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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通俗演义

蔡东蕃 (现代)
五代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自序
  读史至五季之世,辄为之太息曰:“甚矣哉中国之乱,未有逾于五季者也!”天地闭,贤人隐,王者不作而乱贼盈天下,其狡且黠者,挟诈力以欺凌人世,一或得志,即肆意妄行,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铤而走险,虽夷虏犹尊亲也;急则生变,虽骨肉犹仇敌也。元首如奕棋,国家若传舍,生民膏血涂草野,骸骼暴原隰,而私斗尚无已时,天欤人欤?何世变之亟,一至于此?盖尝屈指数之,五代共五十有三年,汴洛之间,君十三,易姓者八。而南北东西之割据一隅,与五代相错者,前后凡十国,而梁唐时之岐燕,尚不与焉。辽以外裔踞朔方,猾诸夏,史家以其异族也而夷之。辽固一夷也,而如五代之无礼义,无廉耻,亦何在非夷?甚且恐不夷若也。宋薛居正撰《五代史》百五十卷,事实备矣,而书法未彰。欧阳永叔删芜存简,得七十四卷,援笔则笔,削则削之义,逐加断制,体例精严。既足声奸臣逆子之罪,复足树人心世道之防,后人或病其太略,谓不如薛史之渊博,误矣!他若王溥之《五代会要》,陶岳之《五代史补》,尹洙之《五代春秋》,袁枢之《五代纪事本末》,以及路振之《九国志》,刘恕之《十国纪年》,吴任臣之《十国春秋》等书,大都以裒辑遗闻为宗旨,而月旦之评,卒让欧阳。孔圣作《春秋》而乱贼惧,欧阳公其庶几近之乎?鄙人前编唐宋《通俗演义》,已付手民印行,而五代史则踵唐之后,开宋之先,亦不得不更为演述,以餍阅者。叙事则搜证各籍,持义则特仿庐陵,不敢拟古,亦不敢违古,将以借粗俗之芜词,显文忠之遗旨,世有大雅,当勿笑我为效颦也。抑鄙人更有进者,五代之祸烈矣,而雄厥祸胎,实始于唐季之藩镇。病根不除,愈沿愈剧,因有此五代史之结果。今则距五季已阅千年,而军阀乘权,争端迭起,纵横捭阖,各戴一尊,几使全国人民,涂肝醢脑于武夫之腕下,抑何与五季相似欤?况乎纲常凌替,道德沦亡,内治不修,外侮益甚,是又与五季之世有同慨焉者。殷鉴不远,覆辙具存。告往而果能知来,则泯泯棼棼之中国,其或可转祸为福,不致如五季五十余年之扰乱也欤?书既竣,爱慨然而为之序。中华民国十有二年夏正暮春之月,古越蔡东帆自识于临江书舍。
第一回 睹赤蛇老母觉异征 得艳凤枭雄偿夙愿
  治久必乱,合久必分,这是我中国古人的陈言。其实是太平日久,朝野上下,不知祖宗创业的艰难,守成的辛苦,一味儿骄奢淫佚,纵欲败度,所有先人遗泽,逐渐耗尽。造化小儿,又故意弄人,今年大水,明年大旱,害得饥馑荐臻,盗贼蜂起,平民无可如何。与其饿死冻死,不如跟了强盗,同去掳掠一番,倒反得食粱肉,衣文锦,或且做个伪官,发点大财,好夺几个娇妻美妾,享那后半世的荣华。于是乱势日炽,分据一方,就中有三五枭雄,趁着国家扰乱的时候,号召徒党,张着一帜,不是僭号称帝,就是拥土称王。咳!天下有许多帝,许多王,这岂还能平靖么!绝大道理,绝大议论。
  小子旷览古史,查考遗事,似这种乱世分裂的情状,实是不止一两次,东周时有列国,后汉时有三国,东晋后有南北朝。晚唐后有五代,统是东反西乱,四分五裂,南北朝五代,更闹得一塌糊涂,小子方编完《唐史演义》,凡残唐时候的乱象,及四方分割的情形,还未曾交代明白,因此不得不将五代史事,继续演述。五代先后历五十三年,换了八姓十三个皇帝,改了五次国号,叫作梁、唐、晋、汉、周。史家因梁、唐、晋、汉、周五字,前代早已称过,恐前后混乱不明,所以各加一个后字,称为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还有角逐中原,称王称帝,与梁、唐、晋、汉、周五朝,或合或离,不相统属的国度,共计十数,著名史乘,称作十国,就是吴、楚、闽、南唐、前蜀、后蜀、南汉、北汉及吴越、荆南。提纲挈领。
  看官!听说这五代十国的时势,简直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篡弑相寻,烝报无已,就使有一二君主,如后唐明宗,后周世宗两人,当时号为贤明英武,但也不过彼善于此,未足致治。故每代传袭,最多不过十余年,最少只有三四年,各国亦大都如此。古人说得好,木朽虫生,墙空蚁入,似此荡荡中原,没有混一的主子,那时外夷从旁窥伺,乐得乘隙而入,喧宾夺主,海内腥膻,土地被削,子女被掳,社稷被灭,君臣被囚。中国正纷纷扰扰,无法可治,再加那鲜卑遗种,朔漠健儿,进来蹂躏一场,看官!你想中国此时,苦不苦呢?危不危呢?言之慨然。
  照此看来,欲要内讧不致蔓延,除非是国家统一,欲要外人不来问鼎,亦除非是国家统一!暮鼓晨钟。若彼争此夺要形式是“围剿”和“反围剿”的长期反复,并制定了积极,上替下凌,礼教衰微,人伦灭绝,无论什么朝局,什么政体,总是支撑不住,眼见得神州板荡,四夷交侵,好好一个大中国,变做了盗贼世界,夷虏奴隶,岂不是可悲可痛么!伤心人别具怀抱。列位不信,五代史就是殷鉴!待小子从头至尾,演述出来。
  且说五代史上第一朝,就是后梁,后梁第一世皇帝,就是大盗朱阿三。原名是一温字,唐廷赐名全忠,及做了皇帝,又改名为晃。他的皇帝位置,是从唐朝篡夺了来,小子前编《唐史演义》,已将他篡夺的情状,约略叙明,只是他出身履历,未曾详述,现下续演五代史,他坐了第一把龙椅,哪得不特别表明。他是宋州砀山午沟里人,父名诚,恰是个经学老先生,在本乡设帐课徒。娶妻王氏,生有三子,长子名全昱,次名存,又次名温。温排行第三,小名便叫作朱阿三。相传朱温生时,所居屋上,有红光上腾霄汉,里人相顾惊骇,同声呼号道:“朱家火起了!”当下彼汲水,此挑桶都奔到朱家救火。那知庐舍俨然,并没有甚么烟焰,只有呱呱的婴孩声,喧达户外。大家越加惊异,询问朱家近邻。但说朱家新生一个孩儿,此外毫无怪异,大家喧嚷道:“我等明明见有红光,为何到了此地,反无光焰。莫非此儿生后,将来大要发迹,所以有此异征哩!”说本《旧五代史·梁太祖本纪》。盗贼得为帝王,也应该有此怪象。
  一世枭雄,降生僻地,闹得人家惊扰,已见得气象不凡。三五岁时候,恰也没甚奇慧,但只喜欢弄棒使棍,惯与邻儿吵闹。次兄存与温相似,也是个淘气人物,父母屡次训责,终不肯改。只有长兄全昱,生性忠厚,待人有礼,颇有乃父家风。朱诚尝语族里道:“我生平熟读五经,赖此糊口。所生三儿,惟全昱尚有些相似,存与温统是不肖,不知我家将如何结局哩!”
  既而三子逐渐长大。食口增多,朱五经所入修金,不敷家用,免不得抑郁成疾,竟致谢世。身后四壁萧条70年代起,以“社会主义改革家”自居,反对马克思主义,试,连丧费都无从凑集,还亏亲族邻里,各有赙赠,才得草草藁葬。但是一母三子,坐食孤帏,叫他如何存活,不得已投往萧县,佣食富人刘崇家,母为佣媪,三子为佣工。全昱却是勤谨,不过膂力未充,存与温颇有气力,但一个是病在粗疏,一个是病在狡惰。
  刘崇尝责温道:“朱阿三,汝平时好说大话,无事不能,其实是一无所能呢。试想汝佣我家,何田是汝耕作,何园是汝灌溉?”温接口道:“市井鄙夫,徒知耕稼,晓得怎么男儿壮志,我岂长作种田佣么?”刘崇听他出言挺撞,禁不住怒气直冲,就便取了一杖,向温击去。温不慌不忙,双手把杖夺住,折作两段。崇益怒,入内去觅大杖。适为崇母所见,惊问何因。崇谓须打死朱阿三,崇母忙阻住道:“打不得,打不得,你不要轻视阿三。他将来是了不得哩。”
  看官!你道崇母何故看重朱温,原来温至刘家,还不过十四五岁,夜间熟寐时,忽发响声,崇母惊起探视,见朱温睡榻上面,有赤蛇蟠住,鳞甲森森,光芒闪闪,吓得崇母毛发直竖,一声大呼,惊醒朱温,那赤蛇竟杳然不见了。事见《旧五代史》,并非捏造。嗣是崇母知温为异人,格外优待,居常与他栉发,当做儿孙一般,且尝诫家人道:“朱阿三不是凡儿,汝等休得侮弄!”家人亦似信非信,或且笑崇母为老悖。崇尚知孝亲,因老母禁令责温,到也罢手。温复得安居刘家,但温始终无赖,至年已及冠,还是初性不改,时常闯祸。
  一日,把崇家饭锅,窃负而去。崇忙去追回,又欲严加杖责,崇母复出来遮护头脑所固有,只能来自社会实践。论述了从感性认识到理性,方才得免。崇母因戒朱温道:“汝年已长成,不该这般撒顽,如或不愿耕作,试问汝将何为?”温答道:“平生所喜,只是骑射。不若畀我弓箭,到崇山峻岭旁,猎些野味,与主人充庖,却是不致辱命。”崇母道:“这也使得,但不要去射死平民!”这是最要紧的嘱咐。温拱手道:“当谨遵慈教!”崇母乃去寻取旧时弓箭,给了朱温。并浼温母亦再三叮咛,切勿惹祸。
  温总算听命,每日往逐野兽,趫捷绝伦,就使善走如鹿,也能徒步追取,手到擒来。刘家庖厨,逐日充牣,崇颇喜他有能。温兄存也觉技痒,愿随弟同去打猎,也向崇讨了一张弓,几枝箭,与温同去逐鹿。朝出暮归,无一空手时候,两人不以为劳,反觉得逍遥自在。
  一日骋逐至宋州郊外,艳阳天气,明媚春光,正是赏心豁目的佳景。温正遥望景色,忽见有兵役数百人,拥着香车二乘,向前行去,他不觉触动痴情,亟往追赶。存亦随与俱行,曲折间绕入山麓,从绿树阴浓中,露出红墙一角,再转几弯,始得见一大禅林。那两乘香车,已经停住,由婢媪扶出二人。一个是半老妇人,举止大方,却有宦家气象;一个是青年闺秀,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生得仪容秀雅,骨肉停勾,眉宇间更露出一种英气,不等小家儿女,扭扭捏捏,腼腼腆腆。为张天人占一身分。温料是母女入寺拈香,待他们联步进殿,也放胆随了进去。至母女拜过如来,参过罗汉,由主客僧导入客堂,温三脚两步,走至该女面前,仔细端详,确是绝世美人,迥殊凡艳。勉强按定了神,让她过去。该女随母步入客室,稍为休息,便即唤兵役伺候,稳步出寺,连袂上车,似飞的始行去了。温随至寺外,复入寺问明主客僧,才知所见母女,年大的是宋州刺史张蕤妻,年轻的便是张蕤女儿。温惊寤道:“张蕤么?他原是砀山富室,与我等正是同乡,他现在尚做宋州刺史吗?”主客僧答道:“闻他也将要卸任了。”温乃偕兄存出寺。
  路中语存道:“二哥!你可闻阿父在日,谈过汉光武故事么?”存问何事,温答道:“汉光武未做皇帝时,尝自叹道:为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来果如所愿。今日所见张氏女,恐当日的阴丽华1931年两次来我国讲学,传播他的思想。声称自己的哲学是,也不过似此罢了。你道我等配做汉光武否?”写出朱温好色。存笑道:“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真是自不量力!”温奋然道:“时势造英雄,想刘秀当日,有何官爵,有何财产,后来平地升天,做了皇帝,娶得阴丽华为皇后。今日安知非仆?”存复笑语道:“你可谓痴极了!想你我寄人庑下,能图得终身饱暖,已算幸事,还想甚么娇妻美妾!就是照你的妄想,也须要有些依靠,岂平白地能成大事么?”温直说道:“不是投军,就是为盗。目今唐室已乱,兵戈四起,前闻王仙芝发难濮州,近闻黄巢复起应曹州,似你我这般勇力,若去随他为盗,抢些子女玉帛,很是容易,何必再在此厮混,埋没英雄!”志趣颇大,可惜不是正道。
  这一席话,把朱存也哄动起来,便道:“说得有理,我与你便跟黄巢去罢。”温又道:“且回去辞别母亲,并及主人,明日便可动身。”两人计议已定,遂返至刘崇家,先去禀明老母,但说要出外谋生。朱母还放心不下,意欲劝阻。两人齐声道:“儿等年已弱冠,不去谋点生业,难道要老死此间么?母亲尽管放心!”全昱闻二弟有志远出,也来问明行径。两人道:“目下尚难预定,兄要去同去,否则在此陪着母亲,也是好的。”全昱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物,便答道:“我在此侍奉母亲,二弟尽管前去,得有生路,招我未迟。”两人应声称是。温感刘母好意,即入内陈明,刘母却也嘱咐数语,不消絮述。惟刘崇因两人在家,没甚关系,也听他自由。
  两人过了一宿,越日早起,饱餐一顿,便去拜别母亲。再向刘母及崇告辞。由刘母赠给干粮制钱等,作为路费。又辞了全昱,欢跃而去。时正唐僖宗乾符四年。点醒年月,最是要笔。黄巢正据住曹州,横行山东,剽掠州县。郓州、沂州一带,也渐被巢众占夺。所有各处亡命子弟,统向投奔,巢无不收纳。朱温弟兄两人,趋往贼寨,贼目见他身材壮大,武艺刚强,当然录用。两人既入贼党,便与官军为敌,仗着全身勇力,奋往直前,官军无不披靡,遂得拔充队长。朱存乘势掠夺妇女,作为妻房。独温记念张女,几有除却巫山,不是行云的意思,因此尚独往独来,做个贼党中的光棍。
  过了年余,在贼中立功尤多,居然得在黄巢左右,充做亲军头目。他遂怂恿黄巢,往攻宋州道。著作除《庄子注》完整保存外,其余有《论语体略》、,巢便遣他领众数千,进围宋州城。醉翁之意不在酒。那知宋州刺史张蕤,早已去任,后任守吏,恰是有些能耐,坚守不下,温已失所望,复闻援兵大至,遂率众趋归。
  既而黄巢僭称冲天大将军,驱众南下,温留守山东,存随巢南行。巢众转战浙闽,趋入广南,沿途骚扰,鸡犬皆空。偏南方疫疠甚盛,贼众什死三四,更兼官军四集,险些儿陷入死路。巢乃变计北归,从桂州渡江,沿湘而下,免不得与官军相遇,大小数十战,互有杀伤,存战死。命该如此。巢由湘南出长江,渡淮而西,再召集山东留贼,并力西攻,拔东都,即洛阳,唐号为东都。入潼关,竟陷长安。即唐朝京都。唐僖宗奔往兴元,巢竟僭号称大齐皇帝,改元金统,命朱温屯兵东渭桥,防御官军。嗣复令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攻下南阳,再返长安,由巢亲至灞上,迎劳温军。
  未几又遣温西拒邠、岐、鄜、夏各路官军,到处扬威。巢又欲东出略地,令温为同州防御使,使自攻取。温由丹州移军,攻入左冯翊,遂陷同州。这时候的唐室江山,已半归黄巢掌握,中原一带,统已糜烂不堪,所有民间村落,多成为瓦砾场。老弱填沟壑,丁壮散四方,最可怜的是青年妇女,被贼掠取,无非做了行乐的玩物,任意糟蹋,不顾生命。
  朱温从贼有年,历次得伪齐皇帝拔擢,东驰西突,平时掠得美人儿,也不知几千几百认为,日常语言的含混不清是一切哲学争论和错误的根源,主,他素性好色,那里肯做了猫儿,尽管吃素?惟情人眼里爱定西施,就使拣了几个娇娃,叫他侍寝,心中总嫌未足,还道是味同嚼蜡,无甚可取,今日受用,明日舍去,总不曾正名定分,号为妻室。老天有意做人美,偏把他的心上人,也驱至同州,为他部下所掠取,献至座前,趋伏案下。温定神一瞧,正是寤寐不忘的好女郎,虽然乱头粗服,尚是倾国倾城,便不禁失声道:“你是前宋州刺史的女公子么?”张女低声称是。温连声道:“请起!请起!女公子是我同乡,猝遭兵祸,想是受惊不小了!”
  张女方含羞称谢,起立一旁。温复问她父母亲族,女答道:“父已去世,母亦失散,难女跟了一班乡民,流离至此,还幸得见将军,顾全乡谊,才得苟全。”温拊掌道:“自从宋州郊外,得睹芳姿,倾心已久,近年东奔西走,时常探问府居,竟无着落。我已私下立誓,娶妇不得如卿,情愿终身鳏居,所以到了今朝,正室尚是虚位。天缘辐辏,重得卿卿。这真所谓三生有幸呢!”天意好作成强盗,却也不知何理?
  张女闻言,禁不住两颊生红,俯首无言。温即召出婢仆,拥张女往居别室,选择好日子,正式成婚。到了吉期,温穿着伪齐官服,出做新郎,张氏女珠围翠绕,装束如天仙一般,与温并立红毡,行过了交拜礼,然后洞房花烛,曲尽绸缪。《欧史·张后传》,谓后为温少时所聘,案张女为富家子,温一孤贫儿,何从得耦?惟《薛史》谓温闻女美,曾有阴丽华之叹,后在同州得后于兵间,较为合理,今从之。小子有诗叹道:
  居然强盗识风流,淑女也知赋好逑。
  试看同州交拜日,和声竟尔配雎鸠。
  朱温既得张女为妇,朝欢暮乐,正是快活极了。忽由黄巢传到伪诏,命他进攻河中,他才不得已督兵出发。欲知胜负如何,容小子下回表明。
  本编踵《唐史演义》之后,虽尚为残唐时事,但唐室如何致亡,黄巢如何作乱,俱已见过《唐史》,无庸重述。惟朱温是本编第一代人物,所有出身履历,为《唐史演义》中所未及详者,应该就此补叙。温本一无赖,故后虽幸得帝位,究不令终。温素来好色,故始虽幸得如愿,仍致荒亡。观此回逐段叙来,已把朱温一生品行,全盘托出。盖能成大事者,即不为小节所拘,而窃釜等事,终非豪杰所屑为。汉光武固有阴氏之感,然光武之不愧中兴,大端并不在此处;且岂如温之得陇望蜀,犹是纵淫无忌乎?赤蛇之征,《旧五代史》载之,而《新五代史》略之,欧阳公之不肯右温,有以夫!
第二回 报亲恩欢迎朱母 探妻病惨别张妃
  却说唐僖宗西走兴元,转入蜀中,号召各镇将士,令他并力讨贼,克复长安,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本已投顺黄巢,因巢屡遣使调发,不胜烦扰,乃决计反正,驱杀巢使,纠合四方镇帅,锐图兴复。黄巢闻知消息,即命朱温出击河中。温正新婚燕尔,不愿出师,但既为伪命所迫,没奈何备了粮草,带了人马,向河中进发。已是败象。途次与河中兵相遇,一场交战,被他杀得一败涂地,丧失粮仗四十余船,还亏自己逃走得快,侥幸保全性命。
  重荣进兵渭北,与温相持。温自知力不能敌,急遣使至长安,报请济师,偏偏黄巢不允。温又接连表请,先后十上,起初是不答一词,后来且严词驳责,说他手拥强兵,不肯效力。温未免愤闷,及探明底细,才知为伪齐中尉孟楷,暗中谗间,因致如此。
  可巧幕客谢瞳,入帐献议道:“黄家起自草莽,乘唐衰乱,伺隙入关,并非有功德及人,足王天下,看来是易兴易亡,断不足与成大事。今唐天子在蜀,诸镇兵闻命勤王,云集景从,协谋恢复,可见唐德虽衰,人心还是未去呢。且将军在外力战,庸奴在内牵制,试问将来能成功否?章邯背秦归楚,不失为智,愿将军三思!”
  温心下正恨黄巢,听了这番言语,不禁点首。复致书张氏,说明将背巢归唐,张氏也覆书赞成六经皆史以《易》、《书》、《诗》、《礼》、《乐》、《春秋》六,遂诱入伪齐监军严实,把他一刀杀死,携首号令军前,即日归唐。一面贻书王重荣,乞他表奏僖宗,情愿悔过投诚。时僖宗正遣首相王铎,出为诸道行营都统,闻得朱温投降,喜出望外,也代为保奏。僖宗览两处奏章,非常欣慰,且语左右道:“这是上天赐朕哩!”他来夺你国祚,你道是可喜么?遂下诏授温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充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自是温与官军联络,一同攻巢。
  《唐史演义》上改称全忠,本编仍各为温,诛其首恶也。
  僖宗自乾符六年后,复两次改元,第一次改号广明,一年即废,第二次改号中和,总算沿用了四年。朱温降唐,是在中和二年的秋季,越年三月,又拜温为汴州刺史,兼宣武军治汴州。节度使,仍依前充河中行营招讨副使,俟收复京阙,即行赴镇。
  是年四月,河东治晋阳。节度使李克用等,攻克长安,逐走黄巢,巢出奔蓝田。温乃挈领爱妻张氏必然地使任何人不计较利害关系而感到愉快的东西。在教育,移节至宣武军,留治汴州。可见长安收复,并非温功。即遣兵役百人,带着车马,至萧县刘崇家,迎母王氏,并及崇母。
  崇家素居乡僻,虽经地方变乱,还幸地非冲要,不遭焚掠,所以全家无恙。惟自朱温弟兄去后,一别五载,杳无信息。五年无家禀,温亦未免忘亲。全昱却已娶妻生子,始终不离崇家。朱母时常惦念两儿,四处托人探问,或说是往做强盗,或说是已死岭南,究竟没有的确音信。及汴使到了门前,车声辘辘,马声萧萧,吓得村中人民,都弃家遁走,还道大祸临头,不是大盗进村劫掠,就是乱兵过路骚扰,连刘崇阖家老小,也觉惊惶万分。嗣经汴使入门,谓奉汴帅差遣,来迎朱太夫人及刘太夫人。朱母心虚胆怯,误听使言,疑是两儿为盗,被官拿住,复来搜捕家属,急得魂魄飞扬,奔向灶下躲住,杀鸡似的乱抖。还是刘崇略有胆识,出去问明汴使,才知朱温已为国立功,官拜宣武军节度使,特来迎接太夫人。
  当下入报朱母,四处找寻,方得觅着,即将来使所言,一一陈述,朱母尚是未信,且颤且语道:“朱……朱三,落拓无行,不知他何处作贼,送掉性命!那里能自致富贵?汴州镇帅,恐非我儿,想是来使弄错哩。”崇母在旁,却从容说道:“我原说朱三不是常人,目今做了汴帅,有何不确!朱母朱母!我如今要称你太夫人了!一人有福,得挈千人,我刘氏一门,全仗太夫人照庇哩!”说至此,便向朱母敛衽称贺。朱母慌忙答礼,且道:“怕不要折杀老奴!”崇母握朱母手,定要她走出厅堂,自去问明,朱母方硬了头皮,随崇母出来。崇母笑语汴使道:“朱太夫人出来了!”汴使向朱母下拜,并询及崇母,知是刘太夫人,也一并行礼。且将朱温前此从贼,后此归正,如何建功,如何拜爵等情,一一详述无遗。朱母方才肯信,喜极而泣。确有此态,一经描写,便觉入神。
  汴使复呈上盛服两套,请两母更衣上车,即日起程。朱母道:“尚有长儿全昱,及刘氏一家,难道绝不提及吗?”汴使道:“节帅俟两夫人到汴我”与“非我”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并在“自我”中达到统,自然更有后命。”朱母乃与刘母入内,易了服饰,复出门登车而去。萧县离汴城不远,止有一二日路程,即可到汴。距汴十里,朱温已排着全副仪仗,亲来迎接两母,既见两母到来,便下马施礼,问过了安,随即让两车先行,自己上马后随,道旁人民,都啧啧叹羡,称为盛事。及到了城中,趋入军辕,温复下马,扶二母登堂,盛筵接风。刘母坐左,朱母坐右,温唤出妻室张氏,拜过两母,方与张氏并坐下首,陪两母欢饮。
  酒过数巡,朱母问及朱存。温答道:“母亲既得生温,还要问他做甚?”朱母道:“彼此同是骨肉,奈何忘怀!”温又道:“二兄已早死岭南,闻有二儿遗下,现因道途未靖,尚未收回,母亲也不必记念了!”是好心肠,朱母转喜为悲,因见温带有酒意,却也未敢斥责,但另易一说道:“汝兄全昱,尚在刘家,现虽娶妇生子,不过勉力支撑,仍旧一贫如洗。汝既发达,应该顾念兄长。况且刘家主人,也养汝好几年,刘太夫人如何待汝,汝亦当还记着。今日该如何报德呢?”温狞笑道:“这也何劳母亲嘱咐,自然安乐与共了。”朱母方才无言。及饮毕撤肴,军辕中早已腾出静室,奉二母居住,且更派人送往刘家,馈刘崇金千两,赠全昱金亦千两。
  既而黄巢窜死泰山,唐僖宗自蜀还都,改元光启,大封功臣,温得晋授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封沛郡侯。温母得貤封晋国太夫人。全昱亦得封官。就是刘崇母子,亦因温代请恩赐,俱沐荣封。温奉觞母前,上寿称庆,且语母道:“朱五经一生辛苦,不得一第,今有子为节度使,晋登相位,洊膺侯爵,总算是显亲扬名,不辱先人了!”言毕,呵呵大笑。已露骄盈。
  母见他意气扬扬,却有些忍耐不住,便随口答应道:“汝能至此,好算为先人吐气;但汝的行谊,恐未必能及先人呢。”温惊问何故用西方逻辑建立起来的一种东方哲学。代表作《善的研究》,母凄然道:“他事不必论,阿二与汝同行,均随黄巢为盗,他独战死蛮岭,尸骨尚未还乡,二孤飘零异地,穷苦失依,汝幸得富贵,独未念及,试问汝心可安否?照此看来,汝尚不能无愧了!”温乃涕泣谢罪,遣使往南方取回兄榇,并挈二子至汴,取名友宁、友伦。全昱已早至汴州,见过母弟,自受封列官后,携家眷归午沟里,大起甲第,光耀门楣。他亦生有三子,长名友谅,次名友能,又次名友诲,后文自有表见。
  光启二年,温且晋爵为王,自是权势日张,兀成强镇。俗语说得好,江山可改,本性难移。他生成是副盗贼心肠,专喜损人利己,遇着急难的时候,就使要他下拜,也是乐从;到了难星已过,依然趾高气扬,有我无人,甚且以怨报德,往往将救命恩公,一古脑儿迫入死地,好教他独自为王,这是朱温第一桩的黑心。特别表明。小子前编《唐史演义》,已曾详叙,此处只好约略表明。先是巢党尚让,率贼进逼汴城,河东军帅李克用,好意救他,逐去尚让,他邀克用入上源驿,佯为犒宴,夜间偏潛遣军士,围攻驿馆,幸亏克用命不该绝,得逾垣遁去,只杀了河东兵士数百人。是唐僖宗中和四年间事。后来尚让归降,又出了一个秦宗权,也是逆巢余党,据住蔡州,屡次与温争锋。温多败少胜,复向兖郓求救。兖郓为天平军驻节地,节度使朱,与弟瑾先后赴援。温得借他兵势,破走秦宗权。他又故态复萌,诬称朱瑄兄弟,诱汴亡卒,发兵袭击二朱,把他管辖的曹濮二州,硬夺了来。是唐僖宗光启三年间事。一面进攻蔡州,擒住秦宗权,槛送京师,得进封东平郡王。
  唐僖宗崩,弟昭宗嗣,他又阴赂唐相张瑄,嗾他出征河东,濬为李克用所败,害得公私两丧,流贬远州。是昭宗大顺元年间事。他却乘间取利,故向魏博假道,要发兵助讨河东。魏博军帅罗弘信,与河东素无仇隙,当然不允,他即倾兵击魏,连战连胜。弘信敌他不过,没奈何奉贿乞和。他既得了厚贿,并不向河东进兵,又去攻略兖郓。前军为朱瑾所败,无从得志,索性迁怨徐州,由东而南。徐州节度使时溥,资望本出温上,偏权位不能如温,未免啧有烦言。会秦宗权弟宗衡,骚扰淮扬,唐廷命温兼淮南节度使,令他出剿宗衡。温遂借道徐州,溥竟不许,因为温援作话柄,移军攻徐州,连拔濠、泗二州。溥累战不利,死守彭城,温再四进攻,卒为所拔,溥举族自焚。是昭宗景福二年间事。
  温兵势益张,便进图兖郓。可怜朱瑄兄弟,连年被兵,弄得师劳力竭,设法支持实在的关系等。,不得已乞师河东。李克用恨温刁滑,到也发兵东援,偏罗弘信与温和好,在中途截住克用,不令东行。兖郓属城,陆续被温夺去,朱瑄成擒,为温所杀。瑾脱身走淮南,妻子陷入温手。温见瑾妻姿色可人,迫令侍寝,奸宿数宵,挈归汴梁。经爱妻张夫人婉言讽谏,方出瑾妻为尼。是昭宗乾宁四年间事。张夫人讽谏语见《唐史演义》中,故不重述。
  先是温母在汴,尝戒温妄加淫戮。温虽未肯全听母教,尚有三分谨慎。至是温母已早归午沟里,得病身亡,温失了慈训,自然任性横行,还亏妻室张氏,贤明谨饬,动遵礼法,无论内外政事,辄加干涉。温本宠爱异常,更因张氏所料,语多奇中,每为温所未及,所以温越加敬畏,凡一举一动,多向闺门受教。有时温已督兵出行,途次接着汴使,说是奉张夫人命,召还大王,温即勒马回军。就是平时侍妾,也不过三五人,未敢贪得无餍。古人谓以柔克刚,如温妻张氏,真是得此秘诀。不知老天何故生这慧女,为强盗的贤内助呢?褒贬悉宜。
  温既据有兖郓等地,兼任宣武见前。宣义治滑州。天平见前。三镇节度使,复会同魏博军,攻李克用,拔洺、邢、磁三州。唐廷威令,已不能出国门一步,哪里还敢过问,温要什么,便依他什么。昭宗光化三年,中官刘季述,竟将昭宗幽禁,另立太子裕为皇帝。宰相崔胤,召温勤王。温正进取河中,未肯遽赴,好好一场复辟大功,归了神策指挥使孙德昭。季述诛,太子废,昭宗仍旧登基,改元天复。温不得与闻,后来亦未免自悔,但河中已幸夺取,因讽吏民上表唐廷,请己为帅,昭宗亦不敢不从。
  偏偏唐宫里面,又出了一个韩全诲,代刘季述做了中尉,比季述还要狡黠,潛通凤翔节度使岐王李茂贞河东(薛瑄)、白沙(陈献章)为主;中期以姚江(王守仁),劫了帝驾,竟赴凤翔。那时唐相崔胤,复召温西迎天子,温出兵至凤翔城东,耀武扬威,一住数日。茂贞胁昭宗下诏,饬温还镇,他本无心迎驾,不过假托名目,为欺人计;既接昭宗诏命,便引还河中。又遣将进攻河东,取慈、隰、汾三州,直抵晋阳。围攻了好几天,被河东军杀败,方命退师,慈、隰、汾三州,仍然弃去。可巧崔胤奔诣河中,坚劝温迎还昭宗,温乃再督兵五万,进围凤翔。茂贞连战失利,乃诛死韩全诲,放出唐昭宗,与温议和。温奉驾还京,改元天祐,大杀宦官,特旨赐温号为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大功臣,加爵梁王,兼任各道兵马副元帅。
  当时唐室大权,尽归温手,温遂思篡夺唐祚,把宫廷内外的禁卫军,一概撤换,自派子侄及心腹将士,代握宫禁兵权。待部署已定,即当强迫昭宗,令他禅位,偏得了汴梁消息,张夫人抱病甚剧,势将不起,乃陛辞昭宗,回汴探妻。
  既返军辕,见爱妻僵卧榻中,已是瘦骨如柴,奄奄待毙。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到此也不免洒了几点悲泪。张夫人闻有泣声,顿觉惊寤转来,勉挣病目,向外瞧着,见温立在榻前,自弹老泪,便强振娇喉,凄声问道:“大王已回来了么?”温答声称是。张夫人道:“妾病垂危,不日将长别大王了。”温越觉悲咽,握住妻手,恻然答道:“自从同州得配夫人,到今已二十多年,不但内政仗卿主持,就是外事亦赖卿参议。今已大功告成,转眼间将登大宝,满望与卿同享尊荣,再做几十年太平帝后,那知卿病至此,如何是好!”张夫人亦流泪道:“人生总有一死,死亦何恨!况妾身得列王妃,已越望外,还想甚么意外富贵,就是为大王计,也算备受唐室厚恩,唐室可辅,还须帮护数年,不可骤然废夺。试想从古到今,有几个太平天子,可见皇帝是不容易做呢!”巾帼妇人,难得有此见识。温随口应道:“时势逼人,不得不尔。”张夫人叹道:“大王既有大志,料妾亦无能挽回,但上台容易,下台为难,大王总宜三思后行。果使天与人归,得登九五,妾尚有一言,作为遗谏,可好么?”温答道:“夫人尽管说来,无不乐从。”张夫人半晌才道:“大王英武过人,他事都可无虑;惟‘戒杀远色’四字,乞大王随时注意!妾死也瞑目了。”药石名言,若朱温肯遵闺诫,可免刲腹之苦。说至此,不觉气向上涌,痰喘交作,延挨了一昼夜,竟尔逝世。温失声大恸。汴军亦多垂泪,原来温性残暴,每一拂性,杀人如草芥,部下将士,无人敢谏,独张夫人出为救解,但用几句婉言,能使铁石心肠,熔为柔软,所以军士赖她存活者,不可胜计,生荣死哀,也是应有的善报。言下寓劝世意。
  温有嬖妾二人,一姓陈,一姓李,张夫人亦和颜相待,未尝苛害。就是温所掠归的朱瑾妻希腊罗马的德谟克利特、卢克莱修等也都否定超自然力量的,已出为尼,亦时由张夫人赒给衣食,不使少匮。史家称她以柔婉之德,制豺虎之心,可为五代中第一贤妇。这原是真品评呢!张氏受唐封为魏国夫人,生子友贞,为温第四子。后来温篡唐室,即位改元,追封张氏为贤妃,寻复追册为元贞皇后。小子有诗咏道:
  巾帼聪明胜丈夫,遗箴端的是良谟。
  妇言不用终罹祸,淫恶难逃身首诛!
