已经发达到这个程度——出了一件事,报纸的评论版会马上找到对应的专门人士量身裁衣,有模有样的公义讨伐当夜就出来了,而相比之下,建设性的言论则没有那么便捷。
  现在的知识分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中国的时运,中国的走势,各有各的说法。按照《南方周末》评论员宣称的,现在进入了“拐点”。虽然南方报业总爱做出一副庞然大物的姿态,描绘时局图舆,引领先进思潮,风光之盛,动静之猛,意味之深,端出一副“我上面有人”的俏娇模样(让人想起《武林外传》里的范大娘),不免引起其他非嫡系人们的讪笑和妒忌。但“拐点”之说,真是找准了感觉。问题是我们这个“拐点”怎么一个“拐”?中国不再是昨天的中国,改革开放是不可逆转的,言论的自由空间扩大了,且让我们快慰而鼓舞,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为现今和未来建言。
  可是,我们还是忍不住要扮演高歌猛进时代的“低调俱乐部”角色。因为这种“高歌猛进”是贴着人家的,是一种调子怪怪的极其势利心态的“激进主义”。因为有这种真实情绪在,起码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他们根本不想打算掩饰的双重标准,同样是民众高涨的情绪,只看到对内政状况不满的强大精神现实的热切关注,而同样强大的另一个精神现实——对西方欺凌我们的民众反应,那种则加以痛斥、辱骂、压灭、有意地误读。是的,痛快地说,有好的民意和坏的民意,一种民意潮流中也具有正面和负面两方面的性质,民族主义情绪如此,本土愤懑热情也难免,但是像南方报业这样长期一以贯之的、完全一刀切的旗帜鲜明,永远传承,也是难得的风骨。
  这种情绪背后一种令人失望的历史积淀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宇宙观、世界观的立论和探索,在某些自由知识分子那里,犹未跳出“河殇”时代的水平。因为有这样真实的情感路线,对于外国的欺凌羞辱,中国民众的正当反应理所当然地招惹自由知识分子和时髦人物的不舒服,如芒刺在背,蓄意解读为“愚昧不开化”“缺乏大国风度”“缺乏全球视野”“中国前进之忧患”。主流舆论和自由知识分子拒斥一切强调国家利益的观点。对不和谐现状的愤怒似乎又使这种拒斥有了正义性的依托。它的通俗版本,它的现实映照版本就是我的朋友质问我的——(西方)羞辱了谁?这个国家是谁的?你的?我的?这种对撞,王小东就活生生领教过。2008年上半年,一家省级电视台对“抵制家乐福”做了一个话题pk。一个海归艺术家跳起来大骂:“你这是讨政府的好!你们就敢抵制家乐福,别的你们敢抵制吗?”他最为精彩的一句就是:“现在大多数人都爱国,爱国是强势,你爱国是站在强势一边,作为知识分子,你爱国是你的耻辱!”且不说谁讨了政府的好。这种表演就是简单粗暴,愚不可及的简单粗暴。
  这种不求上进的简单粗暴比比皆是,更粗俗的版本就是这样的对答:
  “为什么西藏人大会的民族主义情绪是值得肯定的?”
  “因为他们追求民主自由。”
  “为什么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是令人鄙夷的?”
  “因为他们脑残了。”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反对我们,难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
  “我们当然要反思,因为他们很可能有自己的道理。”
  “为什么海外华人中有那么多人都义愤填膺,难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
  “没有,因为他们都脑残了。”
  “藏独人士运用自己的权利抗议火炬传递,是不是对自己权利的正常行使?”
  “那当然,民主社会嘛。”
  “中国公民运用自己的权利为火炬传递助威,是不是对权利的正常行使?”
  “正常?一帮脑残。”
  想起一个有意思的小问题:爱国真是“强势”吗?至少在媒体的把持者那里,在“高等华人”的裁判下,是强势吗?王小东和那位海归艺术家的对决,后来两人都在博客上有说辞,然而,新浪博客的编排是扬抑分明的,指控王小东的文章摆放在显眼位置上,而王小东的反击文章被摁在角落里,到后来看到没有扭转海归的不利局面,干脆把王小东的文章从首页拿下去。留下那位反对民族主义的海归一人在显眼位置。这种拙劣的“拉偏架”,宋晓军看不下去了,打了电话给新浪博客,告诫他们不要太过分,版面编辑这才不情愿地改正过来。
  回到开始用的那个列车的比喻,黄纪苏讲到的一种感觉是非常对的,我们游走在一种惯性之中,还在像祥林嫂那样说“伤痕”,还在说“解放束缚”,是不是该说点别的?
  这是一个文化心理上的悲剧,也是记忆的悲剧。记忆的悲剧导致历史观的自我矮化,这个“功德”,该归功于谁呢?
三、自由民主“先贤祠”里的先生们在贩什么私货
四、他们永远是精神上的侏儒
一位朋友说起中国的股市,不免痛心疾首,他在股市里损失了几十万。相信与他有同样经历的中国老百姓不在少数,据说中国股民目前还有4000万,最高峰时总人数差不多有一个亿。这么多中国老百姓的财富,为何就烟消云散了?这些财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说清的事情,但是,看看是谁把中国老百姓拼命拉进股市,并以各种各样“先进观念”“国际惯例”向老百姓灌输股市赚钱的方式,也许能使人们看清一点真相。中国的股市、金融是最美国化的领域,是被来自美国的“海龟”们最高密度把持的领域,或者可以说,中国的股市、房市、金融领域是经由在中国的买办们,与美国经济联系最为紧密的领域之一。
  改革开放30年了,到了今天,当美国的金融危机开始危害全世界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问一个问题,中国改革的目标,究竟是要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模式,还是要变成美国的附庸?
  当人们说中国的教育现状问题很大的时候,想一想,当初乃至今天,是谁把美国式的教育当成最好的教育模式,并向中国大力引进?当人们说中国的医疗造成老百姓看病难的时候,想一想,当初是谁大力主张以美国为榜样,对中国的医疗制度实行改革?当人们对中国的房市怨声载道的时候,想一想,当初是谁把“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的故事变成中国房地产的心理推动力?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凡是对美国模式顶礼膜拜、仰承鼻息的领域,改革的结果几乎毫无例外是中国老百姓遭殃。
  独立自主的中国与依附美国的中国,差别不仅仅在于意识形态方面,而且在社会财富的转移和聚集方面。看看那些在各领域功成名就的亲美人士,他们自己哪个担心子女的教育问题?他们有很多办法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西方去上大学,甚至有美国人主动给他们办理,最后还拿着洋文凭回国,抢走了中国最赚钱的、最有权力的社会管理位置。看看那些投靠美国而先富起来的人,有谁担心自己看不起病?有谁担心自己买不起房子?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实际上就是中国的国家利益被亲美的买办们出卖了。
  当人们说中国的污染极为严重的时候,是谁把中国变成美国的加工厂,以至于中国制造得越多,污染越严重,美国越赚钱?当中国人辛辛苦苦赚了一点钱,是谁又让中国人用几亿件衬衫去换一架美国飞机,却不愿对中国自己发展大飞机进行投资?当中国积累了一些外汇储备,又是谁将这些外汇变成巨额美国国债,让中国穷人把血汗钱借给美国富人?还合演了人民币对美元单独升值的“无奈”?并且在美国金融危机中让中国的财富受到重大损失?
  当中国人对社会财富的两极分化不满的时候,是谁在说中国人有“仇富心态”,并为富人们竭力辩护?有多少社会精英们领着美国各种基金会的课题费,做着中国社会各领域的研究?有多少中国的官员、学者、媒体人士,由美国出钱,到大洋彼岸,一次次集体出美差?或者自己花着中国老百姓的钱,为美国经济作贡献?当中国人痛恨腐败的时候,是否还记得一些亲美人士曾经说过:腐败是经济的润滑剂。一位中国某著名高校的著名学者还大放厥词说:腐败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即使不是最好的,也是次优的,第二好的。如今,当全中国人民对腐败痛恨不已的时候,他们又摇身一变,将腐败说成是体制僵化的结果。说实话,让那些“僵化的老土”们去搞金融腐败,我还真怀疑反对将中国美国化的“老土们”是否有这个知识和能力。同样是一所中国著名大学的著名学者,被美国总统接见后激动不已,竟然说出“中国应该分裂,应该做美国的殖民地”这样的高论。还有著名学者公然宣称,中国就该“给美国当孙子”。与阎崇年主张“中国各民族应该融和”相比,谁更像汉奸?
  中国需要改革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中国的改革必须结合中国的实际,以中国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为第一目标。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存在着对马列理论教条化的现象,如今,中国某些精英们,对于美国的方方面面,也同样存在着严重教条化的倾向。他们不顾中国的实际状况,硬生生地将中国绑到美国的战车上,其中一些人是靠出卖中国利益的得利者,另一些人是不明真相的附和者,以为他们所描述的美国天堂真的能在中国出现,却不愿想想,所谓美国天堂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如今,当美国天堂开始轰然倒塌的时候,他们还寄希望于真有所谓上帝会独独钟爱美国。
  中国的改革开放,要了解包括美国在内的一切现代化发展道路,也是应该的。在这样的学习、了解过程中,某些人产生亲美的思想也很正常,但是,将亲美变成依附美国,将美国模式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唯一出路,并且将亲美势力变成社会主流,将凡是反对盲目崇拜美国的意见和人士,都扣上“反对改革”“民族主义”“专制独裁”等危言耸听的帽子,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这些极端亲美的精英,这些为了美国而大肆伤害中国国家利益的买办们,嘴里高喊着自由、民主,实质上是不折不扣的洋奴。这些洋奴不光使中国的经济变成美国的附庸,在思想和人格上,也成为美国的附庸,在洋人面前,他们永远是精神上的侏儒!
