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媛送给她雪儿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裘皮短款大衣。
银狐毛,雪白色中很秩序地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黑色,挺括而飘逸,水落在毛皮上的时候,便“簌”地便滑落了,不会留下一点痕迹。衣服本来就华贵雍容,再被骆雪的美丽一衬,衣服越发显得贵重,美女也越发显得可人了。
这下可把那被爱妻讥为老且丑的丈夫乐坏了,董大为美得就差往嘴里抹擦口水了。骆雪却感到不知所措:“这得一两万吧?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要!”
“我许过的愿,我一定得还呐!而且,没有你们夫妻两个,那里会有我的今天!” 陈淑媛看了骆雪,再审视着大衣。
秦鸣说:“这还是我的眼力呢!”
“我可感觉有受贿之嫌!”董大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受贿?得了吧!既然这东西给不给都一样,我为什么要破费呢?既然是我主动送的,因此,你又何来受贿?” 陈淑媛一叹三问。
董大为见老同学如是说,便为老婆作了主,对骆雪说:“得得,老婆,那就收下吧!感谢你陈姐就是了。”自打闯了市委大楼,他仿佛在炼狱中再生了一般,闯劲儿足了,自信心多了,人也开朗了;甚至,在骆雪面前也是拿主意的时候多,唯唯诺诺的时候少了。
这边董大为、陈淑媛们正兴高采烈的时候,餐厅里又进来几个人,他们直接进了二楼早已经预定好的兰花厅包间,这里也曾经是兰总与韩小飞推杯换盏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人,中等个头,腿短身子长,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这便是参股银行京都管理部尚未免职的主任——赖崃籁同志。
走在最后的男人,个子不高,胖墩墩的,面皮黝黑,眼大而无神,满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花白头发。他就是参股银行箭楼支行的现任行长,吴力。
中间走着的三个人都是毛头小伙子,他们便是参股银行已经进行了多次公关却依然没有收获的大客户:中国Y集团公司财务部的大员们。
赖主任今天格外慷慨大方,指示吴力点鲍鱼要鱼翅,自己则叫大闸蟹喝人头马,对花钱一点都没有含糊!赖主任对三位年青的客人也极尽讨好之能事。
吴力见自己的领导如此这般的热情,也不甘示弱,一会给这个毛头小伙儿敬酒,一会儿向那个毛头小伙儿媚笑,心里想着中国Y集团公司的存款,可嘴上却对存款支字不敢提及,他怕人家年轻人烦,用欲擒故纵的手段,只是大谈忘年的革命之友谊。
其实,赖主任何尝不想像玩弄贾好运一样居高临下地对待三个毛头小伙子,但是,理性不准许他这样做。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难!总行的林行长显然已经对他形成了不良看法,很有可能因为箭楼支行的三状案子把自己给免职!而且,这几天税务局还在京都管理部查帐,万一找出一点偷税的瑕疵,他就更危了!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赖主任要在在位并交接工作的有限时间里,要像吴力在自己手下通过拉存款维持住了位子一样,也拉他二三十个亿的存款来,使林行长为了参股银行的经济利益而想动又不敢动自己,从而维持住自己的主任位子,保住那每年四十五万元的年薪!
赖主任不住地给年轻人们夹菜,并指着鲍鱼说:“再吃一个!这玩意,壮阳的!你们年轻人多吃,多多地吃!”
平头小伙子笑道:“赖主任,吃多了这壮阳的玩意,我那火往哪里出去?”
赖主任讪笑着:“往哪里出?往哪里出?”他竟一时为平头小伙子的火想不到出处了。
一个长发小伙子玩笑道:“让吴行长帮助找一个!据说他们支行有一个叫仇洋的女孩儿特漂亮!”
赖主任对吴力指示道:“有这么一个女同志吗?那你帮助三位领导介绍介绍嘛!”
吴力苦笑一下,心说:那仇洋本是个金枝玉叶,是你们这群毛头官乞惦记的女孩儿吗?要不是为了你们手中那一点烂存款,我他妈都不搭理你们!但是,吴力的脸上则掩饰着心中所想,嘴上敷衍着:“好说,好说,只要三位领导能够把基本户开在我们支行,把资金从国商银行转过来,她仇洋一定会嫁给你们其中一人!到时候,三位领导可别自己打架呦!”
几个人正热热闹闹地聊着,服务小姐开了门,来送三纹鱼了。
赖主任望着刚摆上的绿色芥末,热情介绍着:“这日本芥末可辣,你们三位领导吃时可要当心!”
三个毛头领导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三纹鱼沾日本芥末滋味的时候,只听得门外吵吵嚷嚷起来:
“警察来了!”
“抓人啦!”
“这么英俊的一个大男人怎么是坏人?”
三个毛头领导一听,年轻人好事的原形立刻显露无遗,他们为了满足好奇心,置拉存款的大主任和大行长而不顾,便立刻冲了出去。赖主任和吴力见状,出于无奈也只得陪着三个毛头领导出来看热闹。
原来赖主任在二楼单间大谈为客户找对象之事的时候,陈淑媛四人在大厅里已经是酒足饭饱,吃了个舒舒服服,聊了个心满意足,准备买单走人了。没有想到,两个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餐桌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秦鸣的身后。白脸男人问:“你叫秦鸣?”