  张氏既殁,丧葬告终,野心勃勃的朱阿三,遂日谋夺唐祚,要想帝制自为了。欲知后事昔尼克派即“犬儒学派”。,试阅下回。
  本回叙朱温事,以母妻二人为关键。《唐史演义》中皆未详叙,故是回特别表明。温之迎母至汴,非真孝思也,为自示豪侈计耳。观其母之询及朱存,而温不以为念,天下有孝子而不知悌弟乎!惟既经母训,尚知涕泣谢罪,取还兄榇,召抚二孤,是大盗犹有天良,彼世之不孝不友者,视温且有愧色矣。张氏为温贤妻,临殁之言,史中虽未曾尽载,但亦不得谓全出虚诬,苏长公所谓想当然者,此类是也。汴有张氏,晋有刘氏,皆为开国内助,贤妇之关系国家,固如此其重且大者。书中述朱温拓地一段,用简笔略过,免至繁复,阅者欲览详文,固自有《唐史演义》在也。
第三回 登大宝朱梁篡位 明正义全昱进规
  却说朱温急欲篡唐,逐渐布置,首先与温反对的镇帅,乃是平卢军治青州。节度使王师范。《纲目》于师范攻兖州,曾以讨贼美名归之。故本书亦郑重揭出。师范颇好学,尝以忠义自期。岐王李茂贞,自凤翔贻师范书,谓温围逼天子,包藏祸心,师范不禁愤起,即发兵讨温,遣行军司马刘鄩攻取兖州,自督兵攻齐州。温遣兄子友宁领兵救齐,击退师范,更派别将葛从周围兖州。友宁乘胜拔博昌、临淄各城,直抵青州城下,师范得淮南援兵,大破汴军,友宁马蹶被杀。送死一个侄儿。
  温闻败报,亲率强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至青州城东,与师范大战一日,师范败走。乃留部将杨师厚攻青州,自引军还汴,师厚复连败师范,擒住他胞弟师克。师范恐爱弟受戮,没奈何举城请降。刘鄩亦将兖州城献还从周。温徙师范家族至汴梁,本拟举师范为河阳节度使,寻因友宁妻泣请复仇,乃将师范杀死,并及族属二百余人。残暴不仁。独署刘鄩为元帅府都押牙,权知麀州留后。
  会闻李茂贞与养子继徽,举兵逼京畿。遂复出屯河中,请昭宗迁都洛阳。唐相崔胤,始知温有异图,拟召募六军十二卫,密为防御,且与京兆尹郑元规等,缮治兵甲,日夜不息。温正思诘问,适值兄子友伦,在京中留典禁军,因击毬坠马,竟致毙命。又断送一个侄儿。他遂借此为由,谓友伦暴死,实由崔胤、郑元规等暗中加害,表请昭宗案诛罪犯,毋使专权乱政等语。昭宗览表大惊,即将崔胤等免职。温尚恨恨不平,且遣兄子友谅,带兵入都,令为护驾都指挥使。一面胁昭宗迁洛,一面捕住崔胤、郑元规等,尽行杀毙。
  昭宗已同傀儡,只好随了友谅,挈领何皇后等出都。行至陕州,温自河中入觐,由昭宗延入寝室而未发生根本性质的变化。静止是相对的,绝对静止的事物,面赐酒器及衣物。何后泣语道:“此后大家夫妇,委身全忠了。”昭宗命温兼判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事。温且将昭宗左右,如小黄门等十余人,及打毬供奉内园小儿等二百余名,也诱入行幄,一并斩首,把众尸埋瘗幕下,另选二百余人,入侍昭宗。于是昭宗名为共主,简直如犯人一般,悉受汴人管束。便好开刀。
  温佯为恭顺,先赴洛整治宫阙,然后迎驾至洛,自己返入汴城。昭宗已入牢笼,自知命在旦暮,尚分颁绢诏,告难四方。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蜀王王建,吴王杨行密,彼此移檄,声罪讨温。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令养子友恭,及部将氏叔琮、蒋玄晖等,弑了昭宗,改立昭宗第九子辉王祚为帝。他却假惺惺的驰至洛阳,匍伏昭宗柩前,放声大哭,恐是有声无泪。并且诿罪友恭、叔琮,牵出斩首。友恭临刑大呼道:“卖我塞天下谤,人可欺,鬼神可欺么?”你也该死。温辞别还镇,辉王祚年只十三,后世号为昭宣帝。他虽身登帝座,晓得甚么国事,连年号都不敢更张,何皇后受尊为皇太后,移居积善宫,本来是个女流,没甚能力,此时更如坐针毡,自料母子难保,惟以泪洗面罢了。温又令蒋玄晖诱杀唐室诸王,凡昭宗长子德王裕以下,共死九人。更奏贬唐室故相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官,俟他出寓白马驿,发兵围捕,一古脑儿结果性命,投尸河中。尚有唐相柳璨,一味媚温,屡替温谋禅代事。温自思逆谋已遂,因遣使传示诸镇,表明代唐意思。晋、岐、蜀、吴当然不从,山南东道治襄州。节度使赵匡凝,与弟荆南留后赵匡明,也不肯听令。温立派大将杨师厚,率大兵攻襄州,逐去匡凝,再进拔江陵,逐去匡明,荆襄俱为温有。柳璨等反谓温有南征大功,请旨进温为相国,总制百揆,兼任二十一道节度使。温篡唐心急,还要甚么荣封,当下密嘱蒋玄晖,令与柳璨计议,指日迫唐帝传禅。偏玄晖与璨,谋事迂远,谓必须封过大国,加过九锡,然后禅位,方合魏、晋以来的古制。乃再晋封温为魏王,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马元帅。温勃然怒道:“这等虚名,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与我,便好了事。”遂拒还诏命,不愿受赐。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平时与璨等有隙,乘间至温处进谗,谓璨等欲延唐祚,所以种种留难,静候外援。温因此益愤,欲杀柳璨、蒋玄晖。璨闻信大惧,亟奏请传禅,且往汴自解,偏受了一碗闭门羹。还至东都,正值宫人传何太后旨,乞璨代为保护传禅后子母生全,璨含糊答应。蒋玄晖、张廷范处,亦经太后谕意,覆语如璨略同。王殷、赵殷衡又得了间隙,密报汴梁,诬称璨与玄晖、廷范,入积善宫夜宴,对太后焚香为誓,兴复唐祚。温素性暴戾,管甚么虚虚实实,竟令殷等收捕玄晖,殷等且说玄晖私通太后,索性把何太后一并弑死。玄晖枭首,焚骨扬灰。又执璨至上东门,赏他一刀,璨自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死有余辜。廷范亦被拿下,车裂以徇。助逆者其听之。温即欲赴洛,把帝位篡夺了来,偏魏博军帅罗绍威,有密书到汴,请温发兵代除悍将,温乃自往魏州,屠戮魏州牙军八千家。又因幽州军帅刘仁恭,屡为魏患,便顺道渡河,围攻沧州。仁恭向河东乞援,李克用遣将周德威、李嗣昭等,出兵潞州,作为声援。潞州节度使丁会,即昭义节度使。本已归顺汴梁,至是为河东兵所攻,力不能支,且嫉温弑逆不道,竟举城降河东军。温攻沧州不下,又闻潞州失守,乃引兵还魏,由魏返梁。自经这番奔波,唐祚才得苟延了一年。唐昭宣帝天祐四年三月,东都遣御史大夫薛贻矩,到了汴城,传述禅位诏旨。温盛称符瑞,自言有庆云盖护府署,继又谓家庙中生五色芝,第一室神主上,有五色衣,显是代唐的预兆。贻矩北面拜舞,实行称臣,及返至东都,请昭宣帝即日禅位。昭宣帝无可奈何,只得遣宰相张文蔚、杨涉,及薛贻矩、苏循、张策、赵光逢等一班大臣,奉玉册传国宝,及诸司仪仗法驾,驰往汴梁。温命馆待上源驿,即下令改名为晃,取日光普照的意义。四月甲子日,张文蔚等自驿馆入城,登大梁殿廷,殿名金祥也是温临时定名。温戴着通天冕,穿着衮龙袍,大摇大摆,从殿后簇拥出来,汴将早鹄立两旁,拱手伺候。张文蔚、苏循奉册以进,由文蔚朗声读册道:
  咨尔天下兵马元帅相国总百揆梁王:朕每观上古之书,以尧舜为始者,盖以禅让之典,垂于无穷,故封泰山,禅梁父,略可道者七十二君;则知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且轩辕非不明,放勋非不圣,尚欲游于姑射,体彼大廷,矧乎历数寻终,期运久谢,属于孤藐,统御万方者哉?况自懿祖之后,嬖幸乱朝,祸起有阶,政渐无象,天纲幅裂,海水横流,四纪于兹,群生无庇,洎乎丧乱,谁其底绥?洎于小子,粤以冲年,继兹衰绪,岂兹冲昧,能守洪基?惟王明圣在躬,体于上哲,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大功二十,光著册书。北越阴山,南逾粤海,东至碣石,西暨流沙,怀生之伦,罔不悦附,矧予寡昧,危而获存。今则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十载之间,彗星三见,布新除旧,厥有明征,讴歌所归,属在睿德。今遣持节银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天禄永终,王其祗显大礼,享兹万国,以肃膺天命!
  文蔚读毕,将册文交温,再由张策、杨涉、薛贻矩、赵光逢,依次递呈御宝,均由温接受。温遂俨然升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文蔚等降至殿下,率百官舞蹈称贺。自问有愧心否?
  礼毕退班,温休息半日。午后在内殿设宴,遍赐群臣。这殿叫作玄德殿,隐以虞舜自比,引用“玄德升闻”的成语。文蔚等俱蒙赐宴,侍坐两旁。温举觞与语道:“朕辅政未久,区区功德,未能遍及人民,今日得居尊位,实皆由诸公推戴,朕未免且感且惭!请诸公畅饮数杯!”何其客气!文蔚等听着此言,离席叩谢,但一时无词可答,也只有噤声不语。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极力献谀,盛称陛下功德巍巍,正宜应天顺人,臣等毫无功力,唯深感陛下鸿恩,誓图后效云云。天良丧尽。温掀髯大笑,开怀痛饮,直至鼍鼓冬冬,方才撤席,大家谢恩而归。
  越日大赦改元,国号大梁,废昭宣帝为济阴王。特下一诏令道:
  王者受命于天,光宅四海,祗事上帝,宠绥万民。革故鼎新,谅历数而先定“性”与“命”作解释,认为人性有善恶,但可以随教化而改,创业垂统,知图箓以无差。神器所归,祥符合应,是以三正互用,五运相生。前朝道消,中原政散,瞻乌莫定,失鹿难追。朕经纬风雷,沐浴霜露,四征七伐,垂三十年,纠合齐盟,翼戴唐室。随山刊木,罔惮胼胝;投袂挥戈,不遑寝处。洎上穹之所赞,知唐运之不兴;莫谐辅汉之文,徒罄事殷之礼。忽比夏禹,忽拟周文,适足令人齿冷!唐主知英华易竭,算祀有终,释龟鼎以如遗,推剑绂而相授。朕惧德勿嗣,执谦允恭,避景命于南河,眷清风于颍水。吾谁欺,欺天乎。而乃列岳群后,盈廷庶官,东西南北之人,斑白缁黄之众,谓朕功盖上下,泽被幽深,宜顺天以应时,俾化家而为国。恐只有寡廉鲜耻等人,如是云云。拒彼亿兆,至于再三。史策无闻。且曰七政已齐,万几难旷:勉遵令典,爰正鸿名。告天地神祇,建宗庙社稷。顾惟凉德,曷副乐推,栗若履冰,怀如驭朽。金行启祚,玉历建元。方宏经始之规,宜布维新之令。可改唐天祐四年为开平元年,国号大梁。书载虞宾,斯为令范,《诗》称周客,盖有明文。
  是用先封,以礼后嗣,宜以曹州济阴之邑奉唐主,封为济阴王。凡百轨仪,并遵故实。姬庭多士,比是殷臣。楚国群材,终为晋用。历观前载,自有通规。但遵故事之文,勿替在公之效。应是唐朝中外文武旧臣,现任前资官爵,一切仍旧。凡百有位,无易厥章,陈力济时,尽瘁事朕。此诏。
  嗣是升汴州为开封府,定名东都。旧有唐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长安县为大安县。置佑国军节度使,即令前镇国军治华州。节度使韩建充任。授张文蔚、杨涉为门下侍郎,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改枢密院为崇政院,命太府卿敬翔为院使。敬翔系梁主温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谋画,无不与商。所以梁主受禅,仍使他特掌机要。此后军国大事,必经崇政院裁定,然后宣白宰相。宰相非时奏请,皆由崇政院代陈。又特设建昌院,管领国家钱谷,即令养子朱友文知院事。友文本姓康,名勤,为梁主温所特爱,视同己出,改赐姓名,排入亲子行中。温有七子,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友孜一作友敬。连友文共称八儿。友裕时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亦受封博王;友孜尚幼,故未得王爵。追尊朱氏四代庙号,高祖黯为肃祖皇帝,妣范氏为宣僖皇后,曾祖茂琳为敬祖皇帝,妣杨氏为光孝皇后,祖信为宪祖皇帝,妣刘氏为昭懿皇后;父诚为烈祖皇帝,母王氏为文惠皇后。封长兄全昱为广王,追封次兄存为朗王。全昱子友谅为衡王,友能为惠王,友诲为邵王,存子友宁、友伦已死,亦得追封:友宁为安王,友伦为密王。
  温特开家宴,召集诸王宗戚,酣饮宫中。喝到酩酊大醉,尚是余兴未消,顿时取出五色骰子才性中国古代哲学范畴。才,材质;性,人之本性。指,与族属戏起赌来,一掷千金,呼喝甚豪,几把那皇帝架子,丢抛净尽,依然是个砀山无赖,满口呶呶,醉骂不休。到是本色。
  全昱平时,本无心富贵,尝居砀山故里,携杖逍遥。唐廷曾授他为岭南西道治桂州。节度使,他却不愿赴任,仍旧辞职家居。此次闻温受禅,不得已来至大梁,就是得封王爵,也不过随遇而安,没甚喜欢。难能可贵。及见温使酒狂赌,很觉看不过去,便斜视温面道:“朱阿三,汝本砀山小民,从黄巢为盗,目无法纪。一旦反正归唐,遭逢盛遇,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穷享富贵,也可谓不负汝志,汝奈何起了歹心,竟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似此忘恩背义,恐鬼神未必佑汝,我恐朱氏一族,将被汝覆灭了!还赌出什么来!”快人快语。说至此,顺手取过骰盆,将骰子散掷地上。
  看官!你想朱温到了此时,叫他如何忍受,不由的奋袂起座,要与全昱拚命。族属慌忙劝解,令全昱退出宫外,温尚恨恨不已,乱呼乱骂,几乎把朱氏祖宗十七八代,也一并揶揄在内。写尽狂奴。经大众劝他返寝,才算免事。全昱竟飘然自去,仍回砀山故里中,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及温次日起床,细思兄言,恰也有理,便搁过一边,不再提及。全昱竟得享天年,直至贞明二年,贞明为梁主友贞年号,见后文。寿终故里。
  这且休表。且说唐祚已移,正朔复改,梁廷传诏四方,不准再用前唐年号。各镇多畏梁主势力,不敢抗命“用语不确切”。主要著作有《人脑活动的本质》、《一个社会,独有四镇未服,仍奉唐正朔,且移檄讨梁,兴复唐室。看官道是那四镇,就是上文所说的晋、岐、吴、蜀。小子更略述来历如下: 晋 即河东,为沙陀人李克用所据。原姓朱邪,父名赤心,以功任云州刺史,赐姓名李国昌。克用为云中守捉使,擅杀大同防御使段文楚,据住云州,败奔鞑靼。后因黄巢僭乱,入征有功,拜河东节度使,加封晋王。唐亡后不服梁命,仍称天祐四年。
  岐 即凤翔,为深州人李茂贞所据。茂贞本姓宋,名文通,讨黄巢有功,改赐姓名,官凤翔节度使,累封至岐王。
  唐亡后亦不服梁命,仍称天祐四年。
  吴 即淮南,为庐州人杨行密所据。行密少为盗,转投军伍,乘乱据庐州,平黄巢余党表人物有塔尔斯基(AlfredTarski,1902—),卢克西维兹,得拜淮南节度使,晋封吴王。唐昭宣帝季年,行密殁,子渥嗣职,因见晋、岐不受梁命,亦仍奉唐正朔,称天祐四年。
  蜀 即西川,为许州人王建所据。建以盐枭从忠武军。治许州。入关逐黄巢,得补禁军八都头之一。嗣入蜀并有两川,洊封至蜀王。唐亡后不受梁命,并因天祐为朱氏所改,不应遵名,但称为天复七年。
  那时四镇变做四国,与梁分峙中原。晋最强,次为吴、蜀、岐。四国移檄讨梁,梁亦传檄讨四国,这真叫作中原逐鹿了。
  小子有诗叹道:
  人心世道已沦亡,元恶公然作帝王。
  差幸纲常存一线,尚留四镇抗强梁。
  欲知四国后事,且看下回续表。
  朱温于唐,无甚功绩,第因乘乱崛起,得肆其狡猾凶暴之手段,据唐祚而有之。从前王莽、曹操、司马懿、刘裕诸奸雄,其险恶犹不若温也。当时之献媚贡谀者,不一而足,温自以为一手掩尽天下耳目,庸讵知骨肉宗亲中,独有佼佼如全昱,仗义宣言,足以丧其魂而褫其魄耶!观全昱寥寥数语,使阅者浮一大白。而温敢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独不能戕害一兄。盖义正词严,令彼无从躲闪,即令彼无从下手。而全昱复飘然归里,自适其所,卒得寿终,是亦一武攸绪之流亚欤?安得以为温兄而少之哉?
第四回 康怀贞筑垒围潞州 李存勗督兵破夹寨
  却说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吴王杨渥,蜀王王建,有志抗梁,移檄四方,兴复唐室。当时四方各镇,号称最大的,为吴越、湖南、荆南、福建、岭南五区。这五区见了檄文,并没有甚么响应,转令晋、岐、吴、蜀四国,亦急切未敢发难。究竟这五镇军帅,是何等人物,也不得不表明如下。为后文十国伏案。
  吴越 系临安人钱镠据守地。镠曾贩盐为盗,改投石镜镇将董昌麾下,以功补都知兵马使。后与昌分据杭越,昌居越州,僭号称帝,镠由杭州发兵斩昌,传首唐廷,唐封镠为越王,继又改封吴王。
  湖南 系许州人马殷据守地。殷初为秦宗权党孙儒裨将,儒败死,殷与同党刘建锋走洪州。建锋据湖南,为下所杀,众推殷为帅。殷表闻唐廷,唐乃授殷为淮南节度使。
  荆南 系陕州人高季昌据守地。季昌少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朱温镇汴,让以入赀见温,温令为义子,易姓名为朱友让。季昌亦因让进见,温与语颇以为能了宗教的本质。本文表明马克思“已作为一个革命家出现”。,命让畜为义儿,遂亦冒姓朱氏。后随温攻凤翔有功,得拜宋州刺史,仍复高姓。及温击走赵匡凝兄弟,见前回。遂保奏季昌为荆南留后,唐廷从之。
  福建 系光州人王审知据守地。审知兄潮为县史,因乱从军,略定闽邑,由福建观察使陈岩举荐,得任泉州
  刺史。岩卒,潮进代岩职,审知亦得官副使。及潮殁,审知继任,寻且升任节度使,加封琅琊王。
  岭南 系闽人刘隐据守地。隐祖安仁经商南海,留家居此。父谦为封州刺史,兼贺江镇遏使。谦殁,隐得袭职。岭南节度使徐彦若,表荐隐为节度副使一部哲学著作《无政府主义还是社会主义?》(1906—1907)中,,委以军事。彦若卒,军中推隐为留后,隐表闻唐廷,且纳贿朱温,遂得实授节度使。
  看官,你想这五镇中,高季昌为梁主温所拔擢,当然为温效力,刘隐也得温好处,怎肯背梁?吴越、湖南、福建与温素无恶感,乐得袖手旁观。况自温受禅后,格外笼络,加封钱镠为吴越王,马殷为楚王,王审知为闽王,高季昌实授节度使,兼同平章事职衔,刘隐加检校太尉兼侍中,旋且晋封为南平王。这五镇自然岁修朝贡,稽首称臣,那里还记得唐朝厚恩,愿附入晋、岐、吴、蜀四国,协图兴复呢?富贵误人。
  此外尚有河北著名数大镇,唐季尝称雄割据,不奉朝命,至唐室衰亡,各镇非削即弱。成德军治镇州。节度使王镕,为唐累世藩臣,年龄未高,资望最著,向来与河东连和。自朱温得势,会同魏博军攻河东,取得邢、洺、磁三州,见第二回。遂作书招镕,令他绝晋归梁。镕尚犹豫未决,温率军进薄镇州城下,焚去南关,镕乃乞和,愿以子昭祚为质。温带昭祚还汴,妻以爱女,与镕结为儿女亲家,至开平元年,且封镕为赵王。时成德军已倾心归梁了。一镇属梁。
  魏博军节度使罗绍威,素与梁和,长子廷规,娶温女为妇,结为婚姻。温尝替他屠灭悍卒形成了三个数学哲学学派,即逻辑主义学派、形式主义学派、,隐除内患。见前回。虽费了无数供亿,绍威尝有铸成大错的悔语;但德多怨少,总不肯无故背梁。温即帝位,且进贡魏州良木,为建造宫殿的材料,温赐他宝带名马,作为酬仪,彼此欢洽,不问可知。又一镇属梁。
  卢龙军治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据有幽、沧各州,与魏博不协。曾经温替魏往攻,因仁恭得河东声援,未能得利。见前回。这一镇是与晋通好,与梁为仇。那知仁恭骄侈性成,既得击退梁兵,越觉穷奢极欲,恣情淫佚。幽州有大安山,四面悬绝,他偏在山上筑起宫室,备极华丽,采选良家妇女,令他居住,以供游幸。自恐精力不继,镇日里召集方士,共炼丹药,冀得长生,凡百姓所得制钱,勒令缴出,窖藏山中,民间买卖交易,但令用墐土代钱,各处怨声载道,他尚自称得计。平时第一爱妾,为罗氏女,生得杏脸桃腮,千娇百媚,偏为次子守光,暗中艳羡,勾搭上手,竟代父荐寝,与罗氏作云雨欢。事为仁恭所闻,立将守光笞责百下,逐出幽州。子肯代你效劳,何故黜逐?可巧梁将李思安,奉梁主命,领兵来攻幽州,仁恭尚在大安山,淫乐自如。守光从外引兵到来,击走梁军,随即遣部将李小喜、元行钦等,袭入大安山,把仁恭拘来,幽住别室,自称卢龙节度使。凡父亲罗氏以下,但见得姿色可人,一概取回城中,轮流伴宿,日夕烝淫。舍老得少,想彼时伴宿妇女,应亦赞同。乃兄守文,为义昌军治沧州。节度使,闻父被囚,召集将吏,且泣且语道:“不意我家生此枭獍,我生不如死,誓与诸君往讨此贼!”将吏应诺,守文遂督众至芦台,与守光部兵对仗。战了半日,互有杀伤,两下鸣金收军。越日,守文再进战蓝田,反为守光所败,乃返兵至镇,遣使向契丹乞援。守光恐守文复至,又虑梁兵乘隙来攻,因差人至梁,赍表乞降。梁主温即颁发诏命,授守光为卢龙节度使。想是性情相同,故不暇指斥。于是幽沧一方面,也为朱梁的属镇了。又一镇属梁。此三镇叙笔与前五镇不同,盖前五镇为后文十国伏案,与此三镇互有重轻,故详略互异。
  外此如义武军治定州。节度使王处直,夏州节度使李思谏,朔方节度使韩逊,匡国军治同州。节度使冯行袭等,均已臣事朱梁,不生异心。此四镇为唐室旧臣,非由朱梁特授,故亦略表。所以晋、岐、吴、蜀各檄文,传达远近,终归无效。
  蜀王王建,因贻晋王李克用书,请各帝一方。克用覆书答云:“此生誓不失节!”克用生平,功不掩过,惟此一语特见忠忱。王建得书理神论即“自然神论”。,又延宕数月,毕竟皇帝心热,竟僭号称尊。国号大蜀,改元武成,用王宗佶韦庄为宰相,唐道袭为内枢密使,立子宗懿为皇太子。嗣复自上尊号,称英武睿圣皇帝。岐王李茂贞,也想照这般行为,究因地狭兵虚,未敢称帝,但开府置官,所有宫殿号令,略拟帝制罢了。
  梁主温最忌晋王,篡位后即遣大将康怀贞,率兵数万,往攻潞州。晋将李嗣昭拒守,怀贞日夕猛攻,竟不能克。乃四面筑垒,成蚰蜒堑,蚰蜒虫名,取以名堑有坚耐意。分兵屯守,为久围计。嗣昭向晋告急。晋王李克用,即派周德威为行营都指挥使,率同李嗣本、史建瑭、安元信、李嗣源、安金全等,往援潞州。行至高河,遇着梁将秦武,前来拦阻,即麾兵杀去。秦武败走,康怀贞也向梁廷添兵。梁主温恨他无能,另授亳州刺史李思安为潞州行营都统,降怀贞为行营都虞侯。思安领河北兵西行,至潞州城下,更筑重城,内防城中冲突,外拒城中援军,取名叫作夹寨。且调山东人民,馈运军粮,俨然有垒高粮足,虎视眈眈的形势。晋将德威,不与力争,但日遣轻骑抄袭,彼出即归,彼归复出,为牵制梁军的计划,思安恐粮车被劫,再从东南出口,筑起甬道,与夹寨相接,免得疏漏。怎奈周德威与部下诸将,更番进攻,排墙填堑,时来骚扰,害得梁军日不得安,夜不得眠,只好坚壁不出,与晋军积久相持。李克用却命李存璋等分攻晋州、洺州,使梁军往来援应,东西奔命。梁主温也发河中陕州将士,驰赴行营,厚添兵力,两下里旗鼓相当,誓决雌雄,自梁开平元年秋季开战,直至二年正月,尚未解决。此为梁晋第一次大战争。
  李克用因军务倥偬,半年不解,免不得忧劳交集,竟致疽发背中。卧床数日,疽患尤剧,无药可疗,自知病将不起,乃命弟振武军治故单于东都护府。节度使克宁,监军张承业,及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吴质等,立长子存勗为嗣。存勗为克用次妻曹氏所出,小名亚子,幼娴骑射,胆力过人,克用早目为奇儿。年十一,随克用立功,献捷唐廷。唐昭宗见他异表,特赏他鸂鶒卮,翡翠盘,且抚背道:“儿有奇姿,他日富贵,毋忘我家!”因此克用益加钟爱,特令袭封。并语克宁等道:“此儿志气远大,必能成我遗志,愿汝等善为教导,我死无恨了!”又召存勗至卧榻前,叮咛嘱咐道:“嗣昭守潞,方困重围,恨我不能亲身往援,恐与他要长别了。我死后,丧葬事了,汝速与德威等竭力救他,勿令陷没为要!”语至此,又令取过平时佩带的箭袋,拔出三矢,分交存勗,交付一支,谆嘱数语。第一矢是教他灭梁,第二矢是教他扫燕,第三矢是教他逐契丹。梁晋世仇,克用不能灭梁,原是一生大恨。燕指刘守光,守光叛晋降梁,也是克用所恨的。契丹酋长耶律阿保机,阿保机一译作按巴坚。曾与克用约为兄弟,及梁主受禅,阿保机与梁通好,自食前言,所以克用也引为恨事。存勗涕泣受命。事见欧阳氏《五代史·伶官列传》。克用复语克宁道:“此后以亚子累汝,汝勿负我!”说到我字,已是忍不住痛苦,一声狂呼,竟尔毕命。享年五十三岁。
  存勗号哭擗踊,非常哀恸。克宁等料理丧事,忙乱了好几天。惟克用在日,养子甚多,衣服礼秩义。洛克理解为心灵对自身活动的观察。黑格尔专用此词指,与存勗相等,共有六七人。存勗嗣位,彼等心怀不服,捏造谣言,意图作乱。克宁久握兵权,又为军士所倾向,因此也涉嫌疑。监军张承业,本是唐朝宦官,当朱温扈驾入京,与崔胤大杀宦官时,见第二回。曾令各镇悉诛监军。李克用与承业友善,但杀罪犯一人,充作承业,承业仍监军如故,感克用恩,格外效力,至是代为衔忧。且见存勗久居丧庐,未曾视事,乃排闼入语存勗道:“大孝在不坠基业,非寻常哭泣可了。目今汴寇压境,利我凶哀,我又内势未靖,谣言百出,一或摇动,祸变立至,请嗣王墨缞听政,勉持危局,方为尽孝。”存勗才出庐莅事,闻军中私议纷纷,也觉惊心。便邀克宁入室,凄然与语道:“儿年尚幼,未通庶政,恐不足上承遗命,弹压各军。叔父勋德俱高,众情推服,且请制置军府,俟儿能成立,再听叔父处分。”克宁慨语道:“汝系亡兄家嗣,且有遗命,何人得生异议?”本意却是不错。遂扶存勗出堂,召集军中将士,推戴存勗为晋王,兼河东节度使。克宁首先拜贺。将士等亦不敢不从,相率下拜。惟克用养子李存颢等,托疾不至。
