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岁数?”
“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
便衣警察们与这个有孩子的乞丐一同到警察署,又进行了一番严厉的审问,结果,除了在上野公园听到的以外,别的一无所得。
特意扮成女装,毫无畏惧地前去赶约的三谷感到实在不走运,他匆匆辞别了便衣警察,钻进路过的出租小汽车,返回了烟柳家。
回来一看,一被更加出人意料的事件在等待着他。
“太太刚才收到您的信就出去了。”学仆说。
“信?我没写过什么信。那信要是还在,拿来给我看看。”五谷异常不安,激动地叫道。
学仆找来的那封信,用的是没有任何标记的常见的信封和普通的信笺,信上惟妙惟肖地模仿三谷的笔迹,写道:
“柳倭文子:
立刻来这辆车来。茂受伤了,刚送到医院。速来。
三谷子上野、北川医院”
看罢信,三谷面如死灰,修地闯进门边的电话间,慌忙要警察署。
信中的北川,是一所确实存在的医院,可是柳倭文子并没有到那里去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可怜的她,如今在什么地方,遭到了什么样的不幸呢?
柳倭文子被那封假传吓得晕头转向,丝毫没注意到她乘的汽车往哪儿行驶。汽车嘎然而止。她下车一看,那是一条从未去过的幽静的街道,四下都看不到医院之类的建筑物。
“司机,这里不对呀。哪儿是医院?”
在柳倭文子惊疑地询问时,司机和助手已经下车立在两旁,揪住了她的胳膊。
“什么医院?可能是搞错了吧。你的孩子就在这座房子里。”
司机满不在乎地说着连小孩子也骗不过的谎话,用力把柳倭文子换走了。
走进又窄又小的门,打开黑漆漆的格子门,登上了像门口台阶的地方,穿过二三个没灯的房间,下了古怪的阶梯,有一间阴湿的小屋子。
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什么也看不清,四周是什么都没有的水泥墙壁,地上铺的是变了色的发红的垫席。好像是一座地牢。
一桩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发事件。
“茂呢?我的孩子在哪儿丁’
柳倭文子虽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仍不死心,没有用的话脱口而出。
“孩子马上就要让你见到了,静静地等一会儿吧。”
司机仍操着傲慢的腔调,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屋子。坚固的门哗地一下紧紧地关上了,喀哈一声落了锁。
““喂,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柳倭文子叫嚷着往门边跑去。可是,已经晚了,谁也好,砸也好,厚厚的门板纹丝不动。
柳倭文子一动不动地倒在硬梆梆、凉冰冰的垫席上。夜间的寒气阵阵地袭来,地窖像坟墓一样死一般的沉寂。随着心里安定下来,柳倭文子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眼下可怕的处境。
虽说一心只惦着茂而对自身的危险无暇顾及,可是,怎么会这样轻易地给带到这儿来了呢?柳倭文子百思不得其解。
慕他仔细一听,上面什么地方有小孩的哭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凄切、细弱的哭声时断时续。
好像是幼小的孩子在挨打。
爱子的声音焉能听错?那确实是街的哭声,不然不会这样直钻心尖。
“茂,你是茂吗?”
柳倭文子忍不住失声高喊。
“茂,你答话。妈妈在这里呀。”
也许是她不顾一切拼命呼叫的声音终于被听到了,霎时间,哭声停了,随即又突然传来高声的尖叫。那声音像是在叫:妈妈、妈妈。
叫声中混杂着僻、啪的异样的声响。啊!可怜的孩子在挨鞭打。
然而,这时候一个对柳倭文子来说要比茂的哭声更加、更加可怕的东西,正悄然向她身边走去。
在司机出去的那扇门的上部有个小小的视孔,此时,那个孔的盖子正慢慢地开启。
由于孩子悲怆的哭声略为平静点了,对天花板的注意力便松了下来,于是门上发生的奇怪的变化此时便落入眼里。
柳倭文子惊愕地盯着正一点点、一点点地打开的视孔。
在油灯发红的光微微照亮的门上,刚露出一条线一样的漆黑的缝隙,转眼便成了月牙形,随即终于现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有个人往里面窥探。
“让我见见茂吧。请别打他了,对我,你们怎么样都可以。”
柳倭文子拼命叫喊。
“真的怎么样都可以吗?”
可能是隔着门的缘故,回答的声音呜哩呜喀很不清楚。
那语气听起来让人胆寒,她吓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既然那样说,也并非不让你跟孩子会面,不过,刚才的话不会是假的吧?”
