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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塔-江户川乱步

_6 江户川乱步(日)
“嗯,记得很清楚,是‘西浦上村滑石,养虫园,岩渊甚三收。’”
“哎呀,果然是她偷走了我的笔记,又把它送到了那个地方。”
“你说什么?是那个你在上面记着圣经咒语的解释方法的笔记本吗?这么说那个淌血的窃贼就是肥田夏子?”
我很吃惊,根本没料到夏子竟然背叛了她。
“没错。唉,这可怎么办,那个笔记本一旦到了坏人手里……”
能让秋子大惊失色,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我想问一句,那个养虫园到底是干什么的,养蜜蜂吗?”
“不,是蜘蛛屋,养着好多蜘蛛呢。岩渊是个坏透顶的恶棍。”
“那我就去蜘蛛屋走一趟,会会那个叫岩渊的人,要回笔记。哼,这有什么难的。”
我傻乎乎地拿出像骑士般勇敢的架势。
“不,不,要那样就不好办了。你不知道,那里有吃人的毒蜘蛛。”
秋子说话时好像浑身都在抖。啊,吃人的毒蜘蛛,太离奇了。越听我越能感觉到有个深不可测的黑影在纠缠着秋子。
正在这时,有人通知说检察官一行已经来了,我们只好中断了谈话。接下来,检察官细致人微地调查了约两个小时,却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森村侦探的案情报告都已经写得很详尽了。
且说又过了三天,平安无事。森村侦探回长崎继续调查去了,我的伤基本痊愈,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生活,肥田夏子也可以下地活动,在院子里散步了。
第四天深夜,事情来了。半夜我起来上厕所,走到楼下的走廊里时,忽然发现有个人影偷偷地溜出了通往后院的门,原来是秋子。深更半夜,她去漆黑的后院干什么,好奇的我忍不住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
来到后院的林子里一看,才发现不光是秋子一个人,肥田夏子也在。我躲在树后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只见夏子硬拉着秋子的手,走近我躲藏的那片树丛前。
“他真的来了吗?”
是秋子轻轻的声音。
“那还有假,再森严的宅院也挡不住他。”
是胖妇人嘶哑的声音。
“可我没有要见他,肯定是你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不,我也不让他来,但他说非要来见你,跟你做笔交易,我根本管不了他,你也死了心吧。”
“死心?”
“死了心,就都告诉他吧。”
“你不是已经偷走了我的笔记给他送去了吗,还要我教他什么?”
“他说笔记上的那些符号只有你一个人能懂,想让你当面指点一下。”
“那不行。要是那样的话,我费尽了辛劳的使命不全都打乱了吗!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教他,请你彻底回绝他。”
“嘘——”夏子示意秋子不要太激动,以免声音太大被人发现。
“你看,他已经从那边来了,现在再说也晚了。”
我顺着两人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在黑洞洞的树林对面,有一点红光在闪烁,是支点燃的香烟。天太黑,我只能看到有个人影在黑暗中晃动。那人嘴里叼着烟卷,烟头的火光就像通红的萤火虫在闪烁。漆黑的夜里,一点红光在动,真是够吓人的。
偷偷溜进别人家的宅院不说,还悠然地吸着香烟,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仅凭这一点来看,他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大难临头
“我不愿见他,就算见了我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是秋子的说话声。
“就算你不愿意,可他冒着风险大老远跑到这里,也不好空手回去。要是你不听话,那他说不定就会把你的秘密抖搂出去呀。要是那样就严重了……”
和在众人之前根本不同,肥田夏子对秋子说话的口气非常强硬。看来她绝不是秋子的仆人。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要是告诉他,他就会为所欲为,那我的使命就泡汤了。所以我绝不会答应他,请你转告他,要是要钱的话,我会找时机给他送去。”
“嘿嘿,你又不是什么大财主,是不是打算问这里的爸爸多讨点零花钱?”