  至克宁退归私第,存颢独乘夜入谒,用言挑拨道:“兄终弟及,也是古今旧事,奈何以叔拜侄呢?”克宁正色道:“这是体统所关,怎得顾全私谊?”语未毕,忽屏后有人窃笑道:“叔可拜侄,将来侄要杀叔,也只好束手受刃了!”克宁闻声返顾,见有一人出来,原来是妻室孟氏。便道:“你如何也来胡说!”孟氏道:“天与不取,必且受殃!你道存勗是好人么?”存颢得了一个大帮手,复用着一番甜言蜜语,竭力撺掇。说得克宁也觉心动。坏了!坏了!便叹息道:“名位已定,叫我如何区处?”存颢道:“这有何难?但教杀死张承业、李存璋,便好成功。”克宁道:“你且去与密友妥商,再作计较。”
  存颢大喜,出与同党计议,决奉克宁为节度使,并执晋王存勗,及存勗母曹氏归梁,愿为梁藩。大约是丧心病狂了。都虞侯李存质,也是克用养子,时亦在座与议,惟尝与克宁有嫌,议论时不免龃龉。存颢诉知克宁,竟诬称存质罪状,把他杀毙。克宁遂求为云中节度使,且割蔚、应、朔三州为属郡。存勗已是动疑,但表面上尚含糊答应。
  既而幸臣史敬镕,入见太夫人曹氏,将克宁及存颢等阴谋,详细告闻。曹氏大骇,亟语存勗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ros,约前610—约前546)古,存勗召张承业、李存璋入内,涕泣与语道:“吾叔欲害我母子,太无叔侄情;但骨肉不应自相鱼肉,我当退避贤路,少抒内祸。”这是欲擒故纵之言,看官莫被瞒过。承业勃然道:“臣受命先王,言犹在耳,存颢等欲举晋降贼,王从何路求生?若非大义灭亲,恐国亡无日了!”存勗乃与存璋等定谋,伏兵府署,诱克宁、存颢等入宴。才行就座,伏兵遽起,即将克宁、存颢等拿下。存勗流涕责克宁道:“儿前曾让位叔父,叔父不取;今儿已定位,奈何复为此谋,竟欲将我母子执送仇雠,忍心至此,是何道理?”克宁惭伏不能对。存璋等齐呼速诛,存勗乃取出祖父神主,摆起香案,才将克宁枭首,存颢等一并伏诛,令克宁妻孟氏自尽。
  长舌妇有何善果!一场内乱,化作冰销。
  正拟出救潞州,忽闻唐废帝暴死济阴,料知为朱温所害,遂缟素举哀,声讨朱梁。随笔了过唐昭宣帝。部众以周德威外握重兵,恐他谋变,且素与嗣昭不睦,未肯出力相援,因怂恿晋王存勗,调回德威。适梁主温自至泽州,黜退李思安,换用刘知俊,另派范君实、刘重霸为先锋,牛存节为抚遏使,驻兵长子。一面派使至潞州,谕令李嗣昭归降。嗣昭焚书斩使,厉兵死守,梁军又复猛扑。流矢中嗣昭足,嗣昭潜自拔去,毫不动容,仍然督兵力拒,因此城中虽已匮乏,兀自支撑得住。
  梁主温闻潞州难下,拟即退师,诸将争献议道:“李克用已死,周德威且归,潞州孤城无援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对学术界颇有影响。又主张吸取世,指日可下,请陛下暂留旬月,定可破灭潞城。”梁主温勉留数日,恐岐人乘虚来攻,截他后路,乃决自泽州还师,留刘知俊围攻潞州。
  周德威由潞还晋,留兵城外,徒步入城,至李克用柩前,伏哭尽哀,然后退见嗣王,谨执臣礼。存勗大喜,遂与商及军情,且述先王遗命,令援潞州。德威且感且泣,固请再往。存勗乃召诸将会议,首先开言道:“潞州为河东藩蔽,若无潞州,便是无河东了。从前朱温所患,只一先王,今闻我少年嗣位,必以为未习戎事,不能出师,我若简练兵甲,倍道兼行,出他不意,掩他无备,以愤卒击惰兵,何忧不胜?解围定霸,便在此一举了!”颇有英雄气象。张承业在旁应声道:“王言甚是,请即起师。”诸将亦同声赞成。
  存勗乃大阅士卒,命丁会为都招讨使,偕周德威等先行,自率军继进。到了三垂岗下,距潞州只十余里,天色已暮,存勗命军士少休,偃旗息鼓,衔枚伏着。待至黎明,适值大雾漫天,咫尺不辨,驱军急进,直抵夹寨。梁军毫不设备,刘知俊尚高卧未起,陡闻晋兵杀到,好似迅雷不及掩耳,慌忙披衣趿履,整甲上马,召集将士等,出寨抵御。那知西北隅已杀入李嗣源,东北隅已杀入周德威,两路敌军,手中统执着火具,连烧连杀,吓得梁军东逃西窜,七歪八倒,知俊料不能支,领了败兵数百,拨马先逃。梁招讨使符道昭,情急狂奔,用鞭向马尾乱挥,马反惊倒,把道昭掀落地上。凑巧周德威追到,手起刀落,剁成两段,梁军大溃,将士丧亡逾万,委弃资粮兵械,几如山积。败报到了汴梁,梁主温惊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虽死犹生!若似我诸儿,简直与豚犬一般呢!”似你得有美媳,也足慰你老怀。小子有诗咏道:
  晋阳一鼓奋雄师,夹寨摧残定霸基。
  生子当如李亚子,虎儿毕竟扫豚儿。
  夹寨已破,周德威至潞州城下,呼李嗣昭开门,偏嗣昭弯弓搭箭,竟欲射死德威。究竟为着何事,容小子下回说明。
  唐亡以后,虽有四国反抗朱梁,实则皆纯盗虚声,非真有心兴唐。惟晋王李克用,犹为彼善于此尔,余镇皆利禄薰心,受梁笼络,更不足道。惟唐梁之交,土宇分崩,群雄割据,几如乱猬一般,经作者一一叙清,才觉头头是道,得使阅者爽目。看似容易却艰辛,幸勿轻口滑过,至四国五镇,及关系《五代史》等藩属,俱已交代明白,方折到梁晋交战事。夹寨一役,为梁晋兴亡嚆矢,故叙事从详。至若克用父子,一终一继,亦不肯少略,俱为后文处处伏案。阅者悉心浏览,自知作者苦心,非寻常小说比也。
第五回 策淮南严可求除逆 战蓟北刘守光杀兄
  却说周德威至潞州城下,呼李嗣昭开门,且遥语道:“先王已薨,今嗣王亲自来援,破贼夹寨,贼兵都遁去了。快开门迎接嗣王!”嗣昭闻言,竟抽矢欲射德威。左右连忙劝阻,嗣昭道:“我恐他为贼所得,由贼使他来诳我呢!”左右道:“他既说嗣王自来,何不求见嗣王,再作区处。”嗣昭乃答德威道:“嗣王既已到此,可否一见?”德威才退告存勗。存勗亲至城下,仰呼嗣昭。嗣昭见存勗素服,不禁大恸起来,军士亦相率泣下。乃下城开门,迎存勗入城。存勗好言慰劳,并述克用遗言,与德威同来援潞。嗣昭因与德威相见,彼此释嫌,欢好如初。
  德威请进攻泽州,存勗令与李存璋等偕行。适梁抚遏使牛存节,率兵接应夹寨,至天井关遇见溃兵,才知夹寨被破,且闻晋军有进攻泽州消息,便号令军前道:“泽州地据要害,万不可失,虽无诏命,亦当趋救为是!”大众都有惧色,存节又道:“见危不救,怎得为义?畏敌先避,怎得为勇?诸君奈何自馁呢!”你从了弑君逆贼,难道可称义勇么?遂举起马鞭,麾众前进,到了泽州城下,城中人已有变志,经存节入城拒守,众心乃定,周德威等率众到来,围攻至十余日,存节多方抵御,无懈可击。刘知俊又收集溃兵,来援存节,德威乃焚去攻具,退保高平。
  晋王存勗,亦引兵归晋阳,休兵行赏。命德威为振武军节度使,更兄事张承业,升堂拜母,赐遗甚厚。一面饬州县举贤才,黜贪残,宽租税,抚孤穷,伸冤滥,禁奸盗,境内大治。复训练士卒,严定军律,信赏必罚,蔚成强国。潞州经李嗣昭抚治,劝课农桑,宽租缓刑,不到数年,军城完复,依旧变作巨镇。自是与朱梁争衡,成为劲敌了。为后唐灭梁张本。
  梁主温既鸩死唐帝,复因苏循等为唐室旧臣,勒令致仕,共斥去十五人。贡谀何益。张文蔚死,杨涉亦免官时表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对青年马克思的影响。认为经,改用吏部侍郎于兢,礼部侍郎张策,同平章事。且因韩建尽忠梁室,亦加他同平章事职衔。越年复迁都洛阳,改称大梁为东都。命养子博王友文留守。会岐、蜀、晋三国,联兵攻梁雍州,为梁将刘知俊所拒,不能得志。三国兵陆续引还,再拟联结淮南,共图大举,偏淮南陡起内乱,也闯出弑逆大事来了。
  淮南节度使杨渥,年少袭位,性好游饮,又善击球,居父丧时,尝燃烛十围,与左右击球为乐,一烛费钱数万。或单骑出外,竟日忘归,连帐前亲卒,都不知他的去向。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统是行密旧臣,面受遗命,辅渥袭爵。渥尝袭取洪州,掳归镇南节度使钟匡时,镇南军治洪州。兼有江西地,嗣是骄侈益甚,日夜荒淫,颢与温入内泣谏,渥怒斥道:“汝两人谓我不才,何不杀我,好教汝等快心?”自己讨杀,真是奇闻。颢、温失色而出。渥恐两人为变,召入心腹将陈璠、范遇,令掌东院马军,为自卫计。那知颢、温已窥透渥意,乘渥视事,亲率牙兵数百人,直入庭中。渥不觉惊骇道:“汝等果欲杀我么?”你既怕死,何必讨杀。颢、温齐声道:“这却未敢,但大王左右,多年挟权乱政,必须诛死数人,方可定国。”渥尚未及言,颢、温见陈璠、范遇侍侧,立麾军士上前,把璠、遇二人曳下,双刀并举,两首落地,颢、温始降阶认罪,还说是兵谏遗风,非敢无礼。渥亦无可奈何,只好强为含忍,豁免罪名。从此淮南军政,悉归颢、温两人掌握。渥日夜谋去两人,但苦没法。两人亦心不自安,共谋弑渥,分据淮南土地,向梁称臣。计亦太左。颢尤迫不及待,竟遣同党纪祥等,夤夜入渥帐中,拔刃刺渥。渥尚未就寝,惊问何事,纪祥直言不讳,渥且惊且语道:“汝等能反杀颢、温,我当尽授刺史。”大众颇愿应允,独纪祥不从,把手中刀砍渥。渥无从闪避,饮刃倒地,尚有余气未尽,又被纪祥用绳缢颈,立刻扼死。当即出帐报颢,颢率兵驰入,从夹道及庭中堂下,令兵站着,露刃以待,然后召入将吏,厉声问道:“嗣王暴薨,军府当归何人主持?”大众都不敢对,颢接连问了三次,仍无音响,不由的暴躁起来。忽有幕僚严可求,缓步上前,低声与语道:“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将何人主持?但今日尚嫌太速。”颢问为何故?可求道:“先王旧属,尚有刘威、陶雅、李简、李遇等人,现均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为公下否?不若暂立幼主,宽假时日,待他一致归公,然后可成此事。”颢听了这番言语,倒也未免心慌,十分怒气,消了九分,反做了默默无言的木偶。可求料他气沮,便麾同列趋出,共至节度使大堂,鹄立以俟,大众也莫名其妙。但见可求趋入旁室,不到半刻,仍复出来,扬声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请诸君静听!”说着,即从袖中取出一纸,长跪宣读,诸将亦依次下跪,但听可求朗读道:
  先王创业艰难,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世,次子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多先王旧臣,应无负杨氏,善辅导之,予有厚望焉!
  读毕乃起,大众亦齐起立道:“既有太夫人教令,应该遵从,快迎新王嗣位便了。”张颢此时也已出来,闻可求所读教令参见“数学”、“美学”中的“笛卡尔”。,词旨明切,恰也不敢异议。乃由他主张,迎入隆演,奉为淮南留后。看官,你道果真是太夫人教令么?行密正室史氏,本来是没甚练达,不过渥为所出,并系行密元妃,例当奉为太夫人。可求乘乱行权,特从旁室中草草书就,诈称为史氏教令,诸将都被瞒过,连张颢亦疑他是真,未敢作梗。杨氏一脉,赖以不亡。可求诚杨氏功臣。
  颢专权如故,默思徐温本是同谋,此次迎立隆演,温却置诸不问,转令自己孤掌难鸣。此中显有可疑情迹,计惟调他出去,免得一患。乃入白隆演,请出温为浙西观察使。可求闻知消息,即潜往说温道:“颢令公出就外藩,必把弑君罪状,加入公身,祸且立至了!”温大惊问计,可求道:“颢刚愎寡智,可以计诱,公能见听,自当为公设法。”温起谢可求。可求即转说颢道:“公与徐温同受顾命,令调温外出,他人都说公夺温卫兵,意图加害,此事真否?”颢惊道:“我无此意。”可求道:“人言原是可畏,倘温亦从此疑公,号召外兵,入清君侧。公将何法对待呢?”三寸舌确是善掉。颢少断多疑,闻可求言,果将原议取消,乃劝隆演任温如旧。隆演也是个庸柔人物,一一依从。
  既而行军副使李承嗣,知可求有附温意,暗中告颢。颢夜遣刺客入可求室,阴刺可求,亏得可求眼明手快,用物格刀,讯明来意,刺客谓由颢所遣,可求神色不变,即对刺客道:“要死就死,但须我禀辞府主,方可受刃。”刺客允诺,执刀旁立,可求操笔为书,语语激烈,刺客颇识文字,不禁心折,便道:“公系长者,我不忍杀公,但须由公略出财帛,以便覆命。”可求任他自取,刺客掠得数物,便去覆颢,但说可求已闻风遁去,但俟异日,颢亦只得静待。
  可求恐颢再行加害,忙向温告变,力请先发制人,且谓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可与共事道主义”来拯救人类。主要著作有《哲学概念》、《自然哲,温遂使亲将翟虔,邀泰章入室,与谋杀颢。泰章一力担承,归与壮士三十人,商定秘谋,刺臂流血,沥酒共饮。翌晨起来,装束停当,直入左牙都堂,正值颢升座视事,被泰章掷刀中脑,顿时倒毙。壮士一齐下手,杀死颢左右数十人。温率右牙兵亲来接应,左牙兵惮不敢动,当由温宣言道:“张颢实行弑逆,按律当诛,今已诛死首恶,尚有余党未尽,无论左右牙兵,但能捕除逆党,一概行赏!”左牙兵得此号令,踊跃而出,捕得纪祥等到来,由温命推出市曹,处以极刑。
  一面入白史太夫人,史氏惶恐失色,向温泣语道:“我儿年幼,不胜重任,今祸变至此,情愿自率家口,返归庐州原籍,请公放我一条生路,也是一种大德呢。”可见她实是无能。温逡巡拜谢道:“颢为大逆,不可不诛。温岂敢负先王厚恩,愿太夫人勿再疑温,尽可放心!”史氏方才收泪,温乃趋退。当时淮南人士,总道徐温是杨氏忠臣,从前弑渥实未与闻,那知温与颢实是同谋,不过颢为傀儡,转被温所利用,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这事的注脚哩。总断数语坐实温罪。
  温既杀颢,遂得兼任左右牙都指挥使,军府事概令取决。隆演不过备位充数,毫无主意。严可求升任扬州司马,佐温治理军旅,修明纪律。支计官骆知祥,由温委任财赋,纲举目张,丝毫不紊。淮南人号为严、骆,很是悦服。温原籍海州,少随杨行密为盗,行密贵显,倚为心腹,至是得握重权,尝语严可求道:“大事已定,我与公等当力行善政,使人解衣安寝,方为尽职。否则与张颢一般,如何安民!”可求当然赞成,举颢所行弊政,尽行革除,立法度,禁强暴,通冤滞,省刑罚,军民大安。不没善政。是善善从长之意。
  温乃出镇广陵,大治水师,用养子知诰为楼船副使,防遏昇州。知诰系徐州人,原姓李名昪两种。,幼年丧父,流落濠泗间,行密攻濠州,昪为所掠,年仅八岁,却生得头角峥嵘,状貌魁梧,行密取为养子,偏不为杨渥所容,乃转令拜温为义父,温命名知诰。及长,喜书善射,沈毅有谋,温尝语家人道:“此儿为人中俊杰,将来必远过我儿。”自是益加宠爱,知诰亦事温惟谨。所以温修治战舰,特任知诰为副使,知诰果然称职,经营舟师,整而且严。为南唐开国伏笔,故叙徐知诰较详。
  过了三月,抚州刺史危全讽,联合抚、信、袁、吉各州将吏,进攻洪州。节度使刘威,遣使至广陵告急,自与僚佐登城宴饮,佯示从容。全讽疑威有备,不敢轻进,但屯兵象牙潭,派人至湖南乞师。楚王马殷见第四回。遣指挥使苑玫围高安,遥作声援。会广陵派将周本,率七千人援洪州,倍道疾趋,径抵象牙潭。全讽临溪营栅,绵亘数十里。本隔溪布阵,令羸卒挑战,诱全讽兵追来。全讽轻进寡谋,想打他一个下马威,便倾寨出追,不管好歹,麾众渡溪,甫至半渡,那周本却带领锐卒,前来截击。全讽始知中计,慌忙对仗,奈部众已无行列,东奔西散,只剩得亲卒数百人,保住全讽,又被周本兵围住,杀毙无数,好容易冲开一条血路,奔回溪岸,才得登陆,兜头碰着冤家,一声大呼,竟将全讽吓落马下,活活的被他捉去。真不济事。看官道是何人擒住全讽,原来就是周本,他见部兵围住全讽,便觑隙过溪,截他归路,可巧全讽奔回,掩他不备,遂得顺手擒来。复乘胜攻克袁州,获住刺史彭彦章。吉州刺史彭,率众奔湖南。信州刺史危仔倡,单骑奔吴越。湖南将苑玫,闻全讽被擒,撤去高安围军,正思引还,偏被淮南大将米志诚杀到,吃了一个败仗,抱头窜归。江西复平,淮南无恙,小子正好续述河北军情。
  义昌节度使刘守文,因弟守光囚父不道,发兵声讨,偏偏连战不胜,不得已用着重贿,向契丹借兵,见前回。契丹酋长阿保机,发兵万人,并吐谷浑部众数千,来援守文。守文尽发沧、德两州战士,得二万余人,与契丹吐谷浑两军会合,有众四万,出屯蓟州。守光闻守文又至,也将幽州兵士,全数发出,亲自督领,与乃兄相见鸡苏,争个你死我活。阵方布定,契丹吐谷浑两路铁骑,分头突入,锐气百倍,守光部下,见他来势甚猛,料知抵敌不住,便即倒退。守光也无法禁止,只好随势退下。守文见外兵得胜,也骤马出阵,且驰且呼道:“勿伤我弟!”迂腐之至。语尚未绝,忽听得飕的一声。知是有暗箭射来,急忙勒马一跃,那来箭正不偏不倚,射中马首,马熬痛不住,当然掀翻,守文亦随马倒地,仓猝中不知谁人,把他掖起,夹入肘下,疾趋而去,又仔细辨认,才晓得是守光部将元行钦。此时暗暗叫苦,也已无及了。
  守光见行钦擒住守文,胆气复豪,又麾兵杀回,沧、德军已失主帅,还有何心恋战与动物、自然的功能差异论述天人之别,认为“天之能,人,霎时大溃。契丹吐谷浑两路人马,也被牵动。索性各走自己的路,一哄儿都去了。守光命部将押回守文,禁居别室,围以丛棘,更督兵攻沧州。
  沧州节度判官吕兖、孙鹤,推立守文子延祚为帅,登陴守御。守光连日猛攻,终不能下,乃堵住粮道,截住樵采,围得他水泄不通,相持到了百日,城中食尽,斗米值钱三万,尚无从得购,人民但食堇泥,驴马互啖騣尾。吕兖拣得羸弱男女,饲以騣面,乃烹割充食,叫作宰杀务,究竟人肉有限,不足饷军,满城枯骨累累,惨无人烟。孙鹤不得已输款守光,拥延祚出降。守光入城,命将沧州将士家属,悉数掳回幽州,连延祚亦带了回去,留子继威镇义昌军。派大将张万进、周知裕为辅,鸣鞭奏凯,得意班师。全无人心。且遣使告捷梁廷,并代父乞请致仕。梁主温准如所请,命仁恭为太师,养老幽州。封守光为燕王,兼卢龙、义昌两军节度使。义昌留守刘继威,后为张万进所杀,守光亦不能制。惟遣人刺死守文,佯为涕泣,归罪刺客,把他杀死偿命。又大杀沧州将士,族灭吕兖家,仅留孙鹤不杀。兖子琦年十五,被牵出市中,将要处斩。吕氏门客赵玉,急至法场大呼道:“这是我弟赵琦,误投吕家,幸勿误诛。”监刑官乃命停刑。玉挈琦逃生,琦足痛不能行,由玉负他奔窜,变易姓名,沿途乞食,得转辗至代州。琦痛家门殄灭,刻苦勤学,始得自立。晋王存勗闻琦名,命署代州判官,并旌玉义,赐他金帛。小子有诗叹道:
  幽父杀兄刘守光,朔方黑黯任倡狂,
  尚余一个忠诚仆,窃负遗孤义独彰。
  梁主温既得服燕,遂欲乘势并岐,遣大将刘知俊出兵,取得丹、延、鄜、坊四州,不意知俊竟起了变志,叛梁降岐。欲知他叛梁情由,容待下回声明。
  淮南之乱,首恶为张颢,徐温其从犯也。颢既弑渥,而仍不得逞其志,是由严可求达权之效,迨与温定谋,结钟泰章,手刃逆颢,虽未免存右袒之心,使温得避弑君之罪,然微温不能除颢。颢岂长肯为隆演下乎?然则杨氏之犹得保存,固可求之力居多,本编归功可求,良有以也。刘守光幽父不道,守文乞师外族,幸得少胜,此时苟得捕获守光,虽诛之不为过,乃对众号呼,愿勿伤弟,以丈夫之义愤,忽变而为妇人之仁柔。一何可笑!卒之身为所絷,死逆弟手,天下之愚昧寡识者,无过守文,而守光之行同枭獍,丧尽天良,且自是益著矣。作者叙守光事,略略点染,而恶已尽露,是固有关世道之文,不得以断烂朝报目之。
第六回 刘知俊降岐挫汴将 周德威援赵破梁军
  却说梁将刘知俊,曾受梁主温命令,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防御岐晋。梁佑国军注见第三回。节度使王重师,与知俊友善,尝偕知俊会师幕谷,大破岐兵。梁廷闻捷,更令知俊乘胜进军,连拔丹、延、鄜、坊四州。梁主温即令牛存节为保大军节度使,镇守鄜坊,高万兴为保塞军节度使,镇守丹延,唐曾置保大军于延州,统辖四州,后折为二镇。再命知俊进取邠州。邠州为岐王茂贞养子继徽所据,继徽原姓杨,名崇本,拥兵不多,尚有势力。知俊恐不能拔,托言缺粮,不肯遽进。
  梁主温疑有异志,召使还朝。知俊正拟赴洛,忽闻王重师被逮,身诛族灭,另用刘捍为留后,不由的吃一大惊。原来重师镇长安数年,贡奉不时,统军刘捍,欲夺重师位置,密向梁主处进谗,但说重师暗通邠、岐,梁主遂召还重师,严刑惩罪,即以刘捍继任。看官,试想此时的刘知俊,能不动了兔死狐悲,鸟尽弓藏的念头么?接连又得弟知浣密书,教他切勿入朝,入朝必死,他越加恐惧,观望不前。知浣曾任梁廷指挥使,复在梁主前面请,愿自迎乃兄还朝。梁主温不知是假,当即允准,他竟挈领弟侄,同至知俊行营。知俊喜家属生全,遂据了同州,降附岐王茂贞,并阴赂长安诸将,令他执住刘捍,械送凤翔,自率部兵占住潼关。
  梁主温再遣近臣招谕知俊,知俊不从,乃削知俊官爵,特派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率同马步军都指挥使刘鄩,往讨知俊。鄩至关东,得获知俊伏兵,令为前导,乘夜叩关,关吏未曾辨明,立即开门,鄩兵一拥而入,害得知俊措手不及,只得弃关西走,挈族奔岐。
  岐王茂贞,正杀死刘捍,发兵援应知俊,不料知俊仓猝前来,不得已好言抚慰特的圣节、圣人节、教义问答手册和对理性崇拜的仪式。曾一,特授中书令。命他往取灵州,俟得地后,即授封镇帅。知俊请得岐兵数千人,克日就道,径至灵州城下,把城池围困起来。梁朔方节度使韩逊,飞使告急,梁王温立遣镇国军唐镇国军治华州,梁迁置陕州,改华州为感化军。节度使康怀贞,感化军唐称徐州为感化军,梁改置。节度使寇彦卿,会师往援,兼攻邠宁。
  怀贞等星夜前进,连下宁、衍二州,直入泾州境内。知俊解围还援,怀贞等亦退兵三水,偏知俊已绕出前面,据险邀击,把怀贞麾下的兵士,冲作数段,怀贞仓皇失措,不知所为,亏得左龙骧军使王彦章,持着两大杆铁枪,当先开路,左挑右拨,搠死岐兵数百人,岐兵吓退两旁,剩出一条走路,放过梁军。怀贞方得走脱。偏将李德遇、许从实、王审权等,统皆失散,不知下落。狼狈奔至升平,蓦有大山当道,两面峭壁,只一狭径可通人马,怀贞正在担忧,猛闻一声胡哨,那岐兵从谷中出来,堵住山口,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刘知俊,大呼怀贞快来受死。知俊亦颇能军,后被岐用,全是好猜所致。怀贞吓得手足冰冷,顾着王彦章道:“这,句。这将奈何?”彦章道:“节帅只随我前进。怕他甚么?”遂舞动两枪,杀入山口,一杆枪足重百斤,经他两手运动,好似篾片一般。知俊上前拦阻,怎经得彦章神力,战到三五个回合,已杀得汗流浃背,招架不住,慌忙勒马退还,彦章且战且前,怀贞紧紧随后,费了若干气力,才得杀透山谷,麾鞭遁去,手下许多军士,多被岐兵截住,不是杀死,就是受擒,一个都没有生还。独寇彦卿与怀贞分途进兵,闻怀贞败还,急急收军回来,还算不吃大亏。
  知俊向岐王献捷,岐王授知俊为彰义节度,镇治泾州。梁主温因怀贞丧师,懊怅了好几日,复接了外镇许多军报,无心批驳,只好敷衍了事。一是夏州节度使李思谏病殁,子彝昌嗣职,为部将高宗益所杀,宗益又经将吏诛死,另推彝昌族叔仁福为帅,表闻梁廷,梁主即刻批准,授仁福为夏州节度使。后来即成为西夏国。一是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病亡,绍威长子廷规,即梁主女夫,亦早去世,次子周翰在镇,表请袭位,梁主亦批准发行。一是楚王马殷,求给赐号为天策上将军,梁主不觉自忖道:“我既封他为王,还要这上将军名号,却是何用?”我亦不解。意欲批斥不准,转思笼络要紧,不如依他所请,免令反侧,乃亦许给名号,令为上将。楚王殷得报大喜,遂借天策上将军名目,开府置官,令弟賨存为左右相,居然也独霸一方了。三处皆用简笔叙过,不涉浪墨。
  忽由成德军节度使赵王王镕,报称祖母寿终,乃遣使臣赉赐赙仪,兼令吊问。及使臣回来,谓晋使亦曾与吊1836—1913)。宣称客体内在于意识,和主体不可分离地关联,转令梁主温大起疑心,便欲并吞河北,省得为晋爪牙。乃遣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为赵监军,且命他发魏博兵数千,分屯深、冀二州,托词助赵守御,暗中实嘱使袭赵。
  赵将石公立方戍深州,急遣白王镕,愿拒绝梁使。镕不肯从,反召公立还镇州。公立出门,指城下涕道:“朱氏灭唐社稷,三尺童子,犹知他居心叵测,我王反恃为姻好,令他屯兵,这叫做开门揖盗,眼见得全城为虏了!”至公立已去,梁使杜廷隐等,率魏博兵入城,深州人民,相率惊骇,奔匿城外,廷隐即将城门关住,尽杀赵戍卒,复照样袭取冀州。
  石公立返谒王镕,极言梁人无信,镕尚半信半疑。至深、冀失守消息,报入镇州,才令公立再攻深、冀,杜廷隐等已浚濠拒守,严兵以待,那里还能攻入!看官听着,这成德军的管辖地,只有镇、赵、深、冀四州;此时失去一半,教王镕如何不慌?当下四出求援,先遣说客至定州,用了甘言厚币,卖通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与约拒梁。王处直见第四回。再派使至燕晋告急。
  燕王刘守光不报,惟晋王李存勗,接见赵使,却毫不迟疑,允令出援。晋将多谏阻道:“王镕臣事朱温源泉。认为个人有限的意识是“普遍心灵”的再现,事物只,已有数年,岁输重赂,并结婚姻,此次向我求救,必有诈谋,愿大王勿允彼言!”存勗摇首道:“汝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试想王氏在唐,尚且叛服无常,怎肯长为朱氏臣属?今朱氏出兵掩袭,王镕救死不暇,还顾及甚么姻好?我若不救,正堕朱氏计中,应急速发兵,会同赵军,共破朱氏,免得他踏平河朔,侵及河东哩!”英断过人。语未毕,定州亦派使到来,谓愿联合镇州,推晋王为盟主,合兵攻梁。存勗允诺,即将两使遣归,命周德威率兵万人,往屯赵州,助镕防守。
  梁主温闻晋军援赵,也命王景仁、韩勍、李思安诸将,领兵十万,进逼镇州,直至柏乡。王镕大惧,复遣使向晋乞师。存勗乃亲自出马,留蕃汉副总管李存番等守晋阳,自率大军东下。王处直亦派兵五千,前来从行。存勗至赵州,与周德威合军,进营野河,与柏乡只隔五里。梁兵坚壁不出,存勗命德威率兵挑战,仍没有一人出来接仗。德威令游骑进薄梁营,痛骂梁军,且发矢射入营帐。恼了梁军副使韩勍,开营逆战,出兵三万,怒马奔来,德威即麾军退回,勍那里肯舍,分三万人为三队,追击晋军。晋军见梁军盔甲鲜明,光耀夺目,不禁心摇气馁,各有惧容。德威瞧着,便下令道:“敌军皆汴州屠贩徒,衣铠虽是鲜明,统是没用,十人不足当汝一人,汝等尽可无虑。且汝等能擒他一卒,便得小富,这是奇货可居,不应坐失哩。”军士得令,方有起色,统回头想与搏斗。德威就分兵两路,攻击梁军两头,左驰右突,出入数四,俘获得百余人。乃且战且行,回至野河,存勗出兵接应,梁兵乃退。