秦鸣本能地站起来说:“是。”可刚站起来,身体就又被黑脸男人强行按在了椅子上:“我们是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同时,白脸男人则拿出警官证,在秦鸣的眼前,晃了一下。
秦鸣听说面前的两个男人是警察,立刻吓白了英俊的小脸,腿也开始瑟瑟发抖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白脸便衣不由分说,立刻摸出了手铐子,瞬间便铐住了秦鸣的双手。陈淑媛半天才醒过闷儿来,疯狂地站起身,扑向她的秦鸣,把秦鸣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岔着嗓音问:“秦鸣,你干了什么?”
那秦鸣在陈淑媛的怀里反而镇静了许多,安慰着被他玩了个底儿吊的女人:“没什么!可能是哪个哥们儿犯事,乱咬我!”
黑脸便衣一把拉开了陈淑媛:“不许妨碍公务!”
白脸便衣则顺势把秦鸣提拉起来,准备拖秦鸣出门。
此时的秦鸣倒来了爷们儿劲,大叫道:“放开!老子自己走!就是枪毙,也犯不上用你们拖!”
白脸便衣见秦鸣张狂,便一声断喝:“放老实点!”
黑脸便衣把秦鸣一推:“走!”
秦鸣被推了个趔趄,只得在两个便衣警察的前面乖乖地往外走。董大为急忙冲到便衣警察跟前,尽量客气和礼貌地问:“你们把秦总带走多久?我们能够做些什么?你们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
白脸便衣见董大为倒是合作的态度,再看一眼也走上来的美女骆雪,便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需要家属和单位的时候,我们自会通知你们!”
陈淑媛则继续不依不饶地追着:“你们凭什么把他带走?你们凭什么把他带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叫陈淑媛!他是我的爱人!”此时的陈淑媛已经没有了在电视里揭露怒潮欺诈时的镇定自若,她的言语和行动都开始神经质,甚至完全混乱了。
两个便衣警察径直带着秦鸣出了门,直接把秦鸣塞进了停在门外的警车,而后自己也上了去。警车不等车门关上,便呼啸着警笛,立刻开走了。
参股银行赖主任一行看着警车远去了,便又都回到了自己二楼的单间。
赖主任评价道:“这个叫陈淑媛的,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你看她与那被抓人的关系!自己说是爱人。但我看,却母子不像母子,夫妻不像夫妻,姐弟不像姐弟,同事不像同事的!”
平头小伙子猜测道:“肯定是靓子傍富婆!”
吴力若有所思:“陈淑媛这个名字很耳熟!”而后惊叫道:“莫不是在电视上揭露怒潮骗局的那个女人!”
赖主任也如梦方醒:“对对,是她!就是那个陈淑媛!”说罢,赖主任敬了三位青年领导一杯酒,颇为解恨地说:“没有想到她也有今天!这个女人给我们参股银行带来多少麻烦!如果有银行领导下来,很大因素都因为她!”
赖主任话音未落,自己的手机却响了。电话的对面是语调平和的齐副主任:“赖主任吗?”
赖主任心怀不满地回答:“我是。有事,你说。”
齐副主任很和蔼地说:“赖主任,我本来想明天再跟你说,但是,想事情重大,还是提前告诉你!”
赖主任见齐副主任吞吞吐吐的,便知道没有好事,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也得挺着呀!这就是人生!于是,他故作平静之声:“你说。”
齐副主任慢条斯理地通报:“税务局查出问题了!”
赖主任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问题?”
“发奖金逃漏个人所得税的事情,被发现了!税务局要罚款我们管理部二百五十万呐!”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天,看来,这是天要灭赖呀!赖主任的心和腿都开始冰凉了!
电话对面的齐副主任此时倒似乎没有体恤赖领导的意思了,继续通报着,而且话语也变得严肃起来:“另外,你和吴立的任免令,总行已经下达了!”
赖主任冰凉的心听到任免二字,又由于血液循环加快,突然热起来:“给我任了什么新职?”
齐副主任用矜持的语气,尽量平和地传达道:“免去参股银行京都管理部主任职务……”
赖主任打断齐副主任的话迫不及待地问:“改任什么?”
齐副主任一字一顿地传达:“改由箭楼支行任派,括弧,一般行员,括弧!”
赖主任惊愕道:“我成一般员工了!工作还要吴力安排?”
齐副主任继续严肃认真地传达:“总行决定撤去吴力箭楼支行行长职务,并提前终止劳动合同!”
“吴力被开除了!?”赖主任叫出了声。
齐副主任冷静地说:“同时,总行决定给予你和吴力行政记过处分!”
赖主任听罢,好久没有说话,齐副主任出于对老领导的客气,也一直没有好意思挂断电话。沉吟之后,赖主任有气无力地问:“那箭楼支行谁当行长,谁给我安排工作?”