那听起来异常吃力的声音刚一停下,圆圆的视孔里墓地露出一张脸来。
柳倭文子只看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她哭叫皆非地“呀”了一声,用袖子遮着眼,一下趴倒在地上。
曾经在盐原温泉见过的那个莫可言状的可怕的幻影又在这里出现了。
就是那个满脸癫痕、鼻子残缺、无唇的嘴露着长牙的不像人类、奇丑无比的怪物。
少时,俯卧着的脖颈感觉到一阵飓飓的冷风。门被打开了。
啊,一步,一步,他过来了。顿时,她吓得惊慌失措。就是想逃,也逃不走,她身子缩成一团,别说站起来,连脸也抬不起来。她觉得像是给恶魔质住了。
柳倭文子没有看见,开门进来的,是个用黑大衣似的东西把身子和脸都裹住的怪物。无论是从大衣撑起来的形态来看,还是从一晃一晃地打衣缝里露出来的肉体来看,他都像是赤身裸体地直接只披着件大衣。
他压在柳倭文子的身上,依旧操着不清楚的声音:
“你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就让我试试吧。”
说着,轻轻敲了敲柳倭文子的脊梁,同时,左手的腕子碰了碰她的面颊。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残害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倭文子扬起脸,拼命地尖叫。
不知什么时候灯给吹灭了,屋里一团漆黑,怪物的藏身处也只是根据他那异样的呼吸声才勉强推测得出来。
他可怕地沉默着。
黑暗中,比黑暗还黑的黑影蠢蠢蠕动,可以感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正慢慢地、慢慢地逼近。
少时,热乎乎的气息直喷到她的面颊,手指抚摸着她的肩膀……
“你要干吗?”
柳倭文子推开肩上的手,霍地站了起来。
虽然十分可怕,但她不是个小姑娘,不会听天由命、束手待毙的。
“要逃走吗?没有出路;想叫喊吗?这儿是地窖,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清楚的声音凶狠地说着,朝要逃走的她迫近。
被什么绊了一下,柳倭文子猝然跌倒在地。怪物压在她身上,把她接在怀里。在彼此连脸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双方展开了触觉的搏斗。
那张没有嘴唇、像红乎乎的粘膜一样的面孔霎时就要触到她的脸了,柳倭文子仅仅只是想到这些便吓得神志不醒。
“救命!救命!”被按倒的柳倭文子断断续续地呼喊。
“你不想见茂啦?要是想见,那就放乖一点。”
然而,柳倭文子没有停止反抗。
她使出被穷追的老鼠反往猫冲去的那种破釜沉舟的拼死之力,想把他撞倒,当这一手失败时,她竟意外地一口咬住了对方仍然送到她嘴里的手指,紧紧地咬住不松。
怪物惨叫起来。
“放开,放开!畜生,再不放开。”
正在这时,天花板上面又传来了茂像要断气似的哭声。
喂啪,残酷的鞭打声。
“打,打,用劲打,小狗急子打死也没关系。”
不清晰的狠毒的诅咒声从怪物的嘴里迸了出来。
“知道了吧?在你反抗的时候。就不停止打那个小兔患于。你的反抗越强烈,你的孩子就越要吃苦头。”
于是,她不得不放开了嘴里咬着的手指。
她一失去抵抗力,上面的哭声也奇怪地停了下来。
怪物又瑟瑟抚摸起来。
柳倭文子浑身打战,毅然推开了对方。顿时,又传来了孩子“哇”的惨叫声和鞭子的抽打声。
啊,明白了。怪物在用什么办法指示上面的同伙。他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一会儿打,一会儿停,以此作为威逼柳倭文子的武器。
反抗,等于是间接地折磨自己的孩子,要他死。啊!怎么办呢?这种残酷的威逼手段真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
柳倭文子像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到底服了吧?嘿,嘿、嘿、嘿,反正是要那样的,反抗也没用。”
不堪忍受的压迫感,耳边暴风般的喘气声,热乎乎的气息。”
在那一霎间,柳倭文子墓地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迷惑;她对此刻压在她身上的那个怪物的体臭恍惚有一丝模糊的记忆。
“这家伙决不是生人,甚至在什么时候还是非常亲近的。”
一想到是相识的人,她益发恐怖,特别令人惶惑的是,眼看就要想起来了,却又怎么也想不出。
第03节
怪客
在茂被诱拐、柳倭文子去向不明的第二天,没有主人的烟柳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三谷暂回公寓了;听到变故赶来的亲戚等人也回去了,家里只剩下老管家齐藤和佣人。
警察署方面不用说正全力搜查两人的踪迹,但这是一起毫无线索、扑朔迷离的失踪案,自然不能马上带来喜讯。
不消说,那封把柳倭文子骗出去的假信上写的北川医院,已经调查过了;可是,怀鏊希皆河胝庖皇录廖薰叵怠?
怪客是那天傍晚到的。他声称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需要密谈,于是,老管家齐藤把他让进了客厅,与他会面。
这位不速之客年约三十五六岁,身着西服,没有一点儿特征,他自称小川正一。可是,尽管齐藤催促起来,他却怎么也不谈正题,老是不厌其烦地扯着无聊的闲话。
老人等得不耐烦,乘柳倭文子熟人打电话来问候之机中途退席了。这是一个错误。
等老人回到客厅一看,自称小川的客人已不见踪影。
向看门的学仆打听是不是回去了,回答说没见他回去。最充分的证据是鞋子还脱在那里。难道他会光着脚回去?