夏子说的“爸爸”是我的舅舅儿玉丈太郎。读者朋友应该还记得,秋子已成了舅舅的养女。
“这么卑鄙的事情你怎么说得出口,我怎么能欺骗爸爸。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还是呀,既然这样我就知道你能拿出多少钱来了。不行不行,这回他可是不会再保持沉默了,也许就把你可怕的秘密科搂出去。”
“那么,你告诉他随他的便好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秋子义正词严地回绝,猛地挣脱开夏子的手,如小鸟一样迅速地跑回楼里。
秋子确实隐藏着可怕的秘密,但面对恶人的威胁,她大义凛然、断然拒绝的态度,以及宁愿完不成使命也不欺骗舅舅的美丽心灵,让我由衷地佩服。为了将她从恶人手中解救出来,我更感觉到必须助她一臂之力。
秋子跑掉了,就剩下夏子一个人。她病刚好,加上身体又胖,自知追不上秋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没办法啊。”
她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人绕过池塘,走近那个叼着烟的家伙。我也暗中跟在她后头。遗憾的是,无法靠他们太近,因而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在黑暗中,我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抽烟人的装束。
他是个中年男子,胖墩墩的,穿着西服,戴着鸭舌帽。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我耳边,一听就不是好人。
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像很密切,一直嘀咕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两人分手,夏子回房,而那个男子则向后院的院墙走去。
我心里惦记着先回去的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最终还是决定先尾随这个怪人。说不定跟着他,摸清他的去向,或许就能多少接触些秋子的秘密,这样可能有助于我考虑搭救秋子的方法。然而我哪里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大灾难在等着我,而且怪人的家里是那么可怕。
男子穿过树林,来到后院的土墙跟前,很轻松地翻墙而过,朝K镇的街道走去。
我也翻过墙继续跟着他。
半夜的乡间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怕被他发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但也不用担心他走丢了。就这样一路平安无事,跟着他来到了K镇火车站。进站后一看,里面有十几个旅客。这回我用不着担心被他发现了,索性大胆地紧挨在他后面到售票口买票,跟他买了张相同的车票,那是长崎市的前一站——见车站。
等等,饲车站我好像有印象。仔细一想,那不就是恐怖的养虫园的所在地滑石的下车站吗?难道这家伙就是养虫园的主人?想到这里,我更加好奇,决定继续跟踪下去。
上了车,我才发现我们坐的车厢里没有别的乘客。也巧,就我和怪人两个相对而坐。我有点担心被他识破,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十分在意我,悠然地点上了根香烟。
借着灯光,我仔细观察他。男子约摸50岁左右,又矮又胖,红脸膛,没留胡子,头上的头发都已掉光了,让人感觉挺和蔼可亲的,简直想不到就是他偷偷溜进别人家里,还威胁秋子。
曾听人说过,一脸奸相的人,让人一看就起戒心,所以成不了真正的恶人,真正的恶人反而是慈眉善目,让人容易上当。我看这个男子就是一例。
在他那和善的面貌之中,惟有一对小眼睛闪着一种异样的凄厉的光芒。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人。
男子吸着烟,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脸冲着我,笑盈盈地和我搭话:“你也是从K镇上的火车吧,住在五镇上吗?”
这说明他还真不知道我是谁。我更加放心大胆了,就回答他说:“对,是的。”
“那你知道幽灵塔吧。”
一听幽灵塔,我愣了愣神,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嗯,当然知道,那屋子可有名啦。听说最近有个长崎的有钱人买下它来,住在那里……”
“是啊,是个叫儿玉的退休法官,据说他还收了一个叫秋子的女人为养女。”
“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听说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在镇上很出名。”
“哈哈,是吗,美丽而出名?什么呀,那个女人不只美丽,她还有更让人议论的地方呢。”
他讲的内容好奇怪,倒不怎么像个坏人,只是挺健谈。
“看来你还挺了解她嘛。”
我这么一附和,他又来了兴致,得意地说:“实话给你说,再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的底细了。今晚我就是去见她的,没想到她觉得自己了不起,摆什么臭架子,居然不理我。
“哼,戴着巧妙的面具,让她揭下来看看。就算不揭面具,那就把她左手的手套摘下来露露,那里面会冒出多么可怕的秘密。哈哈哈哈……要是退休法官看到那些,还不吓破了胆才怪呢。”
说到后来他纯粹是自言自语了。他的这些话让我满腹疑惑。这个男子居然也说秋子戴着面具,不知诸位读者是否还记得,在我第一次见到秋子时,她那完美无缺的五官面容也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戴着橡胶的面具。当然那是我的错觉,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我的疑问立刻就打消了。但是现在这个自称知道秋子底细的男子居然也说出“面具”两个字,你说这奇不奇怪?
