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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街风筝

_2 宋世明(现代)
  武医生皱皱眉头:人都死了,还了解什么呢?
  李奔解释说:我们想知道点细节,报道时显得更真实,读者也喜欢读。
  李奔耐心地等待武医生在水槽边冲干净手。我们120急救车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女的其实已经不行了。呼吸都停止了。出于人道吧,拉到医院后,我们又抢救了半个多小时,结果还是不行。
  武医生详细地介绍了经过,李奔有些失望,这些他在案卷里都看到过。他问:除了刀伤,你们还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比如,强奸啊什么的?
  那倒没有。我们只负责抢救,不检查那些的。不过,后来法医做过了检查,没有你说的事。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异常?比如,死者说过什么话?
  人当场死了,还能说什么话?我想想,异常嘛,我倒想起一点来。
  李奔一动不动,紧张地盯着他的嘴。
  我在抢救的时候,对伤口做了术前检查。奇怪的是,她手腕上有个出血点,针眼大小。
  出血点?
  是啊。当时我以为是溅了血,用棉签擦了一下,血点还在。后来由于忙于止腹部出血和上呼吸机,也就没多想这事情。
  李奔忽然想起了法医的报告:“右手腕部有一针眼大小出血点。疑为刀伤。”他随即问:你看是不是刀刺的呢?
  武医生笑笑:刀刺呈现锐利的块状或坑状创口。从形状上看,应该是针眼之类的创口。
  针眼?怎么会有针眼呢?
  医生又笑了:有什么希奇的?说不定她是个吸毒女呢。在酒吧里混的,好多都吸毒,毒品注射。
  医生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那个神秘的紫衣女人又是谁呢?李奔忽然小心地问:你觉得会不会是吸血鬼咬的?
  武医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表情从诧异变作了讥讽:你们记者的想象力真丰富。他拍拍李奔的肩膀说:《吸血鬼之惊情四百年》我也看过,吸血鬼都是从脖子吸血的,没有从手腕咬下去的。呵呵。
  吸血鬼的想法连李奔自己都感到可笑。回到报社,他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翘着腿发呆。都市生活部记者小黄踱了过来。他捧着茶杯坏笑着说:男人不笑,非奸即盗。李奔冲他笑笑,枕着胳膊,懒洋洋地说:问你个问题,女人的手腕上出现一个针眼,会是什么原因呢?
  小黄不屑地说:你怎么不问树上七个猴,树下八个猴,到底有几个猴子呢?!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说:原因有两个:一,去医院挂水了。二,注射毒品了。
  李奔问:没了?小黄就说没了,要么是你咬的。小黄摸起茶杯打算出门,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问:是不是有什么好新闻啊?别做了,去年我们都做过了?
  李奔问:做过了?小黄说:是啊。我记得我们部门里写过女孩子手上有针眼的事情,当时还搞得人心惶惶的。
  李奔猛地跳了起来。他记起了是有过这样的报道。好像就发生在民国老街上。他像着了魔一样催着小黄赶快给他找旧报纸。
  李奔花了三份盒饭钱,请实习生们把所有的关于针眼的报道都找了来。快下班的时候,几年来的合订本堆到了桌子上,散发出一股呛人的废报纸味。他聚精会神,翻看着那些泛黄了的纸张。几则报道跳入了他的眼帘。
  艾滋病人扎针是传言警方提醒市民切勿恐慌
  本报讯近日来,我市发生了多起针对女性的扎针袭击事件,有多名女性在公交车上和宾馆饭店等公共场所被歹徒扎针,一时引起各方关注。
  有传言说,扎针的歹徒是一名艾滋病患者,出于对社会不满,才对漂亮女性采取报复措施。这名歹徒是从天津流窜过来的,与前一段时间天津的扎针事件是同一人所为。艾滋病人扎针传言引起了社会的恐慌,给群众带来了不安全感,许多市民表示不敢到公共场所去。特别是女性,更不敢穿裙子,露胳膊和大腿。
  对此,我市警方进行了严密调查,确认:艾滋病人扎针说法纯属谣言。事实是,我市民国老街某旅馆发生过一起麻醉抢劫案件。犯罪嫌疑人通过注射麻醉剂麻翻女性当事人后,抢劫了随身所带物品。经过警方的侦破,该犯已经被抓获。经过对其体检,没有发现任何传染性疾病。因此,警方呼吁市民切勿恐慌。(2003年5月16日)
  强奸犯为何给女孩扎针?