五、睁大了眼看未来:复兴传统不能走歧路
近代以来,中华帝国体系的大厦颓然倒地,鼠奔狐窜,我记得头些时看一篇谈19世纪末泰国脱离中华体系、扎英国怀里的文章,悲凉之情油然而生。传统决堤般流失,多少精金美玉失而不可复得,西方什么样的瘪三都来大摇大摆地登门入室。弱国不单没有外交,也没有历史,没有文化,没有艺术,甚至没有男人。20世纪末以来保守主义情绪潜滋暗长乃至起家树誉,无论哪种版本,的确都有可同情之处。应该说,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就算水分很大),毕竟为重新看待自己、看待西方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才敢定睛看看过去,才敢放开胆子想想中国和人类的未来。
  回首整个20世纪,我们大部分时间混得跟无照摊贩似的,东投西靠,哪儿有现在这条件?现在想想林琴南、胡先啸他们对西化发了点牢骚,其实也不算怎么过分,竟被仁人志士围殴痛歼。我怀疑英文法文中是否有“遗老遗少”这样的词汇,我想即便有,也没有现代汉语中那种活人穿寿衣的感觉。这是失败者的命运,不怪抱朴守拙的一方,也不怪激进奋发的一方。今天看到一些人宽袍大袖粉墨登场,无论是祭孔还是什么“汉服”运动,觉得好玩之余,也未尝不感到一分欣慰,因为中国总算有了摆弄这些的国势了。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
  事情还有另外一方面。这100多年的现代化的确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强加给我们的,为此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同时,也要承认,光靠传统我们走不出近代大危机,还要靠现代化。你喜欢柏油马路也好,不喜欢柏油马路也好,那是必由之路,花蹊柳径是走不出去的。数理化谁爱学啊,但你得揣上它,这样才走遍天下都不怕。另外,我们也要承认,现代化在相当程度上也是一种内在于我们的东西,它符合人类绝大多数包括中国人对舒适、清洁、快乐、富裕、健康、长寿、便捷这类古老而恒久的价值追求。坦率地说,没有西方扩张,我们或迟或早也要走上这条路。头些日子翻阅《厕所的历史》,非常有趣。按照当时西方游记的说法,清代的北京是一座臭烘烘的城市(巴黎、伦敦也好闻不了多少),抽水马桶以及城市排污系统的普及,欧美、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确是得益于工业文明的欧风美雨,虽然鸦片炮舰也是那阵风雨送来的。西方文化,特别是其中的科学技术和工业在这方面的贡献是了不起的。因为了不起,他就唯我独尊,就多吃多占,就欺压其他民族和文化,这样就引起后者的反抗。这反抗包括了学术、文化上对“西方中心主义”的批判。这批判的基本立场和大方向是对的:自由落体运动放之四海皆准,但你西方的社会人文经验包办不了全世界的事,还差得远呢,别太膨胀了!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如果因为批判“西方中心论”而不分青红皂白,把科学、理性也一网打尽,那你是走不了太远的。毛泽东早说过,要防止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很多事情的确需要两头想,多想俩来回。
  关于西方知识体系中的科学技术跟中国传统知识中相关部分(以及世界其他各处的所谓“民族科学”或地方性知识)的关系,我曾跟友人讨论过中西医的例子。友人认为中医的思想方法属于整体论,应高于尚处在原子论的西医。我理解他的出发点,但觉得这样的说法失之偏颇轻率。其实世界各民族前现代阶段的知识,都有整体论的倾向。西方的医学知识走出这种整体论,应该说一种提高和进步。偶尔读到上世纪60年代出的《医学常识问答》。问:民间“十滴血一滴精”说法有没有科学根据?答:没有,因为根据化验,精液的成分基本为水,余下为少量蛋白质之类,因此“纵欲伤身”的说法没有科学根据。
  那时的西医的确停留在原子论的初级阶段。但今天的西医已经不这么看问题了,它找出了精液与免疫之间的内在联系,认为房事过度会导致免疫力的下降。这样的西医知识,便与瑞大叔、西门庆这路人活不长的民间经验握手言和,尽弃前嫌了,而且是在一个更高或更深的认识层次上。
  关于西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说法,似是而非。这个现象今天与其说是医学认识上的事实,不如说是医疗体制上的事实。一个患者左手发麻,西医会让他查神经,查颈椎,查心脏,查脑血管,而不会攥着他的手不放——会攥着他的钱包不放。心脏虚弱,西医也会把原因找到两三尺之下的腿部肌肉。由于分析多了,分析深了,知识就从经验上的简单相关升级到复杂的因果联系。原子主义或许仍是今天西医的现状,但肯定不是它的趋势,它的趋势是从原子论走向更高的整体论。相比之下,中医的“整体论”因为没有经过一个非整体论的过程,基本还在《金匮要略》那儿原地踏步,屈指一算已踏了近两千年了。“文化保守主义”老前辈陈寅恪说中医“有可验之功,无可通之理”,应是平允之论。物理学进步了,化学进步了,生物学进步了,但都没有深化中医对疾病和健康的认识,它还是“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那一套。由于“理”停滞不前,它在某些“功”上相对于西医的优势迟早也会丧失。总之,应该对中国与西方、对传统与现代化做新思考,但一定要守住“实事求是”命门,不要把这100多年辛辛苦苦取得的进步都思考没了。
六、大目标从哪里诞生
邪里邪气的“文化”与公民精神的文化
  中国这100多年处在剧变当中。剧变社会里,大家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匆匆赶路。五四那一代精英的感觉就是国亡无日,着急上火,看什么都像中国的病根,看汉字、中医、旧体诗、京剧什么什么的都不顺眼,觉得中国都是它们害的。那时候他们骂中国骂得很激烈也很过头,但并不幻灭,你从他们文章中读不出破罐破摔来。他们认为只要找对路,搬掉路障,实现了现代化,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到1949年由乱而治,中国从近代危机里第一次伸出头来,扬眉吐气,信心大增。全民族在工业化、现代化道路上日夜兼程。文化上要建设底层文化,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也是不小的抱负。但因为时间短,建树不多,也不牢固,后来政治上往极左一偏,又把取得的一点成绩,如京剧现代化之类全赔进去了。“文革”破产,使整个中国革命名誉扫地,并进而殃及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历史、山川人民。文化精英经历了近代以来最深刻也最肤浅的幻灭,所剩无几的灵魂后来又被市场社会洗劫一空。你看那帮名导演名演员,别看一个个干得挺欢,不少人怀里揣的都是外国护照。这年头揣哪国护照本来用不着指责人家,但起码这说明他没看好中国,对中国的命运没有担待,只想同甘不想共苦。作为普通人,追涨杀跌、买绩优股抛垃圾股都很正常。问题在于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文化精英。很可惜,这些精英徒有精英的派头和行头,灵魂上比小市民还小市民,简直就是一帮乱哄哄的精神股民或价值难民。他们干得再欢,也不过是个文艺包工头、打工仔,赶紧捞点名利“回家过年”——赶上风吹草动,他们一撒鸭子全没影,留下的净是烂尾楼。再造中国文化的历史使命,肯定不是这样的肩膀承担了的。这样一群精神上的叫花子,由他们做文化艺术的领头羊,能是什么结果呢?这30年的文艺当然有成就,但这成就跟中国的走势和气势不成比例。中国本应该出现伟大得多的文艺。
  就说传统戏曲吧。上个世纪60年代京剧现代化再创辉煌的气象早已荡然无存,没完没了老是《三岔口》《穆桂英挂帅》,现代生活也只能演点计划生育什么的。古不能为今所“用”,结果就是灭亡,于是大家纷纷挤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标本盒或收容所去求“生”,一种了无生气的生存。外来的话剧,这30年来在艺术上没有完成民族化,思想上基本上没有走近过当代社会政治生活的前沿,这些年更成了插科打诨的去所,对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谈不上多少贡献。音乐剧都是《猫》《西区故事》的生搬硬套,毫无中国气质,像当年《洪湖赤卫队》那样动人心弦的,半个也没有。绘画两点成一线,从画家的工作室直奔富翁的客厅,跟集邮、炒普洱茶可以分在一个小组了。再说电影,改革开放初期有些电影像《牧马人》《天云山传奇》还能把人民自己的伤心事,哭给人民自己看,而今天那些“大导演”净组织中国历史文化向西方卖淫慰安——西方一看中国还这副德行,觉得又安慰又安全,可以继续猥亵,接着欺负了。诗歌越混越没样,好像都不是不足挂齿,而是说着丢人了。唯一有些起色的是电视剧,那也是靠广大劳动妇女,也就是大妈大姐们坐镇电视机前把关,创作、制作方才不敢在审美上胡来。小说就没这福气,读者中不少没吸毒但胜似吸毒的小资白领,他们逼着作者按照他们的嗜好,编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总的说来,这30年文艺的成就不可能没有,但也真不是多大,一身邪、戾、匪、嗲、妖气,有愧于这个沧海桑田的大时代。
  中国的经济明明爬到了五楼六楼,可“上层建筑”还窝在地下室里,这是中国社会突出却不显眼的一个矛盾。在全世界的文化生产链中,中国现在相当低端,每部大片都要打造新款美妞送戛纳威尼斯,那是生产链最低端的卖儿卖女。真正高端的文化产品是要形成我们自己的理想信念、社会关系、生活方式、发展道路、审美标准。有了这些东西,外国人才来取经而不是来嫖妓。所以,要树立大抱负、提升软实力、改良社会、重建人心、促进文化艺术的产品升级,应该是未来若干年中国社会特别是文化思想界的一个重要任务。现在这拨所谓的大腕,他们占据着最大的资源,但凡做出一点垃圾来,就通过强大的资金和权力进行媒体运作,忽悠全民认购。中国文化要真正复兴,这些文化艺术的“领军人物”要么改邪归正,要么下岗出局。他们是这30年的社会文化、社会心理的产物,他们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中国不往前走则已,中国的文艺不向上走则已,要往前向上,就凭这些人,凭他们这副败家丧气的样子,走在队伍前头肯定是要耽误事的。
  解决这个问题的资源在哪里呢?我们先不说文化,先看看体制。今天的文艺体制大致分三块:一块是政府机构,一块是商业市场,一块是公民社会。