由于正值家中出事之际,总有些放心不下,老人便命佣人全部出动,逐一房间到处搜寻。
于是,他们发现已故主人烟柳二楼那间西式书房的门打不开了,好像是从里面领了。
本来是不该锁上的。大家觉得蹊跷,便去找钥匙;可是又想起因为那门不怎么需要上锁,钥匙就放在室内书桌的抽屉里。
大概是谁溜进书房,用抽屉里的钥匙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眼睛贴在锁扎上一看,钥匙竟从那边插在里面,孔堵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没办法。在院子里架上梯子,打窗户上看吧。”
大家绕到院子里。一个学仆遵命架上梯子,往二楼的窗户爬去。
已是掌灯时分,隔着窗子看到室内好似大雾弥漫,晦瞑空漾。
学仆脸贴在玻璃上,窥视良久。
“把窗户打开。”
齐藤在下面发话。
“不行啊。里面会闩上的。”学仆嘴上这样说,可是,为了慎重,他还是推了推玻璃窗,没想到窗户居然毫不费力地味溜一下开了。
“咦,真见鬼。”
学仆嘟饿着,翻过窗户,跳进了屋里。
从下面看,学仆进去的窗口宛如妖怪的大嘴,黑洞洞的,着实叫人望而发怵。
下面那伙人为某种预感而惴惴不安,个个全神贯注,默然不语。
少时,黑洞洞的窗户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那声音无法形容,简直像人被勒死时发出的声音。
听到身强力壮的学仆发出鹅鸣般的惨叫,齐藤等人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吓得心惊胆战,连梯子也不敢上了。
“喂,怎么回事?”另一个学仆在下面大声喊。
半晌,什么回音都没有。可是过了一会儿,二楼那个像妖怪的大嘴一样黑洞洞的窗户里,影影绰绰地露出了学仆苍白的面孔。
他把右手举到脸前,像近视眼一样直勾勾地瞅着自己的手指。他干吗要做那样傻乎乎的举动?
墓地,他发疯地摇着右手,一桩怪事脱口而出:
“血,血,倘血了。”
“‘你说什么?伤着了吗?”齐藤急不暇待地问。
“不是。有个人死了,浑身粘糊糊的,全是血。”学仆语无伦次地回答。
“什么,浑身是血的死人?是谁?是不是刚才那位客人?快开灯,还磨蹭什么!”
沉毅的老人一面大声呵斥,一面登上了梯子,学仆也跟在他的后头。女佣们挤成一团,面面相觑,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老人和学仆翻越窗户时,灯已经开亮,室内的恐怖景象一目了然。
已故烟柳爱好古玩,书房里也放置着古色古香的佛像一类的东西,他死后,那些东西仍都原封没动。
在一尊双臂伸展、叉腿站立、浑身黝黑不知是哪路菩萨的古怪的佛像脚下,躺着一个身着西服、血迹斑斑的男人。真是刚才那位叫小川的客人。
死者半个脸血糊糊的,一副临死时的痛苦表情;衬衣的胸口上沾满了血;手指屈伸着。
老人和两个学仆呆若木鸡,默然良久。少时,一个学仆前咕起来:
“奇怪呀,凶手从哪儿进来,又逃到哪儿去了呢?”
高阔的门从里面锁着,窗户没闩;可是若不是什么轻功杂技演员,那就不可能从这样高的二楼的窗户上进去。
更为诡奇的是小川这个人的行动。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擅自上了二楼的书房?还从里面把门锁上,在干什么?不光凶手,连被害者的身份以及凶杀的动机等等,一切全然不明。
这是这个故事里的第一起凶杀事件,然而,却又是多么莫名奇妙,多么不可思议的凶杀事件啊!
齐藤决定一点儿也不动尸体,先报告警察署。
一个学仆打开门,朝电话间奔去。
剩下的两人让院子里的女佣人把梯子放下,关上窗户,挂上窗钩,从外面把门也上了锁,便到楼下去了。
就是说,其后不久,小川的尸体就被严密地关闭在那间书房里了。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警察署和警视厅派员赶到。
从著名侦探恒川警部也涉足其间来看,当局对烟柳家接连发生的怪事是颇为重视的。
警察们听了齐藤介绍的大概情况,便决定检查一下现场。他们在老人的引导下,登上了二楼的书房。
“我已再次提醒,让他们别把屋子搞乱,不用说尸体,就是别的也一样没动过。那样惨的死尸,我们看一眼都会吓得逃出去的。”
老人边说边扭动钥匙打开了门。
人们想象着那种血腥场面,踌躇着往屋里瞅。电灯亮着,一眼就能望尽每一个角落。
“咦,房间错了吧?”
最先进屋的警察署司法主任惊诧地嘀咕着,回头望着老人。
一个古绝的质问。
大家觉得奇怪,陆续进了屋。
“呀!”