齐副主任回答:“我们新的班子研究决定,由箭楼支行原来的黄行助任行长,安排人力资源部的阮总过去任副行长。阮总虽然是降职使用,他倒态度很好,愿意到基层去锻炼。你的工作将由箭楼支行黄行长或者阮副行长安排。” 齐副主任见赖崃籁同志还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便说:“听说吴力和你在一起,你通知他明天到管理部办手续,并提走人事关系档案!”随后,齐副主任安慰了几句,就主动把电话挂断了。
赖崃籁同志的脑海里好久都回荡着齐副主任的话: “免去参股银行京都管理部主任职务,改由箭楼支行任派,括弧,一般行员,括弧!”再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他突然醒过闷儿来:自己已经没有了签单权,吴力也没有!何况自己现在已然不名一文,还拉存款有什么用!
这样一想,赖崃籁同志赶紧起身,穿衣拿包,对大家说:“管理部有急事找我回去,你们慢慢吃着,我先撤!”说罢,赖崃籁同志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丢了吴力和三位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以领导待之的毛头小子,大步流星地溜了出来。
那吴力已经从赖主任的电话里听出了一点眉目,也撇下三位年轻的领导追出来,他在极品海鲜餐厅的大门口才追上了赖崃籁同志,急不可耐地问:“你我都被免职了?”
赖崃籁同志见骗不过精明的吴力,只得勉强点点头。吴力的花白头发此时仿佛根根都直立起来,惊问:“为什么?”
赖崃籁同志露出黑牙缝,诧异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吴力感叹着:“我那里是出了几个案子,但是,我的个人存款已经有了三十个亿!我给参股银行带来多少利润呀!”
赖崃籁同志也正好找到了撒气桶:“你不但是撤职,而且是背着记过处分被提前解除了劳动合同!” 赖崃籁同志说罢,感觉还不够解气,继续刺伤着吴力:“黄行助要接替你的职务,阮总任副行长协助他工作。他们也熟悉你的客户!齐副主任聪明着呢,他不会让你的存款跑了!而且,有存款有什么用,你背个处分,哪家银行还敢要你?”
吴力像个泻了气的皮球,矮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倒下去,他高声追问已经走出二十几米的赖崃籁同志:“今天的帐怎么结,好几千块钱呢!”
赖崃籁同志已经钻进了他明天就要交公的奥迪车,甩出一句:“你的客户,你看着办吧!”
吴力傻了眼,赖崃籁同志在自己临死的时候还要宰自己一刀!新愁旧恨立刻涌上了心头,如果不是赖崃籁同志溜得快,只和人斗心眼,还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的吴力,也肯定得照定赖崃籁同志的老脸咬上一口,以解心头之恨。但是,望着远去的奥迪车,眼看这解气的一口无从下嘴,吴力只得望着奥迪车远去的后影大骂道:“赖崃籁,我操你妈!”
吴力在极品海鲜餐厅的门口站了许久,才被小风吹醒了。他心想:自己已经和参股银行没有了关系,还管参股银行的形象有何用?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要买这几千块钱的单!于是,他也转身就走。但是,没有走出几步,就又停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他的手包还放在餐厅的单间里没有拿出来!那里面有信用卡、有汽车钥匙、还有现金几千块。
吴力只得又让赖崃籁同志玩了一把,硬着头皮回到了三个毛头小伙还在吃喝的单间,谁让自己的手段没有那个赖崃籁同志老辣呢!
三个毛头小伙子并没有在意赖主任和吴行长的诡秘行动,更没有在意这两个银行领导所遭遇的人生挫折,他们依然兴高采烈地边吃喝边聊天。在吴力进屋的时候,他们正聊到在参股银行找对象的事情,见吴行长进来了,谁也不在乎吴行长的臊眉耷眼和鬼鬼祟祟。平头小伙儿叫道:
“吴行长,咱们一言为定,明天把你们支行那个仇洋介绍给我!”
长发小伙儿已经有了醉意,走到吴力身边,口吃着:“吴行长,别听他的,在存款的问题上,他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把仇洋介绍给我!”
此时,吴力的情绪已经由心灰意懒演变成绝望,听了两个小伙子的话,这种绝望的情绪便立刻又由绝望转化成恼羞成怒,那由于没有能够咬上赖崃籁老脸一口而积攒下来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只见那吴力听到三个已经对自己没有用途的食客的醉言醉语,便以有生以来少有的勇气拍桌而起,怒喝道:“你们丫头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除了管两个臭钱,你们还有什么!老子我凭什么伺候你们!”
三个刚才还被视为领导、被参股银行的大主任、大行长待如上宾的毛头小伙子,被吴力这突然而反常的举措搞得不知所措了,都大睁着醉眼说不出话来,见吴力拿着包和衣服要走,平头小伙子才醒过闷儿来,赶紧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参股银行不要存款没有关系,有的是银行要!但是,今天的帐你得先结了!”
吴力夺路而出,冷笑着甩下一句话:“等着吧!赖主任马上就回来!他会亲自结账!”
吴力在楼梯口遇到了服务小姐,那服务小姐似乎看出了此中的一点眉目,追上两步问吴力:“先生,你们的帐还没有结!”