  高速发展的经济让政府财源滚滚,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往往一台晚会就花出去几千万,组织一场什么“文艺国际研讨会”就是几百万。那些国家院团还有组委会之类,给人的感觉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倒也不一定是他们特别有钱,而是说他们有了钱也弄不出像样东西来。纳税人那么多钱被他们拿去设了那么多奖项,请了那么多评委,摆了那么多酒席,考察了那么多山山水水,结果洒出去的人民币倒是种出点什么没有啊?其实问题不在艺术家,也不在院团领导,他们都挺值得同情的。问题的根子在于没有大抱负的体制的日益僵化,款拨得越多,事办得越差。你说他拿钱没办事那肯定是冤枉他,说他办少了事也是冤枉他,但说他办了跟没办差不离就没冤枉他。他们用人民币搭彩虹桥,堆砌“今天是个好日子”,没有一点自我批评、自我警戒的能量和气量,使得一个民族灵魂建设的文艺沦落为指甲油或精华素。文艺的许多部分是需要钱的,但文艺最珍贵、最核心的部分与钱无关,那不是富出来的,是苦出来的。
  如果说国家院团这一块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那么商业市场这一块则是除了钱什么都不认。原来好多人觉得只要一市场化,艺术上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这七八年我观察了戏剧和电影,还真没看出来,看到的是每况愈下。跟好莱坞接轨的那些商业大片,什么黄金甲、无极之流,真就是锦盒装的垃圾。他们哪一部都掀媒体狂潮,哪一部都成天下笑柄。戏剧剧场这些年市场化的结果也出来了:各个剧场的那台上和台下就跟组织了互助组似的,你教我无聊,我帮你下流。最盛行的就是恋爱加搞笑,因为投入低产出高啊。演员就差下台一人按住一个观众做痒痒肉的工作了。观众几年下来差不多被改造成只会笑的剧场动物。记得有一回在一个挺大个的剧场里看戏,台上的幽默感差极了,但台下的痒痒肉却发达极了,满场乐得前仰后合,叮叮当当都快把椅子背儿砸劈了。有时候台上明明演的是段悲情,照理该哭,但台下非笑不可,笑得演员导演哭笑不得。所以起码目前来看,市场一样担当不起重建中国文艺的重任。不过,现在电视剧看样子进入了良性循环,呈现出市场积极的一面。
  我比较看好的是第三块——公民社会。公民社会不光是非政府组织,还包括很多并没有比较稳定的组织,因此无须向民政部申请注册的关系、组合和活动,包括民间那些一块野营的爬山的,一块演戏的评戏的。周末你去公园看看,老百姓自己载歌载舞,唱着唱着就跳起来了,看着看着就加入进去了,那气氛比国家大剧院过瘾多了。目前互联网其实就是中国最大的公民社会。博客的社会含义是人人办报纸办杂志。人人办电视台的日子也快了。多少个人博客、论坛、MSN、QQ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并不断地伸头探脑,从虚拟走向现实。写诗的,摄影的,聊电影的,交流音乐的,传统的生活类别它几乎一个不少,传统没有的它也造出来了,而且许多都跟市场无关,跟宣传部门不挨,而且越玩人越多,越弄水平越高。这十几年互联网可真解放了不小的文化艺术创造力和生产力。就说传统文艺现代化吧。那些年互联网上像王佩写的对子,王小山写的快板,生香活色,灵动天成,真让人叫绝。这就是公民社会的文艺,真比国家那块有活气,比市场那块有灵魂。群众自发的艺术,才不管什么市场份额,也不争什么金鸡金蛋奖,它没必要为了一鸣惊人而狗急跳墙把自己弄得怪物似的,反倒显出一种深刻的从容和优雅。我原来在朋友那儿看过她祖上留下来的书画,都是文人墨客间里互相解闷的,根本不是那些装腔作势的书画家可以比的。老百姓不在那道,不吃那饭,也不受那管,因此倒更可能接近艺术的两个境界:自由和自然——你看有些短信的文学水平多高啊。这些年公民社会对文学艺术的参与一直在进行。再说流行音乐吧,不少音色如崔健和田震的那种嗓子,原来是不入“流”的,但却在公民艺术的天地里得到发展壮大,最后体制也只好扩大修订自己的“美学”,开门请人家进来。人家也是一方天地,你把人家关屋外,其实是等于把自己锁屋里。网络上的群众参与造成了文艺上的大民主,像《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像很多非常有新意的作品,对官、商文艺形成了竞争和压力。作为第三方面,虽然目前还在造反起事的阶段,闹闹哄哄,副作用也不小,但公民社会参与造就未来中国文艺的大趋势是明摆着的。2009年山寨版春晚虽然流产了,但却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我绝没有贬低国家与市场、把公民社会当灵丹妙药的意思。其实三者本身各有特点。特点而已,用得恰如其分就是优点,过犹不及就成缺点。一个比较理想也还算现实的格局应该是让国家、市场、公民社会三足鼎立、让它们扬长避短、形成良性竞争与合作的混合文艺体制。按说这三样东西目前也都并存,但现在的社会指导理论,却没把混合体制当成一个长久的家,而是一个临时的店——也没准就当成发廊里屋的那张野鸳鸯的床呢。站资本那边的,他们惦记的是“大资本小政府”,是希望中国改成中华股份有限公司,谁钱多谁控股,看这帮当官的还吃谁!当官的说了:想什么呐?改公司也是我当董事长,现在大家先练习着管书记叫“老板”吧,啥时候叫顺了啥时候改名,改得成算我吃自己,改不成接着吃你!从无数个案去看,如今官和商的关系真是够没劲的,要么是狼狈为奸,要么是你吃过来我灭过去。这怎么行呢?所以我们希望公民社会加入进来,起点好作用。我想起那几年全国大学生戏剧节,剧协资助了30万块钱,他们进行公益基金式管理,营销上借用了市场的手段,排了40部戏,在几个剧场里热热闹闹了近一个月,末了还剩了几万块钱。廉洁、效率、群众参与、自我实现,应有尽有了。这件看似不大的事情还有一层不小的意义,那就是公民社会改良了政府,借鉴了市场,形成了三者间的良性关系。
  树立大抱负,舍弃小吟味
  中国要有大目标、大抱负,而不是小吟味、小情调。中国的精英,尤其是政治和文化精英,应该建立起这个自觉。
  遥想当年,秋收起义毛泽东率领百十来人上井冈,靠的就是大目标、大抱负,没这东西,这小股人马在近代大漩涡里一圈就转没了,连个泡都不会冒。《张学良回忆录》里说,北伐军所向披靡,打得直系、奉系落花流水。有天张大帅把少帅找去研讨这件事,大帅说:小六子,我想不明白,咱要枪有枪,要炮有炮,还有独一份儿的德国山炮团,轰他们不就得了呗……咋就轰不动呢?少帅说:爹呀,咱是有枪有炮,咱有德国山炮团人家没有,但您想过没?人家有三民主义,咱没有啊!大帅不服:“三民主义”嘛玩意儿啊,我还“五民主义”呢!过了两天大帅又把少帅叫去:小六子,你说得对!咱还真缺个“三民主义”啥的。东北的高粱茬子老子还没吃够,咱撤!“三民主义”是什么?是大目标、大抱负、大是大非!有了这些,就有民心,有力量,有方向,那些土军阀不服气还真不成,所以国民党一路就起来了。共产党也起来了,靠的是两次世界大战和上世纪30年代经济危机所鼓荡起来的世界社会主义的天风。我头些日子见过朝阳区的一位老太太,95岁了,还办学校、写书法、不戴眼镜刻剪纸,真是个老神仙。她是解放后朝阳区文化馆第一任馆长,辅仁大学学教育的。解放后那阵儿,她说早上起来六点钟一推门——“革命”去了,晚上九点钟一拉门——“革命”回来了,下工厂,跑基层,没日没夜。像这样不计成本,豁出性命的,那个时代大有人在,结果很快就改变了国家一穷二白的面貌。有了大目标,人的精神状态就不一样,走路都有弹性。没有大目标,东也不是西也不是,走走人就走懈了。到了“文革”,老太太说,坏了,一定是奸臣当道了,要不怎么我敬佩的好人都成坏人了呢?甭革命了,回家吧。中国革命为中国人树立的大抱负大目标,到“文革”盛极而衰,民心士气被造反、串联、斗批改挥霍光光的。到了“文革”后期,整个风气开始低靡,社会开始用小情小调来反弹极左政治。夏威夷吉他弹奏的《划船曲》、刘淑芳女士演唱的《宝贝》在青年中广为流行。刘女士那一句“我的小宝贝啊!啊!我的宝贝!”对于听者的影响,用当时一首革命历史歌曲中的歌词说,就是“撂倒一个,俘虏一个”。“文革”结束之后,小平同志审时度势,对大目标大抱负做出了历史性的调整——他明白没大目标还是不行的。他说,解放全人类的事就先放一放吧,来个短期点的、实际点的——国民经济翻两番,每人钱包鼓两鼓,先鼓后鼓都得要鼓!那时候刘晓庆这样的歌星影星一天能多挣五毛钱,就觉得像是活在童话小人书里了。所以,甭管先鼓后鼓、让钱包鼓了再鼓的目标,一个“鼓”、一个“先”,的确给了普通中国人极大的推动,大家狼奔豕突,都想当那“先鼓”的。这个目标当然有代价,代价出自先后之间的距离。按小平同志原来的设想,大家都还在同一个马拉松方阵里,彼此顶多差个十步八步。没想到刚跑到一半,前后就差出好几里地,后面的连前面的背影都看不见,看不见背影人就会绝望,就可能出事。另外,这个目标还有个局限性,局限性出在“一”鼓、“两”鼓上的数字上,这种数字化的目标,哪怕就是“七”“八”,也都还是相对容易实现的。容易实现当然也算优点,但同时也是缺点。太容易实现了,人就容易进入酒足饭饱的状态,酒足饭饱的状态就容易导致提笼遛鸟、逛八大胡同的行为。今天的精英碰到老同学翻来覆去是那几句话:“车也有了,房也有了,啥都有,没急没慌的,连裤裆都不闹事,时不时还得带着伟哥去找小妹提提神儿。”总之,精英无精打采腐朽成这样,说明既有的目标该调整了。不调整振奋不了精神,进入不了状态,凝聚不了力量。中华民族在世界文明史上还需要跨出一步,她需要动力,动力来自目标。
  现在腐朽分两路:一路是奔西方的后现代;一路是没落贵族牡丹亭。因为他们都是穷人,没有别的可效仿,只有一个是洋腐朽,一个是原来的腐朽,就是牡丹亭那一路。
  中国应该成为一个价值多元的社会,小情小调、旁门左道,甚至腐朽没落的东西也应有存在的空间,一个健康的社会理应如此。同性恋、双性恋让他们恋去;裸奔找个人少的地方让他们奔去;像李银河博士把“虐恋”说得精美绝伦,也没问题,就是音量别太大了。有那些特殊嗜好的人关上卧室门,拉上窗帘,用小鞭子、小刀子、小铐子切磋技法、创新美感,只要是愿打愿挨、不出人命,社会不应该干预他们。但同样,他们也没必要老跟没这嗜好的社会大众兜售那套东西,说这才叫“先进文化”呢,这才美得高级呢!社会的主流不能跟他们走,跟他们走中国就完了。中国还要往上走,往上走要靠天足,而不是靠小脚——《采菲录》里记古人玩小脚,也玩出《美学》上下卷了。中国这么大的人口规模、历史规模和文明规模,既然进入了世界历史,你就得有大的作为,不然就得出局。
  现在的文学家、艺术家,从个人来说,大都还挺有想象力,挺有情趣的。但这么多年的世界观、人性观和美学观教导他们,凡有大目标、大抱负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只有小吟味、小情调、小玩闹才货真价实。于是他们苦练“缩身功”——把上半身差不多缩没了,光剩下头那俩部位了。就说这“下流话”吧,老的跟少的学,男的向女的学,你追我赶,看谁先把嘴练成肛门。结果很快,他们真的变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傻子、疯子加混子。哪家孩子要从事文艺,家长不急得飞檐走壁呀!