另外,这个男子也不像坏人,口无遮拦地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个劲儿讲秋子的坏话,他不也太愚蠢了吗?不,不会这么简单。他肯定是把我当成了住在幽灵塔附近的居民,向我散布关于秋子的可怕流言,意在间接地给秋子施加压力,让她更加不安,以便再次要挟她。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家伙。
这个家伙还是要小心对付,我提醒自己。正要开口跟他讲话,突然间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车厢剧烈晃动起来。我现在根本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那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惊愕和恐慌。倾刻间,天昏地暗,我的身子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像是被铁槌猛敲了一下,感到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蜘蛛屋
等我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周围的惨景就如同发生过地震一样。到处散落着木头碎片,来来往往全是晃动的人影。借着松明火把的红色火光,我看见巨大的火车头翻倒在地,后面的车厢要么翻倒,要么压得稀巴烂。
这时我才意识到是火车颠覆了。根据后来了解的情况,由于一条无名小河上的铁路桥损坏,才引发了这一惨祸,导致死亡二人,重伤十几人。
所幸我只受了点因碰撞造成的皮肉伤,可怜那秃头恶人却受了重伤。我看到他被压在一块大木头下面,动弹不得,挣扎着就昏了过去。
这家伙虽然可恨,但危难关头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现在救了他,取得他的信任,说不定对我日后帮助秋子有利。想到这里,我就喊来在现场忙碌的工人,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压在他身上的大木头挪开。
我扶起他,照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醒了过来。可能是骨头压断了,他动不了身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给了在场的工人几个小钱,打发他去附近的车站找辆人力车,工人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叫车。好在出事地点的下一站就是脱车站,剩下的距离不太远,我打算弄辆人力车拉他过去。
就是在这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我们遭遇了这场大灾难。
现在已经很少听说火车颠覆的消息了,但在当时,这种灾祸并非特别罕见。
不久,人力车来了。车夫和我两个人把受伤的老家伙抱着抬上车,这会儿,他已经能动动嘴唇说几句话了。
“回家,请送我回家。”
声音微弱得像只虫子在哼哼卿卿。
“我看最好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我劝他。
“我家里有医生,请送我回家。”
他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你说回家,那你家在哪里?”