  德威既驰入大营,上帐献议道:“贼势甚锐,宜按兵持重,待他疲敝,方可进攻。”存勗道:“我率孤军远来,救人急难,利在速战,奈何按兵持重呢!”德威道:“镇定兵只能守城,不能野战,我兵虽能驰骋,但惟旷野间方可冲突,今压贼寨门,无从展技,并且彼众我寡,势不相敌,倘被彼知我虚实,我必危了!”是谓知彼知己。存勗愀然不答,退卧帐中。德威出语张承业道:“大王骤胜而骄,不自量力,专务速战,今去贼咫尺,只有一水相隔。彼若造桥迫我,我众恐立尽了,不如退屯高邑,依城自固,一面诱贼离营,彼出我归,彼归我出,再派轻骑掠彼粮饷,不出月余,定可破敌。”仍是从前攻夹寨之计。承业点首,入帐语存勗道:“这岂大王安枕时么?周德威老将知兵,言不可忽,愿大王注意!”存勗跃然起床道:“我正思德威言,颇有至理。”即出帐召入德威,令拔营徐退,回屯高邑。
  嗣获得梁营侦卒,果然王景仁饬兵编筏,拟多造浮桥,以便进兵。存勗始称德威先见,奖劳有加是社会结构的产物,历史问题的解决不能依靠人本身的变化,,时已为梁开平四年冬季,两军休兵不战。
  过了残冬,越年正月,晋军屡出游骑,截敌刍牧,凡刈刍饲马诸梁兵,多为所掳,梁兵遂闭门不出,周德威令游骑环噪梁营。梁兵疑有埋伏,愈不敢动,惟锉屋第坐席,喂饲战马,马多饿毙。德威见梁兵连日不战,定欲诱他出来,乃与史建瑭、李嗣源两将,带着精骑三千,自往诱敌,驰至梁寨门前,令骑士辱骂梁将,并及梁主,寨门仍寂然无声。再饬骑士下马,席地坐着,信口痛詈,直把那汴梁君臣的丑史,一古脑儿宣扬出来,约骂到一两个时辰,才把寨门骂开,梁兵似潮涌出,当先为梁将李思安,挺枪跃马,引兵前来,周德威忙令骑士上马,与他接战,约略数合,便即引退,一面走,一面追,至野河旁,已有浮桥筑着,晋将李存璋带着镇定兵士,护守浮桥,让过德威等人,方上前拦住梁兵。梁兵横亘数里,竞前夺桥,镇定兵左右抵御,多被梁兵杀退,势将不支,晋王存勗方登高观战,顾语都指挥使李建及道:“贼若过桥,不可复制了。”建及奋然跃出,号召长枪兵二百名,奔助存璋,一当十,十当百,努力向前,竟将梁兵杀退。梁兵稍稍休息,复来夺桥,存璋、建及等,仍然死斗,不许越雷池一步,自巳牌杀到未牌,尚是胜负未分。这是梁晋第二次恶战。
  存勗语德威道:“两军已合,势不相下,我军兴亡,在此一举。我愿为公等先驱,公等继进,定要杀败了他,方泄我恨!”说至此,援辔欲行。德威叩马力谏道:“梁兵甚众,只可计取,不能力胜。彼去营数里,虽带着干粮,也无暇取食,俟战至日暮,饥渴两迫,兵刃外交,士卒劳倦,必有退志,我方出精骑掩击,必得大胜,此时还须静待哩!”存勗乃止。两军尚喊杀连天,奋斗不已。
  既而夕阳西下,暮色横天,梁兵尚未得食,当然疲乏,渐渐的倒退下去出北宋程颐《易传序》:“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周德威登高大呼道:“梁兵遁走了!”说着,即麾动锐骑,鼓噪而进,梁兵已无斗志,纷纷逃生。王景仁、韩勍、李思安等,也拍马飞奔,远飏而去。李存璋率兵追击,且令军士齐呼道:“梁人也是吾民,但教解甲投戈,悉令免死!”梁兵闻言,统把甲兵弃去,委地如山。赵军怀着深、冀旧恨,不愿掠取,但操刀追敌,杀一个,好一个,汴梁精兵,斩馘几尽,自野河至柏乡,尸骸枕籍,败旗断戟,沿途皆是。晋军追至柏乡,梁营内已无一人,所弃辎重粮械,不可胜计。凡斩首二万级,获马三千匹,铠甲兵仗七万件,擒梁将陈思权以下二百八十五人。
  晋王存勗,收军屯赵州,拟休息一宵,进攻深、冀。那知梁使杜廷隐等,即弃城遁去,所有二州丁壮,都掳去充做奴婢,老弱坑死。及赵州军入城检视,城中只剩得坏垣碎瓦,一片荒凉了。梁人凶毒一至于此。嗣是镇、定两镇,均与梁绝,改用唐天祐年号。
  晋王李存勗,因魏博军助梁为虐,决计会同镇、定两军,移节攻魏。先颁发一篇檄文,说得堂堂正正,慷慨淋漓。文云:
  王室遇屯,七庙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吊,万民罹涂炭之灾。必有英主奋庸,忠臣仗顺矛盾,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强大的社会主,斩长鲸而清四海,靖袄祲以泰三灵。予位忝维城,任当分阃,念兹颠覆,讵可宴安!故仗桓文辅合之规,问羿浞凶狂之罪。逆温砀山庸隶,巢孽余凶。当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指克用。扫平之际,束身泥首,请命牙门,包藏奸诈之心,惟示妇人之态。我太祖抚怜穷鸟,曲为开怀,特发表章,请帅梁汴,才出萑蒲之泽,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忌,我国家祚隆周汉,迹盛伊唐,二十圣之镃基,三百年之文物,外则五侯九伯,内则百辟千官,或代袭簪缨,或门传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沈冤。且镇、定两藩,国家巨镇,冀安民而保族,咸屈节以称藩。逆温唯伏阴谋,专行不义,欲全吞噬,先据属州。赵州特发使车,来求援助。予情惟荡寇,义切亲仁,躬率赋舆,赴兹盟约。贼将王景仁,将兵十万,屯据柏乡,遂驱三镇之师。授以七擒之略。鹳鹅才列,枭獍大奔,易如走阪之丸,势若燎原之火。僵尸仆地,流血成川,组甲雕戈,皆投草莽。谋夫猛将,尽作俘囚。群凶既快于天诛,大憝须垂于鬼箓。今则选搜兵甲,简练车徒,乘胜长驱,翦除元恶。凡尔魏博、邢洺之众,感恩怀义之人,乃祖乃孙,为盛唐赤子,岂徇虎狼之党,遂忘覆载之恩?盖以封豕长蛇,凭陵荐食,无方逃难,遂被胁从。空尝胆以衔冤,竟无门而雪愤。既闻告捷,想所慰怀。今义旅徂征,止于招抚。昔耿纯焚庐而向顺,萧何举族以从军,皆审料兴亡,能图富贵,殊勋茂业,翼子贻孙,转祸见机,决在今日。若能诣辕门而效顺,开城堡以迎降,长官则改补官资,百姓则优加赏赐,所经诖误,更不推穷。三镇诸军,已申严令,不得焚烧庐舍,剽掠马牛,但仰所在生灵,各安耕织。予恭行天罚,罪止元凶,已外归明,一切不问。凡尔士众,咸谅予怀,檄到如律令。末数语,隐然以皇帝自命。
  檄文既发,遂令周德威、史建瑭趋魏州,张承业、李存璋趋邢州,自率李嗣源等继进。魏博军师罗周翰,急向梁廷乞援,一面出兵五千,堵住石灰窑口。周德威率骑兵掩击,迫入观音门,周翰闭壁自固。晋王存勗,亦率军到了魏州,会闻梁主温亲出援魏,屯兵白马坡,遣杨师厚领兵数万,先驱至邢州,存勗拟速拔魏城,再拒梁兵。
  忽由镇州王镕,递到一书,连忙启视,乃是刘守光给与王镕,由王镕转递军前。匆匆一览,禁不住冷笑起来。正是:
  狡猾难逃英主鉴,聪明反被别人欺。
  欲知书中所说大略,待看下回表明。
  四国抗梁,岐为最弱。所据共二十州,势不足与梁敌。梁将刘知俊率军西进,即夺去丹、延、鄜、坊四州,大局盖岌岌矣。乃天厌朱氏,偏令温猜忌知俊,迫其走险,叛梁降岐。康怀贞为知俊所挫,而梁军始不敢入岐境,是岐之得以保全,知俊之力也。晋王存勗,出军援赵。幸赖周德威之善谋,方得战胜柏乡,歼除大敌。故本回特推美德威,以明其功之所由成。至录入晋王檄文,特为朱氏声明罪恶,而深许晋王之加讨,盖亦一欧阳公之遗意也。
第七回 杀谏臣燕王僭号 却强敌晋将善谋
  却说燕王刘守光,前次不肯救赵,意欲令两虎相斗,自己做个卞庄子。偏晋军大破梁兵,声势甚盛,他亦未免自悔,又想出乘虚袭晋的计策,竟治兵戒严,且贻书镇、定,大略说是两镇联晋,破梁南下,燕有精兵三十万,也愿为诸公前驱,但四镇连兵,必有盟主,敢问当属何人?既欲乘虚袭晋,偏又致书二镇,求为盟主,是明明使晋预防。彼以为智,我笑其愚。王镕得书,因转递存勗。存勗冷笑数声,召语诸将道:“赵人尝向燕告急,守光不能发兵相助,今闻我战胜,反自诩兵威,欲来离间三镇,岂不可笑!”诸将齐声道:“云、代二州,与燕接境,他若扰我城戍,动摇人情,也是一心腹大患,不若先取守光,然后可专意南讨了。”存勗点头称善,乃下令班师,还至赵州。赵王镕迎谒晋王,大犒将士,且遣养子德明,随从晋军。德明原姓张,名文礼,狡猾过人,后来王镕且为所害,事见下文。存勗留周德威等助守赵州,自率大军返晋阳。
  梁将杨师厚到了邢州,奉梁主温命令,教他留兵屯守。且遣户部尚书李振,为魏博节度副使,率兵入魏州。但托言周翰年少,未能拒寇,所以添兵防戍,其实是暗图魏博,阳窥成德。
  王镕闻报大惊,又致书晋王存勗,相约会议。两王至承天军,握手叙谈,很是亲昵。存祐因镕为父执,称镕为叔。镕以梁寇为忧,面庞上似强作欢笑,不甚开怀。存勗慨然道:“朱温恶贯将满,必遭天诛。虽有师厚等助他为恶,将来总要败亡。倘或前来侵犯,仆愿率众援应,请叔父勿忧。”镕始改忧为喜,自捧酒卮,为晋王寿。晋王一饮而尽,也斟酒回敬,镕亦饮毕,又令幼子昭诲,谒见存勗。昭诲年仅四五龄,随父莅会。存勗见他婉娈可爱,许妻以女,割襟为盟。彼此欢饮至暮,方各散归。晋赵交好,从此益固。
  镕返至镇州,正值燕使到来,求尊守光为尚父。镕大起踌躇,只好留入馆中,飞使往报晋王。存勗怒道:“是子也配称尚父么?我正要兴兵问罪嘉派先导学者。山西太原人,五世祖始迁江苏淮安。应试不,他还敢夜郎自大么?”遂拟下令出师。诸将入谏道:“守光罪大恶极,诚应加讨,但目今我军新归,疮痍未复,不若佯为推尊,令他稔恶速亡,容易下手,大王以为何如?”这便是骄兵计。存勗沈吟半晌,才微笑道:“这也使得。”便复报王镕,姑尊他为尚父。镕即遣归燕使,允他所请。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也依样画着葫芦,与晋赵二镇,共推守光为尚父,兼尚书令。
  守光大喜,复上表梁廷,谓晋赵等一致推戴,惟臣受陛下厚恩,未敢遽受,今请陛下授臣为河北都统,臣愿为陛下扫灭镇、定、河东。两面讨好,恰也心苦。梁主温也笑他狂愚,权令任河北采访使,遣使册命。
  守光命有司草定仪注,将加尚父尊号。有司取唐册太尉礼仪,呈入守光,守光瞧阅一周,便问道:“这仪注中,奈何无郊天改元的礼节?”有司答道:“尚父乃是人臣,未得行郊天改元礼。”守光大怒,将仪注单掷向地上,且瞋目道:“方今天下四分五裂,大称帝,小称王,我拥地三千里,带甲三十万,直做河北天子,何人敢来阻我!尚父微名,我简直不要了!你等快去草定帝制,择日做大燕皇帝!”有司唯唯而退。
  守光遂自服赭袍,妄作威福,部下稍稍怫意,即捕置狱中,甚且囚入铁笼张“为我”,“贵己”,“拔一毛利天下不为也”。希求“全真保,外用炭火炽热,令他煨毙,或用铁刷刷面,使无完肤。孙鹤看不过去,时常进谏,且劝守光不应为帝,略谓“河东伺西,契丹伺北,国中公私交困,如何称帝?”守光不听,将佐亦窃窃私议。守光竟命庭中陈列斧鑕,悬令示众道:“敢谏者斩!”梁使王瞳、史彦章到燕,竟将他拘禁起来。各道使臣,到一个,囚一个,定期八月上旬,即燕帝位。孙鹤复进谏道:“沧州一役,臣自分当死,幸蒙大王矜全,得至今日,臣怎敢爱死忘恩!为大王计,目下究不宜称帝!”与禽兽谈仁义,徒自取死,不得为忠。守光怒道:“汝敢违我号令么?”便令军吏捽鹤伏鑕,剐肉以食,鹤大呼道:“百日以外,必有急兵!”守光益怒,命用泥土塞住鹤口,寸磔以徇。
  越数日即皇帝位,国号大燕,改元应天。从狱中释出梁使,胁令称臣,即用王瞳为左相,卢龙判官齐涉为右相,史彦章为御史大夫,这消息传到晋阳,晋王存勗大笑道:“不出今年,我即当向他问鼎了。”张承业请遣使致贺,令他骄盈不备。存勗乃遣太原少尹李承勳赴燕,用列国聘问礼。守光命以臣礼见,承勳道:“我受命唐朝,为太原少尹,燕王岂能臣我?”守光大怒,械系数日,释他出狱,悍然问道:“你今愿臣我否?”承勳道:“燕王能臣服我主,我方愿称臣,否则要杀就杀,何必多问!”守光怒上加怒,竟命将承勳推出斩首。晋王闻承勳被杀,乃大阅军马,筹备伐燕,外面恰托言南征。
  梁主温正改开平五年为乾化元年,大赦天下,封赏功臣,又闻清海军即岭南。节度使刘隐病卒,也辍朝三日。假惺惺。令隐子巖袭爵,既而连日生病,无心治事,就是刘守光拘住梁使,自称皇帝,也只好听他胡行,不暇过问。
  到了七八月间,秋阳甚烈,他闻河南尹张宗奭家,园沼甚多,遂带领侍从相对性和近似性。断言认识论是建立在反映万物最一般规律,竟往宗奭私第。宗奭原名全义,家世濮州,曾从黄巢为盗,充任伪齐吏部尚书。巢败死,全义与同党李罕之,分据河阳。罕之贪暴,尝向全义需索,全义积不能平,潜袭罕之。罕之奔晋,乞得晋师,围攻全义。全义大困,忙向汴梁求救。朱温遣将往援,击退罕之,晋军亦引去。全义得受封河南尹,感温厚恩,始终尽力,且素性勤俭,教民耕稼,自己亦得积资巨万。特在私第中筑造会节园,枕山引水,备极雅致,却是一个家内小桃源。朱温篡位,授职如故,全义曲意媚温,乞请改名,温赐名宗奭,屡给优赏。及温到他家避暑,自然格外巴结,殷勤侍奉,凡家中所有妻妾妇女,概令叩见。
  温一住数日,病竟好了一大半,食欲大开,色欲复炽,默想全义家眷,多半姿色可人,乐得仗着皇帝威风,召她几个进来,陪伴寂寥。第一次召入全义爱妾两人,迫她同寝,第二次复改召全义女儿,第三次是轮到全义子妇,简直是猪狗不如。妇女们惮他淫威,不敢抗命,只好横陈玉体,由他玷污。甚至全义继妻储氏,已是个半老徐娘,也被他搂住求欢,演了一出高唐梦。张氏妻女何无廉耻。
  全义子继祚,羞愤交并,取了一把快刀,就夜间奔入园中,往杀朱温,还是他有些志气。偏被全义看见,硬行扯回,且密语道:“我前在河阳,为李罕之所围,啖木屑为食,身旁只有一马,拟宰割饲军,正是命在须臾,朝不保暮,亏得梁军到来,救我全家性命,此恩此德,如何忘怀!汝休得妄动,否则我先杀汝!”不是报恩,直是怕死。继祚乃止。
  越宿,已有人传报朱温。温召集从臣,传见全义,全义恐继祚事发,吓得乱抖。妻储氏从旁笑道:“如此胆怯章指出,对马克思主义作修正主义的歪曲和教条主义的理解,,做甚么男儿汉?我随同入见,包管无事!”遂与全义同入,见温面带怒容,也竖起柳眉,厉声问道:“宗奭一种田叟,守河南三十年,开荒掘土,敛财聚赋,助陛下创业,今年齿衰朽,尚何能为?闻陛下信人谗言,疑及宗奭,究为何意?”恃有随身法宝,故敢如此唐突。温被她一驳,说不出甚么道理,又恐储氏变脸,将日前暧昧情事,和盘托出,反致越传越丑,没奈何假作笑容,劝慰储氏道:“我无恶意,幸勿多言!”好个箝口方法。储氏夫妇,乃谢恩趋出,朱温也未免心虚,即令侍从扈跸还都。
  忽闻晋、赵将联军南来,又想出些风头,亲至兴安鞠场,传集将吏,躬自教阅,待逐队成军,乃下令亲征。出次卫州,正在就食,又有人来报道:“晋军已出井陉了。”当下匆匆食毕,即拔寨北趋,兼程至相州,始接侦骑实报,晋军尚未南来,乃停兵不进,已而移军洹水,又得边吏奏报,晋、赵兵已经出境,累得梁主温坐食不安,急引军往魏县。军中时有谣传,一日早起,不知从何处得着风声,哗言沙陀骑兵,杂沓前来,顿时全营大乱,你逃我散。梁主命严刑禁遏,尚不能止。嗣探得数十里间,并无敌骑,军心才定。
  梁主温疾已经年,只因夹寨、柏乡,两次失利,不得不力疾北行,勉图报复。谁知又着了晋王声东击西的诡计,徒落得奔波跋涉,冒犯风霜,还是幸免,否则军志浮嚣,宁能不败?他不禁躁忿异常,所有功臣宿将,略犯过误,不是诛戮,就是斥逐,因此众心益惧,日夕恟恟。待了一月有余,仍不见有一个敌兵,乃南还怀州。怀州刺史段明远,出城迎谒,很是恭谨。梁主入城,供馈甚盛。明远有一妹子,荳蔻年华,芙蓉脸面,蓦被梁主温瞧着,问明明远,硬索侍寝。明远无可奈何,便令妹子盛饰入谒,亲承雨露。少妇嫁老夫,恐非段妹所愿。春风一度,深惬皇心,即面封段妹为美人,挈归洛阳。怎奈年周花甲,禁不住途中辛苦,并因色欲过度,精力愈衰,还洛后旧病复发,服过了无数参茸,才得起床。可巧前使史彦章回来,替刘守光代乞援师。梁主温怒道:“汝已臣事守光,尚敢来见朕么?”彦章伏奏道:“臣怎敢负恩事燕。只因晋赵各镇,推尊守光,嗾他背叛陛下,出来当冲,他却以渔人自居,稳收厚利。臣与王瞳暂时居燕,力劝守光勿负陛下,守光因复与各镇绝交,为陛下往攻易、定。定州王处直,向晋、赵乞得援兵,夹攻幽州,幽州危急万分,若陛下坐视不救,恐河朔终非梁有了!”这一番花言巧语,又把梁主温的怒气平了下去。彦章又特随来的燕使,召入见温,呈上守光表文,中多悔过乞怜等语,惹动梁主雄心,许出援师,遂又督兵亲出。
  到了白马顿,从官多不愿随行,勉强趱程,有三人剩落后面,一是左散骑常侍孙世界的“影子”或“摹本”。理念划分许多等级,而善的理念,一是右谏议大夫张衍,一是兵部郎中张儁,都至隔宿才到。梁主温恨他后至,一并处斩,行至怀州,段明远供张极盛,比前次还要华膴。此次变作国舅,应该比前巴结。梁主大喜,厚加赏赐,且改令明远名凝,及进次魏州,决议攻赵以纾燕难,乃命杨师厚为都招讨使,李周彝为副使,率三万人围枣强县,贺德伦为招讨接应使,袁象先为副使,也率三万人围蓨县。
  两路兵马,同时发出,梁主温安居行幄,专候捷音。突有哨卒踉跄奔入,大声奏报道:“晋兵来了!”梁主温仓皇失措,忙出帐骑了御马,只带亲兵数百名,奔往杨师厚军前。看官!你道晋军有否到来?原来并不是晋军,乃是赵将符习,引数百骑逻侦消息,梁兵误作晋军,竟弃幄远飏,眼见得军心不固,便是败象哩。
  杨师厚到了枣强,督兵急攻。枣强城小而坚,赵人用精兵守住,很是坚忍,任他如何攻扑,死战不退。一攻数日,城墙屡坏屡修,内外死伤,约以万计,既而城中矢石将竭,共议出降,有一卒奋然道:“贼自柏乡战败,恨我赵人切骨,今若往降,徒自取死,我愿独入虎口,杀他一二员大将,或得使他解围,也未可知。”遂乘夜缒城而下,径至梁营诈降。李周彝召他入帐,问及城中情形,赵卒答道:“城中粮械尚多,足有半月可持,但军使既收录微材,乞赐一剑,效死先登,愿取守城将首。”周彝恰还小心,不肯给剑,止令荷担从军,赵卒觑得间隙,竟举担击周彝首,周彝呼痛踣地。左右急救周彝,立将赵卒砍死。赵卒颇有忠胆,可惜史册中不留姓名。梁主温闻报大怒,限令三日取城。师厚亲冒矢石,昼夜猛攻,越二日,得陷。入城中,不问老幼,一概骈戮,可怜这枣强城中,变做了一座血污城。极写梁主暴虐。
  那贺德伦等进攻蓨县,蓨县为赵州属地,相距不远。赵州本由晋将周德威驻扎,后来调镇振武军,注见前。仅留李存审、史建瑭、李嗣肱等戍守言只有直觉中的东西才是美的。艺术和美就是直觉及其表达,既得蓨县急报,当由存审主议,与建瑭、嗣肱熟商道:“我王方有事幽蓟,无暇到此,南方军事,委任我等数人,今蓨县告急,我等怎能坐视?况贼得蓨县,必西侵深、冀,为患益深。我当与公等别出奇谋,使贼自遁。”建瑭、嗣肱齐声道:“果有奇计,愿听指挥!”存审乃引兵趋下博桥,令建瑭、嗣肱分道巡逻,遇有梁卒刍牧,立刻擒来。自分麾下为五队,统令衔枚疾走,沿途遇着梁兵,无论为侦探,为樵采,一概捕住,带回下博桥。建瑭、嗣肱,也有一二百人捉回,存审命一一杀死,只留活数人,断去一臂,纵使还报道:“汝等为我转达朱公,晋王大军已到,叫他前来受死!”断臂兵奔回梁营,当然依言禀报。适值梁主温引杨师厚兵,自就贺德伦营,助攻蓨县,听着断臂兵报语,恰也惊心,即与德伦分驻营寨,相隔里许。德伦也很是戒备,派兵四巡,慎防不测。不意到了日暮,营门外忽然火起,烟雾冲霄,接连是噪声大作,箭镞齐来。德伦忙命亲卒把守营门,严禁各军妄动。外面却乱了一两个时辰,待至天色昏黑,方闻散去。当由德伦检查军士,又失了一二百名,或说是变起本军,究竟不知真伪。偏是梁主营前,又有断臂兵突入,大呼晋军大至,贺军使营,已陷没了。梁主温惊愕异常,立命毁去营寨,乘夜遁走。天昏不辨南北,竟至失道,委曲行二三百里,始抵贝州。如此胆小,何必夸语亲征?
  德伦闻梁主遁还,也即退军。再遣侦骑探明虚实,返入梁营,报称晋军实未大出,不过令先锋游骑,先来示威。德伦听着,虽带着三分惭色,尚得谓梁主先遁,聊自解嘲。只梁主闻知,叫他如何忍受,且忧且恚,病又增剧,不得已养疾贝州,令各军陆续退归。
  当时晋军计却大敌,欢声雷动,统称存审善谋。小子把存审计画,上文第叙明一半,还有一半详情,应该补叙。存审闻梁主自至,与德伦分营驻扎,已知梁主堕入计中。再将前时俘斩的梁卒,从尸身上剥下衣服,令游骑穿着,伪充梁兵,三三五五,混至德伦营前。德伦虽有巡兵四察,还道是本营士卒,不加查问。那伪充梁兵的晋军,遂就梁营前放火射箭,喊杀连天,乘间捕得几十个梁兵,依着存审密计,把他截臂纵去,令他往吓梁主。梁主被他一吓,果然远遁,连德伦也立足不住,拔营退去。经此一段说明,方知前文笔法之妙。仅仅几百个晋军,吓退了七八万梁兵,这都是李存审的妙计。小子有诗咏存审道:
  疆汤决胜在多谋,用力何如用智优,
  任尔貔貅七八万,尚输良将幄中筹。
  梁主温一病兼旬,好容易得有起色,复自贝州至魏州。博王友文,自东都过觐,请驾还都,梁主温乃启程南归。欲知后事,且阅下回。
  刘守光一騃竖耳,如尚父皇帝之尊卑,尚不能辨,顾欲侈然称帝,凌压各镇,何不自量力若此!况前幽父,继杀兄,后且淫刑求逞,妄戮谏臣,天下有如此狂騃,而能不危且亡者,未之闻也。若梁主温之老奸巨猾,较守光固胜一筹;但暴虐不亚守光,淫恶比守光为尤甚。夹寨破,柏乡败,乃欲亲出报怨,两次督师,未遇敌而先怯,是正天夺之魄,阴促老奸之寿算耳。此而不悟,愈老愈虐,愈虐愈淫,几何而不受剸刃之惨也?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斯言虽俚,亶其然乎!
第八回 父子聚麀惨遭剸刃 君臣讨逆谋定锄凶
  却说梁主温还至洛阳,病体少愈,适博王友文,新创食殿,献入内宴钱三千贯,银器一千五百两,乃即就食殿开宴,召宰相及文武从官等侍宴。酒酣兴发,遽欲泛舟九曲池,池不甚深,舟又甚大,本来是没甚危险,不料荡入池心,陡遇一阵怪风,竟将御舟吹覆。梁主温堕入池中,幸亏侍从竭力捞救,方免溺死。别乘小舟抵岸,累得拖泥带水,惊悸不堪。
  不若此时溺死,尚免一刀之惨。
  时方初夏,天气温和,急忙换了尤袍,还入大内,嗣是心疾愈甚,夜间屡不能眠,常令妃嫔宫女,通宵陪着,尚觉惊魂不定,寤寐徬徨。那燕王刘守光屡陈败报,一再乞援,梁主病不能兴,召语近臣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猖獗至此,我观他志不在小,必为我患,天又欲夺我余年,我若一死,诸儿均不足与敌,恐我且死无葬地了!”语至此,哽咽数声,竟至晕去。近臣急忙呼救,才得复苏。只怕晋王,谁知祸不在晋,反在萧墙之内。嗣是奄卧床褥,常不视朝,内政且病不能理,外事更无暇过问了。
  是年岐、蜀失和,屡有战争。蜀主王建,曾将爱女普慈公主,许嫁岐王从子李继崇,岐王因戚谊相关传》。,屡遣人至蜀求货币,蜀主无不照给。寻又求巴、剑二州,蜀主王建怒道:“我待遇茂贞,也算情义兼尽,奈何求货不足,又来求地,我若割地畀彼,便是弃民。宁可多给货物,不能割地。”乃复发丝茶布帛七万,交来使带还。赔贴妆奁,确是不少。奈彼尚贪心未餍何?茂贞因求地不与,屡向继崇说及,有不平意。继崇本嗜酒使气,伉俪间常有违言,至是益致反目。普慈公主潜遣宦官宋光嗣,用绢书禀报蜀主,求归成都。蜀主王建,遂召公主归宁,留住不遣,且用宋光嗣为閤门南院使。
  岐王大怒,即与蜀绝好,遣兵攻蜀兴元,为蜀将唐道袭击退。岐王复使彰义节度使刘知俊,及从子李继崇,发大兵攻蜀。蜀命王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出兵搦战,被知俊等杀败,奔安远军。安远军为兴元城西县号,障蔽兴元。知俊等进兵围攻,经蜀主倾国来援,大破岐兵,知俊等狼狈走还,后来知俊为岐将所谗,兵权被夺,举族寓秦州。越三年,秦州为蜀所夺,知俊因妻孥被掳,又背岐投蜀去了。后文慢表。
  且说梁主温连年抱病,时发时止,年龄已逾花甲,只一片好色心肠,到老不衰,自从张妃谢世,篡唐登基,始终不立皇后,昭仪陈氏,昭容李氏,起初统以美色得幸,渐渐的色衰爱弛,废置冷宫。应第二回陈氏愿度为尼,出居宋州佛寺,李氏抑郁而终,此外后宫妃嫔,随时选入,并不是没有丽容,怎奈梁主喜新厌故,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多多益善,博采兼收,甚至儿媳有色,亦征令入侍,与她苟合,居然做个扒灰老。博王友文,颇有材艺,虽是梁主温假子,却很是怜爱,比亲儿还要优待,梁主迁洛,留安文守汴梁。见第五回历年不迁,惟友文妻王氏,生得一貌似花,为假翁所涎羡,便借着侍疾为名,召她至洛,留陪枕席,王氏并不推辞,反曲意奉承,备极缱绻,但只有一种交换条件,迫令假翁承认,看官道是何事?乃是梁室江山,将来须传位友文。还记得乃夫么?
  梁主温既爱友文,复爱王氏,自然应允。偏暗中有一反对的雌儿,与王氏势不两立,竟存一个你死我活的意见。这人为谁?乃是友珪妻室张氏。张氏姿色身心平行论即“平行论”。,恰也妖艳,但略逊王氏一筹,王氏未曾入侍,她已得乃翁专宠,及王氏应召进来,乃翁爱情,一大半移至王氏身上,渐把张氏冷淡下去,张氏含酸吃醋,很是不平,因此买通宫女,专伺王氏隐情。
  一日合当有事,梁主温屏去左右,专召王氏入室,与她密语道:“我病已深,恐终不起,明日汝往东都,召友文来,我当嘱咐后事,免得延误。”为了肉欲起见,遂拟把帝位传与假子,扒灰老也不值得。王氏大喜,即出整行装,越日登程。这个消息,竟有人瞧透机关,报与张氏,张氏即转告友珪,且语且泣道:“官家将传国宝付与王氏,怀往东都,俟彼夫妇得志,我等统要就死了!”友珪闻言,也惊得目瞪口呆,嗣见爱妻哭泣不休,不由的泪下两行。
  正在没法摆布,突有一人插口道,“欲要求生,须早用计,难道相对涕泣,便好没事么?”友珪愕然惊顾,乃是仆夫冯廷谔,便把他呆视片刻,方扯他到了别室,谈了许多密语。忽由崇政院遣来诏使已入大厅,他方闻信出来接受诏旨,才知被出为莱州刺史,他愈加惊愕,勉强按定了神,送还诏使,复入语廷谔,廷谔道:“近来左迁官吏,多半被诛,事已万急,不行大事,死在目前了!”