  张文木有句话说得挺好:个人的崛起要搭乘民族的崛起才事半功倍。个人跟民族的关系是风筝跟风的关系。如果民族的天风浩荡,风筝一下子就上去了。天风没有,您拽根小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能跑出个相对二三级风来,风筝也就五六米高。所以对我们来说,就要立中华民族的大志,要对人类做更大贡献!
七、猥琐心态支配下的文化世相
论白岩松不如宋祖德
  中国如果没有了大目标,文化上就剩下扯淡了。有个大报的记者采访我,让谈谈宋祖德的问题。他们的切入点是所谓的“伪道德卫道士”和“侵犯名人隐私”。我说,要是从这样的角度切入,那你们和宋祖德也没有多大区别——究竟有几个人拿宋祖德当道德卫道士?大家看宋祖德主要是看他扯淡,开开心。现在的媒体一个劲向下三路看齐,正经事不谈,光扯淡,才使宋祖德这样的人应运而生。但要我说,既然是扯淡,宋祖德比白岩松强。宋祖德是明着扯淡,可白岩松明明是扯淡,却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比如他报导陈云林见马英九,说是“细节很重要”,细节是很重要,可他给我们的是什么细节?两个人的眼神!要说两个人的眼神确实非常特殊,这也算是新闻热点,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完全是没话找话,这难道不是扯淡吗?
  中国在文化上的衰败不应该只限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的这30年,衰败的过程比这个要早得多。鸦片战争以来,我们确实被人家在物质上打蒙了,打蒙了以后,大多数人丧失了所有自信,赶紧模仿。而那些没丧失信心的,如遗老遗少,他们也没说出什么有见识的东西来,不值得称赞。要学是对的,可那么着急地学,咱们可以想象,肯定学不太好,要接轨,很难接,是有一个过程的。
  日本在文化上倒没有衰败到这个样子。日本应该说变了很多,模仿西方的也很多,但是没到我们这个地步,还有一些原创的、本土的、民族的东西。包括我们自己以为的中式流行文化,如港台流行歌曲,还不完全是西方文化,它的源头主要是在日本,日本成了东亚黄种人文化的源头。
  卡拉OK就是日本人发明的,欧美是跟日本学的。日本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是原创的。比如绘画,东山魁夷,人家学了西方画又保持了东方精神,咱们拿得出这样的画家吗?真的拿不出来!从物质文化角度去解释,日本受的打击比中国轻,站起来比中国快,比较快就恢复了自信,比较快就比中国有钱,文化要来自于物质的相对充裕,当时日本也不阔但是比中国有钱。
  中国有原创性的东西,坦率地说是在毛泽东时代。那个时代我们也没钱,但因为隔绝了,我们只能自己玩自己的,倒玩出原创性来了。中国歌曲日本人会唱的,除了“文革”歌曲几乎没有。我听到过日本人很豪迈地唱“文革”歌曲,什么《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东风吹,战鼓擂》。很多日本人一句中文不会,但是这些歌他们能用中文唱出来,字正腔圆。我决不是说要回到“文革”去,我只是讲一个文化现象,文化传播有自己的规律。
  日本人会唱“文革”歌曲,当然跟日本当时的学生运动是有关系的,但是不得不承认,“文革”歌曲未必优雅,却有自己独特的特色,你可以把“文革”歌曲看成一个种类。当时也还有一些音乐是比较优雅的,比如说《红色娘子军》的音乐就并不坏,而且后来这些音乐被电影大量反复引用,就说明这些音乐是成功的。
  改革开放之后,大家说中国人在精神上垮了。这种“精神上垮了”我看也不完全是引进了国外物质文化的缘故。说改革开放后我们精神上垮了,首先是“文革”当中精神上已经垮掉了。“文革”中出了好多问题,所以精神上已经垮掉了。这个过程,严格讲是精神上先垮,物质文化在后面,而西方精神文化附在物质文化上跟进来。
  还有,所谓的高雅文化,比如《图兰朵》那些东西,让那些所谓的高等中国人去附庸风雅,但是流行文化不得不考虑东亚文化的特点。东亚文化还是有她的纯真性的。中国流行文化主要源头在日本,不喜欢日本人是另外一回事。
  我认为,大目标对于文化的原创性是非常重要的。毛泽东那个时候就有这种大目标,是否完全正确是另一个问题,但大目标没有以后,精神上颓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出现站得住脚的文化产品的。
  我再重复讲一遍,就是百年奥运这事。“奥运会是中国百年梦想”这个口号提得相当糟糕!奥运会是件好事,办得也不错,中国人感到自豪也是真实的,但如果说奥运会是中国的百年梦想,就不是事实了。中国百年一开始的梦想是救亡图存,救亡图存成功之后有一段的梦想也是在全世界除暴安良,解放全人类。
  举办奥运会是中国后来几十年的梦想,那么到了现在,中国还得有大的梦想才可以,要比奥运会这个梦想大一万倍。一些官员讲的话也很让人瞧不起,比如说“奥运会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前”指的是什么时候?是昨天吗?要是昨天到今天这么说也对,可你甚至不要说八九十年,就算说个50年,好像也不是中国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无论是国内、国外,中国面临的挑战在这几十年中比奥运会大一万倍的有的是。记得当时中国申奥成功之后不久,一个德国记者来采访我,用非常蔑视的口气说:这次你们申办成功了,你们一定自豪得不行了。我当时一拍桌子说:“你懂个什么?中国作为屹立在世界上几千年的超级大国,办过多少比奥运会大的事!不讲几千年,就讲最近几十年,中国办过的事比奥运会大的有的是,抗美援朝跟联合国军打不比奥运会大吗?”他当时就傻眼了。
  改革开放这事不比它大?三峡工程也比它大,“神五”“神六”“神七”不比它大?汶川地震这个挑战不比它大?奥运是件好事,大家也高兴,但是最起码我们的精英应该明白,奥运会就是玩玩,玩得好点,高兴高兴是个好事,仅此而已。我们中国的百年梦想就这玩意儿,也太没出息了。这种猥琐心态,老往下走,姿态放得越低,越庸俗越好,这个必须改。
  精英们怎么扭曲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
  我把“韬光养晦”这个问题也稍微说一下,这里面也有个人经历的问题。那次关于我们写《全球化阴影下的中国之路》那事,把乔良给请来了,乔良对我们写的书特别有意见,说我们现在应该韬光养晦,应该潜伏,当时我跟乔良说了,我说战术上可以潜伏,战略上是不能潜伏的。因为战略涉及到几年或者几十年,怎么潜伏?潜伏只能绑住自己的手脚,啥事不干,这叫潜伏吗?潜伏是准备打击敌人的,但这是自缚手脚啥都不干。
  什么东西往低了降,我们就特低,中国古人有一句老话,“取法乎上,得乎其中”,这是“取法乎下”啊!“取法乎下”,能得什么玩意儿?得的负数,这是有问题的。中国这种普遍的风气,“取法乎下”这个东西要扭转,我们不能把老百姓看太低了,老百姓未必喜欢“取法乎下”的东西。
  这里再讲一下所谓“中国人的劣根性”的问题。就拿这次汶川地震来说,把它跟美国新奥尔良的卡特里娜飓风做一个对比。这个故事我还是听南方报业集团的摄影记者讲的,咱们都知道南方报业集团在理论上是亲美的,是逆向种族主义的,绝对不是民族主义的,但是这个记者只讲看到的情况,不讲理论。他说的是绵阳的那个大体育场。他说:“进去以后一看,中国人就是守纪律(当然守纪律也可以说是优点,也可以说是缺点)。几万人的体育场,里面井井有条,男人都住在边上,妇女孩子在中间,没有任何骚乱和不守秩序。”他还说:“官方的老一套组织手法是管用的,在面对灾难时,就是能起到一个好作用。经过这么大的震灾,原来的组织系统是找不到了,但是很快就从基层重新建立了党支部,形成了一定的秩序。再一个就是官方的各级宣传部门,挨着一个一个点来找榜样、树典型,这事还真管用。”
  当中国的普通老百姓面对危机的时候,他们的抗击打能力、组织能力远远强过美国新奥尔良的民众。新奥尔良出现了当街强奸、轮奸、抢劫,所以军队要拿着枪进去,见一群人围着就认为是暴徒,就朝头顶上方打,叫你趴下,作为预防措施。看到这样的对比,你说到底是中国国民素质高还是美国国民素质高?在应对危机的时候,谁的力量更强?我告诉你,绝对是中国的民众力量要比美国新奥尔良的民众强。
  关于范跑跑的事,我碰到了一些去了现场的志愿者,他们说教师当中像范跑跑这样甩了学生先跑的,他们只听到这么一例。这帮知识分子给范跑跑找理由,说人到那个时候都害怕,都跑。我也不知道我在那种情况下害怕不害怕,我可能也害怕。但无论如何,事实是像范跑跑这样的教师绝无仅有,而像谭千秋这样的教师却有许许多多。
  范跑跑后来发了帖子,刘仰跟他谈了很长时间。他承认,发这个帖子是故意的,尤其是把“即使是亲妈也不救”那段话加上去更是故意的,过去根本没有这么想,写的时候想一定要加上去,写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刺激一下大家所谓的虚伪的道德神经,他就是这目的。
  中国的普通老百姓,平时在思想层面上也很容易受到精英们的误导,往下三路溜,但是在危机压力到来的时候,他们的本能反应是很优秀的,素质相当高,远远高于欧美民族,这是中国文明几千年积淀出来的高素质,已经融化到了基因中、血液中。
  有些人一听你说中国老百姓素质比欧美民族高,又要跳起来了,他们马上会提出随地吐痰的问题。我举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我去英国,在泰晤士河边,看到满地都是口香糖的痕迹,烟头、烟盒等等,实在是挺脏的。口香糖的痕迹肯定比单纯的痰迹难刷掉,据说英国政府每年要花好几千万英镑来刷这个痕迹。讲素质对比,我们可以把泰晤士河边跟上海黄浦江边比较一下。我们不能讲黄浦江边上比泰晤士河边上干净,其实这两个地方差不多。但是黄浦江边的人口密度比泰晤士河边的高得多,那么上海市民,以及到上海去的游客人均造成的肮脏和污染,肯定比英国少多了。你说哪个国家的国民素质更高?