“滑石的养虫园,我是那里的主人岩渊。”
果然是这家伙。秋子曾经向我说起过养着食人蜘蛛的养虫园,这位就是养虫园的主人呀。
听到这里,没想到车夫皱起了眉头。
“是去养虫国吗?请原谅我不去了,您还是另请别人拉吧。”
车夫好像挺害怕,不敢去那里。连见多识广的车夫都如此,可想而知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但是M车站的人力车全部被征去拉伤员了,就只有这一辆车,要是他再不拉,那可就没辙了。没办法,我又跟他讲好加一倍的车钱,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去养虫园。
很快就到了M车站,但从那里再到滑石还有将近一里①地的路程。快到养虫园的时候,路两边杂草繁茂,疯长得厉害,林中山道的确可怕,难怪车夫不敢来。在黑夜中的山道上,人力车拉着伤员在前头跑,我在后面步行跟着。
①日本里约等于3.09公里。
按常理我把这事托付给车夫就行了,可我考虑这家伙是秋子的大敌,又是养虫园的主人,大好机会怎能错过。于是就装出关心的样子,借着送他,趁机进入养虫国探个究竟,说不定就能解开秋子的谜团。
“养虫园到了。”车夫说道。
透过黑夜,我看见眼前黑乎乎耸立着一座破房子,有股妖气,像是以前有钱的富农住的房子,面积很大,有两层。茅草屋顶和瓦屋顶各占一半,但茅草屋顶已经腐朽得参差不齐,白墙也剥落精光,露出里面的竹片,可真够破烂的。周围的院墙也有一半倒塌了,上面的木板大门简直成了摆设。
我借来车夫的灯笼,推门一试,却打不开。我“咣当、咣当”推门的声音传到了车上的岩渊的耳朵里。
“用这把钥匙开。”
他掏出一把大铁钥匙,看来他还挺戒备的,人不在就把门锁起来。我用那把钥匙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这回车上的伤员又指点我说:“往后走,往后走。”
我举着灯笼照亮前路,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只见有红色的灯光透过破损的拉门射出来,我从窗户纸的窟窿里往里偷眼观瞧。
有人。在大地炉旁边的褪色发红的榻榻米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一看就感觉她有一副坏心肠。老太婆年纪很大,肯定有七八十岁了,脸上满是皱纹,就像压扁了的灯笼一样。不可思议的是,这张布满皱纹的脸,竟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非常相似。
到底是谁呢?噢,想起来了,是肥田夏子。虽说夏子胖得跟肥猪一样,而眼前的老太婆却瘦得连肋条骨都看得见,但她们的脸型、口鼻的模样却有共同之处。莫非肥田夏子是这老太婆的闺女?这样一琢磨,倒又让我想起另一个人来。外头躺在车上的岩渊,痛得皱眉时的表情,也有些地方和老太婆很相似。他们肯定是母子关系,那么也许岩渊和肥田夏子就是兄妹吧。难道他们兄妹二人沆瀣一气,合谋纠缠秋子?
可眼下不是我细想的时候,得先把伤员送到屋里,于是我就在拉门外大声喊:“请开开门,岩渊先生受了重伤,请快开门吧。”
没想到老太婆听到我的喊声后,只是转动着白眼珠往我这边瞟了一眼,竟装作没听见,站起身来走进了里头的房间。我左等右等她就是不出来,这老太婆真是奇怪。我等得不耐烦了,就用手拉门板,但门锁得很紧,纹丝未动。
老太婆把我气坏了,无奈又回到大门口,向车上的岩渊讲了一下刚才的情形。
他听后嘟噜了一句“真拿那老太婆没办法”,又指使我说:“你从窗户进去,隔壁房间的桌子上有把钥匙。”
我又按照他说的,统回到屋后,跳窗而进。绕过地炉,进到了昏暗的隔壁房间。
老太婆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好像不在这间屋子里。不料这里还有比老太婆更让我惊异的东西,惊得我目瞪口呆。
那间黑暗屋子的天花板和四壁以及立柱都在不停地颤动,当然不是地震,而仅仅是墙壁表面、柱子表面在咕咕容容地抖动,天花板上的大房梁则像一条巨蟒在抖动身上的鳞片一样。
我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如此怪异的景象,整个房子感觉不到晃动,但的确又在不停地抖动。看着看着,我就恍恍惚惚晕头转向了。
我不由自主伸手往桌子上一摸,感到有东西咕咕容容爬到了手指上。抖落一看,原来是一只身体大如酒盅的蜘蛛。
我很奇怪,再定睛仔细往墙上一看,尽管屋子昏暗看不太清,但还是看出墙上、柱子上、天花板上,都罩着一层网眼很细的铁丝网。在铁丝网里头,不知有几千万只蜘蛛在密密麻麻地爬来爬去,多得简直看不到原来的柱子和墙壁,整个是一层蜘蛛。在墙上还有很多架子和洞穴,里面也爬满了蜘蛛。
锁链的声音
我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养虫园了,原来这户人家饲养着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蜘蛛。
后来我才听说,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很多需要蜘蛛的行当。比方说卖假古董的人在对书画进行做旧时,就必须用到蜘蛛。这家人原来就是靠养蜘蛛卖给这些不法商人来维持生计,不过也许还不仅如此,里头恐怕还有更为不可告人的意图,说不定为了方便干各种坏事,借饲养蜘蛛为名,让人人都躲避这个地方,不敢靠近。
有的女人哪怕见到一只很小的蜘蛛都会吓得大叫,要是进入这间养着几千万只蜘蛛的屋子里,还不吓得魂都没了。就连我这个男的,感觉也很不舒服,不能在这可怕的房间里久待。我赶紧伸手从桌上摸起钥匙(钥匙周围也有几十只大大小小的蜘蛛爬来爬去),跑了出去。我和车夫把岩渊抬进家中,因为不能让他直接躺在地板上,于是我就问:“被子在哪里?”