吴力指指单间说:“中国Y集团的人都在,他们是管钱的领导,有的是钱!帐,由他们结!”
吴力说罢,用比赖崃籁更快的速度出门上车,很快就消失在国际大厦的光辉里了。在车里,吴力无言地流泪了,他反复叨念着:“我他妈早生花发,我他妈的容易吗!”
陈淑媛动用自己全部的社会关系终于找到了她那未婚爱人的下落。原来,那秦鸣背着她,犯了重罪,协助他一个叫谢云的哥们儿盗窃了侯山携带的银行承兑汇票,并用这张银票到海南一家珠宝公司购买一千万元白金钻戒,而且分得了一部分赃物。由于谢云还没有外逃便在哈尔滨市被擒,秦鸣便被招了出来,于是,便有了秦鸣在极品海鲜餐厅被抓的一幕。为此而倒霉的,还有侯山,他被赖主任毫不迟疑地开除了。
在公安局,陈淑媛问一个姓施的警官:“秦鸣还能不能出来?”
施警官就是负责常太平案件侦破的人,他魁梧高大,黑油油的皮肤、浓眉大眼的。听陈淑媛这样问,他苦笑一下:“他这罪,不毙也得蹲二十年!”
陈淑媛争辩道:“秦鸣是受蒙蔽的,只是个从犯!”
施警官再苦笑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十五年也许能够出来!”
陈淑媛说:“秦鸣经常干好事!比如,她帮助我揭开了怒潮骗局,挽救了巨额国家财产!”
施警官说:“陈小姐,我是警察,不管审判那一段!如果秦鸣真有什么事迹,你可以提供给律师,法院审判时,也可能会参考。”
陈淑媛连声说:“好好,我去准备他的事迹。”
施警官有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没有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最后终于还是没有憋住:“陈小姐,我说句笑话您别介意。那雷锋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我就不相信这个秦鸣平日里是个雷锋,突然就成为一个金融盗窃、诈骗犯!我看,你还是应该重新琢磨一下他的言行!想想他背着你,还做了什么事情没有!我看,还是你看错他啦!”
陈淑媛见施警官如是说,想发火,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如果是不托朋靠友的,人家施警官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些!
于是,她只好无言地转身,苦涩着,悻悻地走了。
施警官望着陈淑媛孤独而去的背影,摇摇头,苦笑一下,悄声自语:“一个为情所惑的女人!真蠢、真可怜!有名有钱也没用,还是可怜!”
二千零三年的五月,到了怒潮集团状告陈淑媛侵犯其商誉,而法院审理、开庭的日子。此时,京都市的街头,迎春花还顽强地残留着几许灿烂,艳丽的桃花却因为透支了过多的艳丽早早地凋谢了,路旁的槐花则正当时,一束束的,洁白而芬芳地开放着。
由于怒潮公司的贷款欺诈,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事情,出庭双方谁是谁非不言自明。但是,兰宛茹一伙还在,还有强大的经济、人力实力,因此,本案的胜败依然是一个悬念。
陈淑媛也依然忐忑,如果自己真的败诉,性命虽不必担忧,可自己赖以生活的大半辈子的积蓄,怕是难以保全。但是,陈淑媛还不知道,就在她最心潮难平的昨天,命运之身之神终于向她倾斜了:国商银行的段主任死了,这个老疯子偷拍的录象带《偷窥》终于得以见了天日。
这个被常太平贬斥为有窥阴癖的老疯子,为了使自己的“杰作”《偷窥》的画面更丰富更美好,打算加入迎春花怒放的外景和含苞绿树喜鹊闹的特写。为了拍下这人间的美景,神志不清楚的他,趁少妻杨兰兰不在家的时候,居然站在自家的窗台上,忘乎所以地抓拍特写镜头。突然,一个没留神,竟从自家八楼的窗户上跌了下来,自己立马呜呼了老命,他那心爱的摄像机也和他一起粉身碎骨了。一个荒谬的人就这样荒谬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就在杨兰兰为自己这个疯丈夫的死依然伤感的时候,住在楼下的那个经常约常太平打牌、非鸡鸣狗盗之事不干的于胜利却找上门来了。因为,于胜利知道段笑银作品《偷窥》的内容,那里面得收集了多少银行人士的浪漫情怀呀?每一个镜头拿给相关人士,在出钱与暴露隐私的选择中,还不能够卖他(她)一个好价钱嘛!因此,于胜利满脑子里想得都是怎么能够不花钱或者少花钱而拿到段笑银的全部录象资料。
杨兰兰依然秀气,但却没有往日的水灵和风韵,皮肤灰黄,一脸凝重。自打离开营业部,现在的杨兰兰已经算是事业有成了,她已经接任了总行贾好运的位子,只是她是真正的处长,而不是像贾好运一样副处长主持工作。她终于成为了国商银行总行学历最低、年纪最轻的正处长,实现了她人生这一阶段的辉煌。
于胜利进门的时候,那杨兰兰正坐在一个美仑美奂的战国式老榆木桌旁发呆。这是一个条形桌,桌面是一块老榆木的整板做的,桌腿也是用与桌面一样薄厚、一样质地的老榆木的整板制成,从桌面的边缘光滑而圆润地连接起来,呈流线型一直到地面,桌腿接地处,还外卷着圆形,使得整个桌子的外形古朴、俭约。
于胜利则面作悲哀状,一言不发地进了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白皮信封,递给杨兰兰,那信封里装着二百块钱。见杨兰兰在这种场合竟不知所措起来,于胜利便解释道:“段主任是我父亲的生前好友,也总关怀我,我这是送一个花圈!”