  我把这个见闻贴到网上,又有一些人蹿出来,说我去的肯定是伦敦穷人区。我告诉他们,从我住的地方步行到女王居住的白金汉宫只要20分钟,如果你说女王也是穷人,女王住的是穷人区,那我也没话说了。
  随地吐痰是坏事,不管外国人在这方面做得怎么样,我们都不应该随地吐痰。但是你们有什么根据,有什么理由把这件事拿出来作为中国国民性比外国人低劣的证据?汶川地震中,中国老百姓所表现出来的高素质,你们为什么就熟视无睹?
八、钱钟书:轻薄浮躁文化氛围里诞生的“泰斗”
九、王朔热:民族精神下行期的典型症候
十、王小波的“门下走狗”们,应该长进长进了
十一、王小波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虚伪、最丑陋的神话之一
十二、一个正常的社会,动物性还是少一点为妙
很多年前,我儿子上幼儿园时,被小朋友称为“刘闹闹”。因此,“范跑跑”“郭跳跳”这两个2008年使用频率很高的媒体用语,与幼儿园小朋友的习惯用语、智力水平有一拼。
  我对于范跑跑的整体情况不太了解,只能对他在地震后的小事说点看法。范跑跑这件小事,肯定要涉及道德问题,也肯定要涉及自由问题。批评范跑跑的人总离不开道德标准,维护范跑跑的人也离不开个人自由、个人权利。这两个问题在人类历史上争论了很长时间,所以,我就把这件小事放大了说说。
  范跑跑的行为及其理论依据属于个人自由的范畴。有些自由主义的拥护者也批评范跑跑的“自由”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仿佛范跑跑玷污了他们心目中的自由。这种观点似乎在说——你的自由不是自由,我的自由才是自由。到底什么是自由,最终又变成抽象概念的思维操练。其实,只要看看范氏“跑跑自由”产生的背景,大概可以清楚一点。
  范氏“跑跑自由”属于欧洲近代主张个人权利、个人自由的大潮流,站在一个纯粹“自然人”的立场,没有多少可指责的地方,很多西方理论大师,很多年以前就主张过,不算新鲜。但是,这一个人自由观念产生的背景是欧洲中世纪宗教道德严厉管制后的道德幻灭,因此,这个自由观念就有点特殊。欧洲中世纪在上帝的名义下,对人们的世俗生活制定了很多道德规范的约束,例如,性生活只能为了繁殖后代,不能为了享乐,因此,夫妻之间性生活,连衣服都不能全脱,诸如此类的很多。可以说,在欧洲中世纪,有一个极为严厉的道德权威,或者说,存在一个很不以人为本的普世道德。欧洲近代史上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开始,出现的各种关于个人权利、个人自由的理论,都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
  由于极为严厉的宗教道德权威的存在,因此,反对这一道德权威的自由主义不免也用力过大。通俗点说,宗教道德权威加上社会等级制度对个人自由控制得太严,自由主义的反抗也就超级强大,出于矫枉过正、物极必反的规律,反抗中世纪道德权威的个人自由,在很多方面确实是走得太远了。在需要革命、需要变革的年代,以极端对付极端,是一个常见的规律。因此,由于欧洲中世纪道德权威过于严厉,自由主义的极端反弹就变成不要任何道德约束的“自然人”的天然自由。范跑跑的自由,无疑是接受了那个时间点上的自由,从曲线的角度说,就是道德最低点,自由最高点。
  但是,身处现代的范跑跑,接受欧洲几百年前的自由观,明显是落伍了,没有跟上祖师爷前进的脚步。一个社会总是需要道德的,几百年前的自由观,经过几百年的自由实践,造成很多不良的社会现象,因此,在西方祖师爷那里,对于老式自由已经有了很多反思和具体矫正。这也是范跑跑的自由,被某些自由主义者批判,说他是玷污自由的原因。因为,几百年后的新式自由,与几百年前的老式自由确实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公共道德对个人自由的限制。老式绝对自由年代里的很多自由,渐渐重新被道德约束,例如,性行为在家里可以很自由,但是,在公共场合则不能很自由。上个世纪60年代,随着嬉皮士在欧美的蔓延,公共场合的性行为差一点变成普遍化的习俗,最终还是被打压下去。现在,虽然在一些天体营、裸体海滩,还残存着一些公共场合性自由的痕迹,但毕竟要受到相当的限制。从另一个角度看,虽然公共道德制约了公共领域的自由,但是,在隐私权的名义下,个人领域的自由限度还是很开放的。现在不会有人要求男女私下性行为的时候,像欧洲中世纪一样,不能脱光衣服了。因此,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老式自由经过变化,现在与新式道德产生了一种平衡。在曲线上说,自由降低了,道德提升了,有一个互相的让步。范跑跑的第一个失误在于,没有很清楚地看清老式自由已经不时髦了。
  第二,职业道德对个人自由的限制。经过几百年老式自由的实践之后,人们发现,光是用公共道德限制个人自由还不够,公共道德只能在公共场合有用,在很多非公众的职业场合,个人的自由也需要限制。其实,职业道德并不是新鲜事物。早在古希腊时期,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可以算作最早成熟的职业道德。然而,由于中世纪宗教所规定的普世道德非常强大,因此,在那个年代,职业道德往往混在普世道德之中,没有凸显出来。现代社会的职业分工比古代要多,职业道德的规定和约束,在公共道德弱化的情况下,地位越来越高。范跑跑的第二个失误就在于他忽视了祖师爷们已经提升了职业道德的新动向。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范跑跑被批判的原因,一是把几百年前老式的个人自由,放大到现代公共社会加以推销;二是在需要职业道德的地方,依然傻乎乎地宣扬老掉牙的骨灰级“自由”。所以,范跑跑在自由观上,真的没有与时俱进,没有跟上祖师爷的前进步伐,也许是信息不灵、眼界不广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赞同范跑跑,甚至还拼命维护范跑跑的权利呢?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中国近代的自由主义者,出于实用主义的目的,对于中国历史产生了普遍的误读。这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无意的。
  看看100年前,甚至到今天,对于中国古代道德堕落、道德虚伪、道德腐败的种种批判,几乎没有一样不是欧洲历史上批判宗教道德权威时,使用过的情绪,使用过的比喻,使用过的言辞,使用过的角度。毫不夸张地说,中国近百年来,批判传统道德的自由主义完全照搬了西方批判宗教道德权威的思路和手段。他们实际上把中国古代的道德传统等同于欧洲中世纪的宗教道德权威了。在今天看来,如果说欧洲老式自由主义是用锤子在砸房子,中国的自由主义就是用同一把锤子在砸鸡蛋。他们没有区分,中国的道德系统与欧洲中世纪的宗教道德权威是有很大不同的。例如,欧洲有处于社会最上层僧侣等级,中国没有这些享受特权的职业道德家阶层;欧洲的等级制度非常僵硬,中国的等级制度比他们柔性得多,等等。
  简单来说,中国古代的道德系统没有欧洲的宗教道德那么严厉,没有那么非人性,因此,如果说欧洲几百年前的老式自由把宗教道德打得半死不活,那么,这把破坏性过于巨大的武器,则将中国的道德毁灭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但是,这种毁灭道德的行为并没有让中国人真正获得自由,也就很难让中国人通过实践,对于这种老式的西方自由获得应有的反思。更为奇特的是,上个世纪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居然还借用了欧洲宗教道德权威的方式,对个人自由实行了严厉的打击。造成的结果是中国几乎处于既缺乏道德,也缺乏自由的状况。身处这种状况的范跑跑们,便很短视地重新祭出几百年前欧洲祖师爷的老掉牙武器,试图解救中国同胞于水火之中。这就是有一些人支持范跑跑的原因。
  因此,如果站在向西方学习的立场,范跑跑也应该学点新的,不应该只学老掉牙的,在地震这种场合,他更应该显示职业道德,而非几百年前的老式自由,所以他错了;如果站在发扬传统的立场,范跑跑只强调个人权利,放弃道德的行为,让本来已经很短缺的道德,在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场合严重缺席,所以他也错了;如果站在中西结合,取长补短的立场,范跑跑更是两头不沾边,两边不讨好。
  不管怎么说,从总体上看,中国社会现在的道德力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范跑跑们要向西方学习,这不算错,但是,应该针对中国社会的现实需要,学习并应用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生搬硬套别人的理论,别人自己都意识到错了,已经在改正、弥补了,范跑跑们的眼光还那么短浅,别说中国人要批评,恐怕西方老师们也不会赞赏吧。
  再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摆脱文化、社会的“自然人”,因此,所谓“自然人”的权利,最多只能做一个参考,不能做标准。从没有社会关系、没有文化背景的“自然人”,推导出理论上的天然权利,很多时候,与动物的本能差不多。比方说,地震之类灾难发生时,动物一般都四散逃开,拿什么道德教育它都没有用。当宗教道德权威把人变成木偶的时候,用人的动物性,撒娇式的、恶作剧式的反抗,确实还有点意义。但是,在一个正常人的社会里,这种动物性还是少一点好。
十三、这个时代的学术腐朽
如此离谱的学术进口商