  本报讯3月3日,本市民国老街某酒吧发生了一起强奸案件。一名女大学生在酒吧参加聚会的过程中,被一名歹徒乘昏睡之机强奸。
  当时,该女子正在酒吧的角落沙发上昏睡,不料,该男子见色起意,竟对女子进行了猥亵。男子得手后正欲逃脱时,被保安当场发现,后被扭送到派出所。经查,该男子竟为一公司的副总,身为公司副总,竟做出此等丑事,实在让人不齿。
  但该案蹊跷的是,女子被送往医院检查时发现,手腕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针眼。强奸嫌疑犯为什么要对女孩扎针?他是不是身患传染疾病?警方对其严加审讯,该犯却拒不承认是自己扎的针。据悉,该女孩平时一向并无恶习,事前也未去过医院,更没吸毒史。针眼何来,让人很费疑猜。目前,警方正对该案进行调查。(2002年3月17日)
  春季也要防蚊虫叮咬
  本报讯近日,李小姐向本报健康热线询问,她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点,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报请第一医院的医生作了解答。
  据悉,李小姐在5月15日去明孝陵游玩,中午曾经在附近帐篷里小憩。回家后忽然发现右手手腕上出现了几个红点。有针眼大小,似乎出过血。她很惊慌,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向本报询问。第一医院皮肤科的王医生解答说,春天是蚊虫繁殖旺季,特别是明孝陵那样的野外环境,更适合它们生长,因此,到野外游玩,一定要作好防护。要去除只有夏天才有蚊虫叮咬的观念。(2004年5月17日)
  李奔把报纸推到一边,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接过来,电话是民国老街辖区派出所的治安民警小刘打来的。李奔啊,他喊道:你害死我了。电脑里都查不着,我到资料室里翻到了现在。李奔忙不迭地说:改日我请客,你赶快给我传过来。他飞快地按下了传真机。
  传真纸喀喀地走着,一段段文字显示了出来:从前年至今,民国老街附近,发生了九起涉及未婚女孩的治安案件,这些案件中,当事女孩的手腕上都有针眼出现。其中两起被确认为吸毒。这些女孩的特点是:未婚,大眼睛,身材好,皮肤白皙。大多数女孩都参加了民国老街的夜游活动。案发时间为:三月三日和五月十五日夜晚前后。除了夜眼酒吧里的强奸案告破外,其他案件由于案值小,影响不大,或者没有造成严重危害,有的只是备案,有的没有立案。
  李奔望着这些材料皱起了眉头。针眼!针眼!这些神秘的针眼!它们之间有联系吗?
  他望望漆黑的窗外,夜幕下,仿佛有一只幽灵的血眼在冷冷地看着他。
  7、老街
  到过这座城市的人,大多数都惊异于街道上那一排排蓊郁的法国梧桐树。到过民国老街的人,除了折服于这些高大蔽日的梧桐外,更感叹于那些沧桑的民国老建筑。
  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曾经制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建设计划。一大批归国的留学生参与了这个市政计划的设计,可惜由于经费和时局原因,这个庞大的计划未能施行。梁思成曾经感慨,上海的市中心区建设就是当时按照同一计划完成的,但是它的规模远远比不上南京的规划方案,假如当年南京城真的按计划完成,那将会是多么雄伟的城市建设啊。可惜历史不能假设。风雨苍黄,昔日许多有名的建筑和街道都被雨打风吹去了。当年有名的几个工程,如范文照、赵深设计的铁道部、杨延宝设计的中央医院、徐敬直、李惠伯设计的中央博物馆等等也面目全非,北京西路的那一片公馆区,有的甚至都破墙开饭店了。这就是历史,历史就是毁弃和遗忘。
  民国老街就是在遗忘中留下来的寥寥几个历史文化景点之一。
  公交车穿过喧嚣的新街口,奔驰进民国老街站点的时候,李奔的感觉有些时空错乱。要不是周围站着一些公交车吐出来的人,他会疑心走进了另一个年代——1940年。
  到处都是灰漆白墙的欧式房子,房顶上却是古朴宽大的中国飞檐,青色的瓦片,斑驳的墙面。繁体中文的蓝色指示牌告诉游客,哪家房子里曾经住着哪些人。军阀、戏子、演员、资本家、文人。房顶上伸展着钢架的霓虹灯广告牌却提醒人们:现在,这里已经换主人了。
  街道上散落着一些市民。下午四点左右,不是人潮滚滚的时候。