引路的老人也惊叫起来。
刚才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难道是搞错了房间不成!那个血人就是在那尊黑佛像前躺着的,别的房间没有那样的佛像。
老人诚惶诚恐地跪到窗户跟前,查看两个紧闭的窗户的挂钩,窗钩没有一点异常。
出了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只能认为尸体是融化了,或者蒸发了。
老人像被狐狸迷住了一样,瞪着眼睛环视着周围,好像尸体失踪是他的疏忽似地引咎自责道:
“难道三个人都是做梦?除我之外,两个学仆确实看到尸体的。”
恒川警部向老人询问了尸体躺过的地方,对那儿的地毯作了一番检查。
“你不是做梦,这儿真有血迹。”恒川指着地毯的一处说道。
地毯的花纹是黑紫色的,因此,乍一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可是用手一摸,指头就给染红了。
警察仍对这件怪诞诡奇的案件感到异常的职业性的紧张。他们分头在屋子内外四处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请把佣人全部集合起来,说不定有人看到过什么。”
应恒川警部的要求,佣人们被召集到楼下的客厅里。他们是两个学仆、奶妈阿波\两个女佣人。
“阿菊不在,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齐藤发现后问道。原来待女阿菊不见了。
“阿菊刚才听到赤熊叫得很凶,说去看看狗窝,就到院子里去了。可是,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一个女佣人想起来答道。
赤熊前天受伤以来,做过治疗后就挂在院内的狗窝里。阿菊平素极爱这条狗,她大概听到叫声去抚慰这只伤犬去了。
遵照齐藤的吩咐,一个学仆到拘窝所在的后院找阿菊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大叫大喊着跑进了客厅。
“不得了啦,阿菊被杀了,躺在院子里。快点来。”
警察们闻声大惊,跟着学仆往后院奔去。
“看,那儿。”
往学仆手指处一看,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女人赫然仰卧在院子里离狗窝不远的草坪上。
妖术
躺在月光下的是侍女阿菊。难道来历不明的杀人魔鬼又紧接着杀害了第二个人?
在学仆怯生生地却步之际,老练而有经验的恒川警部快步赶至阿菊身旁,抱起上半身,大声呼叫她的名字。
“没关系,放心吧。她哪儿也没伤着,只是昏过去了。”
听了恒川警部的话,大家松了口气,紧紧地围住了侍女。
终于苏醒过来的阿菊扫视了一下四周,少顷,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苍白而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不可名状的恐怖表情。
“啊,那儿,就是从那片树丛里面看的。”
在她惶恐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黑漆漆的树丛的暗处时,连强健的警察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谁?谁在看?”
恒川焦急地问。
“是……那个……呵!我怕……”
惨白的月光,黑漆漆的树丛,怪物似的人影。在那样恐怖的现场讲述刚才目睹的那个怪物的形象,她感到万分可怖。
“别怕,我们不是有很多人在这里吗?快说吧,那是我们侦察的重要线索。”
恒川认为:小川的尸体失踪与阿菊看到的东西之间有着必然的关系。
在再三催促之下,阿菊终于开口了。
由于赤熊狂吠不停,她爱怜地以为它是伤口痛了,就想去看看它。到拘窝一看,真不愧是条烈犬,原来它不是因为疼痛而叫的。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它正远远地虎视着刚才说的那片树丛(所以如此,是因为赤熊被挂在狗窝上了),勇敢地狂吠着。
阿菊不由得将树丛扒开看了看。“啊,我想起来都觉得害怕。那里有个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怕的东西。”
“是人?”
“嗯。不过说不定不是人。像在画上见过的骷髅一样,长长的牙齿全露在外面,脸上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光秃秃的,眼睛凸出,滴溜儿圆。”
“哈、哈、哈,真是笑话。你大概是因为老觉得害怕。害怕,看到幻影了吧。哪会有那样的妖怪。”
毫不知情的警察们对阿菊的话付之一笑。可是笑声未落,又听见赤能可怕的吼声。
“瞧,又叫啦。啊,真可怕,那家伙可能还藏在那片黑影里。”
阿菊惶恐地紧搂着恒川警部。
“见鬼。为了慎重,谁到那儿去搜一下。”
司法主任命令部下的警察。
正当一个警察要闯入树丛时,慕地,“啊、啊、啊——”阿菊惨叫着一下将脸埋在恒川的怀里。她又看见了怪物。
“呀,围墙上。”
随着警察一声喊,大家把视线一齐射向树丛斜对面的上空。
一个怪物蹲在高高的水泥墙上,一动不动地朝这边瞅。半面映着月光正独自嗤笑的面孔,果真像阿菊形容的那样,的确是个活骷髅。
倘若这个怪物是杀死小川的凶手,就不能不抱着被害者的尸体,可怪物却是只身一人。那么,尸体是不是已经藏在什么地方了?
然而,不论这家伙是不是凶手,都不能不把这个夜晚在他人住宅内徘徊的相貌奇特的形迹可疑者抓起来。
“喂,站住!”