  上个世纪上半叶,中国学术思想界出了梁启超、梁漱溟、郭沫若、吕思勉、潘光旦、钱穆、陈寅恪、费孝通这些杰出人物,他们都学有根基,富于真知灼见,能成一家之言。新中国时期,学术思想的确出了问题,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思想本来是有强大解释力的,可一旦成为教条,反倒束缚了我们对社会的认识。
  这30年,学术界按说够热闹的了,以中国社会100多年来的九曲九折的巨变,社会神经感受到的刺激应该是够强烈了,学术思想的原动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为什么看不到多少有原创力的东西呢?当然,回到世界体系内,跟着英美重新当学徒,这是一个比较根本性的原因。既然当学徒,就没有自己的东西,东西都是师傅的。其实这个问题在毛泽东时代也存在,马克思主义也不是中国的,那时中国不过是跟着西方另一位师傅当学徒而已。所以从大的历史视野来看,只有到中国完成了现代化的重生再造,走到了世界的前列,让师傅离休下岗,中国的学术文化才可能真正出现大的气象。
  但话也得从另一头说,人文社科跟自然科学还不一样,它具有很强的地方性、民族性,其普适的程度要远远低于后者。你跟外面的师傅学是能学到一些东西,解决共性的问题,但完全属于你自己的那部分,你是没有师傅的,你只能把自己当师傅。1840年这一跤,中国真是摔蒙了,天旋地转,看谁都像师傅。本来“中体西用”放人文社科这块比放哪儿都合适,晚清民初这批读书人,从小读的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他就是想全盘西化,把中国这个“体”当狗扔了它也要自己找回来,鲁迅就是例子。青年学子对他说,你对旧东西掌握得那么圆熟,我们觉得你真棒!鲁迅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呀,那些东西我不是想扔扔不掉嘛!当时就是想扔,连着中医、中国戏、中国字什么都扔,但这些东西哪儿那么容易扔掉的?所以到后来又提“民族化”“民族气派”,提“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提“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按说顺着这个路子是可以走出中国特色的社会科学的,你想那会儿帝、修、反都不要,可不只剩自己了么?但到末了连自己也没剩下——“文革”时期没有学术,因为不要的东西太多了,营养严重缺乏,把自己整得骨瘦如柴,一切都谈不上了。
  八九十年代的这拨知识精英由于生在封、资、修被通通取缔的年代,四书五经还真没读过,读的净是《半夜鸡叫》,他就是想中体西用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们再也不想中体西用了。我有个朋友上世纪70年代末在北大历史系读书,他说:这四年什么都没读,娘的光读外语了——还没读出来!他的情况当然极端了一点,但也挺有代表性。就举外语为例吧。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会七八国外语的在大众眼里也就是“挺神乎”一主儿罢了,跟我们看人用脚穿针引线的感觉应该差不太多,会让我们佩服,但不会让我们自卑。前面说到钱钟书从80年代的学术界热到90年代的全社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会好多种外语。我想中国也有会好多种地方方言的人,但就没有流传出来成为佳话。其实就是会斯瓦希里语、越南老挝语,甚至俄语、西班牙语也没什么用,还是得人均GDP高的那些国家的语言。从这里我们看到当时那种社会心理、学术风气的经济基础,简单说,就是美元跟人民币1∶8的比率。我们再说第三个原因:干西学批发商、零售商、广告商、运输队致富快。80年代出国,省一顿饭就能带回件小玩意,小玩意别看个头不大影响很大,往家里一摆,女同学见了就很可能就变成女朋友。当时经常听到,有学者出国为了多带些小玩意回来,顿顿方便面,由于营养跟不上,回国下飞机都是抬下来的。学者们去西天取经,取回美元马克和大好前程,被鲜花绕着,聚光灯照着,媒婆堵着,飘飘忽忽,哪儿还记得什么“中体西用”啊,他只恨自己这“体”生得不对,不幸生在了黄河两岸,只能站在黄土高坡上临风做自我批评,说黄土地上的体制不好,文化不好,人种不好,历史不好,地形地貌全都不好。都不好,怎么办呢?一些有宏伟政治抱负的说,那就让我们把东土改造成西天吧。另一些人说,那得猴年马月了,咱还争取直接移民西天得了。他们在争取移民的过程中发现,西天千好万好就是使馆签证处不好——不是所有人都给签。
  时代尴尬:接轨接出了鬼
  不让签也没关系,他们照样跟西方接轨。因为摸着黑接,有时会接出妙趣横生的结果来。随便举个例子,我原来干《中国社会科学》英文版的活儿,有回碰到一篇稿子,谈的是中国文学,里面有这么个词儿“世界新质生存母体关怀倾向”,一看头就大了。我找到作者说:这要译成英文,估计你也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你能不能把原文告诉我?他说:我也是抄来的,不知道原文怎么说。我说:那你就用家常话给我解释一下。他说:你就自己解释了吧。我说:是新生活么?他说:没错,没错,就那个意思。作者其实挺朴实的真是个好人,根本不是咋咋呼呼的新新人类,而且40来岁,本来是能好好说话的,但他说现在学术界就吃这套——显然也是被逼无奈。这路东西,90年代以来在史学理论和文艺批评中比比皆是。我有回浏览杂志看到什么“A层面上的D线效应”“B层面上的F线效应”,还以为是说二极管什么的呢,其实说的是中国话剧。学者们走到这一步还真不是学习西方,而是冒充西方了,因为西方好像也没到这地步。北京开的那家连锁店“加州牛肉面大王”,总部据说在加利福尼亚,历史据说有一两百年。有爱吃这面的去加州想尝回正宗,一打听根本没这么个店。前些时香港有位大陆出去在国外绕了一圈绕到那儿的政治学者丁学良教授,他批评中国的经济学家够国际学术水准(也就是在国外什么杂志上发表了多少文章)的不过五人,当时引起轩然大波,于是我对这个人便有了印象。有次等车买了张小报,上面正好有篇文章介绍他是中国“能品洋葡萄酒”的第一人。后来我又看到一篇报道,讲他从安徽山沟到社科院马列所,再到哈佛大学的成功攀登之路,也真是个人奋斗的一个小典范啊!他填出生日期只能填出年和月来,因为家里当年穷得买不起日历,父母只记得他呱呱落地、嗷嗷待哺的那段日子大雨倾盆,估计是盛夏。最近,我转到他的博客上浏览了一下,见他写的文章也跟《管锥篇》似的净是括号加外文,再一看那外文净是power、freedom、people之类,都是吓唬安徽失学农民兄弟的。本来从底层向上奋斗,特别值得大家的理解和同情,因为它体现了一种公平的精神,也给社会带来生机和活力。但像这样把自己奋斗成一个蹩脚的“高等华人”,就不太有意思了,而这种情况在今天的学者群体中,可不能说是少数现象。由这帮“睡觉打领带”的学人出任教授、博导、学科带头人,你又怎么能指望中国很快能出现有原创力、有“自由之精神”、符合中国实际、能够指导中国发展的学术文化呢?
  前一段时间,中国政法大学一个男老师被男学生当堂砍死,原因据说是因为一名女学生。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委还不完全清楚,但从网上报上披露的消息也能看出大概来。这位老师40多岁,来自湖北乡下,在法国留学多年,自觉血管里流的已经是“法兰西血液”,要以红格子裤的另类穿戴,把自己打造成大学校园的一道浪漫风景。这还不够,他还给女学生们写“徐志摩体”诗歌,还在课堂上跟学生夸耀自己法文比中文强,还在家里举办法国葡萄酒鉴赏派对,那感觉就好像他一生下来就被法国人抱养了似的。他从底层上来,想快点获得上层社会的身份标志,这没什么不对。但不幸的是,他弄了个法式徽章,法国不就是多风流韵事嘛。——要是英式、德式也不至于这样的结局。他正值中年,心未必不花,但也未必多花。不过既然佩戴了“地中海红帆”的法兰西徽章,他就不能不花,不花别人会说他那徽章是管人借的。于是寒光一闪,血花四溅。可怜他夫人怀孕5个月,也可怜那个男学生的贫苦父母省吃俭用,刚把孩子培养成人。这个悲剧的背后显然有崇洋文化的因素。
  话说回来,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学术的洋奴化应该说稍稍好了点,原因比较简单——学者领到的人民币多了。国家发放的科研基金几千已经不叫钱了,动辄几万几十万,那都是亿万劳动者辛辛苦苦干出来的,用老话说就是“民脂民膏”。怎奈被贪心学者蜂拥而上、须臾而尽——胡诌一篇谁也看不懂、谁也不会看的《科学发展之我见》就骗去了西部好几家农民一年的收入!某单位的领导就对下面的学者推心置腹说:小钱(科研基金)你们自己去骗,大钱我帮你们(到财政部)去骗。这些年搞的科研基金,在多大程度上成就了中国学术的健康发展,在多大程度上导致了知识精英对人民资产的抢劫,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学术腐败如今已严重到了见惯不怪、没人拿它当回事的程度。由于学术的腐败,读书人越来越没读书人的样子,一个个看着像官场上的小秘书、市场里的小商贩。小时候,商店卖东西的见小孩子淘气就嚷嚷说:学生,学校是这么教你的么?那时社会对读书人的道德水准是有较高期待的。如今谁还把读书人当回事呢?他们也没把自己当回事,社会的化粪池里,他们不算最如鱼得水,但也够能扑腾的了。从历史上看,读书人怎么也都还算是社会中比较健康的力量,带着棺材上任,国亡自沉的可不尽是读书人么?相对于其他群体,读书人成天“上下古今”,本来最有可能超越自身经验和利益,最有可能截断恶的链条,打破堕落的循环,成为前面说过的、社会改良的启动基金。但今天,你看他们或一头扎当权者怀里,或歪坐在资本家腿上,或一人一夜、被俩主儿轮包。我真纳闷,他们怎么会腐朽得这么神速呢!