他告诉我,被子在二楼的第二个房间。我看到屋子里有黑洞洞的楼梯通向二楼,必须从那里走上去取被褥。二楼没有灯光,于是我又借来车夫的灯笼一用。
说不定这楼梯上也到处是蜘蛛的巢穴,我提心吊胆,举着灯笼小心翼翼往上登。
虽然没看到蜘蛛,但我还是害怕稍不留神,又会碰上什么意外的麻烦。
楼梯分成两段,这在日本式建筑中很少见。在楼梯中间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平台。
我看见平台的墙上开着一个小门,莫非这是通向密室的暗门?小门和墙壁都是用相同的木板制成,被烟熏得很黑,要是关起门来,谁也不会留意到这里还有一个隐蔽的入口。
当我从小门前走过的时候,突然从里面飞出一样东西,差点打在我脸上。我赶紧一闪身,那东西碰到了对面的墙上,发出“哨”的一声。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把锛子的铁头。好险哪,差一点儿就让我头破血流。
我想看看是谁干的好事,往门口一瞅,原来是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手里握着锛子的木柄,恶狠狠地挡在门口。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势。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老太婆说话的声音简直和鸟叫差不多。莫名其妙,我根本没想进去。不过,她越是说不能进去,我还偏要进去看看。
可是现在不能进去,我得先去拿被褥,就没去搭理她,一个人“噔、噔、嶝”
爬上楼梯,来到岩渊所指的第二个房间,从壁橱拿了两床被子就下楼了。车夫和我两个人忙活着把灯移到蜘蛛屋隔壁的一个房间,又把受伤的岩渊抬过去,安顿他躺了下来。此时,刚才那个老太婆紧追我而来。看到我们在细心地照料她的儿子甚三,才打消了疑虑,诧异地问我:“咦,你原来不是甚三的敌人呀!”
这个老太婆真是年老昏花,怪不得甚三出门的时候,还要把她锁在家里。
“甚三先生难道有敌人吗?”
我想说不定会从这个糊涂的老太婆嘴里打听到什么,于是故意套她的话。她还果然上当了,对我说:“甚三告诉我,到这里来的都是敌人,不能放进来。除了关在黑屋子里的人之外,谁进来都不行。”
老太婆说的黑屋子,肯定就是从那个小门进去的一个房间,可那里到底关了什么人呢?
“你说关着人,是谁呀?”
要是甚三听到我这样套老太婆,肯定会让老太婆闭口。然而幸好此时的他好像是因为终于平安到家,睡得正香。看他的脸烧得红红的,像是发烧了。
老太婆也真够糊涂,居然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给我讲起来:“关的人是医学士带来的,一般都是在半夜里用蒙着篷子的车拉过来。”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路上甚三提到他家里有医生,难道指的就是老太婆说的医学士?我赶紧又问:“带来的人是男还是女呀?”