警察们齐声叫喊着,往围墙边冲去。
怪物像淘气鬼招呼“到这儿来”似的,发出“嘻、嘻、嘻”的令人生畏的声音,倏地消失在围墙外。
有人爬上围墙,有人绕到门口,恒川和警察们追赶怪物去了。司法主任独自留在宅内继续搜查。
到了围墙外,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头戴黑色便帽,身穿黑色短大衣的怪物,在没有行人的住宅街上距离一百米左右的前方拼命奔跑。
读者请君知道,这个怪物左臂和右腿是假肢。只见他驱动那不灵活的身子,连手杖也不用,吃力地跑啊跑。那是曾经在盐温泉A旅馆的长阶梯上往下走时的那副劲头。即使是假腿,只要习惯了,照样运用自如,奔走如飞。
警察们蜂拥而上,紧追不舍。人影憧憧脚步声阵阵,一场月下大追捕。
怪物朝附近的一条大街跑去。警察们轻率地以为,天刚黑,要是窜到热闹的大街上,他就会马上被抓住。他们大大地失算了。
拐过了街角,一辆汽车等在那儿。怪物刚钻进汽车,车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驶而过。
恰巧,一辆没载乘客的出租汽车从对面驶来。恒川陪部立刻将车截住,让警察们都上了车,吩咐道:
“追那辆车,多给你钱。”
怪物的汽车从热闹的大街上拐向一旁,在一条又一条冷清的街道上飞也似地疾驶。
遗憾的是,在后面追的那辆车破旧不堪,怎么也追不上对手,好容易才跟上又被甩掉。而且,寄以依赖的警察岗亭,怪物也巧妙地避过去了。
从神宫外苑穿过青山基地,行驶了不一会儿,前面的汽车在一条尽是大宅院高围墙的异常幽静的街道上更然而止,随即只见黑大衣飞快地奔跑。怪物窜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警察们心想这下机会到了,下了车,往那条胡同追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都是三米高的水泥围墙,放眼望去,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内没有一个门,一条直线全是围墙。
“哦,见鬼。藏到哪儿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一个警察刚拐进胡同就惊叫起来。
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从怪物跑进去,到警察们到达拐角,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再快的飞毛腿也跑不出这条胡同。
月光亮如白昼,到处都无法藏身。
不,更为真切的是,有个过路人此刻正从胡同那一头悠悠荡荡地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附近的人,帽子也没带,穿着便装,像是在散步,那副悠闲的样子怎么也木像是个与怪物接头而走岔了的人。
“喂,刚才有没有人往那边跑?”
一位警察大声询问。那人一惊,站住了,答道:
“没有,没有人来。”
警察们纳闷地抬头仰望两侧高高的水泥墙。
要爬上这道三米高,一点儿抓头也没有的围墙,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警察们知道,独腿假肢的怪物是玩不了那种把戏的。
不论什么样的恐怖像,只要能眼看着它都还好些,怪物在贼亮的月光下,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情况便骤然使人头皮发麻。
妖术,恶魔的妖术。
然而,当今世上怎会有那样荒唐的事?!
“哎,你等一下。”
恒川警部在刚才那个过路人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
他确实想到了奇事。他想,刚才的怪物也许会在转瞬之间乔装打扮,化装成过路人若无其事地溜过去。
“嗯,什么事?”
那人惊诧地回过身来。警部不客气地打量那人的脸。当然,与怪物毫不相像,那是一位青年的普通的脸。从体形到衣着没有一处相仿。首先,那青年不是怪物的证据是,左臂、右腿健全,没有假臂,也没有假腿。
不,不,还有更确凿的证据呢,恒川为了慎重,询问了那人的名字,结果他作出了着实出人意外的回答:
“我吗?我叫三谷房夫。”
听了他的回答,参加追捕的一位警察署的警察十分惊讶:
“啊,三谷先生?您在这儿住?”