杨兰兰见于胜利这么说,鉴于自己与其父于主任的关系,鉴于没有其父于主任的关照自己就没有现在的精神和物质上的收获,于是,只得把白包收了,感情复杂、有一点怪不好意思的劲儿,请于胜利沙发上就坐。
于胜利见屋里设了段笑银的灵位,便没有坐,而是在段笑银的遗像前鞠了一个躬,而后对杨兰兰试探着问:“谭主任生前与我同拍了很多录象,不知道还在吗?”
杨兰兰听到录象二字,便神经质地战栗一下,随即假意呜咽起来:“他如果不是喜欢摄像,何至于这么走呀!”
于胜利心说:你个小女子如果要知道老疯子拍的是什么,恐怕就不哭了!早就另寻高枝去了!当然,于胜利打死也不会知道其实杨兰兰早就另有高枝了!而且,于胜利打死也不想知道杨兰兰现在的高枝是谁!因为,他一旦知道了,就要面临如此尴尬:对年龄比他还小的杨兰兰,这个“妈”字,他怎么叫得出口呦?!
但是,于胜利为了获得那些录象带,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大实话,赶紧假模假式地安慰:“您节哀顺便!段主任没有完成的作品,我做后期加工,制好了送给您,作纪念!也算他后半生的一种价值实现。”
杨兰兰听于胜利说得在理,便用餐巾纸擦干泪水:“他那些东西,我正准备给烧了!在门外的垃圾桶里,恐怕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要?”
于胜利一拍大腿:“哎呦喂!您可别烧哇!”心说: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还花二百块钱送白包呢!直接到你们家门口拣破烂不就完了吗!但是,钱已经给出去,实在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于胜利只得急忙出门,把房门外堆放的段笑银乱七八糟的遗物整理了一遍,把所有的录象带子悉数抱走了。他和秦鸣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也认识陈淑媛,他准备把带子拷贝几盘,卖给秦鸣或陈淑媛去,他想他一定可以赚一笔大钱。
怒潮集团诉陈淑媛损害名誉案,要在中央商务区法庭进行公开宣判,陈淑媛是提前来到法庭的。
虽然还不到开庭的时间,可不大的法庭里,就已经来了近百人。由于陈淑媛现在已经成为了热点人物,成了著名企业家,再加上诉讼成败的悬念值得大炒特炒,因此,这个小小的民事审判,依然吸引来了许多媒体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人们把个不大的区级法庭挤了个水泄不通。
董大为、骆雪,还有牛蓓薇处长也都自愿而准时地赶来了。董大为远远地望见陈淑媛,没有过来寒暄,而是远远地高举起手臂,手指作了个代表胜利的“V”字。
董大为没有想到,在法庭的卫生间里,居然碰上了穿着威严法官制服的宋大和。应该说,宋大和在查封怒潮公司分布在全国的资产工作中尽心尽力,也帮了董大为的大忙,因此,董大为见了宋大和亲切地拍了他的肩膀,诧异地问:“老宋,你把怒潮的资产都查封完了?怎么从执行庭跑出来当法官了!”
宋大和笑了,摊开湿着的手以表示不能够热情握手的歉意:“人不是都得进步嘛!我的理想就是当法官呐!”
董大为来不及说客套话,便赶紧只奔本案的结果:“你可得给我们一个公正的判决!”
宋大和又笑了:“董总,您这是说哪里话!在法院里,公正是不需要提醒的!”
董大为欣喜地问:“你是说陈淑媛肯定赢!”
宋大和犹豫着说:“这案子吗?怎么说呢?要是在兰宛茹没有暴露之前审,陈淑媛必输无疑;要是兰宛茹成为刑事案犯之后审,陈淑媛必胜无疑。但是,现在,正是两不靠的时候,兰宛茹依然势力强大,非陈淑媛个人能力能比!兰宛茹还会不会玩什么把戏,那个被大价钱请来的叫章朗的大律师怎么辩护,还很难说了!”
董大为不满道:“我亲眼所见,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成真的?兰宛茹那帮子人,抓起来叛死刑都够了,还搞什么民事审判!”
宋大和解释道:“这就看公安机关的速度了。如果刑事犯罪一成立,该抓的抓了,没有抓的,我想也不敢来了。但是,目前怒潮一伙还有民事权利,他们现在也没有撤诉,我也只好履行这法律程序了!”