“只有一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呢。不过医学士刚带她来时,她脸色难看,和死人差不多。”
这个老太婆的话虽不能全信,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说的美女,或许指的就是秋子,要不然就是最近下落不明的三浦荣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老早以前的事了,后来来的就全是男的。去年和今年,只要有带篷的人力车来,拉的肯定都是小男孩。”
把男孩关到那个屋子里,到底要干什么呢?我正要接着问下去,却听见头顶上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我确认了一下,发出声音的位置正好就是那间黑屋子。那么看来里头果然关着东西,现在正在屋里走动。令人费解的是,伴着脚步声还有“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铁锁链的声音,但当时我猜不到那是锁链,更加疑惑了。
“老婆婆,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呀?”
我指着天花板随口问道。老太婆一听这话,脸色刷地就变了。
“咦,你原来不知道啊。那你就是甚三的敌人,肯定是他的敌人。糟糕,家里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却马虎大意,把你当成了甚三的朋友,我再也不说了。”
说完,一下就闭嘴不吱声,像哑巴了一样。老太婆虽然有时犯糊涂,但毕竟是坏蛋的妈,关键时候还挺警觉的。
没办法,我问不下去,只好低头看看睡着的甚三。他好像烧得很厉害,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可我又不知道那个医学士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于是就打算到附近镇上请个医生来看看。幸好车夫还没走,就决定接着坐他的车去找医生。
坐车出了蜘蛛屋的大门,向外走了一段路,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黑色西服、40多岁的绅士,腋下夹着个皮包,模样像个医生。于是我就问:“这位先生是医学士吗?”
听到我的问话,对方一愣神,马上停下来诧异地打量我。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他反问我。于是我就编造了一个假名字,简要向他讲了一下火车颠覆和甚三受伤的情况。
“你看,其实我现在正要去镇上找医生,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请您上车,赶快过去吧。”
我从车上下来,请他坐车。绅士前脚刚踏上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我:“刚才你叫我医学士,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又上上下下打量我。这家伙肯定不是个正经的医生,要是出名的医生,谁还会问这个,只有那些干坏事的人才会对别人的话语这么疑神疑鬼。
“噢,那户人家里头有个奇怪的老太婆,是她跟我说医学士快要来了。”
我搪塞了一句,他这才放心。
“原来如此。那么以后的事就由我来照顾,你请回吧。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抱歉,一定另找机会向您致谢。”
说完,也不问我住在哪里,驱车直奔养虫园而去。
隐蔽的黑屋子
当然我只是假装要走,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乘着夜色,悄悄跟在人力车后面,再次返回了养虫园。
进大门统到屋后,我趴在破拉门的缝隙上往里看。由于刚才那盏油灯已端到了隔壁岩渊躺着的房间,所以里头一团漆黑。岩渊的那个房间隔扇关得也不严实,透过细缝露出一丝光线。我侧起耳朵细听,隔扇那边有两个人在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我壮了壮胆,脱下鞋拿在手中,蹑手蹑脚来到隔扇跟前,把眼凑在门缝上往里偷眼一瞧,果然如我所料,在甚三的枕头边上,医学士正和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谈得起劲。
“伤得可不轻呀。多亏了那个不知哪里的家伙帮着送过来,要不然恐怕我们又要在松树底下挖坑埋人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甚三真是吃苦头了,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太婆皱起眉头,责怪医学士。这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是多可怕啊。听口气他们好像已经在松树底下埋过好几个人了。我往里看,昏暗的灯光映着老太婆的侧脸,恐怖得简直就像我在旧时的绣像小说中看到过的鬼婆。
我顿时吓得一激灵,像是被人往背上泼了盆冷水。可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我挺一挺腰板,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这回是医学士的声音:“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甚三却受了重伤。他不是去找那个女人打听秘密了吗,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伤成这样,我们也问不出来。老婆婆,关于那个女人,甚三给你讲什么了吗?”
医学士所指的“那个女人”肯定指的就是秋子。啊,这里又冒出一个她的敌人。
没想到这里是个恶人的巢穴,他们聚在一起谋划诡计纠缠秋子。幸好有这次火车事故,终于让我找到了敌人的老窝,既然如此,就绝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老太婆好像没听明白医学士的话,稀里糊涂地问:“你说的女人是谁呀,我怎么想不起来呢?”