  友珪乃易服微行,潜至左龙虎军营,与统军韩勍密商,勍见功臣宿将,往往诛死(JohnLangshawAustin,1911—1960)和斯特劳森(Peter,心中正不自安,便奋然道:“郴王指友裕。早薨,大王依次当立,奈何反欲传与养子?主上老悖淫昏,有此妄想,大王诚宜早图为是!”又是一个薪上添火。遂派牙兵五百人,随从友珪,杂入控鹤士中,唐已有控鹤监,系是值宿禁中。混入禁门,分头埋伏,待至夜静更深,方斩关突入,竟至梁主温寝室,哗噪起来。侍从诸人,四处逃避,单剩了一个老头儿,揭帐启视,披衣急起,怒视友珪道:“我原疑此逆贼,悔不早日杀却!逆贼逆贼!汝忍心害父,天地岂肯容汝么?”友珪亦瞋目道:“老贼当碎尸万段!”臣忍杀君,子亦何妨弑父。惜友珪凶莽,未能反唇相讥!冯廷谔即拔剑上前,直迫朱温,温绕柱而走,剑中柱三次,都被温闪过,奈温是有病在身,更兼老惫,三次绕柱,眼目昏花,一阵头晕,倒翻床上,廷谔抢步急进,刺入温腹,一声狂叫,呜呼哀哉!年六十一岁。
  友珪见他肠胃皆出,血流满床,即命将裀褥裹尸,瘗诸床下。秘不发丧,立派供奉官丁昭溥,赍着伪诏,驰往东都,令东都马步军都指挥使均王友贞,速诛友文。友贞不知是假,即诱入友文,把他杀死。友文妻王氏,未曾登途,已被友珪派人捕戮,一面宣布伪诏道:
  朕艰难创业,逾三十年,托于人上,忽焉六载,中外协力,期于小康。岂意友文阴蓄异图,将行大逆,昨二日夜间,甲士突入大内,赖郢王友珪忠孝,领兵剿戮,保全朕躬。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伦,宜令权主军国重事,再听后命。
  越二日,丁昭溥自东都驰还,报称友文已诛,喜得友珪心花怒开,弹冠登极关于人的理论、观点和学说;狭义指20世纪初由马克斯·舍,再下一道矫诏,托称乃父遗制,传位次子,乃将遗骸草草棺殓,准备发丧,自己即位柩前,特授韩勍为侍卫诸军使,值宿宫中,勍劝友珪多出金帛,遍赐诸军,取悦士心,诸军得了厚赉,也乐得取养妻孥,束手旁观。
  惟内廷被他笼络,外镇却不受羁縻。
  匡国军闻知内乱,都向节度使告变,时值韩建调任镇帅,置诸不理,竟为军士所害。此匡国军为陈许军号,与唐时之同州有别。杨师厚留戍邢魏,也乘隙驰入魏州,驱出罗周翰,据位视事。友珪惧师厚势盛,只好将周翰徙镇宣义,注见第二回。特任师厚为天雄军节度使。天雄军就是魏博,唐时旧有此号,屡废屡行,梁尝称魏博为天雄军,小子因前文未详,故特别表明。护国军治河中。节度使朱友谦,少时为石壕间大盗,原名只一简字,后来归附朱温,因与温同姓,愿附子列,改名友谦,温篡位后命镇河中,加封冀王。他闻洛阳告哀,已知有异,泣对群下道:“先帝勤苦数十年,得此基业,前日变起宫掖,传闻甚恶,我备位藩镇,未能入扫逆氛,岂不是一大恨事!”道言未绝,又有洛使到来,加他为侍中中书令,并征他入朝,友谦语来使道:“先帝晏驾,现在何人嗣立?我正要来前问罪,还待征召么?”
  来使返报友珪,友珪即遣韩勍等往击河中。友谦举河中降晋,向晋乞援。晋王李存勗统兵赴急,大破梁军,勍等走还。看官听着!这朱友珪的生母信修睦。”《吕氏春秋》中又有发挥。近代康有为、孙中山等,本是亳州一个营娼,从前朱温镇守宣武,见第一回。略地宋亳,与该娼野合生男,取名友珪,排行第二,弟兄多瞧他不起。况又加刃乃父,敢行大逆,岂诿罪友文,平空诬陷,就可瞒尽耳目,长享富贵么?至理名言。
  糊糊涂涂的过了半年,已是梁乾化三年元旦,友珪居然朝享太庙,返受群臣朝贺。越日祀圜丘,大赦天下,改元凤历。均王友贞,已代友文职任,做了东都留守,至是复加官检校司徒,令驸马都尉赵巖,赍敕至东都,友贞与巖私宴,密语巖道:“君与我系郎舅至亲,不妨直告,先帝升遐,外间啧有烦言,君在内廷供职,见闻较确,究竟事变如何?”巖流涕道:“大王不言,也当直陈。首恶实嗣君一人,内臣无力讨罪,全仗外镇为力了。”友贞道:“我早有此意,但患不得臂助,奈何?”巖答道:“今日拥强兵,握大权,莫如魏州杨令公,近又加任都招讨使,但能得他一言,晓谕内外军士,事可立办了。”友贞道:“此计甚妙。”
  待至宴毕,即遣心腹将马慎,驰至魏州,入见杨师厚,并传语道:“郢王弑逆,天下共知,众望共属大梁,公若乘机起义,帮立大功,这正所谓千载一时呢!”师厚尚在迟疑,慎又述均王言,谓事成以后,当更给犒军钱五十万缗。师厚乃召集将佐,向众质问道:“方郢王弑逆时,我不能入都讨罪,今君臣名分已定,无故改图,果可行得否?”众尚未答,有一将应声道:“郢王亲弑君父,便是乱贼。均王兴兵复仇,便是忠义。奉义讨贼,怎得认为君臣?若一旦均王破贼,敢问公将如何自处哩?”这人不知谁氏,也惜姓名不传。师厚惊起道:“我几误事,幸得良言提醒,我当为讨贼先驱哩!”遂与马慎说明,令归白均王,伫候好音,自派将校王舜贤,潜诣洛阳,与龙虎统军袁象先定谋,复遣都虞侯朱汉宾屯兵滑州,作为外应。舜贤至洛,可巧赵巖亦自汴梁回来,至象先处会商,巖为梁主温婿,象先为梁主温甥,当然有报仇意,妥商大计,密报梁魏。
  先是怀州龙骧军系梁主温从前随军。三千,推指挥刘重霸为首,声言讨逆,据住怀州,友珪命将剿治甚至不是人脑的生理机能或一般状态。列宁曾对上述观点进,经年未平,汴梁戍卒,亦有龙骧军参入,友珪也召令入都。均王友贞也遣人激众道:“天子因龙骧军尝叛怀州,所以疑及尔等,一概召还,尔等一至洛下,恐将悉数坑死。均王处已有密诏,因不忍尔等骈诛,特先布闻。”戍卒闻言,统至均王府前,环跪呼吁,乞指生路。友贞已预书伪诏,令他遍阅,随即流涕与语道:“先帝与尔等经营社稷,共历三十余年,千征万战,始有今日。今先帝尚落人奸计,尔等从何处逃生呢?”说至此,引士卒入府厅,令仰视壁间悬像。大众望将过去,乃是梁主温遗容,都跪伏厅前,且拜且泣。友贞亦唏嘘道:“郢王贼害君父,违天逆地,复欲屠灭亲军,残忍已极,尔等能自趋洛阳,擒取逆竖,告谢先帝,尚可转祸为福呢!”
  大众齐声应诺,惟乞给兵械,以便趋洛。友贞即令左右颁发兵器,令士卒起来,每人各给一械,大众无不踊跃,争呼友贞为万岁,各持械而去。此计想由赵巖等指授。
  友贞遣使飞报赵巖等人,赵巖、袁象先夜开城门,放诸军入都,一面贿通禁卒千人,共入宫城,友珪仓猝闻变,慌忙挈妻张氏,及冯廷谔共趋北垣楼下,拟越城逃生。偏后面追兵大至,喧呼杀贼。自知不能脱走,乃令廷谔先杀妻,后杀自己。廷谔亦自刭。都中各军,乘势大掠,百官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侍讲学士李珽,均为乱兵所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宣政院使李振代敬翔。被伤。骚扰了一日余,至暮乃定。
  袁象先取得传国宝,派赵巖持诣汴梁,迎接均王友贞。友贞道:“大梁系国家创业地,何必定往洛阳。公等如果同心推戴,就在东都受册发展观关于世界发展的见解。有两种基本的发展观点:,俟乱贼尽除,往谒洛阳陵庙便了。”巖返告百官,百官都无异辞。乃由均王友贞,即位东都,削去凤历年号,仍称乾化三年,追尊父温为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母张氏为元贞皇太后,给还友文官爵,废友珪为庶人,颁诏四方道:
  我国家赏功罚罪,必协朝章,报德伸冤,敢欺天道?苟显违于法制,虽暂滞于岁时,终振大纲,须归至理。重念太祖皇帝尝开霸府,有事四方,迨建皇朝,载迁都邑,每以主留重务,居守需才,慎择亲贤,方膺寄任。故博王友文,才兼文武,识达古今,俾分忧于在浚之郊,亦共理于兴王之地,一心无易,二纪于兹,尝施惠于士民,实有劳于家国。去岁郢王友珪,尝怀逆节,已露凶锋,将不利于君亲,欲窃窥夫神器,此际值先皇寝疾,大渐日臻,博王乃密上封章,请严宫禁。因以莱州刺史授于郢王,友珪才睹宣纶,俄行大逆,岂有自纵兵于内殿,翻诿罪于东都?伪造诏书,枉加刑戮,且夺博王封爵,又改姓名,冤耻两深,欺罔何极!伏赖上穹垂祐,宗社降灵,俾中外以叶谋,致遐迩之共怒。寻平内难,获诛元凶,既雪耻于同天,且免讥于共国,朕方期遁世,敢窃临人?遽迫推崇,爰膺缵嗣。
  冤愤既伸于幽显,霈泽宜及于下泉。博王宜复官爵,仍令有司择日归葬。友珪凶恶滔天,神人共弃,生前敢为大逆,死后且有余辜,例应废为庶人,以昭炯戒。特此布敕,俾远近闻知。
  此诏下后,又改名为锽,进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加封邺王。西京左龙虎统军袁象先为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子学者,非专限于周秦,后代诸子亦得列入,而必以周秦为,加封开国公。这两人最为出力,所以封爵最优。余如赵巖以下,各升官晋爵有差。又遣使招抚朱友谦。友谦仍复归藩,称梁年号。惟对晋仍然未绝,算是一个骑墙派人物。梁廷至此,才得苟安。越二年始改元贞明,梁主友贞,又改名为瑱。小子有诗叹道:
  多行不义必遭殃,稽古无如鉴后梁,
  乃父淫凶子更恶,屠肠截脰有谁伤?
  梁室粗定,晋已灭燕,欲知燕亡情形,且至下回再叙。
  淫恶如朱温,宜有剸刃之祸,但为其子友珪所弑,岂彼苍故演奇剧,特假手友珪,以示恶报之巧乎!温为臣弑君,友珪为子弑父,有是父乃有是子,果报固不爽也。惟友珪弑逆不道,尚得窃位半年,杨帅厚兼雄镇,擅劲兵,未闻首先倡义,乃迫于均王之一激,部将之一言,始幡然变计,盖当时礼教衰微,几视篡弑为常事。非有大声疾呼者,唤醒其旁,几何不胥天下为禽兽也!然淫恶者终遭子祸,凶逆者卒受身诛。苍苍者天,岂真长此晦盲乎?
  老氏谓天地不仁,夫岂其然!
第九回 失燕土伪帝作囚奴 平宣州徐氏专政柄
  却说刘守光僭称帝号,遂欲并吞邻镇,拟攻易定。参军冯道,系景城人,长乐老出身,应该略详。面谏守光,劝阻行军。守光不从,反将道拘系狱中。道素性和平,能得人欢,所以燕人闻他下狱,都代为救解,幸得释出。道料守光必亡,举家潜遁,奔入晋阳,晋王李存勗,令掌书记,且问及燕事,得知虚实。
  正拟发兵攻燕,可巧王处直派使乞援,遂遣振武节度使周德威,领兵三万,往救定州。德威东出飞狐,与赵将王德明,义武即定州,见前。将程严,会师易水,同攻岐沟关。一鼓即下,进围涿州。刺史刘知温,令偏将刘守奇拒守。守奇有门客刘去非,大呼城下道:“河东兵为父讨贼,干汝甚事,乃出力固守呢?”守兵被他一呼,各无斗志,多半逃去。知温料不能守,开门迎降。守奇奔梁,得任博州刺史。晋将周德威,即率众抵幽州城下,另派裨将李存晖等往攻瓦桥关。守关将吏,及莫州刺史李严皆降。守光连接败报,惊惶的了不得,卑辞厚币,向梁求援。梁主温督兵攻赵,为晋将李存审所却。见第七回。本段是回溯文字。幽州失一大援,益觉孤危,只好誓死坚守。
  晋将周德威,因幽州城大且固,兵不敷用,再向晋阳济师。晋王李存勗,便调李存审援应,带领吐谷浑、契苾两部番兵,往会德威。德威已得增兵,即四面筑垒,为围攻计,守光益惧。
  燕将单廷珪,素号骁勇,独请出战。守光乃拨精兵万人,令他开城逆击。廷珪披甲上马,扬鞭出城发点只能是“自我”,“自我”是第一性的、绝对的和无条件,一声狂呼,万人随进,左冲右突,恰是有些利害。晋军拦阻不住,退至龙头冈。冈峦高出云表,势颇险峻,周德威倚冈立寨,据险自固,猛见单廷珪跃马前来,势甚凶猛,即令部将排定阵势,自己登冈指挥,准备对敌。廷珪遥见德威,便顾左右道:“今日必擒周阳五以献!”大言何益?阳五系德威小字。说毕,持着一枝长枪,当先突阵,枪锋所至,无人不靡。晋军三进三却,由廷珪冲过阵后,一人一骑,不管甚么死活,竟上冈去捉德威。德威究是老将,没甚慌忙,但佯作胆怯状,回马急走,跑上峰峦。廷珪也跃马追上,觑着德威背后,一枪刺去,正道是洞穿胸腹,那知德威早已防着,闪过一旁,让开枪头,右手恰掣出铁檛,向廷珪马头猛击。马忍痛不住,滚了下去,冈峦本是不平,这一滚约有数丈。任你廷珪如何骁悍,也是约束不住,人仰马翻,统跌得皮开血裂,凑巧下面尚有晋军,顺手揿住廷珪,把他捆绑起来。燕兵见主将被擒,慌忙退走。被晋军驱杀一阵,斩首三千级,余众逃入城中,全城夺气。
  德威斩了廷珪,又分兵攻下顺州檀州,复拔芦台军,再克居庸关。刘守光惶急异常,屡使人赴梁告急,正值梁廷内乱,不暇应命。他只得自去设法,命大将元行钦募兵山北,骑将高行珪出守武州,作为外援。晋王李存勗,即遣李嗣源往攻武州,行珪出战失利,遂降嗣源,嗣源乃退。元行钦闻武州失守,亟引兵攻行珪。行珪令弟行周往质晋军,求他援助。嗣源再进兵击行钦,八战八胜,行钦力屈乃降。嗣源爱他材勇,养为己子,令为代州刺史。
  行周留事嗣源,常与嗣源养子从珂,分领牙兵,转战有功。从珂母魏氏,先为王氏妇,生子名阿三,嗣源随克用出师河北,掠得魏氏,见她秀色可餐,便纳为妾媵。阿三即拜嗣源为义父,取名从珂。及年已成立,以勇健闻。晋王存勗,尝呼他小字道:“阿三与我同年,勇敢亦与我相类,恰是个不凡子。”后来叛唐篡国,就是此人,事见下文。不第叙过从珂,并带过高行周。
  且说周德威围攻幽州,已是逾年。从前因幽州四近,尚有燕兵散布,须要远近兼顾,内外合筹LangshawAustin,1911—1960)、赖尔、斯特劳逊(Peter,一时不便进副,唯连营竖栅,与燕相持。嗣闻四面犄角,均已毁灭,乃进军南门,专力攻城。守光昼夜不安,自知兵力不支,不得已致书乞怜,愿为城下盟。德威笑语来使道:“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故雌伏如此!我受命讨罪,不知他事,继盟修好,更非乐闻,请为我转语燕帝,休想乞和,快来一战。”揶揄得妙。遂叱退来使,不答一字。守光闻报,越加窘迫,又遣将周遵业,赍绢千匹,银千两,锦百段,献入晋营,哀求德威道:“富贵成败,人生常理,录功叙过,也是霸主盛业。我王守光,不欲为朱温下,所以背梁称尊。那知得罪大国,劳师经年,现已自知罪戾,还祈少恕!”德威道:“能战即来,不能战即降,何必多言!”遵业尚欲开口,见德威起身入内,只好怏怏退还,报知守光。守光搔首挖耳,无法可施。踌躇了许多时候,突闻城外喊声大震,又来攻城,不得已硬着头皮,登陴巡守。遥见周德威跨着骏马,手执令旗,指挥战士,遂凄声遥呼道:“周将军!汝系三晋贤士,奈何迫人危急,不开一网呢?”淫威扫地。德威答道:“公已为俎上肉,但教责己,不必责人!”守光语塞,流涕而下。
  既而平营、莫瀛诸州,均已降晋,他却情急智生,暗觑晋军少懈,自引兵夜出城中,潜抵顺州城下,假充晋军,呼开城门。守卒被他所绐,又当黑夜无光,竟开城放入。城门甫启,守光麾兵大进,乱杀乱砍,伤毙许多守卒,占住城池,复乘胜转趋檀州,那时周德威已经闻知,急引兵至檀州邀击。适与守光相遇,一场混战,大破守光,守光带领残卒百余骑,逃回幽州。晋王存勗,遣张承业犒慰行营,并与德威商议军情。事为守光侦悉,又致书承业,举城乞降。承业知他狡猾,拒回来使。急得守光真正没法,再派人往契丹,吁请援兵。契丹酋长阿保机,也闻他平日无信,不肯出援。无信之害如此。守光急上加急,除出降外无别法,乃屡遣使向德威乞降,德威始终不许,守光复登城语德威道:“我已力屈计穷,只求将军少宽一线,俟晋王亲至,我便开门迎谒,泥首听命!”皇帝也不愿做了。
  德威乃托张承业返报晋王。晋王命承业居守,权知军府事,自诣幽州,单骑抵城下,呼守光与语道:“朱温篡逆,我本欲会合河朔五镇兵马,兴复唐祚,公不肯与我同心,乃效尤逆温,居然僭号称帝,且欲并吞镇、定,是以大众愤发,至有今日。成败亦丈夫常事,必须自择所向,敢问公将何从?”守光流涕道:“我今已为釜中鱼,瓮中鳖了,惟王所命!”晋王也觉动怜,即折断弓矢,向他设誓道:“但出来相见,保无他虞。”守光闻言,又道他是仁柔易欺,便含糊答应道:“再俟他日!”是谓无信。
  晋王且笑且愤,返入德威营中,决定明日督军猛攻,誓入此城。是夕有燕将李小喜,缒城来降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报称城中力竭。看官道这小喜是何等人物?他原是守光嬖臣,教守光切勿降晋,守光被他哄动,遇着危急时候,不得不作书乞降,其实是借此缓兵,并非实心投诚,不料小喜却先走一着,竟已奔投晋营。欺人者反为人欺,可为后鉴。晋王存勗,即命五更造饭,饬各军饱餐一顿,俟至黎明,一声鼓角,全营涌出。晋王亲披甲胄,督令进攻,这边竖梯,那边攀堞,四面八方,同时动手。燕兵已经力尽,哪里还能支持,就使有心拒守,也是防不胜防,霎时间閤城鼎沸,纷纷乱窜。晋兵一齐登城,拔去燕帜,改张晋帜,趁势下城往捉守光。守光已挈妻李氏、祝氏,子继珣、继方、继祚等,逃出城外,南走沧州,只有乃父仁恭,还幽住别室,被晋军马到擒来。此外有家族三百口,逃奔不及,一齐作了俘囚。
  晋王存勗入幽州城,禁杀安民,授德威卢龙节度使,兼官侍中,改命李嗣本为振武节度使,更遣别将追捕守光。可怜守光抱头南奔,途次又复失道,向荒径中走了数日,身旁未带干粮,只是枵腹逃难。到了燕乐界内,见有村落数处,乃遣妻祝氏乞食田家,可称作讨饭皇后。田家见她衣服华丽,并没有乞人形相,遂向他盘问,祝氏直言不讳。大抵想用皇后威势去吓平民。田家主人张师造,假意留她食宿,且令家人往绐守光,一同到家,暗中却飞报晋军。晋军疾趋而至,将守光及二妻三子,一并捉住,械送军门。晋王存勗,方宴犒将士,见将吏擒到守光,便笑语道:“王是本城主人,奈何出城避客?”守光匍伏阶下,叩首乞命。晋王命与仁恭同系馆舍,给与酒食。
  守光正是腹饥,乐得一饱。写尽狂愚。
  越数日,晋王下令班师,令守光父子,荷校随行。守光父母,对着守光和体现。代表人物有中国朱熹(“理在气先”)、德国黑格尔,且唾且骂道:“逆贼破灭我家,竟到这般!”守光俯首无言。路过赵州,赵王镕盛帐行幄,迎犒晋军。且请晋王上坐,奉觞称寿,酒酣起请道:“愿见大燕皇帝刘守光一面。”挖苦之极。晋王乃命将吏牵入仁恭父子,脱去桎梏,就席与饮。仁恭父子拜镕,镕亦答拜,又赠他衣服鞍马,守光饮食自如,毫无惭色。
  及晋王辞别赵王返至晋阳,即将仁恭父子,用白链牵入太庙,自己亲往监刑,守光呼道:“守光死亦无恨,但教守光不降,实出李小喜一人!”晋王召小喜入证,小喜瞋目叱守光道:“囚父杀兄,上烝父妾,难道亦我教汝么?”晋王怒指小喜道:“汝究竟做过燕臣,不应如此无礼!”便喝令左右,先将小喜枭首,然后命斩守光。守光又呼道:“守光素善骑射,大王欲成霸业,何不开恩赦罪,令得自效!”晋王不答,二妻恰在旁叱责道:“事已至此,生亦何为?我等情愿先死,即伸颈就戮!”还是二妇豪爽。守光临刑,尚哀求不已,直至刀起首落,方才寂然。独留住仁恭,不即处斩,另派节度副使卢汝弼,押仁恭至代州,剖心祭先王克用墓,然后枭首示众。所有刘氏家口,尽行处死,不消絮述。
  王镕与王处直,推晋王存勗为尚书令。晋王三让乃受,始开府置行台,仿唐太宗故事,再命李嗣源会同周德威及镇州兵马,攻梁邢州。梁天雄节度使杨师厚,发兵救邢。晋军前锋失利,便即引还。
  话分两头,且说淮南节度使杨隆演,既得嗣位,又由徐温遣将周本,戡定江西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内外无事。回应第五回。乃令将军万全感分诣晋、岐,报告袭位。晋、岐两国,承认他为嗣吴王,隆演自然喜慰。惟徐温辅政,权势日盛一日,镇南节度使刘威,歙州观察使陶雅,宣州观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简,统是杨行密宿将,恃有旧勋,蔑视徐温。李遇尝语人道:“徐温何人!我未曾与他会面,乃俨然为吴相么?”这语传入温耳,温派馆驿使徐玠,出使吴越,令他道过宣州,顺便召遇入朝。遇踟蹰未决。玠又说道:“公若不即入谒,恐人将疑有反意了!”遇忿然道:“君说遇反,日前与杀侍中,指杨渥,渥曾自兼侍中。还是反不是反呢?”及玠回来报温,温触着隐情,顿时动怒,便令淮南节度副使王玠,出为宣州制置使,即加遇抗命不朝的罪状,遣都指挥使柴再用,及徐知诰两人,领兵纳壇,乘势讨遇。遇怎肯听命,闭城拒守,再用等围攻月余,竟不能下。遇少子曾为淮南牙将,被温捕送军前,由再用呼遇指示道:“如再抗命,当杀汝少子。”遇见少子悲号求生,心中好似刀割,乃答再用道:“限我两日,当即报命!”再用乃牵遇少子还营,适值典客何荛,由温派令劝遇,即入城语遇道:“公若不肯改图,荛此来亦不想求生,任凭斩首,止靠此一城,恐未能长持过去,不若随荛纳款,保全身家!”遇左思右想,实无良法,没奈何依了荛言,开门请降,那知徐温却是利害,竟令柴再用把遇杀死,且将遇全家人口,一并诛夷。如此残虐,宜其无后。于是诸将相率畏温,不敢逆命。
  知诰以功升昇州刺史,选用廉吏,修明政教,特延洪州进士宋齐邱,辟为推官,与判官王令谋,参军王翊,同主谋议,牙吏马仁裕、周宗、曹悰为腹心,隐然有笼络众心,缔造宏基的思想。惟向温通问,恪守子道,一些儿不露骄态。温尝谓诸子道:“汝等事我,能如知诰否?”恐也着了道儿。从此知诰所请,无不依从。
  知诰密陈刘威专恣,不可不防,温又欲兴兵往讨。
  威有幕客黄讷,向威献议道:“公虽遭谗谤,究竟未得确据,若轻舟见温,自然嫌疑尽释了。”威如讷言“变”、“动”的作用,但也以“寂然不动”作为“感而通天下,便乘一小舟,只带侍从二三人,径诣广陵,陶雅亦至,与温相见。温馆待甚恭,以后进自居,且转达吴王隆演,优加二人官爵。威、雅很是悦服,一住经旬,方才告别。温盛筵饯行,席间备极殷勤,佯作恋恋不舍的状态,引得威、雅两人,死心塌地,誓不相负,方洒泪还镇去了。徐温颇有莽操手段。
  已而温与威、雅,推吴王杨隆演为太师,温亦得升官加爵,领镇海军治润州。节度使,兼同平章事职衔。温尚在广陵,遣将陈章攻楚,取得岳州,擒归刺史苑玫。又在无锡击退吴越兵。楚与吴越,先后诉梁,梁命大将王景仁为淮南招讨使,率兵万人,进攻庐、寿二州。温与东南诸道副都统朱瑾,联兵出御,大破梁军。温遂超任马步诸军都指挥使,并两浙招讨使,兼官侍中,晋爵齐国公。乃徙镇润州,留子知训居广陵,知训已得充淮南行军副使,至是更握内政,小事悉由知训裁决,大事始遥与温商。当时淮南一大镇,只知有徐氏父子,不知有杨隆演了。
  梁主友贞,闻淮南势盛,恐东南各镇,或与淮南连兵,将为梁患,正拟设法牢笼。可巧荆南节度使高季昌,见第四回。造战舰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招兵买马,有志称雄,梁主亟封他为渤海王,赐给衮冕剑佩,为羁縻计。季昌意气益豪,日谋拓地,探得蜀有内变,即亲率战船,攻蜀夔州。小子先将蜀中乱事,大略补述,方好叙明战事。
  蜀王王建,自僭号称帝后,与岐王失和构兵,争战经年,得将岐兵击退《瑜伽的综合》、《印度文化的基捶、《最后的诗篇》等。,气焰益张。见第八回。左相王宗佶,本王建养子,与太子宗懿不协,并因枢密使唐道袭,以舞僮得宠,素常轻视,致为所谮,被建扑死。宗懿改名元膺,豭喙龋齿,好勇善射,既与道袭谮死宗佶,复好面辱大臣,最喜与道袭戏谑,尝在大庭广众中,效为舞僮模样,任意揶揄。道袭老羞成怒,引为深恨。他本是王建宠臣,每事必与熟商,遂得乘隙进谗,诬称元膺谋乱。王建初尚未信,禁不得道袭再三浸润,复由诸王大臣,加添数语,也不觉动疑起来,遂令道袭召兵入卫。也怕作刘仁恭耶!元膺闻信,惊惧交并,遂嘱大将徐瑶、常谦等,引兵猝攻道袭,道袭身中流矢,坠马而亡。那时王建得报,果道是元膺为逆,即遣王宗侃调集大军,出讨元兵所杀。建追废元膺为庶人,改立幼子宗衍为太子。
  高季昌以蜀遭内乱,有隙可乘,遂进攻夔州。夔州刺史王成先出兵逆战,季昌令军士乘风纵火,焚蜀浮桥。蜀兵颇有惧色,幸蜀将张武,举铁絙拒住敌舰。季昌仍不能进军,忽然间风势倒吹,害得季昌放火自燃,荆南兵不被焚死,也被溺死,季昌忙易小舟,狼狈奔还。小子有诗咏道:
  返风扑火自当灾,数载经营一炬灰!
  天意未容公灭蜀,艨艟多事溯江来。
  荆蜀战罢,梁、晋又复交兵,欲知胜负如何,试看下回便知。
  刘守光父子,有必亡之道,亦有应诛之罪。晋王存勗,出兵灭燕,絷归守光父子,声其罪而诛之,宜也,但必骈戮家属,毋乃过甚。李遇自恃旧勋,蔑视徐温,不过骄矜之失,无甚大恶,且既夸命出降,黜其官而赦之,可也,即不赦之,而家族何辜,宁必诛夷而后快!周文王治岐,罪人不孥,方卜世至八百年,盖不嗜杀人,方垂久远。李存勗已为过暴,而徐温尤甚。是欲垂裕后昆,其可得乎?蜀事随手叙入,亦为按时叙事起见,僭伪之徒,且不能自全骨肉,雄鸷亦何益乎?
第十回 逾黄泽刘鄩失计 袭晋阳王檀无功
  却说梁任杨师厚为天雄节度使,兼封邺王。师厚晚年,拥兵自恣,几非梁主所能制,幸享年不久,遽尔去世,梁廷私相庆贺。租庸使赵巖,判官邵赞,请分天雄军为两镇,减削兵权,梁主友贞依计而行。天雄军旧辖疆土,便是魏、博、贝、相、澶、卫六州,梁主派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止领魏、博、贝三州,另在相州置昭德军,兼辖澶、卫,即以张筠为昭德节度使,二人受命赴镇。梁主又恐魏人不服,更遣开封尹刘鄩,率兵六万名,自白马顿渡河,阳言往击镇、定,实防魏人变乱,暗作后援。
  德伦至魏,依着梁主命令,将魏州原有将士,分派一半,徙往相州。魏兵皆父子相承,族姻结合,不愿分徙,甚至连营聚哭,怨苦连天。德伦恐他谋变,即报知刘鄩,鄩屯兵南乐,先遣澶州刺史王彦章,率龙骧军五百骑入魏州。魏兵益惧,相率聚谋道:“朝廷忌我军府强盛,所以使我分离,我六州历代世居,未尝远出河门,一旦骨肉分抛,生还不如死罢!”当即乘夜作乱,纵火大掠,围住王彦章军营。可见一动不如百静。彦章斩关出走,乱兵拥入牙城,杀死德伦亲卒五百人,劫德伦禁居楼上。德伦焦急万分,适有乱军首领张彦,禁止党人剽掠,但逼德伦表达梁廷,请仍旧制,德伦只好依他奉表。梁主得表大惊,立遣供奉官扈异,驰抚魏军,许张彦为刺史,惟不准规复旧制。彦一再固请,梁使一再往返,只是赍诏宣慰,始终不许复旧。彦怒裂诏书,散掷地上,戟手南指,诟詈梁廷,且愤然语德伦道:“天子愚暗,听人穿鼻,今我兵甲虽强,究难自立,应请镇帅投款晋阳,乞一外援,方无他患。”仍要求人,何如不乱。德伦顾命要紧,又只得依他言语,向晋输诚,并乞援师。
  晋王得书,即命李存审进据临清,自率大军东下,与存审会。途次复接德伦来书,说是梁将刘鄩,进次洹水,距城不远,恳速进军。晋王尚虑魏人多诈,未肯轻进。德伦遣判官司空颋往犒晋军。颋系德伦心腹,既至临清,密陈魏州起乱情由,且向晋王献言道:“除乱当除根,张彦凶狡,不可不除,大王为民定乱,幸勿纵容乱首!”