开庭的时刻终于到了。
陈淑媛准时站到了被告席上。她没有请律师,自己既是被告又是被告辩护人。她扫一眼法庭里熙熙攘攘的人们,再深情地望望董大为、骆雪,还有牛蓓薇,用一抹微笑把自信写满了春天一样充满朝气而略施了粉黛的脸。
宋大和作为本案的审判员走上来了。一个穿着整齐的女书记员也上来了。可让人奇怪的是,原告席上和原告辩护席上,却依然冷落,不见一个人影。准备直接进入战斗的陈淑媛只好重新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翻看了自己手头的材料。
她虽然不认识宋大和,也不知道董大为对本案的摸底情况,但是,现在,见兰宛如一伙居然无人应战,尤其那个能够把死人说活的律师——章朗也没有来,她便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也就没有了这几天来的忐忑,她相信此役自己是必胜者。兰宛茹再手握巨资、再诡计多端、再欺世盗名,章朗再能言善辩、再利令智昏、再不辩是非,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中国的朗朗晴空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因为,她明白,现在不但社会的力量向着自己,而且组织的力量也已经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了。
陈淑媛独自思索着,宋大和看着时钟耐心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却还是没有原告方的一个人影。
法庭上的新闻记者们开始着急、坐不住了。有人索性开始向陈淑媛采访了:
“陈总,您认为怒潮欺贷案,是兰宛茹个人的问题,还是京都市金融体制的问题?”
“您目前的人身安全还有没有问题?”
还有记者问法官宋大和:“听说,最早发现怒潮欺诈行为的常太平先生之死是怒潮公司一伙人干的。请问,司法机关目前有线索了吗?”
“怒潮股份的财务虚假问题实际已经涉及刑事问题,目前的这个民事纠纷还有审判的必要吗?”
宋大和见时间已过而且人声嘈杂,便板着面孔,敲一下桌子,大声说:“肃静!”见法庭里安静下来,宋大和接着说:“开庭时间已到,下面按照程序,首先由被告陈述意见。”
陈淑媛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陈述材料摘要宣读了一遍,陈淑媛陈述完毕,原告却依然未到。
大家正嘈杂四顾的时候,突然,法庭外面人声嘈杂起来。
陈淑媛和法官都以为怒潮公司有人赶来了,所有的人都扭头外望,但是进来的不是兰宛茹,也不是朱副总、丁博士,而是两个电视台的记者,抗着沉重的摄像机挤进来,最前面的便是《呼唤诚信》的主持人老乔。他抽出一只手对宋大和及陈淑媛比划着:继续!继续!
面对摄像机的镜头,陈淑媛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更加振作起来。她把陈述材料简要地归纳了一下,而后,抑扬顿挫地说:“我的结论是:怒潮集团通过提供虚假财务信息骗取银行贷款是事实,不存在本人侵犯该公司名誉权的问题。我相信法庭会给予一个正确的判决,我相信正义也会给我一个正义的回答!”
董大为、骆雪和牛蓓薇带头鼓起了掌,法庭上的人们也应和着鼓了掌。就在大家的掌声还没有落去的时候,原告辩护席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坐上一个人来!他身高八尺、一表人才。
来人等大家掌声一落,突然神情严肃地发言了:“我叫章朗,是原告的律师。我对正义的看法与被告不同!”
章朗一开口,整个法庭立刻人声嘈杂起来。宋大和只得再敲桌子,大喊:“肃静!”
待人声一落,章朗索性站起身:“正义是有倾向性的,是有角度的。从我的角度来说,虽然我的原告在舆论导向和行政权力方面处于劣势,但是,为了原告已经预付的律师费,帮助原告打嬴官司,获得我后期的律师费,就是我的正义!因此,我请问原告,你认为怒潮集团的财务信息与事实不符,你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是侵犯我的原告权益!”
陈淑媛面对突然出现的章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电视节目及领导批示都在,还需要什么证据?”
章朗冷笑了:“舆论和行政批示不能够替代法律的证据!”
陈淑媛本以为在原告及其辩护人均未到场的情况下,在众多媒体的倾向性的影响下,法官会草草进行缺席审判,精神已经放松了。但是,没有想到半路会突然杀出一个章朗来,而且这个章朗还会这样认真地按照程序发问,并以打嬴官司为后快!她揭露兰宛如的材料很详实,但是,却没有对材料真实性进行论证的准备,一时竟语塞起来。
章朗得意了:“如果怒潮公司负面材料没有曝光之前,你那《立即停止对怒潮公司发放贷款》的文章,侵犯商誉是必然成立的,因为,是你使怒潮公司资金链断裂,并引起其经营上的连锁负面反映。现在,虽然经过你的努力,电视台播出了你的这些材料,市委领导也有批示,但是,这些还只是舆论的导向,依然不是证据!法庭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在章朗的追问下,没有任何庭辩经验的陈淑媛竟被憋红了脸,心急如焚、怒火中烧,但却依然无话可说。章朗见状,笑眯了眼,宋大和则一脸茫然,整个法庭一会儿鸦雀无声,一会儿便又嘈杂起来。看来,这陈淑媛还真有赢了道义,而赢不了官司的可能!
“我有证据!”坐在听众席上的董大为突然站起来,发话了。
宋大问眼睛一亮,赶紧大声说:“呈给本庭!”