“对,就在前面的青山公寓。”
“他是烟柳家的朋友。喀,就是上次上野公园事件的时候,化装成捆柳太太去接孩子的那位三谷先生。”
警察认出青年,向大家介绍。恒川也听说过三谷的名字。
“我今天还在烟柳家待到傍晚。刚才回来后,刚吃过饭,洗了个澡。可是,你们还是为烟柳案件……”
“是的,又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凶杀案,我们追一个有凶杀嫌疑的怪物追到这里……”
恒川简要地述说了缘由。
“懊,那个怪物,倭文子曾经在盐原温泉看见过一次哩。这么说,那还不是幻影咯。对于这次这个案件,那家伙肯定从一开始就有关系。”
“哦,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就更必须抓住那个怪物了。可是,究竟是怎么不见了的呢?一点儿头绪也抓不到。”
“暧,关于这个,我倒想到了一点。”三谷望着一边的水泥围墙,换了一副口气,“这道围墙的那一边有个奇怪的人家。我因为经常经过这一带,很注意看,那家门总关着,以为它是一所空房子吧,夜里又有灯亮,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还有人说听到过里面有人的哭叫声。所以,附近的人都说那是座怪屋。那个怪物或许是设法翻过这道围墙,钻到那座怪屋里去了,那儿说不定就是坏蛋们的老窝。”
事后想来,警察们在这道围墙外偶然遇上三谷,实在是恶魔劫数已尽。
他们决定不管怎样要搜查一下三谷说的怪屋。为了慎重,他们在围墙那儿留下了一名警察。三谷一马当先,带领恒川警部和另一个警察,绕道来到了那家的大门口。
门大敞着,三人无忌惮地跨进门内,打开格子门一看,屋内毫无反应,空空如也。
里面黑漆漆的,喊叫也没人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虽然天刚黑,可这是多么麻痹啊;若是罪犯的巢穴,那就更是麻痹了。或者,这样房门大开也许是坏蛋们有意设下的圈套吧。
因为不能贸然乱闯,他们在门口没铺地板的土地房间内踌躇着。墓地,里面隐隐传来抽抽略略的哭声。
“有人哭,好像是个孩子。
恒川凝神倾听。
“啊,这声音像是烟柳的茂。”忽然听了出来的三谷叽咕道。
“茂?烟柳太太的孩子?不错,这儿如果真是凶手的住处,那么孩子和烟柳太太都是该被关在这所房子的什么地方……进去看看吧。”
恒川警部决定了随机应变的措施。
“你在门外,要是有人逃出去就抓住他。”
他吩咐了身旁的警察,便同三谷一起登上门口的台阶。
他们摸索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房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两人断然决定分头逐个把房间的灯打开。
恒川警部进了最里面的客厅。他不在乎地想,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这儿反正也是间空屋,他若无其事地一拉开关.
霎时,一个像团黑风似的东西穿过房间往一边的走廊窜去。
“啊,坏蛋!”
随着警部的喊声,那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一面跨过门槛,一面霍地回过头来。那样一张脸!正是在烟柳家围墙上笑的那个骷髅一样的家伙。没有嘴唇的人。
“三谷,就是那家伙。他往那边跑啦,抓住他。”
警部一边喊,一边在走廊上飞快地追赶那个怪物。
“哪儿?哪儿?”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了三谷的声音。
一个人影飞跑而来。恒川在走廊的半中腰碰上了三谷。
“就是那个像骷髅一样的家伙。你没碰到吗?”
“没有,这边屋子没有来过呀。”
怪物确实在走廊上往左拐去了。那个方向只有三谷出来的房间;两边是紧闭的木板套窗和墙壁。怪物又在转瞬之间不见了。
又是恶魔的妖术!
两人像疯子似的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所有的隔扇全给打开了,橱柜、壁橱。凡是能藏人的地方,连厕所的墙角都搜遍了。
因为木板套窗紧闭着,不用担心从那儿逃出去。要逃走就会弄出声响来,而且,摘下富钩还要费些时间。
两人找遍了,在一间屋子里站着,对视片刻。忽然,。谷神色骤变,咕哝着:
“瞧,听见吗?还是小孩的哭声。”
沉闷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地传了过来。
两人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顺着哭声往前走。
“总好像是在厨房那儿。”
三谷边说边往那边走。
可是,厨房在刚才检查的时候什么情况也没有,电灯也是那时候打开的。
“不会的呀。”恒川警部犹豫不决。这当儿,三谷已经跨入厨房。霎时,猛听得“啊”的一声吓人的惊叫。
仁川大惊,跑去一看,只见三谷面如死灰,呆若水鸡,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厨房的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警部问。三谷忙止住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小声回答说:
“是他。那家伙揭开这块木板。钻进下面去了。”
那是厨房里用来装炭的常见的盖板。
警部大胆地跑上前掀开那块地板。
“呀,地下室。”
地板下想不到是一条水泥阶梯。下面的那一部分像只箱子,由于通往地板的路已被切断,怪物已无法逃脱。一定是钻到地下室去了。已是瓮中之鳖。
两人警惕地顺着漆黑的阶梯往下走。走在前头的恒川手放在腰里的手枪上。
台阶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哭声骤然大起来。看来孩子确实就在这扇门的那边。
不知怎么回事,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恒川急忙扭动钥匙打开了门。
两人凭门窥视屋内。霎时间,屋内屋外响起了惊喜的叫声。
屋里,在微弱的油灯光下,倭文号和茂紧紧地搂在一起。
三谷飞快地跑了过去,倭文子扑到他的怀里。
然而,恒川警部对这个激动的场面置之不顾,带着不满意的神情,瞪着眼睛寻视着屋里。最重要的怪物还没有找到。
除刚才下来的阶梯外,到处都没有出口。明明逃到这儿的怪物又不见了。
一问倭文子,说是怪物傍晚把茂带到这间屋子就走了。后来再没看到他。茂一整天没吃东西,连饿带吓哭个不停。
恒川警部端下窗户上的油灯,把阶梯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哪儿有暗洞或暗道。
结果,虽然寻找被诱拐的烟柳母子成功了,可是追捕那个罪犯却完全以失败告终。
询问前面门口和后面的围墙外警戒的二位警察,都回答说没有人从屋里出来。
岗哨仍继续放着,在附近打电话叫来了支援的警察。从那天夜里到第二天,不光在毛内,连两邻的庭院都搜遍了,可是甭说罪犯,连个脚印儿也没有发现。
怪物身有残疾怎么能翻过三米高的水泥围墙(附近没有可供踏脚的电线杆或木桩)?在住宅内,仁川和三谷成两面夹击时,怪物在瞬息之间藏到哪儿去了?那样的藏身处一处也没有。此外,分明到地下室去的怪物为什么又不在里面?这一切都是难解的谜。
第04节
神探
不可思议的不单是没有嘴唇的人在青山的怪屋里三度消失。
在同一天傍晚突然造访妇柳家的那位小川正一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何擅自进入已故烟柳的书房,从里面把门锁上?是谁杀害了他?凶手为何能从锁着门的屋里逃脱?