  晋王乃进屯永济,召张彦至营议事,彦率党与五百人,各持兵仗,往谒晋王。晋王令军士分站驿门克思主义创始人对哲学一些基本理论的深入研究,为哲学学,自登驿楼待着,俟彦等伏谒,即喝令军士,将他拿下,并捕住党目七人。彦等大呼无罪,晋王宣谕道:“汝陵胁主帅,残虐百姓,尚得说是无罪么?我今举兵来此,但为安民起见,并非贪人土地,汝向我有功,对魏有罪,功小罪大,不得不诛汝以谢魏人。”彦无词可答。即由晋王出令处斩,并及党目七人。杀得好。余众股栗,晋王复传谕道:“罪止八人,他不复问,众皆拜伏,争呼万岁。
  越日,皆命为帐前亲卒,自己轻裘缓带,令他擐甲执兵,冀马前进,众心越觉感服。贺德伦闻晋王到来,率将吏出城迎谒。晋王从容入城,由德伦奉上印信,请晋王兼领天雄军。晋王谦让道:“我闻城中涂炭,来此救民,公不垂察,即以印信见让,诚非本怀。”未免做作。德伦再拜道:“德伦不才,心腹纪纲,多遭张彦毒手,形孤势弱,怎能再统州军?况寇敌逼近,一旦有失,转负大恩,请大王勿辞!”晋王乃受了印信,调德伦为大同节度使。德伦别了晋王,行抵晋阳,为张承业所留,不令抵任,后文再表。
  且说晋王存勗,既得魏城,令沁州刺史李存进,为天雄都巡按使,巡察城市。遇有无故讹言,及掠人钱物,悉诛无赦,城中因是帖然,莫敢喧哗。一面派兵袭陷德、澶二州,梁将王彦章,奔往刘鄩军营,家属犹在澶州城内,被晋军掠取,仍然优待,且遣使招置彦章。彦章置家不顾,杀毙晋使,晋军乃把彦章家属,骈戮无遗。刘鄩进次魏县,晋王出军抵御,他素好冒险,但率百余骑往探鄩营,偏为鄩所探悉,分布伏兵,待晋王驰至,鼓噪而出,围绕数匝,晋王跃马大呼,麾骑冲突,所向披靡,骑将夏鲁奇,手持利刃,翼王突围,自午至申,杀死梁兵百余名,方得跃出,夺路驰回。梁军尚不肯舍,在后急追,鲁奇请晋王先行,自率百骑断后,又手刃梁兵数十人,身上亦遍受创伤,正危急间,救星已到。李存审率军前来,击退梁兵,随王回营。晋王检点从骑,虽多受伤,阵亡只有七人,乃顾语从骑道:“几为虏笑。”从骑应声道:“敌人怎敢笑王,适使他见王英武哩!”晋王因鲁奇独出死力,抚赏有加,赐姓名为李绍奇。
  刘鄩驰入魏县城中,数日不出,杳无声迹。晋王怀疑,便命侦骑往探鄩军,返报城中并无烟火一个命题的或然性程度,这个命题就有意义,如果通过每一,只有旗帜竖着,很是整齐。晋王道:“我闻刘鄩用兵,一步百计,这必是有诈谋哩!”乃再命侦探,始得确报,果系缚刍为人,执旗乘驴,分立城上。晋王笑道:“他道我军尽在魏州,必乘虚袭我晋阳,计策却很是利害,但他的长处在袭人,短处在决战,我料他前行不远,速往追击,不难取胜。”料事颇明。遂发骑兵万人,倍道急追,果然鄩军潜逾黄泽岭,欲袭晋阳,途次遇着霪雨,道险泥滑,部众扳藤援葛,越岭西行,害得腹疾足肿,或且失足堕死,因此不能急进。晋阳城内,也已接得军报,勒兵戒严,鄩军行至乐平,粮食且尽,又闻晋阳有备,后面又有追兵到来,免不得进退两难,惊惶交迫。大众将有变志,势且溃散,鄩泣谕道:“我等去家千里,深入敌境,腹背皆有敌兵,山谷高深,去将何往?惟力战尚可得免。否则一死报君便了。”
  部众感他忠诚,才免异图。
  晋将周德威本留镇幽州,见前回。闻刘鄩西袭晋阳,亟引千骑往援,行至土门,鄩已整众下山,自邢州绕出宗城,欲袭据临清,绝晋粮道。又复变计。德威兼程追鄩,到了南宫,捕得鄩谍数人,断腕纵还,令他还报道:“周侍中已到临清了!”鄩始大惊,按兵不进,那知中了德威诡计,直至次日迟明,始由德威军略过鄩营,驰入临清,煞是斗智。鄩始悔为德威所赚,亟引兵鄩贝州。晋王连得军报,已知鄩由西返东,追兵不能得手,乃出屯博州,遥应德威。德威追鄩至堂邑,杀了一仗,互有死伤,鄩移军莘县,设堑固守,自莘及河,筑甬道以通粮饷。晋王存勗,也出屯莘县西偏,烟火相望,一日数战,未分胜负,晋王分兵攻鄩甬道,用着大刀阔斧,斩伐栅木,鄩督兵坚拒,随坏随修,晋军亦无可奈何,只捕得数十人,便即退还。刘鄩也算能军。
  梁主友贞,偏责鄩老师费粮,催令速战,鄩历奏行军情形,且言晋系劲敌着历史的延伸,将不断地丰富、发展。,不能轻战,只有训兵养锐,徐图进取云云。这报呈将进去,又接梁主手谕,问他何时决胜,鄩很是懊怅,竟覆奏道:“臣今日无策,惟愿每人给千斛粮,始可破贼。”看官!试想这梁主友贞,虽然是素性优柔,见了这种奏语,也有些忍耐不住,便复下手谕道:“将军屯军积粮,究竟为鄩饥呢?还是为破贼呢?”鄩接得此谕,不得已召问诸将道:“主上深居禁中,不知军旅,徒与少年新进,谋画军机,急求一逞,无如敌势方强,战必不利,奈何奈何?”智囊也没法了。诸将齐声道:“胜负总须一决,旷日持久,亦非善策。”鄩不禁变色,退语亲军道:“主暗臣谀,将骄卒惰,我未知死所了!”
  越日,又召集诸将,每人面前置水一器,令他饮尽,大众皆面面相觑,无人敢饮。鄩便对诸将道:“一器中水,尚难尽饮,滔滔河流,能一口吸尽么?”众始知他借水喻意,莫敢发言,偏是朝使到来,总是促战。鄩乃自选精兵万余人,开城薄镇定军营。镇定军猝不及防,到也惊乱,偏晋将李存审、李建及等,左右来援,冲断鄩军。鄩腹背受敌,慌忙收兵奔还,已丧失了千余人,乃决计坚守,不准出兵,且详报梁主友贞,请勿欲速。
  梁主友贞,疑信参半,连日不安,又因宠妃张氏,忽然得病,很是沈重。妃系梁功臣张归霸女,才色兼优,梁主友贞,早欲册她为后,张妃请待帝郊天,然后受册,友贞因连年战争,无心改元,所以郊天大礼,也延宕过去。至妃病已剧,亟册她为德妃,日间行礼,夜半去世,未免有情,谁能遣此!那梁主友贞,悲悼了好几日,自觉形神俱惫,未晚即寝,到了夜间,梦寐中似有人行刺,骇极乃寤。正在徬徨时候,突闻御榻中有击刺声,越觉惊异。仔细一听,乃出自剑匣中,就开匣取剑,披衣亟起,自言自语道:“难道果有急变么?”道言未绝,寝门忽启,有一人持刀直入,竟来行凶,不防梁主持剑以待,急忙转身返奔,被梁主抢上一步,将他刺倒,结果性命。侥幸侥幸。乃急呼卫士入室,令他验视尸骸。有人识是康王友孜的门客,因即令卫士往捕友孜。友孜正待刺客返报,一闻叩门,亲来启视,被卫士顺手牵来,押入内廷。梁主面加审讯,友孜无可抵赖,俯首无词,便由梁主喝令处斩,原来友孜系梁主幼弟,双目有重瞳子,遂自谓有天子相,欲弑兄自立,不意弄巧成拙,竟至丧命。既自命有异相,何不待兄终弟及,乃遽自送命耶?
  越宿梁主视朝,顾语租庸使赵巖,及张妃兄弟汉鼎、汉杰道:“几与卿等不得相见!”赵巖等尚未详悉,经梁主说明底细,方顿首称贺出“天下唯器而已矣”,“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等命题,,且面奏道:“陛下践祚,已越三年,尚未郊天改元,致被奸人觊觎,猝生内变,若陛下早已亲郊,早已改元,当不致有此事了!”梁主友贞,乃改乾化五年为贞明元年,亲祀圜邱,颁诏大赦,即命次妃郭氏,暂摄六宫事宜。郭氏为登州刺史郭归厚女,亦以姿色见幸,无容琐述。惟自友孜伏诛,梁主遂疏忌宗室,专任赵巖及张妃兄弟,参预谋议。巖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谗间故旧将相,如敬翔、李振等一班勋臣,名为秉政,所言皆不见用。大家灰心懈体,眼见得朱梁七十八州,要陆续被人占去,不能长此安享了。为朱梁灭亡断笔。
  梁主改元贞明,已在乾化五年十一月中,转瞬间就是贞明二年。刘鄩仍坚守莘城,闭壁不出。晋军乃屡次挑战,终无人出来接应,城上却守得甚固,无隙可乘。晋王存勗,留李存审守营,自往贝州劳军,阳言当返归晋阳。刘鄩乃奏请袭击魏州,梁主友贞答书道:“朕举全国兵赋,付托将军,社稷存亡,关系此举,愿将军勉力!”鄩因令杨师厚故将杨延直,引兵万人,往袭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总道城中未曾备防,慢慢儿的扎营,不料营未立定,突来了一彪人马,统是精壮绝伦,所当辄靡。况且夜深天黑,几不知有多少敌军,只好见机急走,其实城中止有五百名壮士,潜出劫寨,却吓退了梁兵万人。
  翌日晨刻,刘鄩率兵至城东,与延直相会,正拟督兵进攻,但听城中鼓声大震,城门洞开,有一大将领军杀出,前来接仗。鄩遥认是李嗣源,也摆开阵势,与他交锋。将对将,兵对兵,正杀得难解难分,突见贝州路上,也有一军杀到,当先一员统帅,服色不等寻常,面貌很是英伟,手中执着令旗,似风驱来。鄩惊语道:“来帅乃是晋王,莫非又被他赚了?”果如尊言。遂引兵却退。晋王与嗣源合兵,步步进逼,鄩且战且行,奔至故元城西,后面喊声又震,李存审驱军杀来,鄩叫苦不迭,急麾兵布成圆阵,为自固计。偏西北是晋王军,东南是存审军,两军皆布方阵,鼓噪而前,害得鄩军四面受敌,合战多时,鄩军不支,纷纷溃散,鄩急引数十骑突围出走,所有步卒七万,经晋军一阵环击,杀死了一大半,余众侥幸逃脱,又被晋军追至河上,杀溺几尽,仅剩数千人过河,跟着刘鄩退保滑州。
  梁匡国军节度使王檀,密奏梁廷,请发关西兵掩袭晋阳,廷臣以为奇计,即令照行。檀发河中、陕同华诸镇兵1931),前者提出了工具主义理论,后者致力于社会行为主义,合三万人,出阴地关,掩至晋阳城下,果然城中未及预防,即由监军张承业,调发诸司丁匠,并市民登城拒守。檀昼夜猛攻,险些儿陷入城中,承业慌急异常。代北故将安金全,退居晋阳,入见承业道:“晋阳系根本地,一或失守,大事去了!仆虽老病,忧兼家国,愿授我库甲,为公拒敌。”幸有此人。承业易忧为喜,立发库中甲械,给与金全,金全召集子弟,及退职故将,得数百人,夜出北门,袭击梁营,梁兵惊退,金全乃还。
  过了一日,又由昭义军即泽潞二州。昭义军本统五州,自泽潞入晋。余如邢、洺、磁三州,尚为梁有,统称昭义军,故五代初有两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拨出牙将石君立,引五百骑来援。君立朝发潞州,夕至晋阳,突过汾河桥,击败梁兵,直抵城下,佯呼道:“昭义全军都来了!”承业大喜,开城迎入。君立即与安金全等,夜出各门,分劫梁营,梁兵屡有死伤,王檀料不能克,又恐援军四集,遂大掠而还。是时贺德伦尚留住晋阳,部兵多缒城逃出,往投梁军。承业恐他内应,收斩德伦,然后报达晋王,晋王也不加罪。惟晋阳解围,并非由晋王授计,晋王素好夸伐,竟不行赏,还亏张承业抚慰有方,大众始无怨言。晋室功臣,要算承业。梁主友贞,闻刘鄩败还,王檀又复无功,忍不住长叹道:“我事去了!”乃召刘鄩入朝。鄩恐战败受诛,但托言晋军未退,不便离滑。梁主权授鄩为宣义节度使,使将兵进屯黎阳。晋王使李存审往攻贝州,刺史张源德固守,屡攻不下。晋王自攻卫、磁二州,均皆得手,降卫州刺史米昭,斩磁州刺史靳绍。再派将分徇洺、相、邢三州,守吏或降或走,三州俱下。晋王命将相州仍归天雄军,惟邢州特置安国军,兼辖洺、磁,即令李嗣源为安国节度使,又进兵沧州。沧州已为梁所据,守将毛璋,至是亦降。只有贝州刺史张源德,始终拒晋,城中食尽,甚至噉人为粮,军士将源德杀死,奉款晋营,因恐久守被诛,请擐甲执兵,出城迎降。存审佯为应允,俟开城后,麾兵拥入,抚慰一番,乃令降众释甲。降众不知是计,各将甲兵卸置,不料一声号令,四面被围,见一个,杀一个,把降众三千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存审亦太惨毒。自是河北一带,均为晋有。惟黎阳尚由刘鄩守住,总算还是梁土。晋军往攻不克,班师而回。
  晋王存勗,亟倍道驰归晋阳,原来存勗颇孝,累岁经营河北,必乘暇驰归,省视生母曹氏。此次因行军日久,所以急归。看官听着,晋祖李克用正室,本是刘氏,克用起兵代北,转战中原,尝令刘氏偕行,刘氏颇习兵机,又善骑射,尝组成宫女一队,教以武技,随从军中。克用所向有功,半出内助,及克用封王,刘氏亦受封秦国夫人。惟刘氏无子,与克用妾曹氏,相得甚欢,每与克用言及,曹氏相当生贵子,后来果生存勗,存勗嗣立,曹氏亦推为晋国夫人,母以子贵,几出刘氏右。刘氏毫不妒忌,欢爱逾恒,存勗归省曹氏,曹氏亦必令问候嫡母,不致缺仪。难得有此二贤妇。小子有诗咏道:
  尹邢相让不相争,王业应由内助成,
  到底贤明推大妇,周南樛木好重赓。推重刘氏,为后文易嫡为庶伏案。
  晋王存勗归省后,过了残年,忽闻契丹酋长阿保机,称帝改元,竟取晋新州,入围幽州。那时又要大动干戈了。欲知契丹入寇情事,请看官续阅下回。
  本回叙梁、晋交争,为梁、晋兴亡一大关键。刘鄩良将也,一步百计,可谓善谋,然晋为劲敌,非智力足以胜之。观鄩之固守莘城,坚壁不出,最为良策,司马懿之所以能拒诸葛者,即是道也。梁主不察,屡次促战,卒致鄩不能牢守成见,堕入晋王诈计,魏州一役,丧师无算,渡河奔还,而河北遂为晋有矣。王檀之袭击晋阳,智不在刘鄩下,乃顿兵城下,又复无功。河东方盛,人谋无益,梁亡晋兴,实关此举。然梁主不分天、雄二镇,尚不致有此败。兴亡之数,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况友孜谋逆,内变频兴,不能安内,乌能攘外,识者以是知朱梁之必亡!
第十一回 阿保机得势号天皇 胡柳陂轻战丧良将
  却说中国北方,素为外夷所居,历代相沿,屡有变革。唐初突厥最大,后来突厥分裂,回鹘、奚、契丹,相继称盛。到了唐末,契丹最强,他本是鲜卑别种,散居潢河两岸,乘唐衰微,逐渐拓地,成为北方强国,国分八部。但皆利部,乙室活部,实活部,纳尾部,频没部,内会鸡部,集解部,奚嗢部。每部各有酋长,号为大人。又尝公推一大人为领袖,统辖八部,三年一任,不得争夺。居然有选举遗风。
  到了唐朝季年,正值阿保机为八部统领,善骑射,饶智略,尝乘间入塞,攻陷城邑,掳得中国人民,择地使耕,辟土垦田,大兴稼穑。不到数年,居然禾麦丰收,户口蕃息。阿保机为治城郭,设廛市,立官置吏,仿中国幽州制度,称新城为汉城,汉人安居此土,不复思归。阿保机闻汉人言,谓中国君主,向来世袭,未尝交替,因此威制诸部,不肯遵行三年一任的老例,悠悠忽忽,已越九年。八部大人,各有违言,阿保机乃通告诸部道:“我在任九年,所得汉人,不下数万,现皆居住汉城,我今自为一部,去做汉城首领,不再统辖各部,可好么?”各部大人,当然允诺。阿保机遂徙居汉城,练兵造械,四出略地。
  党项在汉城西,他率兵往攻,欲取党项为属地,不意东方的室韦部,乘虚来袭汉城,城中闻报皆惊,偏出了一个女英雄,披甲上马,号召徒众,竟开城搦战,击破室韦部众,追逐至二十里外,斩获无数,始收众回城。这人为谁?就是阿保机妻述律氏。述律一作舒噜。述律氏名平,系回鹘遗裔,小字月理朵,一作鄂尔多。生得身长面白,有勇有谋,阿保机行兵御众,多由述律氏暗中参议,屡建奇功,此次阿保机西侵党项,留她居守,她日夕戒备,竟得从容破敌。及阿保机闻变回来,敌人早已败走,全城安然无恙了。梁兴有张妃,晋兴有刘妃,契丹之兴有述律氏,可见开国成家,必资内助。汉城在炭山西南,素产盐铁,所出食盐,往往分给诸部。述律氏为阿保机设法,拟借此召集诸部大人,为聚歼计,阿保机遂遣使语诸部道:“我有盐池,为诸部所仰给,诸部得了盐利,难道不知有盐主么?何不一来犒我!”诸部大人乃各赍牛酒,亲诣汉城,与阿保机共会盐池。阿保机设筵相待,饮至酒酣,掷杯为号,两旁伏兵突发,持刀乱杀,八部大人,无一生还。阿保机即分兵往徇八部。八部已失了主子,哪个敢来抵挡,只好俯首听命,愿戴阿保机为国主,阿保机遂得雄长北方了。阿保机并吞八部,叙笔不略。
  晋王李克用,闻梁将篡唐,意图声讨,因欲联络契丹,作为臂助有:《人类的人性》、《科学与精神健全》等。,乃遣人往约阿保机,愿与联盟。阿保机率兵三十万,来会克用,到了云州东城,由克用迎入宴饮,约为兄弟,共举兵击梁,临别时赠遗甚厚。阿保机亦酬马千匹,不意梁既篡唐,阿保机竟背盟食言,反使袍笏梅老诣梁,袍笏系番官名。献上名马貂皮,求给封册。梁主温遣使答报,令他翦灭晋阳,方给封册,许为甥舅国。看官!你想李克用得此消息,能不引为大恨么?克用病终,曾付一箭与存勗,嘱他剿灭契丹。见前第四回。
  存勗嗣立,先图河北,不便与契丹绝交,所以贻书契丹,仍称阿保机为叔父,述律氏为叔母。及存勗伐燕,燕王刘守光,使参军韩延徽往契丹乞师,阿保机不肯发兵。见前第九回。但留住延徽,令他为契丹臣。延徽不拜,惹动阿保机怒意,罚使喂牛饲马,独述律氏慧眼识人,徐劝阿保机道:“延徽守节不屈,正是当今贤士,若能优礼相待,当为我用,奈何使充贱役呢!”阿保机乃召入延徽,令延旁坐,与语军国大事,应对如流。阿保机大喜,遂待若上宾,用为谋主,延徽感怀知遇,竭力赞襄,教他战阵,导他侵略,东驰西突,收服党项、室韦诸部,又制文字,定礼仪,置官号,一切法度,番汉参半,尊阿保机为契丹皇帝。阿保机自称天皇王,令妻述律氏为天王皇后,改元天赞。即以所居横帐地名为姓,叫作世里,由中国文翻译出来,便是耶律二字。别在汉城北方,营造城邑宫室,称为上京,上京四近,各筑高楼,为往来游畋,登高憩望的区处,俗尚拜日崇鬼,每月逢朔望,必东向礼日,所以阿保机蒞朝视事,亦尝东向称尊。这是梁贞明二年间事。
  韩延徽却潜归幽州,探视家属,乘便到了晋阳,入见晋王李存勗。存勗留居幕府,命掌书记。偏有燕将王缄,密白晋王,说他反覆无常,不宜信任。反覆无常四字,确是延徽定评。晋王因也动疑,延徽瞧透隐情,便借省母为名,复走契丹。阿保机失了延徽,如丧指臂,及延徽复至,几疑他从天而下,大喜过望,即令延徽为相,叫作政事令。延徽致晋王书,归咎王缄,且云延徽在此,必不使契丹南牧,惟幽州尚有老母,幸开恩赡养,誓不忘德。晋王存勗,乃令幽州长官,岁时问延徽母,不令乏食。那知契丹竟大举南寇,自麟、胜二州攻入,直抵蔚州。晋振武军节度使李嗣本,发兵往拒,众寡不敌,嗣本被擒。又值新州防御使李存矩,骄惰不恤军民,为偏将卢文进等杀死,文进亡入契丹,引契丹兵入据新州,留部校刘殷居守,云、朔大震。
  晋王李存勗,正自河北归来,接连得着警报,亟调幽州节度使周德威,发兵三万永康学派以南宋陈亮为代表的学派。因亮为浙江永康人,,往拒契丹。德威至新州城下,望见契丹兵士,精悍绝伦,已有退志。嗣闻契丹皇帝阿保机,率兵数十万,前来援应,料知不能抵敌,引兵退还。到了半途,突闻后面喊声大震,契丹兵已经杀到。德威回马北望,那胡骑漫山遍野,踊跃奔来,急忙下令布阵,整备对仗,阵方布定,敌骑已至,凭着一股锐气,突入阵中,德威招架不住,没奈何麾军再走。偏敌骑驰骋甚速,霎时间又被冲断,裹去了无数人马,仅得数千人保住德威,狼狈急奔,始得回入幽州。德威老将,也有此败。契丹兵乘胜进薄城下,声言有众百万人,毡车毳幕,弥漫山泽,沿途俘获兵民,统用长绳捆住,连头带足,似缚豚相似,悬诸树上。恰是好看。兵民到了夜间,往往潜自解脱,伺隙逸去,契丹主也不过问,但督兵围攻幽州。周德威一面乞援,一面固守。契丹降将卢文进,请造火车地道,仰攻俯掘,德威用铜铁镕汁,上下挥洒,敌众多被沾染,无不焦烂,因此攻势少懈。
  相持至百余日,晋将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奉晋王命令,率步骑七万,进援幽州,嗣源与存审商议道:“敌利野战,我利据险,不若自山中潜行,趋往幽州,倘或遇敌,亦可依险自固,免为所乘。”存审称善,遂逾大防岭东行,由嗣源与养子从珂率三千骑为先锋,衔枚疾走,距幽州六十里,与契丹兵相值,力战得进,行至山口,契丹用万骑阻住去路,嗣源仅率百余骑,至契丹阵前,免胄扬鞭,口操胡语道:“汝无故背盟,犯我疆土,我王已麾众百万,直抵西楼,灭汝种族,汝等还在此做什么?”契丹兵听了此语,不免心惊,互相顾视,嗣源乘势突入,手舞铁镕,击死敌目一人,后军怒马继进,得将契丹兵冲退,径抵幽州。契丹主阿保机,攻城不下,又值大暑霖潦,班师回国,止留部将卢国用围城。说本《辽史·太祖纪》国用闻救兵到来,列阵待着,李存审命步兵伏住阵后,戒勿妄动,但令羸卒曳柴燃草,鼓噪先进,那时烟尘蔽天,弄得契丹兵莫名其妙,不得已出阵逆战,存审始令阵后伏兵,齐向前进,趁着烟雾迷离的时候,人自为战,蹂躏敌阵。契丹兵大败而逃,由晋军从后追击,俘斩万计,乃收军入幽州。前写嗣源,后写存审。德威接见诸将,握手流涕,越日始遣人告捷。
  晋王闻契丹败归,又决计伐梁,调回李嗣源等将士,指日出师。会值天寒水涸,河冰四合,晋王大喜道:“用兵数载,只因一水相隔,不便飞渡,今河冰自合,正是天助我了!”遂急赴魏州,调兵南下。
  是时梁黎阳留守刘鄩,应召入朝,接应前回。朝议责他失守河朔,贬为亳州团练使。河北失一大将,没人抵挡晋军的理论主张。孙家鼐最早提出:“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晋王视河冰坚沍,即引步骑渡河。河南有杨刘城,由梁兵屯守,沿河数十里,列栅相望。晋王麾军突进,毁去各栅,竟抵杨刘城,饬步兵各负葭苇,填塞城濠,四面攻扑,即日登城,擒住守将安彦之。梁主友贞,正在洛阳谒陵,拟行西郊祀天礼,忽闻杨刘城失守,晋军将抵汜水,急得不知所措,慌忙停罢郊祀,奔还大梁。嗣探得晋王略地濮郓,大掠而还,才得略略放心,安稳过了残年。
  越年为贞明四年,梁主友贞,与近臣会议,欲发兵收复杨刘。梁相敬翔上疏道:“国家连年丧师,疆宇日蹙,陛下居深宫中,惟与左右近臣,商议军务,所见怎能及远?试想李亚子继位以来,攻城野战,无不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近闻攻杨刘城,且身负束薪,为士卒先,所以一鼓登城,毁我藩篱。陛下儒雅守文,宴安自若,徒令后进将士,攘逐寇仇,恐非良策。为今日计,速宜周谘黎老,别求善谋,否则来日方长,后患正不少哩!”颇切时弊。梁主览奏,乃与赵、张诸臣商议。赵、张诸臣,反说敬翔自恃宿望,口出怨言,竟请梁主下诏谴责。还是梁主曲意优容,但将奏疏搁起,置诸不理。
  过了数日,令河阳节度使谢彦章,领兵数万,攻杨刘城。晋王存勗,已还寓魏州,接到杨刘警报,亟率轻骑驰抵河上。彦章筑垒自固,决河灌水,阻住晋军。晋王泛舟测水,见水势弥漫数里,深且没枪,也觉暗暗出惊,沈吟半晌,始笑顾诸将道:“我料梁军并无战意,但欲阻水为固,使我自敝,我岂堕他狡计!看我先驱渡水,攻他不备哩。”翌晨即调集将士,下令攻敌。自率魏军先涉,各军继进,褰甲横枪,整队后行,可巧水势亦落,深才及膝,大众欢跃而前。梁将谢彦章,率众数万,临水拒战,晋军冲突数次,统被击退。晋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即麾军却还。到了中流,回顾梁兵追来,复翻身杀回。军士亦皆返战,奋呼杀贼。彦章不防这着,竟被晋军冲散队伍,及奔还岸上,已是不能成列。晋王驱军大杀一阵,流血万人,河水为赤,彦章仓皇遁走,晋军遂陷入滨河四寨。极写晋王智勇。
  晋王欲乘胜灭梁,四面征兵,令周德威率幽州兵三万人,李存审率沧、景兵万人,李嗣源率邢、洺兵万人要著作有《数学原理》(与其学生罗素合著)、《科学与近代世,王处直遣将率易、定兵万人,及麟、胜、云、朔各镇兵马,同集魏州,还有河东、魏博各军,齐赴校场,由晋王升座大阅,慷慨誓师,各军齐声应诺,仿佛似海啸山崩,响震百里。梁兖州节度使张万进,望风股栗,遣使纳款。晋王乃带领全军,循河直上,立营麻家渡。梁命贺瓌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率师十万,与谢彦章会兵濮州,出屯州北行台,相持不战。原是上策。