十四、切勿去学香港“管家文化”
50年后人们再回头来看,中国今天学术思想的贫乏,包括文学,就会看得很清楚。这几十年中,中国压根就没人,没有像样的作家,没有像样的思想家。钱钟书,韩寒,算个什么?他们被吹成这样,其实没有任何像样的原创性东西,最多耍一点小聪明!中国的学术界、文化界在精神上跪着,怎么可能出现原创性的人物呢?原创是需要站着的。
  我曾经听到一个笑话:哈贝马斯来了,大家争着谁先跟他握手,真没出息。所以我群发了一个邮件,问:哈贝马斯是谁?居然就有人蹿出来说:你太没学问了,你都不知道哈贝马斯是谁!他居然看不出我这个话的讽刺性。
  跟哈贝马斯握一个手又有什么了不起?动不动“三哈”——哈耶克、哈维尔、哈贝马斯。把“三哈”敬成这样的一个知识阶层,怎么有自己原创的东西呢?
  过几十年来看的话,我们的后代会为这个时代的思想贫乏感觉丢脸和耻辱:什么都没有!钱钟书写了《围城》《管锥篇》《谈艺录》,那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般般罢了,就被捧成这样。韩寒更不灵了,无非就是卖了一个80后的偏门。
  关于制度对于思想原创性的影响,我曾想写一篇文章,叫做“香港的管家学术”。因为我跟香港人接触,有一个特别深刻的感觉,就是他们所谓的“学术”,95%是引用外国说法,外国甲怎么说,外国乙怎么说,外国丙怎么说,天干地支他们全用完了,还不够。然后自己的5%说一件什么意义都没有的事。可我们中国大陆还跟着学,还以为西方学术标准就是这样。咱们凭良心说,西方学术今天扯淡的也不少,可还不至于到香港这个程度,包括像拉美国家我也接触过,他们中的一些人毕竟还是一说就直接说问题,一说就说到关键。
  为什么叫管家学术呢?我们知道香港教授工资非常高,在世界上应该属于数一数二的高工资,比美国教授工资高多了。我认为这是英国殖民的结果——英国深谙殖民之道,他们大概非常清楚,中国人非常敬重读书人,连写字的纸老百姓都会给你收起来,送到文庙去烧掉,所以把知识分子高薪养着,是深得民心的。但是有一条,你是奴仆,你有自己独立思想是不行的,我养着你,让你穿光鲜的衣服可以,但是不能想事。想事得英国人自己来,这个是主子干的活。主子想完了告诉你,你翻译成中国人能听懂的话。可实际上他们连翻译都没做好,中国人听不懂。我碰到一个官员从英国培训回来,说中国知识分子怎么把英国人挺明白的话都翻译成听不懂的。我说这就是叫故弄玄虚,其实他自己连很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明白,所以就故意云山雾罩地翻译出来,让你看不透他。
  大陆跟着香港的路子走,有对西方盲目崇拜的原因,也有中国制度本身的原因。它跟英国殖民者的想法差不多,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悲剧。英国殖民者跟你不是一个民族,但是中国官员们跟我们本来是一个民族的人,实在不应该把大陆学术也搞成“管家学术”了。
  香港“管家学术”本来是最糟糕的一种学术,现在大陆都学了这个。高校老师写的论文,99%全都是废话,什么意思都没有,生造了一堆不沾边的概念,然后把这些概念这么摆那么摆,绕来绕去,排列组合,就算是“论文”了。更可笑的是,一些画评家,辛辛苦苦品头论足,写完最后一字以后,回头一看,自己看不懂了。中国大学教授写出来的文章也会出现这种离奇的现象,写完以后自己也看不懂了,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因为本来啥也没想说,就是扯淡,骗钱!中国现在学术界掺假比三鹿厉害得多。网上说笑话,三鹿是往三聚氰胺里掺奶粉,其实当今中国的学术就是在三聚氰胺里面掺奶粉,到最后基本上没掺奶粉,就全是三聚氰胺了,直接拿三聚氰胺当奶粉卖了。
  要说这个世界上,社会科学方面的大师应该出在中国,因为中国的社会变动是世界上最大的,它是个大舞台。所有大的戏剧,其实都在中国舞台上,集中在很短的时间内上演了。记得那次我骂丁学良:“中国经济学家可能很差劲,但是有一条,人家是实战打出来的,你丁学良算个什么东西啊,你打过实战吗?你说别人不合格,你没有资格。”那次我跟杨帆在博客中国说:“骂也得我们骂,你没有骂的资格,因为这是我们主子之间的事。主子可以骂主子,你一个管家骂主子,你懂什么啊?”
  中国人在这100多年里打了多少仗,上演了多少大戏剧,西方、美国怎么可能跟中国比呢?但就是这帮所谓的“主流精英”,把我们对于本土的认识,都说成是没有价值的。这一点连余英时(虽然他自己的问题也很严重)都看不过去了,他说根据他自己的经验,中国人在西方能有点出息的,一定能解决中国的问题,说中国的话。
  西方学术也有很差劲的,当然比“管家学术”强一点。我们还记得1996年有个“索卡尔事件”——纽约大学的量子物理学家艾伦?索卡尔攒了一篇完全胡说八道、杜撰好多概念的伪论文,寄给一家著名的文化研究杂志《社会文本》,标题是“超越界线:走向量子引力的超形式的解释学”,想检验一下编辑们在学术上的诚实性,结果编辑还真给登了。登出来以后,这个年轻的物理学家哈哈大笑,说我玩你们呢,我这文章都是胡说八道,一点意义都没有,假的,你们说你们的学问是真的吗?你们有鉴别能力吗?知道哪个有意义,哪个没意义?
  一个民族、一个社会如果有一个大目标要干大事,你会发现,这种扯淡的事我没工夫扯。我们要干实事,一是一,二是二,包括一些理工科学术腐败也会立即穿帮。比如2006年引起极大震动的汉芯造假事件。如果真的有一个大目标,做汉芯我不是为了报喜,而是按照目标一步步上,要量产,那一下就穿帮了。量产你总不可能拿美国的芯片来把字磨掉了吧?那成本也太高了。所以大目标这个东西其实很重要,当真的设定一个大目标,这种扯淡,这种假冒伪劣,立马穿帮。
十五、火烧楼垮,又到了想象未来的时候
金融、保险、房地产的英文字头依次为F、I、RE,正巧凑个“火”字,于是便有了这外号似的“火烧经济”。“火烧经济”以其空手套白狼的泡沫秉性,这些年风风火火,把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烧得红红旺旺。但它最近一个跟头就出了事,出事的地点就在樊纲博士的所谓“彼岸”(见《南方周末》8月28日《还要多少年才能到达彼岸?》),也就是全世界无数船只,从梦想小纸船到树皮艇到龙舟,日夜漂流的目的地。彼岸五大投行垮塌的烟尘像巨大的黑旗冉冉升起。火烧业转眼化为火葬业,而且火势汹汹,扑向实体经济——美国、英国的汽车公司纷纷减产或停产。华尔街的墙上隐隐约约现出了数字,观者都说像“1—9—2—9”。
这场火究竟会烧多大、烧多久,当然只有他年回首时才可能历历在目。这次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会像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或千禧年初的网络泡沫经济那样,一时乱云当头,继而风流云散,紫阳高照么?或许它标志或预告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将发生的根本性变化么?难道世界历史真地峰回路转——资本主义刚说要终结它,就被它给终结了么?这是本次危机再加上近年来其他方面如能源形势、新兴经济体崛起所带来的地缘政治的变化等等,带给我们的悬念。最近正好要编一期杂志,便带着这个悬念囫囵浏览不少文章和帖子。至于读后感,可概括为“似曾之局、未定之天”八个字,也就是说,还看不出谁终结谁。但既然未来又说不定了,对未来想象便又可以开始了。
事情的直接起因在美国,在于美国的泡沫火烧经济,准确地说,在于这个经济跟实体经济的不正常关系。著名国际金融、投资专家麦加华(Marc Faber)几个月前曾这样调侃这种关系:
联邦政府给每人600美元的退税。如果拿这笔钱去沃尔玛消费,钱归了中国;如果拿它买汽油,钱归了阿拉伯;如果买电脑,钱归了印度;如果买水果蔬菜,钱归了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墨西哥;如果买好车,钱归了德国;如果买些莫名其妙的破烂,钱归了台湾。这钱怎么花也不归美国经济。把钱花在美利坚土地上的唯一办法,就是喝啤酒嫖妓女。只有这两样产品属于美国制造。我可是从我做起。
说美国人不事生产自然是夸张了。美国人也生产,但他们生产的跟收获的实在不成比例。成千上万人没挣出那么多钱,却要住那么大房。解决这个矛盾、实现“居者有其屋”的理想本来有正当的财富再分配途径——政府和富人有钱出钱,有房出房就是了。但他们选择了歪门邪道,通过打包再打包、担保再担保,以眼花缭乱的组合,什么ABCP、ABX、CBO、CDO、CDS、CLO、CMBS、CPDO、MBS、SIV(按姓氏笔画为序),把白条炒成金条,向看花了眼的全世界兜售——因为利太大,发行这些玩意的公司也都忙着收购。这就是“金融工具”“金融创新”之类的本义,跟我手机里经常收到的来自“李先生”的办理什么“发票转账业务”的短信其实意思差不太多。马克思早说过,资本主义隔一阵就要发一回金融狂想症,也就是不干活干赚钱,赚大钱。
关于这次金融危机本身,上海证券公司研究员陆一的《美国政府:为重建制度信用“改写资本主义”》解释概念,讲述过程,分析性质,一五一十,明白平静,显见的行家里手。陆先生我读他的简历居然是中文系出身,中国社会近几十年河东河西,变化之剧,把不少人送到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这又题外的慨叹了。新左派学者韩德强几个月前的演讲《当前国内外经济形势及成因、趋势》从更宏观一些的角度对战后资本主义经济向金融危机的有机演化做了生动、风趣的讲述。作者十年前在对萨缪尔森经济学的研究中便预报了2010年前后的世界性金融、经济危机。德强从前喊狼来了都是在高音区,这回狼终于来了,他在音量、音高上反倒相当克制,则为知人阅世,添一则有趣的材料。