医学士不耐烦地说:“你可真是老糊涂了。当年你比你女儿脑子还好使,现在还不如夏子的十分之一。”
我又猜中了,肥田夏子果真是老太婆的女儿。但越在意料之中,事情也越来越可怕。
“我上了年纪,脑子不中用,你别欺负我,快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呀。”
“真够呛啊。看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好吧,你仔细想想,3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辆蒙着篷子的人力车到你家来,拉车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车夫。”
“噢,这回我想起来了。什么车夫,就是你呀。那天你穿着半缠①,打扮怪怪的。”
①比较短小没有翻领的日本式外衣。
“对,就是啊。为了带那个女人来,我不惜自己亲自假扮车夫。没想到今天搞成这个样,真是划不来。不提这些了,老婆婆,你还记得人力车上下来的是什么人吗?”
“记得,记得,是个美女。哎,我刚才好像还跟人讲起过那个女人的事情。”
“哎,讲她的事?你讲给谁了?你这个糊涂老太婆可真误事。赶快想想,是不是给刚才那个带甚三来的年轻男子讲的?”
“对,就是他,那个模样挺英俊的男子。”
“噢,是吗。莫非他是那边的侦探?他是不是问了你很多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怎么回事,我记不起来了。”
幸亏她想不起来了。
“真拿你没办法。算了算了,相信他也不会信你这个老婆子的胡言乱语。你还记得是谁把那个女人从车上抱下来,还照顾她的吗?”
下面他们谈的可能就是我心爱的秋子过去的秘密了,我禁不住心跳得厉害,听得更人迷。
“是谁呢?我可真想不起来了。”
“不是你女儿夏子嘛!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模样还能让人看看。”
“是啊,是啊,我全想起来了。你还说那漂亮女人还戴了什么面具……”
“喂喂,老太婆,够了够了,多余的事不要讲了。”
医学士不知为何慌忙打断老太婆的话,不让她往下说。我又一次听到有人说“面具”这个奇怪的词,到底他们所说的面具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秋子根本没有戴什么橡胶面具,那她究竟戴的是什么样的面具呢?两人的谈话真是越琢磨越可怕。
老太婆好像又想起件事来,接着说:“当时为了盖住她左手的手腕,我还想了个不错的办法呢,你还夸我出的点子好来着。”
话说到关键的地方了,我生怕漏听了一句,全神贯注地趴在隔扇的门缝上往里看。一不留神,脚底下踩了个空,跌了个踉跄,发出“咯噔”一声。
医学士这个大坏蛋耳朵很好使,“嘘——”赶快示意老太婆不要再说了。
“喂,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他准备起身到我偷听的地方来看看。
糟了,要是被他发现,那我的辛苦就全打水漂了。没办法,我不能再听下去,只好先到外头黑暗的地方躲躲。正要转身,却听见老太婆开口说:“什么呀,没人。是上头屋子的动静,那家伙在动弹呢。”
“噢,又是这样啊。老动来动去的,真讨厌,得把链子拴得更紧点儿。”
医学士说着,就没再往我这边走。真是万幸。为了不再惹出事来,我想赶紧到那个小门里探个究竟。医学士话里说什么“又是这样啊”、“把链子拴紧点儿”,让我更加想去瞧瞧夹层中的房间里关的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虽然情况不明,但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在黑暗中我摸索着登上先前曾登过的楼梯,蹑手蹑脚来到楼梯中段的那个平台。
站在平台上,我伸手去推那扇小门,没想到不费劲就打开了。继续摸黑往里走,就像钻进了一个黑窟窿。沿着细长的走廊往里走不远的距离,就来到尽头,那里还有第二道门。这道门关得非常严实,怎么推都推不开。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里面好像有微弱的声音,分不清是人是兽,只听出是长长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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