董大为在爱妻骆雪惊异的眼神中,在电视台摄像机近距离拍摄的强光映照下,镇静地走出听众席,没有半点徘徊、没有半点忧郁地走上来。他缓步来到法官席前,把一打厚厚的调查报告材料递给宋大和,平静地说:“我是国商银行怒潮调查小组的组长,叫董大为。我亲自到怒潮集团所属的美丽湖场区和其他场区进行过现场调查,证明怒潮公司的财务数据与事实不符。这是盖着银行章的调查报告。同时,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良知、一个国有商业银行职员的职业精神证明,陈淑媛同志的材料是真实无误的。”
章朗不屑了:“你那只是银行的内部材料,还不足以作为证据!”
董大为见章朗如此张狂,突然转过身,从包里摸索一下,而后对着法庭里黑压压的听众,对着摄像机的大灯,拿着一盘录象带,高高地举起手臂,大声说:“怒潮一伙,不但通过提供虚假财务信息骗取银行巨额贷款,而且,他们还利用卑鄙的手段公然拉拢国家公职人员!在我赴美丽湖调查期间,那个朱副总送八万元现金卡给我,被我拒绝了。之后,他们竟然用最卑鄙的手段给我制作了这盘淫秽录象!以此要挟我!”
董大为话一出口,全场立刻哗然。有个女记者,尖锐而刻薄地问:“请问,您的裸体是真实的吗?”
其他记者也七嘴八舌起来:“女角是谁?不会是兰宛茹吧!”
“真干了没有?如果没有,怎么录淫秽录象?”
“您怎么搞到这盘带子的?”
“您的太太怎么看待您的裸体?”
面对众多提问,董大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倒真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会使自己如此尴尬,老脸立刻憋红了,他结巴着:“我愿意把这盘带子,提供给法庭,作为证据!”
董大为话音为落,爱妻骆雪已经冲将上来,一把夺了董大为手里的带子,红着脸蛋,气冲冲地娇嗔道:“老公!没有我的同意,你怎么能够把自己的裸体公之于众!而且,这也不是地方!”拿了带子,转身而去,立刻就躲进人海里了。
董大为没有想老婆当众给自己难堪,才明白自己在爱妻的眼里,原来自己始终、永远应该是一个听命于老婆的男人!他被弄得羞愧难耐,只得尴尬地强辩道:“我饭碗都不怕丢,曝光一下裸体算什么!”
小两口的隐私纠纷,让法庭上的人们突然从诉讼的紧张回到亲情的轻松中,不觉都笑了起来,那笑声轰然而起不久便又嘎然而止了,因为,谁都明白:审判还没有个结果,现在,还不是轻松欢笑的时候。
宋大问给董大为找了台阶:“本厅只需要证明陈淑媛材料的真实,骆雪同志说得对,带子与本案无关!可以另案处理!”
章朗则顺势顽强进攻:“我的原告如果真正存在行贿、敲诈行为,也与名誉权案无关!录象带不能够作为证明被告材料真实的证据!”
终于,听众席上的牛蓓薇坐不住了,她大喊一声:“我还有证据!” 她“呼”地站起身来,白白的脸通红通红的,大声说:“我是证券监管委员会的,叫牛蓓薇。原来是扩股审批处的处长,现在是证券监管委员会专案调查小组组长。我这里也有因查实怒潮财务数据虚假不与扩股的文件!我可以代表证券监管委员会证明,陈淑媛同志的材料是完全真实的。”
章朗见了代表政府和证券权威部门的牛蓓薇突然站出来作证,自己一时也不知所措,也语塞了。
法庭外面突然又人声嘈杂起来,大家以为是原告亲自赶过来,又要再耍花招了。都把眼神聚焦到了门口,摄像机也把镜头对准了人们在大门处留下的一条人缝。
可进门来的却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伙子。他气喘吁吁地钻过人群,径直跑了上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呼:“我叫于胜利!我这里又有一盘怒潮公司杀人灭口的录象!那常太平原来是被朱副总光着屁股扔到楼下摔死的!是他杀而不是自杀!姓段那老疯子偷拍的,千真万确!我复制了好几盘,刚当毛片卖两盘了!”
宋大和豁然开朗,他知道此案的转机来了,兰宛茹一伙缺席出庭的原因已经不言自明!那兰宛如即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如果判即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人的相关经济案胜诉,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司法程序还必须走完。于是,他板着面孔,严肃地问陈淑媛:“被告,他也是你的证人吗?”
陈淑媛见过于胜利,知道他那录象带的重大意义,但是,却不敢断定真委,她疑惑着没有说话。
于胜利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陈淑媛身边,高声说:“丫兰宛茹还告个狗屁状!我从段笑银老疯子哪儿,还找到怒潮的第二个犯罪线索呢!”
陈淑媛见于胜利如是说,开始相信录象带的真实性了,便急不可待地夺过录象带,强压冲动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材料?”
“段疯子还录下了怒潮三个人堵上常太平家门的镜头!朱副总、兰宛茹,还有一个秃顶的人!原来段疯子没有疯之前就开始偷窥了!”
陈淑媛听了大喜,一把扬起手里的录象带,向宋大和说:“怒潮主要高层领导人已经全部涉及刑事案啦!”