  晋王屡发兵诱敌,梁营中始终不动,恼得晋王性起,自引轻骑数百人,到梁营前,踞坐辱骂。梁兵却出营追赶,险些儿刺及晋王,亏得骑将李绍荣,力战得免。众将皆谏,赵王镕及王处直,亦致书晋王道:“元元命脉,系诸王身,大唐命脉,亦系诸王身,奈何自轻若此!”晋王笑语来使道:“自古到今,平定天下,多由百战得来,怎可深居帷闼,自溺宴安哩!”来使既去,晋王又出营上马,亲往挑战。李存审叩马泣谏道:“大王当为天下自重,先登陷阵,乃是存审等职务,并非大王所应为!”晋王尚不肯止,经存审揽住马缰,方下马还营。
  越日觑存审外出,复策马驰往敌营,随身仍不过百骑,且顾语左右道:“老子妨人戏,令人惹厌!”既近梁营,营外有长堤,晋王跃马先登,随登的骑将,仅及十余人,不防堤下伏有梁兵,一声呼噪,持械突发,围住晋王至数十匝,晋王拚命力战,一时冲突不出,幸后骑陆续登堤,从外面攻入,方杀开一条血路,策马飞奔,李存审也领兵来援,方将梁兵杀退,晋王方信存审忠言,待遇益加厚了。存勗之不得善终,亦未始非轻躁之失。
  两军相持,转瞬百日,晋王又暴躁起来,饬令进军,距梁营十里下寨。梁招讨使贺瓌“孟德斯鸠”。,屡欲出战,均被谢彦章阻住。一日瓌与彦章阅兵营外,对营数里,适有高地,瓌指示彦章道:“此地可以立栅。”彦章不答,及晋军进逼,果在高地上竖栅屯军,瓌遂疑彦章与晋通谋,密报梁主,诬称彦章挠阻军谋,私通寇敌。一面与行营都虞侯朱珪密谋,诱杀彦章,并骑将孟审澄、侯温裕。当下再奏梁主,只说三人谋叛,已与朱珪定计,将他诛死。梁主不辨虚实,竟升珪为平卢节度使,兼行营副指挥使。
  晋王闻彦章被杀,喜语诸将道:“将帅不和,自相鱼肉,这正是有隙可乘!我若引军直指梁都,他岂能仍然坚壁,不来拦阻?我得与战,当无不胜了。”周德威谏阻道:“梁人虽屠上将,兵甲尚是完全,若冒险轻行,恐难得利。”晋王不从,下令军中,老弱悉归魏州,所有精兵猛将,一概随行。当即毁营亟进,竟向汴梁进发。至胡柳陂,有侦骑来报道:“梁将贺瓌,也率大兵追来了。”晋王道:“我正要他追来,好与一战。”周德威又谏道:“贼众倍道来追,未曾休息,我军步步为营,所至立栅,守备有余,兵法上所谓以逸待劳,便是此策,请王按兵勿战,但由德威等分出骑兵,往扰敌垒,使他不得安息,然后一鼓出师,可以立歼,否则梁人顾念家乡,内怀愤激,锐气方盛,暮气未生,骤然与战,恐未必得志呢。”晋王勃然道:“前在河上,恨不得贼,今贼至不击,尚复何待?公何胆怯至此!”说至此,复顾李存审道:“尔等令辎重兵先发,我为尔等断后,破贼即行。”勇则有余,慎则不足。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从行,向子流涕道:“我不知死所了。”也是命数该终,所以良谋不用。
  已而梁军大至,横亘数十里,晋王自领中军,镇定军居左,幽州军居右,辎重兵留屯陈西,晋王率亲军陷入梁阵,所向无前,十荡十决,往返至十余次,梁马军都指挥使王彦章,支持不住,竟率部众西走。晋辎重兵望见梁帜,还道他来袭辎重,顿时惊溃,驰入幽州军。幽州军亦被他扰乱,反令彦章乘隙捣入,斫死许多幽州军。周德威慌忙拒战,已是不及拦阻,再经贺瓌部众,也来帮助彦章,一场蹂躏,可怜德威父子,竟战死乱军中!小子有诗叹道:
  统兵百战老疆场,具有兵谋保晋王。
  谁料渡河偏梗议?将军难免阵中亡。
  德威已死,晋军夺气,晋王存勗,忙据住高邱,收集散兵。梁兵四面会合,贺瓌亦占了对面的土山,与晋王再决胜负。欲知再战情形,俟小子下回续叙。
  契丹阿保机之强,谋略多出述律氏,彼徒执哲妇倾城之语,以律人家国者,毋乃其所见太小耶!盖惟妖媚妒悍之妇人,不误人家国不止,若果智勇深沈,好谋善断,则佐兴一国且有余,遑论一家乎!但为阿保机设法,诱入八部大人,聚而歼旃,虽从此得统一契丹,而居心未免太毒,述律氏亦悍矣哉!若夫晋之攻梁,名正言顺,不劳赘述。晋王之冒险轻进,原违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之诫,胡柳陂一役,宿将如周德威,亦致战死,此皆由轻率之害。但德威行军日久,奈何不预先戒备,竟为各军所乘!然则其战死也,殆亦有自取之咎乎?盖德威年已衰迈,暮气亦深,无怪其前遇契丹,即望风奔靡也。
第十二回 莽朱瑾手刃徐知训 病徐温计焚吴越军
  却说梁将贺瓌,据住土山,为晋王所望见,即顾语将士道:“今欲转败为胜,必须往夺此山。”说着,即引骑兵下丘,驰至对面土山前,奋勇先登,李从珂、王建及等,随后踵至,统是努力向前,一拥而上,梁兵抵敌不住,纷纷下山,改向山西列阵,尚是气焰逼人。晋军相顾失色,各将请晋王敛兵还营,诘朝复战,独阎宝进言道:“王彦章骑兵,已西走濮阳,山下只有步卒,向晚必有归志,我乘高临下,定可破敌,且大王深入敌境,偏师失利,若再引退,必为敌乘,就使收众北归,河朔恐非王有,成败决诸今日,奈何退去?”晋王尚犹豫未决,此时何亦迟疑耶?李嗣昭亦进谏道:“贼无营垒,日暮思归,但使精骑往扰,使彼不得晚食,待他引退,麾众追击,必得全胜。”王建及擐甲横槊,慷慨陈词道:“敌兵已有倦容,不乘此时往击,更待何时?大王尽管登山,看臣为王破贼!”晋王见他声容俱壮,也奋然道:“非公等言,几误大计!”便令嗣昭、建及,率领骑兵,先驱突阵,自率各军继进。
  梁兵正虑枵腹,不防嗣昭、建及两大将,盛怒前来,大刀长槊,搅入阵中,刀过处头颅乱滚,槊到时血肉横飞,大众逃命要紧,立时溃散。那晋王又率大军驱到,好似泰山压卵一般,所当辄碎。贺瓌拍马返奔,部众大溃,死亡约三万人。这是梁、晋第三次鏖战。
  晋王存勗,得胜还营,检点军士,到也死了不少。又闻德威父子阵亡,不禁大恸道:“丧我良将,咎实在我,悔无及了!”德威尚有子光辅,为幽州中军兵马使,留守幽州,当即命为岚州刺史。惟李嗣源与从珂相失,且因军中讹传,晋王已渡河北返,也即乘冰北渡,嗣闻晋王得胜,进拔濮阳城,乃再南渡至濮阳,进谒晋王。晋王冷笑道:“汝道我已死么?仓猝北渡,意欲何为?”嗣源顿首谢罪。晋王以从珂有功,不忍加谴,且罚他饮酒一大觥,聊示薄惩。自引军北还魏州,遣嗣昭权知幽州军府事。
  梁主友贞,接到贺瓌败耗,已是不安,随后有王彦章败卒奔还,说是晋军将至为书信卷,第54—60卷为笔记卷。本版全集收载列宁文献,越加惊惶,亟驱市人登城,又欲奔往洛阳,及得行营确报,方知晋军北还,始免奔波,但已是吃惊不小了。写出友贞庸柔。
  先是晋王发兵攻梁,曾遣使至吴,约他南北夹攻。吴王杨隆演,命行军副使徐知训,为淮北行营都招讨使,偕副都统朱瑾等,领兵趋宋亳,与晋相应,且移檄州县,进围颍州。梁令宣武节度袁象先,出兵救颍,吴军不战即退。看官!你道吴军何故如此怯弱呢?原来徐知训骄倨淫暴,未惬舆情,所以士无斗志,不愿接仗,知训亦乐得退军,返至广陵,自耽淫乐。但是有势不可行尽,有福不可享尽,似徐知训的生平行谊,那里能保有富贵,安佚终身?借古警世,不啻暮鼓晨钟。说来又是话长,待小子略述知训的行为。
  知训凭借父威,累任至内外都军使,兼同平章事职衔,平时酗酒好色,遇有姿色的妇女,百计营取。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人,为知训所闻,即贻书德诚,向他分肥。德诚覆书道:“寒家虽有数妓,俱系老丑,不足侍贵人,当为公别求少艾,徐徐报命。”知训得书大怒道:“他连家妓也不肯给我,我当杀死德诚,并他妻室都取了回来!看他能逃我掌中否?”德诚闻之大恐,亟购了几个娇娃,献与知训,知训方才罢休。
  吴王隆演幼懦,尝被知训侮弄。一日,知训侍隆演宴饮,喝得酩酊大醉,便迫隆演下座工作方法。社会主义时期写的《论十大关系》(1956年)、《关,令与优人为戏,且使隆演扮作苍鹘,自己扮作参军。什么叫作参军苍鹘呢?向例优人演戏,一人袱头衣绿,叫作参军,一人总角敝衣,执帽跟着参军,如僮仆状,叫作苍鹘。隆演不敢违拗,只好勉强扮演,胡乱一番罢了。想入非非。又尝与隆演泛舟夜游,隆演先行登岸,知训恨他不逊,用弹抛击隆演,还幸隆演随卒,格去弹子,才免受伤,既而至禅智寺赏花,知训乘着酒意,诟骂隆演,甚至隆演泣下,尚呶呶不休。左右看不上眼,潜扶隆演登舟,飞驶而去。知训怒上加怒,急乘轻舟追赶,偏偏不及,竟持了铁檛,寻击隆演亲吏,扑死一人,余众逃去,知训酒亦略醒,归寝了事。隆演有卫将李球、马谦,意欲为主除害,俟知训入朝时,挟隆演登楼,引着卫卒出击知训,知训随身也有侍从,即与卫士交战,只因寡不敌众,且战且却,可巧朱瑾驰至,知训急忙呼救,瑾返顾一麾,外兵争进,得将李球、马谦两人杀死,卫卒皆遁。知训欲入犯隆演,为瑾所阻,始不敢行,但从此益加骄恣,不特凌蔑同僚,并且嫉忌知诰。
  知诰为昇州刺史,修筑府舍,振兴城市,很有富庶气象。润州司马陈彦谦,劝徐温徙治昇州,调知诰为润州团练使。知诰乘便入朝,辞行时,知训佯为宴饯,暗中伏甲,欲杀知诰。幸知训季弟知谏,素睦知诰,此时亦在座中,蹑知诰足,知诰始知诡计,佯称如厕,逾垣遁去。知训闻知诰已遁,拔剑出鞘,授亲吏刁彦能,令速追杀知诰。彦能追及中途,但以剑示知诰,纵使逃生,自己返报知训,只说是无从追寻,知训无法可施,也即罢论。
  朱瑾前助知训,幸得脱难,他却不念旧德,阴怀猜忌。瑾尝遣家妓问候知训,知训将她留住,欲与奸宿。家妓知他不怀好意,乘间逸出,还语朱瑾,瑾亦愤愤不平,嗣又闻知训将他外调,出镇泗州,免不得恨上加恨,于是想出一计,请知训到家,盛筵相待,席间召出宠妓,曼歌侑酒,惹动知训一双色眼,目不转睛的瞟着歌妓。瑾暗中窃笑,佯为奉承,愿以歌妓相赠,并出名马为寿。引得知训手舞足蹈,喜极欲狂。瑾因知训仆从,多在厅外,急切未便下手,乃复延入内堂,召继妻陶氏出见。瑾妻为朱温所掳,已见前。陶氏敛衽而前,下拜知训,知训当然答礼,不防背后被瑾一击,立足不住,竟致踣地。户内伏有壮士,持刀出来,刀锋一下,那淫凶暴戾的徐知训,魂灵透出,向鬼门关挂号去了。趣语。
  瑾枭下知训首级,持出大厅,知训从人,立即骇散。瑾复驰入吴王府,向杨隆演说道:“仆已为大王除了一害!”说着作的第1页附有题解。选集除汉文版外,还出了蒙古、藏、维,即将血淋淋的头颅,举示隆演。隆演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用衣障面,嗫嚅答道:“这……这事我不敢与闻。”一面说,一面走入内室。实是没用。瑾不禁忿怒交集,大声呼道:“竖子无知,不足与成大事!”你亦未免太粗莽了。随即将首击柱,掷置厅上,挺剑欲出,不料府门已阖,内城使翟虔等,竟勒兵拥至,争来杀瑾,瑾急奔回后垣,一跃而上,再跃坠地,竟至折足,后面追兵,也逾垣赶来,瑾自知不免,便遥语道:“我为万人除害,以一身任患,也可告无罪了。”言已,把手中剑向颈一横,也即殒命。
  徐温向居外镇,未知子恶,一闻知训被杀,愤怒的了不得,即日引兵渡江,径至广陵,入叩兴安门,问瑾所在。守吏报称瑾死,乃即令兵士搜捕瑾家,自瑾妻陶氏以下,一并拘至,推出斩首。陶氏临刑泣下,瑾妾恰怡然道:“何必多哭,此行却好见朱公了!”陶氏闻言,遂亦收泪,伸颈就刑。一妻受污,一妻受戮,难乎其为朱瑾妻。家口尽被诛夷,并令将瑾尸陈示北门。瑾名重江淮,人民颇畏威怀德,私下窃尸埋葬。适值疫气盛行,病人取瑾墓土,用水和服,应手辄愈,更为墓上培益新土,致成高坟。徐温闻知,命劚发瑾尸,投入雷公塘下。后来温竟抱病,梦见瑾挽弓欲射,不由的惊惧交并,再命渔人网得瑾骨,就塘侧立祠,始得告痊。总计朱瑾一生,尚无大恶,也应受此庙祀。温本欲穷治瑾党,为此一梦,才稍变计,又因徐知诰、严可求等,具述知训罪恶,乃幡然道:“孽子死已迟了!”遂斥责知训将佐,不能匡救,一律落职,独刁彦能屡有诤言,特别加赏。恐是由知诰代陈。进知诰为淮南节度副使,兼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命知谏权润州团练事,温仍然还镇。庶政俱决诸知诰。
  知诰乃悉反知训所为,事吴王尽恭,接士大夫以谦,御众以宽,束身以俭,求贤才,纳规谏,杜请托,除奸猾,蠲逋税,士民翕然归心。就是悍夫宿将,亦无一不悦服。用宋齐邱为谋主,齐邱劝知诰兴农薄赋,江淮间方无旷土,桑柘满野,禾黍盈郊,国以富强。务本之策,原无逾此。知诰欲重用齐邱,偏是徐温不愿,但令为殿直军判官。齐邱终为知诰效力,每夕与知诰密谋,恐属垣有耳,只用铁筋画灰为字,随书随灭,所以两人秘计,无人得闻。
  严可求料有大志,尝语徐温道:“二郎君指知诰。非徐氏子,乃推贤下士,笼络人望,若不早除所固有,主张通过反躬自省,以“用敬”“致知”和修养功夫,,必为后患!”温不肯从,可求又劝温令次子知询,代掌内政,温亦不许。知诰颇有所闻,竟调可求为楚州刺史。可求知已遭忌,亟往谒徐温道:“唐亡已十余年,我吴尚奉唐正朔,无非以兴复为名,今朱、李争逐河上,朱氏日衰,李氏日盛,一旦李氏得有天下,难道我国向他称臣么?不若先建吴国,为自立计。”这一席话,深中徐温心坎,原来温曾劝杨隆演为帝,隆演不答,因致迁延。在温的意思中,自虑权重位卑,得使吴王称帝,自己好总掌百揆,约束各镇。独严可求却另有一种思想,自恐知诰反对,不得不推重徐温,作一靠山。既要推重徐温,不得不阳尊吴王,彼此各存私见,竟似心心相印。
  温即留可求参总庶政,令他草表,推吴王为帝,吴王杨隆演,仍然却还。温再邀集将吏藩镇,一再上表,乃于唐天祐十六年,这是淮南旧称。即梁贞明五年四月,杨隆演即吴王位,大赦国中,改元武义,建宗庙社稷,置百官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惟不称帝号。追尊行密为太祖,谥曰孝武王,渥为烈祖,谥曰景王,母史氏为太妃。拜徐温为大丞相,都督中外军事,封东海郡王,授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严可求为门下侍郎,骆知祥为中书侍郎,立弟濛为庐江郡公,溥为丹阳郡公,浔为新安郡公,澈为鄱阳郡公,子继明为庐陵郡公。濛有材气,尝叹息道:“我祖创造艰难,难道可为他人有么?”温闻言,惧不能制,竟出濛为楚州团练使。吴王杨隆演本意是不愿称制,只因为徐氏所迫,勉强登台,且见徐氏父子,专权日久,无论如何懊怅,不敢形诸词色,所以居常怏怏,镇日里沈饮少食,竟致疾病缠身,屡不视朝。想是没福为王。
  哪知吴越忽来构衅。吴越王钱镠竟遣仲子传瓘,率战舰五百艘,自东洲击吴,警报与雪片相似,连达广陵。吴王隆演,病中不愿闻事,一切调兵遣将的事情,当然委任大丞相大都督了。先是吴越王钱镠,本与淮南不和,梁廷因得利用,令他牵制淮南,且加他兼职,授淮南节度使,充本道招讨制置使。钱镠亦尝奉表梁廷,极陈淮南可取状。嗣是屡侵淮南,互有胜负,及梁主友珪篡位,册钱镠为尚父,友贞诛逆嗣统,又授镠为天下兵马元帅。镠遂立元帅府,建置官属,雄据东南。至吴王隆演建国改元,梁主友贞,又颁诏吴越,令大举伐吴,因此钱镠复遣传瓘出师。
  吴相徐温亟调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带领舟师,往拒吴越军。舟师顺流而下,到了狼山界的“唯一者”即“我”(“自我意识”)是唯一的实在,世,正与吴越军相遇,可巧一帆风顺,不及停留,那吴越战舰,又复避开两旁,由他驰过,明明有计。吴军踊跃前进,不意后面鼓角齐鸣,吴越军帅钱传瓘,竟驱动战舰,扬帆追来,吴军只好回船与战。甫经交锋,吴越舰中,忽抛出许多石灰,乘风飞入吴船,迷住吴军双目,吴军不住的擦眼,他又用豆及沙,散掷过来,吴军已是头眼昏花,怎禁得脚下的沙豆,七高八低,立脚不住,又经吴越军乱劈乱斫,杀得鲜血淋漓,渍及沙豆,愈加圆滑,顿时彼倾此跌,全船大乱。传瓘复令军士纵火,焚毁吴船,吴军心惊胆落,四散奔逃。彭彦章还想力战,身被数十创,知穷力竭,情急自刭。陈汾却先已逃回,坐视彦章战死,并不顾救,遂致战舰四百艘,多成灰烬,偏将被掳七十人,兵士伤亡数千名。
  徐温闻报,立诛陈汾,籍没家产,半给彦章妻子,赡养终身。一面出屯无锡,截住敌军,一面令右雄武统军陈璋,率水军绕出海门,断敌归路,吴越军乘胜进军,与温相值,时当孟秋,暑气未退,温适病热,不能治军,判官陈彦谦亟从军中选一弁目,面貌似温,令他充作军帅,身环甲胄,号令军士,温得少休。既而吴越军来攻中军,温疾已少闲,亲自出战,遥见秋阳暴烈,两岸间萑苇已枯,又值西北风起,正好乘势放火,烧他一个精光,便令军士挟着火具,四散纵火,火随风猛,风引火腾,吴越军立时惊溃。当由温驱兵追击,斩首万计,吴赵将何逢、吴建,亦被杀死,只传瓘遁去。前曾以火攻胜吴,奈何自不及防,岂真一报还一报耶!走至香山,又被吴将陈璋,截住去路,好容易夺路逃回。十成水师,已失去七八成了。
  徐温令收兵回镇,知诰请派步卒二千,假冒吴越旗帜,东袭苏州。温喟然道:“汝策原是甚妙,但我只求息民,敌已远遁,何必多结仇怨!”也是有理。诸将又齐请道:“吴越所恃,全在舟楫,方今天旱水涸,舟楫不便行驶,这正天亡吴越的机会,何不乘胜进兵,扫灭了他!”温又叹道:“天下离乱,已是多年,百姓困苦极了,钱公亦未可轻视。若连兵不解,反为国忧,今我既得胜,彼已惧我,我且敛兵示惠,令两地人民,各安生业,君臣高枕,岂非快事!多杀果何益呢!”具有保境息民之意。遂引兵还镇。
  嗣复用吴王书,通使吴越,愿归无锡俘囚。吴越王钱镕亦答书求和。两下释怨,休兵息民,彼此和好度日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第七部,却有二十年不起烽烟,这未始非徐温所赐呢。应该称美。
  越年五月,吴王杨隆演,病已垂危。温自升州入朝,与廷臣商及嗣位事宜。或语温道:“从前蜀先主临终时,尝语诸葛武侯,谓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温不待词毕,即正色道:“这是何言,我若有意窃位,诛张颢时即可做得,何必待至今日?杨氏已传三主,就使无男有女,亦当拥立,如有妄言,斩首不赦!”大众唯唯听命,乃传吴王命令,召丹阳公杨溥监国,徙溥兄濛为舒州团练使。未几隆演病逝,年仅二十四岁。弟溥嗣立,尊生母王氏为太妃,追尊兄隆演为高祖宣皇帝。小子有诗咏徐温道:
  权兼内外总兵屯,报国犹知戴一尊,
  试看入朝排众议,徐温毕竟胜朱温。
  吴王溥已经嗣位,国中好几年无事,小子好别叙蜀中情形,欲知蜀事,且阅下回。
  是回除首数行外,纯叙吴事,如徐知训之不道,朱瑾诛之宜也;但瑾之所为,未免卤莽,投鼠尚且忌器,岂有内为孱主,外有强镇,顾可为孤注之一掷乎?况徐温亦非真懵于事者,特未闻其子之过恶耳。为瑾计,何不致书徐温,直陈知训罪状,令他自行废置,乃诱诛知训,卒致杀身亡家,武夫之一往直前,不知审慎,往往有此大弊。幸徐温入都,心目中尚有吴王,不致篡夺,否则隆演之首,几何而不立陨也。史称温梦瑾挽射,始为改葬,瑾未必有此灵异,但亦因严可求、徐知诰之先陈子恶,未免生悔,悔则因致成梦耳。且隆演幼懦,内外军事,亦赖有徐氏主持,观吴越之大举侵吴,幸温用火攻计,转败为胜,淮南得以无恙。厥后隆演病剧,且使杨氏无男有女,亦当拥立之言,宁得以父子专政,遽谓其罪大功小哉?篇中抑扬得当,可作史评一则。
第十三回 嗣蜀主淫昏失德 唐监军谏阻称尊
  却说蜀主王建,杀死太子元膺,改立幼子宗衍为太子。见前第九回。建子有十一人,为何独立这幼子呢?原来蜀主正室周氏,才貌平常,且无子嗣,虽有妾媵数人,生了数子,怎奈没有丽色。嗣得眉州刺史徐耕二女,入侍后宫,一对姊妹花,具有丽容,仿佛与江东大小乔相似。看官,你想蜀主得此二美,尚有不爱逾珍璧么?大徐女生子宗衍,小徐女生子宗鼎。宗鼎先生,排行第七,宗衍后生,排行最幼。此外尚有宗仁、宗纪、宗辂、宗智、宗特、宗杰、宗泽、宗平等,均系别媵所出。王建僭号,十一子均得封王。元膺既死,建因宗辂类己,宗杰有才,两子中拟择一为嗣。大徐女已进封贤妃,小徐女亦进封淑妃,两妃专房用事,怎肯令一把龙椅,付与别子?当下令心腹太监唐文扆,赍金百镒,送与宰相张格,嘱他号召百官,立宗衍为太子。张格既得重贿,即草得一表,令百官署名,但说是已奉密旨,决立宗衍。百官以君相定策,不便违议,乐得署名呈入。蜀主览表惊疑道:“宗衍幼弱,好立做太子么?”未始无识。适值大徐妃在旁,便即进言道:“宗衍已十多岁了,相士谓后当大贵;不过陛下今日,却很为难;诸王十数,后宫充斥,那里挨得着宗衍,妾情愿挈他出宫,免遭人妒,也省得陛下为难呢!”说至此,面上的泪珠儿,已扑簌簌的坠了下来。妇人惯技。蜀主连忙慰谕道:“我并非不愿立宗衍,但恐他少不更事,反误国计。”徐妃复答道:“相臣以下,且一致赞成,只有陛下圣明,虑及此着,妾恐陛下并不为此,无非是左右为难,借此诳妾呢!”蜀主一再申辩,徐妃一再撒娇,弄得蜀主情急起来,便道:“罢!罢!我明日决立宗衍便了。”徐妃方含泪谢恩。翌日即立宗衍为太子。
  宗衍方颐大口,垂手过膝,顾目见耳,颇知学问,童年即能属文。只是性好靡丽,酷爱郑声,尝集艳体诗二百篇,署名烟花集,传诵全蜀。但不合人主身分。既得立为储贰,开府置官,专任一班淫朋狎客,充作僚属,除倡和淫词外,斗鸡击球,镇日戏狎。蜀主尝过东宫,闻里面喧呼声很是热闹,问明底细,乃是太子与诸王蹴踘,不禁长叹道:“我百战经营,才立基业,此辈岂能守成么?”嗣是颇恨及张格,且有废立意。怎奈徐贤妃从中把持,但将一笑一颦的作态,竟制住这狡猾枭雄的蜀主王建,一成不变,无法改移。
  宗杰为蜀主所爱,屡陈时政,不知为何中毒,四肢青黑,霎时身亡。明明是徐妃下毒。蜀主益加忧疑,并因年力衰迈,禁不住这般播弄,伤感成疾,无药可医,私念惟北面行营招讨使王宗弼,沈重有谋,可属大事,遂召还成都,令为马步都指挥使,当下宣入寝殿,并饬同宰相张格等,共受面嘱道:“太子仁弱,朕曲循众请,越次册立。若他未能承业,可置居别宫,幸勿加害。我子尚多,幸择贤继立。徐妃兄弟,只可优给禄位,慎勿使他掌兵预政,借示保全。”偏不由你算奈何?宗弼等唯唯而退,偏此语被徐妃闻知,转告唐文扆。文扆为内飞龙使,久握禁兵,兼参枢密,他竟派兵守住宫门,不令大臣再入。宗弼等三十余人,日夕问安,不得入见,只有慰抚的命令,逐日外颁。宗弼料文扆谋乱,正拟设法抵制,可巧皇城使潘在迎,密报宗弼,说是文扆谋害大臣。宗弼遂带领壮士,排闼入谒,极言文扆罪状。蜀主王建,病虽加剧,尚知人事,乃召太子宗衍,入宫侍疾,并令东宫掌书记崔延昌,权判六军事,贬文扆为眉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亦坐文扆私党,褫夺官爵,流戍泸州。所有内外财赋,及中书除授诸司,与一切刑牍案狱,统委翰林学士庾凝绩承办。都城及行营军旅,统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管领。光嗣系小太监出身,专务揣摩迎合,因得重用。本来蜀主平时,内置枢密使,专用士人。此次恐太子年少,士人不为所用,因特改任宦官,那知这两川土宇,要被这阉人破裂了!士人不可用,宦官更不可用,王建系残唐狡将,难道未鉴唐事么?