更使人不解的奇中之奇是,躺在书房里的小川血糊糊的尸体,是谁给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
恒川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就是杀佬〈ǖ男资郑咽灏岢鍪榉浚植氐绞裁吹胤饺チ恕R残碚媸悄歉鲅跏Ω沙隽苏夥媸隆?墒牵咽宀氐侥亩チ四兀克窖塘业奈教幼呤保肥抵皇且桓鋈恕D敲矗寰涂隙ú卦谧≌诘氖裁吹胤剑笔绷粝吕吹木焓鹚痉ㄖ魅危谖菽谖萃庹冶榱嗣恳桓鼋锹洌还馐澹坏愣胨柯砑6济环⑾郑馐翟诓荒懿涣钊司醯闷婀帧?
此话暂且不谈。却说在恒川警部的努力下,烟柳倭文子与茂能够平安归来确属万幸。
一回到家,茂便由于恐怖和疲劳,发烧病倒在床。倭文子也忘不掉没有嘴唇的人那种说不出的下流相和滑不聊溜的牙床的触感,又是羞愤,又是恼恨,两三天内一直闷在一间屋里,几乎谁也不见。
恒川向他们俩详细地了解了可供侦缉罪犯作为线索的情况,结果,除了读者所知的以外,没有新的发现。关于那个鞭打茂的人,只知道是个“用黑布裹着脸的叔叔”,别的便一无所知。
三谷每天都来看望。他不来的时候,倭文号等得不耐烦就打电话去叫他。
亲戚中没一个能来过问的近亲,管家齐藤是个只懂忠实、性情温和的老人,在这种时候帮不了多大忙;奶妈阿波是个能说会道心直口快的女人,除了好哭没别的长处。即使除开恋爱关系,作为倭文子,除了依靠三谷,别无他人。
那两三天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是,被夺走猎物的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没多久,侯文子的身边又开始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怪事。
她发现,那个可怕的怪物的脸有时从卧室的窗户里,有时在化妆室的镜子里,有时甚至从客厅的门后,偷偷地朝她窥视。
不知是怎样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学仆他们不论追得多快,都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警察署在侦缉罪犯方面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可是,就连恒川警部对怪物施展的妖术也一筹莫展。
三谷不忍眼看着情人一天天地拨怀下去,这一天,终于提出了最后一计。
他征得倭文子的同意,拜访了茶水的“开化公寓”。那裹住着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
三谷曾经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过这名侦探的消息,而且搞张介绍信也很方便。
到那儿一看,真是巧得很,名侦探手头的案子都已了结,正苦于无事可做。因此,三谷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私家侦探小五郎租下“开化公寓”二楼外侧的三间房间,在那儿既当住处,又当事务所。
三谷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立领眼、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通报了来客。他是名侦探的徒弟。
这位少年,就是熟悉小五郎的读者诸君也准是初次见到;除他之外,这家侦探事务所还新添了一个奇妙的助手。那是一位名叫文代的妩媚可爱的姑娘。
关于这位俏丽的侦探助手为何到了这里,她与小五郎是什么样的关系,三谷由于曾有所闻,一眼便知她就是这位私家侦探的情人。
小五郎靠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吸着他最喜欢的埃及香烟菲茄露。透过紫色的烟雾,可以看到他头上的长发密厚而蓬乱,讨人喜爱的混血儿似的脸上没有胡须,两眼却炯炯有神。
美丽的文代小姐身穿合体的西服,愉快地忙着招待客人。她那小鸟一样欢快的笑声,使这个严肃的侦探事务所洋溢着新婚之家似的欢乐气氛。
三谷一边呷着文代小姐给泡的条,一边毫不隐瞒地详细讲述了盐原温泉以来所发生的事件。
“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们所到之处,都碰到一些不可想象的怪事。我并不相信什么妖术,可那些事,不说它是妖术,便无从解释。”三谷说道。
“巧妙的犯罪看起来总像是妖术。”
小五郎听三谷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微笑。他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小五郎用那种仿佛看透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口吻问道,“嗯,你是否有了什么发现?”