听陈淑媛这么一说,记者们立刻闹翻了天:
“陈总,你们怎么掌握的这些线索?”
“公安机关是否开始行动了?”
宋大和见状,一拍桌子,高声叫:“肃静!刑事证据可速交公安局,由他们立刻提起刑事诉讼,由中院刑事厅审理、判决!与民事庭受理的本案无关!”而后,盯住于胜利说:“请你退下!”
于胜利被法官宋大和的威严震慑了,吭哧道:“合着,我这证据没有用!我还想卖陈总一万块呢!”
宋大和见于胜利退到听众席了,便依照法律程序,没有经过休庭商议,果断地对诉讼侵犯商誉案进行了缺席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规定,判决如下:原告怒潮集团公司诉被告陈淑媛侵犯商誉一案,本院不予支持。本案诉讼费全部由原告支付。”
面对这个预期而来却又来之不易的宣判结果,整个法庭里的人们,依然回报以热烈的掌声。
章朗嘀咕一声:“我本来就知道赢不了,不就为多拿几个钱嘛!”说罢,赶紧夹着包,像来时一样悄没声地溜走了。
宋大和怕被记者缠住问个没完没了,赶紧与书记员一起离席退场;董大为、骆雪跑了上来向陈淑媛祝贺,但是,董大为、骆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记者们就已经把陈淑媛围上了。
此时的陈淑媛呆立在被告席上,没有说出一句话,两只大眼睛木呆呆的,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仿佛对沸腾的人群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觉了。见证券监管委员会的牛蓓薇处长挤上来了,她才终于有了生气,一双大眼睛里突然大滴大滴地流淌出了泪水。
牛蓓薇见陈淑媛激动得哭了,自己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也立刻湿润起来。陈淑媛始终没有说话,牛蓓薇也一直没有开口,但是,两个老姑娘对视了片刻,却不顾在场之人的众多与嘈杂,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与对方拥抱起来。她们心中的事业滋味,她们心中的婚恋甘苦,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明白,也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体会!
骆雪率先鼓起了掌,而后是董大为,马上在场的人们全部再次鼓起了掌,似乎只有这掌声才最能够表达现在大家心底的声音了。
此时,正义像空气一样,立刻充满了整个法庭,洋溢进了在场全体人员的心里,就连于胜利也摸一摸脑袋,竟忘了再讹陈淑媛一万块钱,傻乎乎地走了。他还要到外面卖拷贝的带子,最早那两盘,他一盘卖了五千块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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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曾经灿烂的桃花一样,近来兰宛茹的身体感到了疲惫,她的心也仿佛随着春天的桃花一起无奈地凋谢了。就在陈淑媛在法庭等待着与她决战的时候,她和她的丁博士虽然没有阻止章朗继续出庭,但是,他们自己却都已经沉沦得顾不上到法庭向陈淑媛的侵犯商誉行为讨说法了。因为,此时,他们自己最清楚:再怎么瞒天过海,假的也确实真不了了!
还是在法院开庭的那一天,还是一个冷冷清清的晚上,还是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中间夹
着一个红衣女人,漫步在京都市的金融街街头。
这里曾经是他们的辉煌之处,他们的怒潮品牌,他们的企业大厦就是依靠这里源源不断的供血,搭建起来的。
矮个的丁博士领着大家走进金融街上的日本料理餐厅,在身着和服的中国小姐引导下,进了雅间。
虽然怒潮的老底已经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是,吃饭的钱,潇洒的钱还有得是,海吃人间美味,依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有足够多的钱吃人间美味,这是一个庸人的追求。兰宛茹是有“上天摘日”的抱负,是有“叫海作天”的野心的女人。因此,望着满桌的日本美食,她着实是没有一点胃口。
见兰宛茹长久的沉思无语,丁博士给自己还一直没有登记的夫人夹了一块日本三纹鱼,劝慰道:“兰总,吃一点,身体最要紧!”丁博士始终称兰宛茹为兰总,因为,他与她苟合到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就是大名鼎鼎的兰总了。他此时依旧是胖墩墩的,圆头圆脑,戴着眼镜,一副书生模样。
高个的朱副总也依然留着大背头,见丁博士开口劝兰总了,自己才开了口:“我们海外还有公司,还有钱,即便不能够东山再起,也可以学学韩小飞,当当海外寓公呀!”
丁博士掏出了一颗红心:“明天我们把结婚证办了,凭我们现有的财产,在美国也可以舒舒服服地活着了!”
兰宛茹自幼就是个男子性格,巾帼豪强当惯了,没有想到在自己人生失落的危难关头,自己身边的两个男人,竟然对自己依然这么忠心耿耿的,已经被折腾得心力憔悴的她,此时竟低了头,无言地落起泪来。
丁博士为了他的兰总能够心情舒畅,赶忙转移话题:“陈淑媛那个相好的死了!”
朱副总也补充道:“我本来还想去灭他,可秦鸣那小子,在局子里只几天就抗不住了,自己死了。据说解刨之后发现,是突发了心脏病!倒剩了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