  歌德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老房子群却像一个个不懂音乐的老人,呆呆地站着或者趴着,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同一条街道上,却有两座高楼正在拔地而起。楼房还在施工中,外面蒙着纱网,高大的起重臂在天空中挥来挥去。长长的围墙将工地挡了起来,墙体上刷上了精美的巨幅广告:高耸的广告上,一位西装领带的中年男士微笑着,目视前方豪华的楼盘效果图,上面打着夺目的大字:“近水楼台,帝王风范。月都公司倾情奉献。”后面签名:总经理赵海富。手写体龙飞凤舞。
  街道的两侧,阅兵似的布满了长长的灯箱广告,广告上,仍然是开发商赵海富经理雄霸天下式的目光与微笑。
  李奔知道,这是一个高级住宅项目。
  距离他站的位置再往前四百米,是一家宾馆,叫明朝客栈。全部的仿古建筑,就连招牌都挂着个幌子。民国老街上挂着个明朝的幌子,显得相当怪异。客栈的斜对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子。李奔好像记得,这个叫作石碑巷子的里面有个破败的祠堂。客栈再往前一点,是一家叫“幽魂”的网吧。
  他站在十字路口,考虑着该往哪里去。夜眼酒吧就位于马路的对面。往前两百米远,就是博物馆街。它和民国老街相接,是一条岔出来的小巷子。
  路口黄灯在闪烁,提示马上就是红灯。一辆私家车忽然想抢红灯,可惜开车的是个生手,车子越过斑马线的一刹那,红灯亮了。李奔听到了喀嚓一声。他顺声抬头看去,梧桐树干后面,装着一排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夜眼酒吧前面的路口。他望着那几个黑糊糊的探头出神。车祸那晚,探头会不会录下了什么呢?他忽然兴奋起来,掏出手机拨了个交通中心的号码。
  四点三十分,李奔买票走进了博物馆的大门。
  五点下班,怎么这时候还来参观啊。博物馆肥胖的女工作人员嘟囔着,感到不可思议。李奔没理她,直接穿过那座现代化的展馆,往后院走去。绕过杂草和假山,一根破旧的指示牌子标着方向:13号展厅。明朝美女展。
  四年前,明孝陵附近的山坡上挖出了一个古墓。除了一些金银玉器外,一具女尸竟然赫然躺在里面。由于古墓所在的地层含有天然水晶成分,地下干燥无水,而且温度极低。加上尸体扣在瓮中,密闭极严,出土后容颜如初,身体基本没有变形。一时轰动全城。全南京的媒体都作了报道,电视台还直播了挖掘的经过。女子到底是谁,人们争论不休。有的专家还考证说该女子就是《桃花扇》中的女主角李香君。因为墓中还发现了一把扇骨,由于年代久远,扇面已经腐朽。没等专家看清上面的图文,扇面就随风化作了灰烬,只留下了一阵奇香。后来女尸就被送到了博物馆,随即被作为明朝文物展出,名为明代美女展。经过物价局备案,13号展厅对外收费,门票十元,学生半价。热闹了一阵子后,也就渐渐冷清了。
  李奔缓缓跨进门去,展厅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门大开着,看门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喂了两声,回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个不停。他不再理会,把门票往门口的一张桌子上一压,走了进去。
  展厅里开着灯,但光线昏黄,还有些压抑。李奔一直奇怪,国内的许多展厅为什么一涉及到古代文物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进了古墓。光线丝毫没有柔和感,却像死人的脸色。更骇人的是里面死寂的气氛。李奔忍住不去想曾经到过的几个古墓的情景,他开始打量起这个展厅的布局来。
  展厅很空旷。地上铺着水磨地板,光亮冰冷,可以防潮。展厅的正中间,立着一面屏风,上面绘着唐伯虎的摩画《仕女图》。李奔绕过屏风,异香扑来,屏风的后面,张着一床红色的纱帐,帐帘轻启,分别用金黄色的帐钩钩着。纱帐里面,隐约地放着一口一人长的玻璃棺材。他抑制住呯呯的心跳,慢慢走近,俯身看去。他呆住了。一个穿紫衣红裙的女孩静静地仰面躺着,她低垂眼帘,安详无比。双手交叉,拢在胸前,仿佛在熟睡。她嘴唇微启,似乎在睡梦中就要轻轻发出呓语。让人不由想俯身侧耳,仔细倾听。李奔张着嘴巴,盯着她的红唇,直愣愣地看。他忽然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四周,确信没有安装摄像头,他绕过围着玻璃棺材的围栏,小心地把手伸向玻璃盖板,暗暗使劲,玻璃板竟然喀喀响了。他吓一跳,停住了不动。他继续低下头,盯着这位三百年前的女孩。女孩的面容栩栩如生,恍惚中,他觉得她真的能微笑着睁开眼来。突然,他听到了动静!