我想世人未必看不出火烧经济所包含的赌博诈骗性质,只是他们不太敢于做出评价。没准人家代表了最“先进生产力”呢?前不久中国的精英还在各个饭局上聊什么“国外一流人才干啥?干金融!”钦佩之色让人想起不安心三农的阿Q说起城里小乌龟能“把麻将叉得精熟”。民族主义经济学家王小东的那篇《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但绝不仅仅是华尔街》称得上明心见性,这也是他一贯的文风。王文有一个重要观点:这类赌博诈骗经济是一个国家下行而绝非上升的标志,因此,青春年少的现代中国应该向实实在在的经济特别是制造业求发展,没必要跟着八卦师傅走太极步、奔沟里去。像韩、王这样被主流经济学边缘化的学者,他们所致力的向公众把事实说明白的事业在中国特别可贵,因为如今上档次一点的打家劫舍都经过“专业”“学术”的化妆,人家抢了你还笑你不懂。
比起中国的“精英”,美国的精英倒更像精英。火烧经济怎么回事,他们不但心知肚明,而且还居安思危。赫德森与詹森的对谈《火烧经济要火熄》就说了这么一段话:
美国的战略家们已经讨论了大约30年:其他国家是否会而且啥时候会起来反对美国白坐车【即通过现行金融体制不干活干赚钱——纪苏注】。可我们无法预料他们什么时候会这么做,他们真做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所以我们只能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直到遇到反抗。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遇到什么反抗。美国有各种各样的应急预案,但其他国家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预案。他们只是被动反应,而不是积极主创。
拉玛·巴苏德范的《金融·帝国主义·美元霸权》对于成全美国无票乘车而且一路畅通的美元霸权体制做了一番历史回顾。至于这个体制的所造成的现实后果,作者说:
今天,约66%的外汇储备是美元储备,约25%的外汇储备是欧元储备。美元的持有人被牢牢地钉死在现在的位子上,因为美元抛售将导致美元币值急剧下跌,他们手里握有的美元价值会缩水。
这话说白了就是,世界不单要供寄生虫好吃好喝,还得跟寄生虫同生共死。这种岂有此理的世道虽然可以捆住“利益攸关方”的手脚,却捆不住人们对更合理更公正的世界政治经济新格局的想象。美籍华人廖子光先生最近回国忙得不亦乐乎,我听过他的演讲,在友人家向他提过问,还在网上读到他领衔的致世界领袖的公开信,他就呼吁大家一起想象美元霸权的终结。
对未来的想象依赖于现实的苦难,二者是泉与涌的关系:苦难多深,喷涌就多高。社会主义应该说是近代以来对未来的一次最大想象,它生于不公、长于不平,蔚然大兴于二十世纪两次浩劫之后而成为亿万人浩浩汤汤的普世追求。但它不数十年即被外部环境和自身弊端所压垮,那垮塌声既来自被抛弃的社会经济制度,更来自失神的目光、冷却的血液,来自对未来世界关闭了的想象。记得俄罗斯前总理切尔诺·梅尔金1990年代曾说(大意):我们想得够多的了,没什么好想的了,就顺眼前这条道走吧!全世界这几十年大概也都这么看的——连公园遛弯的退休工人都这么看,大概也就只能如此罢。但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世界顺着那条“终结历史”的盲道走着走着就走到火烧楼垮的地方,不由得世人不睁开眼睛继续想象未来。
应该说,对当代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最有力的剖析、最深刻的批判仍然出自社会主义思想——这种事没法指望格林斯潘。那方面的声音,不出事的时候没人爱听,既然出事了,那就应该听听。很多人会都坚信此次金融危机属于资本主义的“偶感风寒”,杰克·拉斯姆斯却在《日趋加剧的全球金融危机:从明斯基到马克思》指出那是资本主义治不好的职业病或基因病,他说次贷、当前金融总危机以及此前的其他金融危机,都反映了同一个内在动力,投机和超级投资是资本主义金融体系固有的长期趋势。
尼克·比姆斯《资本主义的世界性危机和社会主义的前景》代表了社会主义大家族中托洛斯基那一支即所谓第四国际的立场和思路,该文对酿成此次金融危机的资本主义体制的揭露可谓有理有据、酣畅淋漓。托洛斯基主义的特色,在于它超民族国家的视野和国际主义的立场。应当承认,在一个全球化到如此地步的世界里,许多根本性问题的解决的确离不开国际的视野、价值、胸襟和行动,而且情况只能越来越这样。不过,在这个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时代,民族国家仍然是这个世界划分利益的最基本单位,仍然是保卫弱小民族、后发国家利益的最重要工具。比姆斯这篇东西,我读其文而玩其义,感觉他们所关注的“工人阶级”的利益主要还是西欧北美工人阶级的利益。这样的“国际主义”是有局限的,对于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理想主义者缺乏感召力。解决这个缺憾,希望不要等到第五国际。
彼得·伊文思《另一种全球化》的上下姐妹篇,不但在理论上,还在各种社会运动以及制度创新(如拉美的“参与式预算”)的层面上阐述了“反霸权主义的全球化运动”。相对于托洛斯基派的国际主义,伊文斯介绍的“另一种全球化”倒是勾勒了一幅更宽阔、更实事求是、容纳了更多利益关系的画面。例如作者就能够承认,“整合地方性和全球性诉求的时机尚不成熟,在付诸实施之前多流于空谈”。作者也敏锐地发现“南半球国家的一位敢于冒生命危险、挺身面对致命的对手的地方人士,很有可能一转过身就背叛了他自身的利益,只是期望得到福特基金会的一笔赞助经费”。他还指出民族国家在“反霸权全球化”运动中可以起到积极作用。
透过这些文字,我们看到,国际社会主义作为改造现行国际体制的重要力量,总的说来还停留在小股势力分头起事的阶段,距离一呼百应汇成天下大势还相当遥远。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前面说了,在于现行体制的危机还不够剧烈。此外,各路社会主义自身所暴露的弊端也还需要有效地纠正,留下的教训还需要充分地汲取和消化,因为毕竟,败过一次跟一次没败过,机会是很不一样的。
塑造未来世界新格局的潜在力量还有方方面面,其中能源形势、新兴经济体的崛起最令人瞩目。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方式及其所依据的社会价值、人性前提,已经将人类带进了越走越窄、几乎没有退路的能源峡谷,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已经排兵布阵,为期不远了。当然第一批倒下的,会照例是弱者和穷人。福特·伦奇和本杰明·瑟瑙尔《生物燃料与穷人挨饿》对生物燃料的来龙去脉做了客观的分析。作者指出,“长期以来,主导生物燃料行业的并不是市场力量,而是政治和一些大公司的利益”。生物燃料问题的本质在于富人要从穷人肠胃里开采石油。除非工程师纷纷摇身变做魔术师,相信能源问题在不久的将来会以更无情的方式进一步激化世界资本主义的矛盾。
再说新兴经济体的崛起。“经济体”而非“政治体”、“社会体”、“文化体”、“价值体”的说法富于讽刺意味。的确,到目前为止这些新兴国家无一不是现行体制内的尖子生或跳班生,新人与老板之间的矛盾冲突只在资源分配的比例份额上,他们似乎不会给现行体系带来多少质的变化——至于引发什么就不好说了。其原因在于它们没代表别样的文明模式,原因的原因则在于别样而有号召力的文明模式在现实中还没出现——除了在过去和在书里。新兴经济体的重要成员包括印度和俄国,印度国际战略家拉贾·莫汗的《面对挑战,印度寻求政策的连续性》。原载于《外交事务》的这篇文章显然是为华盛顿政治精英出谋划策的,作者谈到印度虽然一向宣传不结盟,但已决心加入美国的“民主同盟”;虽然没有怎么跟伊朗为难,但关系不过尔尔,跟美国的盟友沙特才称得上密切;虽然近年跟中国关系颇有改善,但想抑制中国崛起的心思其实跟美国一模一样。他希望下届美国政府对崛起的印度继续给予重视和信任,这样“新德里在全球重大问题上与华盛顿合作的前景就越发光明”。
另外还读到一篇俄罗斯学者季米特里·特列宁的《俄罗斯希望美国少点意识形态》。特列宁的文章有种喝过伏特加酒的坦诚和豪爽——那毕竟是打退了拿破仑、打垮了希特勒、率领半个地球跟另外半个周旋了半个世纪的大国。他说:俄罗斯眼下没想让美国缩回老窝,那不现实,“莫斯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华盛顿的领导”;但美国也别以霸主自居,要懂得给对手留空间,学会“共存共荣”。他文章不长,警语妙语不少,例如:要是美国把在国内实行的民主也往国际上推广推广,要是俄罗斯把在国际上宣扬的民主也往国内落实落实,那就圆满了。又如:美国的顶峰已经过去,俄国也刚九死一生从山头跌到山脚,俄罗斯人很愿意跟美国分享自己新近获得的智慧。
特列宁还讲了一句发人深思的话,他说莫斯科已抛弃了任何意识形态,拥抱了实用主义。这话其实概括的是一种更普遍的现实。放眼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异己份子,有意识形态的没力量,有力量的没意识形态。这个体系所发动的掠夺无一不旗帜鲜明,所造成的灾难无一不放诸四海。而对它的抵抗,听得到的大都吞吞吐吐,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得见的基本上躲在国境线里侧,彼此谁也不敢联手。前面说了,就以往几十年的历史走势而言,这种局面不仅自然,而且当然。如果这走势踉跄过后还能接着走,那么反体制的力量退而结网可矣。但如果这体系经此次危机真地混不下去,那就需要为不一样的未来有所准备,包括建立普世的价值和远大的抱负,包括设计从地方割据走向再造世界历史的长远路线图。无论什么情况,想象一下未来总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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