三谷一惊,脸上浮现出恐怖的表情,他瞅着小五郎的眼睛,说道;
“实际上,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有个可怕的怀疑。这个像噩梦一样的怀疑老是在脑子中索绕,抛也抛不开。”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文代已退到隔壁的房间,客厅里只有宾主二人。
“没人听,你的怀疑是?”
小五郎催门下文。
“比如说吧,”三谷似乎不太好讲,“由硫酸一类的东西烧烂了的皮肤,痊愈要多少天?半个月足够了吧?”
“是的,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小五郎用异常风趣的口吻回答。
“这样的话,那个可怕的想象就能够成立了。”三谷脸色苍白,继续说道,“我认为,从这次这个罪犯诱拐茂,勒索赎身钱这一点来看,似乎钱是他的目的,而实际上钱是次要的,把茂的妈妈弄到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证据是,当时他附加了赎身钱一定要由倭文子亲自带去这样一个条件。”
“有道理,有道理。”
小五郎颇感兴趣,不住地随声附和。
“那个妖怪似的家伙在盐原温泉出现,就是在我刚才说的,冈田道彦离开温泉旅馆恰好半个月左右之后。”三谷轻轻地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可是,那个冈田不是因为失恋而投身瀑潭自杀了吗?”
“社会上的人相信是那样。不过,发现冈田的尸体是死了十多天以后,只不过是简单地根据死者的衣着、身高、携带物品、大致年龄等和冈田相同,判定他是冈田道彦的。”
“腥,这么说,脸上的皮肤已经烂了?”
小五郎手搭在膝上,微微挪了挪身子。
“好像是在河里漂流时,撞到了石尖上,脸上烂得一塌糊涂。”
“那么,您的意思是,从河里漂来的是穿着冈田衣服的另外一个人的尸体,而冈田本人则用硫酸或别的什么东西,使自己变成了一副妖怪似的面孔,还活在世上。是吗?”
“而且,他还设法让人把他完好的胳膊、腿看成假肢,成为一个在世上没有户籍的人,一个虚幻的人,一个失恋鬼,运用各种手段,使他的爱如愿以偿。”
“在常识上,这种心理是不能想象的。”
小五郎歪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咕咕道。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冈田这个人。那家伙是个疯子。他的职业是画家,而那些艺术家的心理却是我们无法想象、莫名其妙的。”
三谷把冈田在离开旅馆时弄了一张三谷和倭文子的尸体照片留下来的事,述说了一遍。
小五郎默默地听着。
“那家伙的爱真可怕。向我提出毒药决斗的也是他。不仅如此,在温泉旅馆里逗留的一个来月里.他形影不离地跟着倭文号,那到德件像发了病一样,想起来都叫人害怕。像是一头只有淫欲的野兽。只能认为,他从很早以前就爱着倭文子,只是想得到接近倭文子的机会,才特意追她到温泉来的。”
三爷满腔憎恶,激愤地继续往下说: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把倭文于搞到手。他故意伪造一具假尸,甚至煞费苦心,把脸烧烂,在世上销声匿迹,这里面肯定有更深的阴谋。”
“比如说复仇?”
“对。我一想到这些,就浑身直冒冷汗。他是想向我报复,他是想完成毫无理由的复仇。”
然而,后来知道,冈田这家伙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他要干的坏事比三谷想到的更加可怕。
“来找您商量,不仅是由于痛恨横加给倭文号的极度侮辱,而且还因为惧怕他的复仇。他是恶魔的化身。您也许会笑话,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家伙不可理解的消失,不看成妖术便无法解释。他简直像是一头从另一个世界来迷惑我们这个社会的异常可怕的怪兽。”
“您知道冈田以前的住址吗?”在三谷的故事告一段落时,小五郎问道。
“在温泉曾向他要了一张名片,记得好像是在涩谷附近的郊外。”
“还没变过那里吗?”
真是的,竟没想到检查冈田以前的住所。三谷为这个疏忽而略有愧色。
“哦,那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小五郎微笑着,“不过,我想先看一看现成的贼巢。把你所谓的妖术是怎样施展的弄明白了,贼自然就要现原形了。”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您是否能尽快到青山去一下?”
三谷满带对名侦探的敬佩说道。
小五郎由于对此案颇感兴趣,爽快地答应立即同去。
可是,在正要出发的当儿,出了一件预兆不祥的事。
在小五郎做出门的准备,向文代小姐交待留在家里的事务时,想先行一步的三谷,发现门下边的隙缝里露着一封信。准是谁悄悄地塞进来的。
“哦,好像是信。”
他抬起了信,交给了小五郎。
“谁来的?字迹从没见过呀。”
小五郎自言自语着撕开信封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容:
“三谷先生,这个贼清楚地知道您到这儿来了哩。”
只见塞进来的信上赫然写道。
“小五郎:
终于由你出马了,我还是值得费点功夫的。可你要当心。我嘛,我同你以前对付的那些坏蛋们是不大一样的。证据就是,你刚刚受理这个案子,我就已经了上一旨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