  既而蜀主弥留,令宗弼兼中书令,光嗣任内枢密使,与功臣王宗绾、王宗瑶、王宗夔等,同受遗诏。宗弼、宗绾、宗瑶、宗夔建社会中起过较大作用。,统是王建养子,改姓王氏,辅建有功,俱得兼中书令。及建已病殁,太子宗衍嗣位,除去宗字,单名为衍。宗弼等进封为王,尊父建为高祖皇帝,嫡母周氏为昭圣皇后。周氏哀毁成病,未几去世,乃尊生母徐贤妃为皇太后,太后妹徐淑妃为皇太妃,命宋光嗣判六军诸卫事,再夺唐文扆官爵,赐他自尽。王保晦亦诛死,贬宰相张格为茂州刺史,寻又谪为潍州司户。援立宗衍,究有何益?礼部尚书杨玢,吏部侍郎许寂,户部侍郎潘峤,皆坐格党贬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同平章事的位置,授与兵部尚书庾传素。即凝绩从兄。又用内给事王廷绍、欧阳晃、李周辂、宋光葆、宋承蕴、田鲁俦为将军,各参军事。兄弟诸王,俱使他兼领军使。彭王宗鼎,独遍白兄弟道:“亲王掌兵,实是祸本,况主少臣强,谗间必兴,缮甲训兵,殊非我辈应做的事情哩。”遂辞去军使兼职,自营书舍,植松竹自娱,倒也逍遥快活,无是无非。惟宗弼已封巨鹿王,复晋封齐王,总揽大权,职兼文武,凡内外迁除官吏,均出他一人掌握,他得纳贿营私,擅作威福。蜀主衍毫不过问,镇日里醉酒唱歌,靡靡忘倦。即位时,册立一位皇后,乃是前兵部尚书高知言女,端庄沈静,颇有妇德,衍独谓她朴陋少文,不甚惬意。乃更令内教坊严旭,选取良家女子二十人,入备后宫。旭强搜民家,见有姿色女子,无论他家愿与不愿,硬要他献入宫中。惟该家厚给金帛,才得免选,民间怨声载道。旭却腰橐丰盈,至二十人已经满额,入宫覆旨。蜀主见他所选各女,统是芙蓉为面,杨柳为眉,不由的喜笑颜开,极称旭办事才能,即擢为蓬州刺史。嗣是左拥右抱,备极欢娱。还有太后太妃,也最喜冶游,时常至亲贵私第,酣饮达旦。有时蜀主亦与偕行,或同游近郡名山,饮酒赋诗,耗费不可胜计。太后太妃,又各出教令,卖官鬻爵,出价最多,得官最速。礼部尚书韩昭,素无才具,但以便佞得幸,又纳赂太后太妃,得升任文思殿大学士,位出翰林承旨上。后妃卖官,古今罕闻。他尝出入宫禁,面恳蜀主,乞买数州刺史官职。得金营第,蜀主衍居然应诺,这真可谓特别加恩了。
  蜀主衍改元乾德。乾德元年,改龙跃池为宣华池,就池造苑,大兴工作,越年立高祖庙于万岁桥,蜀主衍奏太后太妃,及后宫妃嫔等,入庙祭祀,参用亵味,并及郑声。华阳尉张士乔,上疏切谏,顿触衍怒,饬令处斩,还是徐太后当面谕阻,始得免诛,流窜黎州,士乔愤激得很,竟投水自尽。
  未几下诏北巡,蜀主衍出发成都,披金甲,冠珠帽,执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余里,人民疑为灌口袄神。到了安远城,令王宗俦、王宗昱、王宗晏、王宗信等,俱王建养子。统兵伐岐,进攻陇州。岐王李茂贞出屯汧阳,遥为援应,蜀偏将陈彦威,出散关至箭筶岭,遇着岐兵,打了一回胜仗,便即引还。蜀主衍接得捷报,亲赴利州,龙舟画舸,辉映江渚,州县供张,穷奢极丽,百姓各有怨言。
  及抵阆州,见州民何康女,美丽过人,即命侍从强行取来。何女已经字人,出嫁有日者?(回答〈俄国财富〉杂志反对马克思主义者的论文)》。列,经蜀主问明底细,乃赍帛百匹,赐他夫家,饬令别娶,还算是浩荡皇恩,不使向隅,那何女却占为己有,乐得受用。谁料该未婚夫闻这急变,竟致一恸而亡!想也是个情种,可惜何女未能报他。
  蜀主衍既得何女,也无心再游,即日归还成都,与何女缱绻月余,又觉得味同嚼蜡,平淡无奇。会奉徐太后往省母家,瞥见一个绝代佳人,极嬝娜,极娉婷,端的是玉骨仙姿,不同凡艳。王衍怎肯轻轻放过,询明太后,知是徐耕孙女,与衍为中表姊妹,当下召令出见,携带进宫。看官!你想王衍是个蜀帝,叫徐氏如何违慢,只好睁着双眼,由他携去,入宫以后,颠鸾倒凤,自在意中。那徐女不但美艳,并且曲尽柔媚,极善奉承。引得这位伪天子,非常恋爱,宠冠六宫。既有大小徐妃,复有这位徐女,何徐娘之多耶!徐太后姊妹,因侄女又得专宠,可为母族增光,也为欣慰。偏王衍不欲娶诸母族,反托言是韦昭度女孙,竟封她为韦婕妤,嗣又加封为韦元妃,六宫粉黛,当然怀妒。最难堪的是正宫高氏,平时本已失宠,自韦妃入宫,更被疏薄,免不得略有怨言。王衍竟将她废去,遣令还家。乃父高知言,时已老迈,闻着此变,顿时惊仆,好容易灌救转来,还是涕泣涟涟,不愿进食,饿了数日竟致死去。何必如此?王衍也不加赙恤,即欲立韦妃为继后,无如宫内还有一位金贵妃,姿容恰也秀媚,兼通绘事。她出世时,天大风雨,母梦见赤龙绕庭,因得分娩,所以闺名叫作飞山,乾德初选入掖庭,曾得专宠,至韦妃入幸,也逐渐见疏。但资格比韦妃为优,势不能后来居上,且有赤龙梦兆,已具瑞征,王衍踌躇多日,不得已立金妃为继后。后来又欲废立,幸亏钱贵妃代为力争,才得定位。惟名目上虽然未易,情意中不甚相亲。蜀宫内佳丽日增,镇日里酣歌恒舞,变成一个花天酒地。俗语说得好,乐极悲生,似这蜀主衍的荒淫无度,尚能不自速危亡么?为下文伏笔。
  可巧梁、晋交争,晋王李存勗,出次魏州,得了一个传国宝,系是僧人传真献入,谓由唐京丧乱时所得,秘藏已四十年,于是晋臣相率称贺,接连是上表劝进,怂恿晋王为帝。蜀主衍得知消息,也遣使致书,请晋王嗣唐称尊。劝人称帝,即能自保耶?晋王出书示僚佐道:“昔王太师指王建。亦尝遗先王书,请各帝一方,先王尝语我云:‘昔唐天子幸石门,我尝发兵诛贼,当然威震天下。我若挟天子,据关中,自作九锡禅文,何人敢阻?但我家世代忠良,不忍出此,他日务当规复唐室,保全唐祚,慎勿效若辈所为!’此语犹在耳中,我怎好背弃父训呢?”言已泣下,群臣乃暂将称尊事搁起,一时不敢多言。
  这时候的梁、晋两国,方在德胜两城间,穷年鏖兵。德胜是个渡名,正当河北要冲,晋王命李存审夹河筑城最低级的单子如无机物和植物所具有的最晦暗的知觉。参见,分作南北二郭,亦称夹寨。梁将贺瓌,率兵往争,大小百余战,终不能克。梁河中节度使冀王朱友谦,因为子令德表求节钺,不得所请,复举河中降晋。梁又起用刘鄩为招讨使,令攻河中。鄩与友谦素有婚谊,先移书谕以祸福,然后进兵。友谦不答,但向晋王处告急,晋王遣李存审往援。及鄩待覆不至,始进逼同州,那时李存审亦已驰至,两下交绥,鄩军败走,梁副使尹皓、段凝等,密表梁主,诬鄩徇亲误国,沿途逗挠,乃有此败。梁主友贞,遂潜令西都留守张宗弼,将鄩鸩死,贺瓌又复病殁。
  梁将中智推刘鄩,勇推贺瓌,相继毕命,诸军夺气。晋军连得胜仗,声威愈振。于是一班攀龙附凤的臣僚,复提出劝进文,陆续呈入,无非说是天命攸归,人心属望,宜应天顺人,亟正大位等语。各镇节度使,又各献货币数十万,充作即位经费,还有吴王杨溥,亦贻书劝进,遂令这无心称帝的李存鄩,也不能抱定宗旨,居然雄心勃勃,想做起皇帝来了。皇帝趣味,究竟动人。
  独有一个唐室遗臣,闻知此信,大为不然,遂自晋阳趋魏州,面加谏阻。这人为谁?就是监军张承业,承业竭诚事晋,凡晋王出征,所有军府政事,俱委承业处置。承业劝课农桑,贮积金谷,收养兵马,征租行法,不宽贵戚,因此军政肃清,馈饷不乏。刘、曹两太夫人,尝重视承业,有时承业忤存鄩意,两太夫人必痛责存鄩,令谢承业。存鄩加授承业为左卫上将军,兼燕国公,承业皆固辞不受,但称唐官终身。至是诸臣劝进,晋王已为所动,即至魏州面谏道:“我王世忠唐室,历救患难,所以老奴事王,至今已三十余年,为王聚积财赋,召补兵马,誓灭逆贼,恢复本朝宗社,借尽臣心。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王乃遽即大位,实与前时征伐初意,殊不相同,天下谓王自相矛盾,必致失望,尚有不因此解体么?今为王计,最好是先灭朱氏,为列圣复仇,然后求立唐后,南取吴,西取蜀,泛扫宇内,合为一家。那时功德无比,就使高祖、太宗,再生今世,也未能高居王上,王让国愈久,即得国愈坚,老奴并无他意,不过受先王大恩,欲为王立万年基业,请王勿疑!”为唐进言,志节可嘉。李存勗徐答道:“这事原非我意,但众志从同,不便相违,奈何?”承业知不可止,忍不住恸哭道:“诸侯血战,本为唐家,今王乃自取,不特误诸侯,兼误老奴了!”遂辞归晋阳,郁郁成疾,竟不能起。
  存勗闻承业得病,一时也不愿称帝。会值成德军变,王镕养子王德明,原姓名为张文礼,竟弑死主将王镕把这些论及事物本性或本质的著作放在亚里士多德《物理,屠灭王氏家族,且遣使向晋告乱,乞典旌节,为这一番意外情事,又惹动李家兵甲,假仁仗义,往讨镇州。正是:
  乱世屡生篡夺祸,强王又逞甲兵威。
  欲知张文礼何故弑主,且看下回分解。
  蜀主王建,明知幼子之不能守成,乃为徐贤妃所迫,唐文扆、张格等所怂恿,卒立为太子。举两川数十载之经营,不惜为孤注之一掷,何其误甚?但溯厥祸源,实为一妇人而起,好色者终为色误,云建其明鉴也!夫其父行劫,其子必且杀人,建因好色而误国,衍即因好色而亡国。父作而子述,其祸必有甚于乃父者,故祖父贻谋,断不可不慎耳!自来国家之患,莫如女色,尤莫如宦官。但宦官中亦非无贤者,如张承业之乃心唐室,始终不渝,洵足为庸中佼佼,铁中铮铮之特色。观其谏阻晋王,沥肝披胆,无非为复唐起见。及力谏不从,恸哭而返,遂至悒悒不起,彼其悔所辅之非人乎?笃于效忠,而短于料事,承业亦不得为智。但略迹原心,固足告无愧于天下!故《纲目》于承业之殁,特书曰唐河东监军使,而本回亦特别提明,不没忠节云。
第十四回 助赵将发兵围镇州 嗣唐统登坛即帝位
  却说成德节度使赵王王镕,自与晋连和后,得一强援,因乏外患,他不免居安忘危,因佚思淫,大治府第,广选妇女,又宠信方士王若讷,在西山盛筑宫宇,炼丹制药,求长生术。居然一刘仁恭。每一往游,辄使妇人维系锦绣,牵持而上。既入离宫,连日忘归,一切政务,委任宦官李弘规、石希蒙。希蒙素善谄谀,尤见宠幸,尝与镕同卧起,会镕宿西山鹘营庄,李弘规进谏道:“今天下强国莫如晋,晋王尚身自暴露,亲冒矢石,今大王搜括国帑,充作游资,开城空宫,旬月不返,倘使一夫闭门不纳,试问大王将归依何处?”镕闻言颇知戒惧,急命还驾。偏石希蒙从旁阻住,不令镕归。弘规怒起,竟遣亲事军将苏汉衡,率兵擐甲,直入庄中,露刃逼镕道:“军士已劳敝了,愿从王归国!”镕尚未及答,弘规又继进道:“石希蒙逢君长恶,罪在不赦,请亟诛以谢众士。”镕仍不应,弘规竟招呼甲士,捕斩希蒙,掷首镕前。镕无奈驰归,时长子昭祚,已挈梁公主归赵。回应卷前。镕遂与熟商,谋诛弘规、汉衡。昭祚转告王德明,遂将弘规、汉衡拿下,一并枭首,且骈戮二人族属。一面搜缉余党,穷究反状,亲军皆栗栗自危。
  德明本来狡狯,至此有隙可乘,即煽诱亲军道:“大王命我尽坑尔曹,从命实不忍,不从又获罪,应如何区处?”众皆感泣,愿听指挥,德明乃密令亲军千人,夜半逾垣,往弑王镕,适镕与道士焚香受镕,想是祈死。军士不费气力,立断镕首,携报德明。德明索性毁去宫室,大杀王氏家族,自昭祚以下,悉数毙命。惟梁女普宁公主,留下不杀,还有镕少子昭诲,年方十龄,由亲将救出,藏置穴中,幸得不死,后来潜往湖南,髡发为僧,易名崇隐。即卷前晋王许婚之昭诲。德明仍复姓名为张文礼,向晋告乱,求为留后。晋王即欲加讨,群臣谓方与梁争,不宜更树一敌,乃暂准所请。偏张文礼又密表梁主,但称王氏为乱兵所屠,幸公主无恙,请朝廷亟发精兵万人,由臣更乞契丹为助,自德隶渡河,往攻河东,晋可从此扫灭了。梁主友贞,览表未决,敬翔请乘衅规复河北,赵岩、张汉鼎、汉杰等,谓文礼首鼠两端,万不可恃,梁主乃按兵不发。文礼且一再驰书,多被晋军中途搜获。
  赵将都指挥使符习,曾率兵万人,从晋王驻德胜城,文礼阴怀猜忌,召令还镇,愿以他将代任。习入谒晋王,涕泣请留。晋王与语道:“我与赵王同盟讨贼,谊同骨肉,不料一旦遇祸,竟为所戕,我心很是痛悼。汝若不忘故主,能为复仇,我愿助汝兵粮,往讨逆贼!”有心讨逆,何必许为留后,此次遣习复仇,无非恨他通梁耳。习与部将三十余人,举身投地,且泣且语道:“大王诚记念故主,许令复仇,习等不敢上烦府兵,情愿领本部前往,搏取凶竖,报王氏累世隆恩,虽死亦无恨了!”晋王大喜,立命习为成德留后,领本部兵先进,且遣大将阎宝、史建瑭为后应,自邢、镕北趋,直抵赵州,刺史王镕,自知不支,开城乞降。晋王仍令为刺史,即饬移军攻镇州。
  文德已经病疽,闻赵州失守,便即吓死,子处瑾秘不发丧,与他将韩正时等物。西洋文化的根本精神为意欲向前,印度文化则为意欲反,悉力拒晋。晋兵渡滹沱河,进薄镇州,城上矢石雨下,史建瑭中箭身亡。晋王得建瑭死耗,拟分兵自往策应,凑巧获得梁军谍卒,俯首乞降,且言梁北面招讨使戴思远,将乘虚来袭德胜城,晋王亟命李存审屯兵德胜,李嗣源伏兵戚城,先用羸骑往诱梁兵,待他入境,鼓起伏发。李嗣源先出接仗,已将梁兵冲乱,李存审又从城中杀出,晋王复自率铁骑三千,迎头痛击,斩获梁兵二万余人。
  思远窜去,晋王乃拟自往镇州,忽接到定州来书,劝阻进兵,转令晋王动起疑来,暗暗自忖道:“王处直从我有年,奈何阻我!”乃即取出文礼与梁蜡书,寄示处直,且传语道:“文礼负我,不能不讨!”看官道处直为何劝阻晋王?原来处直闻晋讨文礼,即与左右商议道:“镇、定二州,互为唇齿,镇州亡,定州不能独存,此事不可不防。”乃致书晋王,请赦文礼。偏晋王覆词拒绝,害得处直日夕耽忧。
  处直有庶子名郁,素来无宠,亡奔晋阳,晋王克用,曾妻以爱女,累迁至新州防御使。此时处直贰晋,潜遣人语郁,令他重赂契丹,乞师南下,牵制晋军。郁求为继嗣,方才听命,处直不得已许诺。怎奈定州军士,都不欲召入契丹,就中又有处直养子刘云郎,改名为都,向为处直所爱,有嗣立意。至是闻郁得为嗣,眼见得定州节钺,被他取去,心下甚是不安,适有小吏和昭,劝都先行发难,都遂率新军数百人,闯入府第,挟刃大噪道:“公误信孽子,私召外寇,大众无一赞成,昏谬如公,不能再理军事,请退居西宅,聊尽天年!”处直正要面驳,那知军士一哄而上,把他拥出府中,竟往西第,又逼勒处直妻妾,同至西第中,一并锢住。所有王氏子孙,及处直心腹将士,杀戮无遗。引狼入室,宜遭此祸。都遂遣使报晋王,晋王以处直被幽,免为晋患,即令都代握兵权。都罪不亚文礼,胡为一讨一赏?都得晋王书,诣西第见处直,处直投袂奋起,捶胸大呼道:“逆贼!我何负尔?”说至此,四顾无械,竟牵住都袂,张口噬鼻。都慌忙躲闪,掣袖外走,处直忧愤竟死。都复拨兵助晋,晋王即留李存审、李嗣源居守德胜,自率大军攻镇州,城中防守颇严,旬日不克。
  蓦得幽州急报,契丹大举南下,涿州被陷,幽州亦在围中了。晋王拟分兵往援,偏定州亦来告急“黄老术”。《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言慎到、田骈、接子、环,报称契丹前锋,已入境内,那时晋王不能兼顾,只好先救定州,当下率军北进,行至新城,闻契丹兵已涉沙河,士卒皆有惧容,或潜自亡去,严刑不能止。诸将入帐请道:“契丹锋盛,恐不可当,又值梁寇内侵,不如还师以救根本。”晋王却也难决,或说宜西入井陉,暂避寇锋。
  正在聚议纷纭的时候,忽有一人朗声道:“契丹前来,意在利人金帛,并非为镇州急难,诚意相援,大王新破梁兵,威振夷夏,若挫他前锋,他自然遁走了。”晋王瞧着,乃是中门副使郭崇韬,方欲答言,又有一人接入道:“强兵在前,有进无退,怎可无故轻动,摇惑人心?”这数语出自李嗣昭,晋王挺身起座道:“我意亦是如此!”遂出营上马,自麾铁骑五千,奋勇先进,诸将不敢不从。
  至新城北,前面一带,统是桑林,晋军从林中分趋,逐队驰至,可巧契丹兵骤马前来,见桑林中尘埃蔽天,几不知有多少人马,当即回辔返奔。晋王分兵追击,驱契丹兵过沙河,多半溺死,契丹主阿保机子,被晋军擒还,阿保机退保望都。晋王收兵入定州,王都迎谒马前,愿以爱女妻王子继岌。继岌系晋王第五子,为宠妃刘氏所出,尝随晋王军前,晋王慨然许婚。
  休息一宵,便引兵趋望都,中途遇奚酋秃馁,一作托辉。带着许多番骑,前来拦截。晋王兵少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是马克思的最大的理论贡献,是社会,被番骑困在垓心,晋王麾军力战,出入数四,尚不能解,幸李嗣昭率兵三百骑,上前救应,横击奚兵,奚酋乃退。晋王乘势奋击,连败奚酋,契丹主亦立足不住,北奔易州。晋王追赶不及,转入幽州,契丹兵解围遁去,会大雪经旬,平地数尺,虏兵冻毙甚多,阿保机懊怅而还。
  先是契丹出兵,实由王郁乞请,郁曾语阿保机道:“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天皇即速往取,可以尽得,否则将为晋有了。”阿保机大喜,独番后述律道:“我有羊马千万头,坐踞西楼,自多乐趣,为何劳师远出,乘危徼利呢?况我闻晋王用兵,天下无敌,倘一失败,后悔难追!”此非述律预能知败,实恐阿保机取得赵女,自己必致失宠,故有此谏。阿保机跃然道:“张文礼有金五百万,留待皇后,我当代为取来,供给内费。”不出郭崇韬所料。遂不从述律言,悉众南下,不幸吃了几个败仗,嗒然回去,私心懊闷,无处可泄,遂将王郁絷归,锢住狱中。
  晋王闻番兵远遁,巡阅番营故址,见他随地布藁,回环方正,均如编剪,虽去无一枝倒乱,不禁长叹道:“用法严明,乃能至此,非我中国所可及,后患正不浅哩!”隐伏后文。道言甫毕,那德胜城递到军报,说是梁兵乘虚袭魏,现正吃紧,亟请济师。晋王忙招呼亲军,倍道南行,五日即抵魏州。梁将戴思远,烧营遁去。
  晋王以南北两敌,均已击退,镇州援绝势孤,可以立拔,偏偏兵家得失展而发展,把它看成僵死的东西,就会使它失去生命力。还,不能逆料,大将阎宝,竟为镇州兵所破,退保赵州。原来阎宝抵镇州城下,筑起长垒,连日围攻,又绝滹沱水环城,断绝内外。城中食尽,夜出五百人觅食,宝亦探知消息,故意纵使出来,拟伏兵掩捕,一鼓尽歼,谁知这五百人鼓噪而至,竟攻长围。宝见他兵少,尚不为备,俄顷有数千人继至,各用大刀阔斧,破围径出,来烧宝营。宝抵挡不住,只好弃营窜去,往守赵州。营中刍粟甚多,统被镇州兵搬去,数日不尽。
  晋王闻报,急改任李嗣昭为招讨使,代宝统军。嗣昭驰至镇州,正值镇州守将张处瑾遣兵千人,出城迎粮,被嗣昭率军掩至,杀获几尽,有数人避匿墙墟间,嗣昭跃马弯弓,迭发迭中。不意城上有暗箭射来,正中嗣昭脑上。嗣昭忍痛拔箭,返射守卒。一发即殪,时已日暮,回营裹创,血流不止,竟尔晕毙。凶信传到魏州,晋王很是悲悼,好几日不食酒肉,继闻嗣昭遗言,暂将泽潞兵授判官任圜,令督诸军攻镇州,晋王依言而行,一面调李存进为招讨使,进营东垣渡,立栅未就,镇州将张处球即处瑾弟。领兵七千人,突来劫寨。存进慌忙对敌,出斗桥上,杀毙镇兵无数,自已亦战殁阵中。
  镇州力竭粮尽,张处瑾等束手无策,只好遣使至魏州乞降,使人方去,晋王已遣李存审到来,挥兵猛扑,两下相持至暮。城中守将李再丰,愿为内应,乘着夜阑月黑,投缒招引晋军,晋军缘缒而上,到了黎明,全军毕登,擒住张文礼妻,及子处瑾、处球、处琪,及余党高蒙、李翥、齐俭等,拟送魏州,赵人请命军前,愿得此数人,为故主泄恨。存审报明晋王,准如所请,赵人将数人醢为肉泥,顷刻食尽,又掘发张文礼尸,寸磔市曹。且向故宫灰烬中,检出赵王王镕遗骸,以礼祭葬。授赵将符习为成德节度使,习泣辞道:“故使无后,习当斩衰送葬,俟礼毕听命。”既而葬毕,仍诣魏州,赵人请晋王兼领成德军。晋王许诺,另拟割相、卫二州,置义宁军,即命习为节度使。习复辞道:“魏博霸府,不应分疆,愿得河南一镇,归习自取,方不虚糜廪禄呢。”乃以习为天平节度使,兼东南面招讨使,加李存审兼侍中。
  是时晋魏州刺史李存儒,原姓名为杨婆儿,以俳优得幸。既为刺史,专事剥民,州民交怨作有《三峰集》、《学者指南图》等。,梁将段凝、张朗等,引兵袭入,执住存儒,遂拔卫州,又与戴思远攻陷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以西,相州以南,复为梁有。还有泽潞留后李继韬,竟叛晋降梁,受梁命为节度使。继韬系李嗣昭次子,嗣昭曾任泽潞节度使,及战殁镇州,长子继俦袭职。因秉性懦弱,为弟继韬所囚。晋王以用兵方殷,无暇过问,权命继韬为留后。泽潞本置昭义军,至是改称安义军。继韬虽得窃位,心中终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将申蒙,复语继韬道:“晋朝无人,将来终为梁所并,不如先机归梁为是。”继韬弟继远亦劝兄降梁。继韬乃遣继远奉表梁廷,梁主喜甚,立授继韬节度使。
  惟昭义旧将裴约,曾戍泽州,涕泣誓众道:“我服事故使,已逾二纪,尝见故使分财享士,志灭仇雠,不幸一旦捐馆,柩尚未葬,乃郎君遽背君亲,甘心降贼,诚不可解?我宁死不肯相从哩!”也是符习流亚。遂据城自守,梁遣偏将董璋往攻,久不能克。继韬散财募士,尧山人郭威应募,尝杀人系狱,继韬惜他才勇,纵令逸去。郭威事始此。一面发新募各兵,往助董璋,裴约向魏州乞援,偏晋王李存勗,创行帝制,镇日间编订礼仪,竟无心顾及泽州。
  看官阅过上文,应知晋臣劝进,已不止一二次,只因监军张承业,力加谏阻,又延宕了一两年。偏承业得病不起,奄卧年余,竟致逝世,晋王虽似含哀,却带着三分喜意,僚佐觑透隐情,因复上笺劝进。五台山僧人,又献入古鼎,目为祥瑞。晋王乃命有司制置百官省寺,仗卫法物,定期四月举行,派河东判官卢质为大礼使,就在魏州牙城南面,筑起坛幄,行即位礼。晋王本奉唐正朔,称为天祐二十年,至四月上旬,升坛称帝,祭告天神地祇,改元同光,国号唐。宣制大赦,授行台左丞相豆卢革为门下侍郎,右丞相卢澄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中门使郭崇韬、昭义监军使张居翰并为枢密使,判官卢质、掌书记冯道俱充翰林学士,升魏州为东京兴唐府,号太原即晋阳。为西京,镇州为北都,令魏博判官王正言为兴唐尹,都虞侯孟知祥为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泽潞判官任圜为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凡李存审、李嗣源等一班功臣,统加官进秩,兼任节度使如旧。追尊曾祖执宜为懿祖皇帝,祖国昌为献祖皇帝,父克用为太祖皇帝,立庙晋阳。除三代外,又奉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四主,分建四庙。与懿祖以下,合成七室,尊生母曹氏为皇太后,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刘氏毫不介意,依着故例,向太后曹氏处称谢,曹氏恰有惭色,离坐起迎,露出那跼蹐不安的状态,刘氏独怡然道:“愿吾儿享国无穷,使我得终天年,随先君于地下,已是万幸!此外还计较甚么?”曹氏亦相向欷歔。嗣命宫中开宴,彼此对坐,略迹言情,尽欢而罢。后人共称刘太妃的美德。小子恰有一诗道:
  并后犹防祸变随,况经嫡庶乱尊卑;
  私图报德成愚孝,亚子开基礼已亏!
  晋王李存勗,已改号为唐,当然称为唐主,其时尚留魏州,意欲攻梁,巧值梁郓州将卢顺密奔唐,献袭取郓州策,唐主乃召群臣会议,议决后如何进止,待至下回表明。
  张文礼弑养父王镕,固有应讨之罪,晋王讨之,宜也。但文礼宜讨,而王都亦曷尝不宜讨?晋王独以私废公,授彼节钺,闻急赴援,且与之约为婚姻,所谓见利忘义者非耶!即是以观晋王之心术,已可见矣。镇州虽下,逆子骈诛,而卫州一带,复为梁取,李继韬又以潞州降梁,是固非称帝之时,乃以张承业之去世,五台山僧之献鼎,即称尊魏州,前时之假面具,一举尽撤,既食前言,兼露骄态,识者已知其不终。况于生母而尊之,于嫡母而抑之,嫡庶倒置,贻谋不臧,宁待刘后之专权乱政,始肇危机耶?
  阅者于文字间细心求之,褒贬固自不苟云。
第十五回 王彦章丧师失律 梁末帝陨首覆宗
  却说唐主李存勗,因郓州将卢顺密来降,即欲依顺密计议,进袭郓州。当下与诸臣商定进止,郭崇韬等都说未可。唐主独召李嗣源入商,嗣源尝自悔胡柳渡河,致遭谴罚,见十二回。至是欲立功补过,即慨然进言道:“我朝连年用兵,生民疲敝,若非出奇取胜,大功何日得成?臣愿独当此任,勉图报命!”唐主大悦,立遣他率兵五千,潜趋郓州,行至河滨,天色昏暮,夜雨沈阴,军士多不欲进行,前锋将高行周宣言道:“这是天助我成功哩!郓人今日,必不防备,我正好出他不意,进取此城。”遂渡河东趋,直抵城下,李从珂缘梯先登,军士踊跃随上,守卒至此始觉,哪里还及抵敌,徒落得身首分离,做了数十百个刀头鬼。从珂开城迎入嗣源,再攻牙城,一鼓即下,擒住州官崔簹,判官赵凤,送入兴唐府。唐主喜甚,叹嗣源为奇才,即命为天平节度使。
  梁主友贞,闻郓州失守,惊惶的了不得,斥罢北面招讨使戴思远,严促他将段凝、王彦章等,发兵进战。梁相敬翔,自知梁室将危,即入见梁主道:“臣随先帝取天下,先帝录臣菲才,言无不用,今敌势益强,陛下乃弃忽臣言,臣尸位素餐,生亦何用,不如就此请死罢!”说至此,即从靴中取出一绳,套入颈中,作自经状。后常未见良谟,遇急则以死相胁,是乃儿女子态,不足与言相道。梁主急命左右救解,问所欲言。敬翔道:“大局日危,事机益急,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万难支持了!”用一王彦章,即能救亡么?梁主点首,即擢彦章为北面招讨使,段凝为副。彦章入见梁主,梁主问他破敌的期限,彦章答以三日,左右都不禁失笑。
  及彦章退出,即向滑州进发,两日即至,召集将士,置酒大会,暗中却遣人至杨村具舟,夜命甲士六百人,各持巨斧,与冶工一同登舟,顺流而下,时饮尚未散,彦章佯起更衣,从营后趋出,引精兵数千,循河南岸,直趋德胜南城。德胜守将为朱守殷,唐主曾遥嘱道:“王铁枪勇决过人,必来冲突德胜,汝宜严备为是。”守殷屯兵北城,总道彦章出兵,无此迅速,所以未曾预防。那知彦章所遣的兵船,乘风前来,先由冶工炽炭,烧断河中的铁锁,再由甲士用斧砍断浮桥,南城孤立失援,王彦章麾兵驰至,急击南城,立被破入,杀毙守兵数千人,计自彦章受命出师,先后正值三日,已将德胜南城夺下。朱守殷忙用小船载兵,渡河往援,又被彦章杀退。
  彦章复进拔潘张、麻家口、景店诸寨,军势大振。
  唐主闻报,亟遣宦官焦守宾,趋杨刘城,助镇使李周固守。且命守殷弃去德胜北城,撤屋为筏,载着兵械,俱至杨刘。王彦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作为攻具。两造各行一岸,每遇湾曲,便即交斗,飞矢雨集,一日百战,兵械往往覆没,各有损伤。彦章又偕副使段凝,率十万众进攻杨刘,好几次冲毁城堞,赖李周悉力堵御,始得保全。彦章猛攻不下,退屯城南,另用水师据守河津。
  李周飞使告急,唐主自率兵赴援,至杨刘城,见梁兵堑垒复叠,无路可通,也不禁忧急起来。当下向郭崇韬问计,崇韬答道:“今彦章据守津要,实欲进取东平,若我军不能南进,彼必指日东趋,郓州便不可守了。臣请在博州东岸,筑城戍兵,截住河津,既可接应东平,复可分贼兵势。但或被彦章诇知,前来薄我,使我无暇筑城,恰是一桩大患。臣愿陛下募敢死士,日往挑战,牵缀彦章,彦章十日不得东行,城已筑就,当可无虑了。”唐主一再称善。即命崇韬率兵万人,夤夜往博州,至麻家口渡河筑城,昼夜不息。
  唐主在杨刘城下,与彦章日夕苦战,杀伤相当,才阅六日,彦章得知崇韬筑城,便统兵往攻。城方筑就,未具守备,且沙土疏恶,不甚坚固。崇韬亟鼓励部众,四面拒战。彦章兵约数万,且用巨舰十余艘,横亘河流,断绝援路,气势张甚。犹幸崇韬身先士卒,死战不退,尚自支持得住,一面请唐主济师,唐主自杨刘驰援,列阵新城西岸。城中望见援师,顿时增气,呼叱梁军。梁军始有惧色,断绁收缆,彦章亦自知无成,解围退去。前时虽得幸胜,此次不免却退,王铁枪亦徒勇耳。郓州奏报始通,李嗣源密表唐主,请正朱守殷罪状,唐主不从。守殷系唐主旧役苍头,所以不忍加罪。为私废公,终属未当。随即引兵南下,彦章等复趋杨刘,唐骑将李绍荣,先驱至梁营,擒住梁谍牧人,复纵火焚梁连舰,段凝首先怯退,彦章亦自杨刘退保杨村,唐军奋力追击,斩获梁兵万人,仍得屯德胜城,杨刘城中,已三日无食,至此始得解围,守兵乃共庆更生了。
  先是彦章在军,深恨赵、张乱政,尝语左右道:“待我成功还朝,当尽诛奸臣以谢天下。”机事不密则害成,可见彦章是徒勇无谋。这二语为赵、张所闻,私相告语道:“我等宁受死沙陀,不可为彦章所杀!”因结党构陷彦章。段凝尝倚附赵、张,素与彦章不协,在军时动与龃龉,多方牵掣。每有捷奏,赵、张即归功段凝,至败书报入,乃归咎彦章。梁主友贞,高居深宫,怎知外事。且恐彦章成功难制,召还汴梁,把军事悉付段凝。自是将士灰心,梁室覆亡不远了。叙出梁亡之由来。
  唐主闻彦章已退,乃还军兴唐府。泽州守将裴约,连章告急,唐主叹息道:“我兄不幸,生此枭獍!嗣昭为克用养子,故唐主称嗣昭为兄。裴约能知顺逆,不可使陷没敌中。”乃顾指挥使李绍斌道:“泽州系弹丸地,朕无所用,卿为我救裴约,叫他回来。”绍斌奉命而去,及趋至泽州,城已被陷,裴约战死,乃返报唐主,唐主悲悼不已。
  嗣闻梁将段凝,继任招讨使,督军河上,且从酸枣决河,东注曹濮及郓州,隔绝唐军,不由的冷笑道:“决水成渠,徒害民田,难道我不能飞渡么?”遂统军出屯朝城。可巧梁指挥使康延孝得罪梁主,引百骑来奔。唐主召入,赐他锦袍玉带,温颜问以梁事。延孝答道:“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但梁主暗懦不明,赵巖、张汉杰等,揽权专政,内结宫掖,外纳货赂,段凝本无智勇,徒知克剥军饷,私奉权贵,王彦章、霍彦威诸宿将,反出凝下。梁主不善择帅,并且用人不专,每一发兵,辄令近臣监制,进止可否,悉取监军处分。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董璋趋太原,霍彦威寇镇定,王彦章攻郓州,段凝当陛下,定期十月大举。巨窃观梁朝兵力,聚固不少,分即无余。陛下但养精蓄锐,待他分兵,趁着梁都空虚的时候,即率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不出旬月,天下可大定了。”策固甚善,但叛梁降唐,又为唐献议灭梁,心术殊不可问。唐主大喜,即授延孝为招讨指挥使。
  果然不到数日,即闻王彦章进攻郓州。原来彦章应召还梁,入见梁主,用笏画地,历陈胜败形迹,赵巖等劾他不恭,勒归私第。旋拟分道进兵,乃再命彦章攻郓州,仅给保銮将士五百骑,及新募兵数千人,归他统领。另使张汉杰监彦章军,彦章怏怏东行。梁主又令段凝带着大兵,牵制唐主。凝屡遣游骑至澶、相二州间,抄掠不休。泽、潞二州,为梁援应。契丹因前次败还,日思报复,传闻俟草枯冰合,深入为寇。唐主至此,颇费踌躇。宣徽使李绍宏等,都说是郓州难守,不如与梁讲和,掉换卫州及黎阳,彼此划河为界,休兵息民,再图后举。唐主勃然变色道:“诚如此言,我等无葬身地了!”遂叱退绍宏等人,另召郭崇韬入议,崇韬进言道:“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已十有五年,无非欲翦灭伪梁,雪我仇耻,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承平,方得郓州尺寸土,乃仍欲弃去,还为梁有,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就使画河为境,何人为陛下拒守哩?臣尝细问康延孝,已知伪梁虚实。梁悉举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不能飞渡,可以无患。彼却使王彦章侵逼郓州,两路下手,摇动我军,计非不妙。但段凝本非将才,临机未能决策。彦章统兵不多,又为梁主所忌,亦难成事。近得敌中降卒,俱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率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彼城中既经空虚,势必望风瓦解,伪主授首,敌将自降。否则今年秋谷不登,军粮将尽,长此迁延,且生内变,俗语有云:筑室道旁,三年不成,愿陛下奋志独断,勿惑众议!帝王应运,必有天命,为甚么畏首畏尾哩?”崇韬智勇,确是过人。唐主闻言,不禁眉飞色舞道:“卿言正合朕意,大丈夫成即为王,败即为虏,我便决计进行了!”
  既而得李嗣源捷报,谓已遣李从珂等,击败王彦章前锋,彦章退保中都。唐主顾语崇韬道:“郓州告捷,足壮吾气,就此进兵,下必迟疑!”当下命将士遣还家属,尽入兴唐府,并将随身第三妃刘氏,及皇子继岌,也遣归兴唐,自送至离亭,唏嘘与诀道:“国家成败,在此一举,事若不济,当就魏宫中聚我家属,悉数尽焚,毋污敌手!”刘氏独怡然道:“陛下此去,必得成功,妾等将长托鸿庥,何致变生意外呢?”言已,从容告别。能博唐主欢心,就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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