  他转过头去,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面色苍白,两颊却有些发红,一双眼睛似乎有些茫然出神。是高校里常见的书呆子型,散发着契诃夫小说的忧郁味道。
  李奔赶紧退了出来。真神奇啊。三百年了,竟然还跟活的一样。李奔掩饰说。
  是啊。大自然的造化吧。男人仍然站着不动。
  在这充满鬼气的展厅里,能找个游客聊聊天,李奔觉得也不错。不过,那个看上去忧郁的男人好像没有聊天的意思。李奔就慢慢晃到一排玻璃橱窗旁。里面陈列着历代女子的服饰样品。有绣鞋、裙衫、肚兜、甚至还有发髻。其繁琐和复杂,并不亚于现代女孩的打扮花样。李奔着迷地看着,不住地赞叹。他忽然探头看着一件团花的青衣,吃惊地说:这衣服好精致啊,唱戏用的吧?
  一直在远处冷眼观看的男子仍然面无表情。他稍稍走近来,看了一眼,低声说:这种服装叫作女式花帔。花帔有好多种:女花帔用于出身官吏、乡绅豪门的未婚女子。绣以单独纹样——“枝子花”。均衡式纹样的花帔,是一种不对称的自由布局:兰草蝴蝶呈均衡形态,以纹样的疏密有致、自由、灵活,衬托出青春少女天真、活泼的性格及追求自由幸福的优美形象。对称女花帔:纹样布局呈左右对称形态,具有庄重大方的特点。女花帔中,多采用此种对称式纹样,其人物造型适应性较强,既可用于青春少女,亦可用于端庄少妇。
  李奔不禁敬佩地看着他,说:看不出来,你是这方面专家啊。男子摇摇头,指指橱窗里的文字说明,那里也有介绍。你可以看看。他慢慢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里面还有人吗?
  突然一道扯长嗓子的叫声把李奔吓得跳了出来。一个瘦高的秃头老头叉腰站在门口,瞪着眼朝里看着。看见李奔,他冷淡地说:到点了,关门。
  李奔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撞见鬼的门卫老头马大元。
  8、寻隐
  两起凶杀案,一个谁也说不清的女鬼,一串莫名其妙的针眼,再加一个躲躲闪闪的女朋友,李奔的正常生活被打乱了。
  也可能是职业特点让他爱疑神疑鬼。也许几件事情纯粹是巧合罢了。跑了几天后,他倒在床上这样安慰自己。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振动翅膀,很可能引发太平洋的海啸,事物都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所以,不要太钻牛角尖,生活其实经不起分析的。任何看似孤立的东西大概都能找出一二三个关联来。
  道理谁都能明白,可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心里一有事,外表就不讲究了,胡子几天没好好刮,长长短短的,像小学生没做好的操一样,东倒西歪,支棱在脸上。黑皮鞋也变成了灰皮鞋,老街在施工,溅得满脚的土。
  有一天同事小黄进了办公室,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李奔,李奔疑惑地看着他。小黄诡秘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哥们,恭喜啊!
  恭喜?喜从何来?李奔反倒更迷惑了。
  要买房子了,还不是喜事?小黄贴着他的耳朵说。
  买什么房子?南京房价他妈的那么高,我还能再买房子?李奔笑了,觉得小黄在开玩笑。小黄在社会生活部,时刻关心着房子、车子、票子、股价。
  你不买房子?小黄有些诧异:那你这两天老往民国老街那里转悠什么?找魂哪?
  我找鬼呢!李奔没好气地说。
  呵呵,小黄也笑了。那地方确实有鬼,你真想买房子的话,不要去那里买。
  就是因为前几天出了杀人的事?又不是满街都死了人。李奔说。
  那里闹鬼,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给你介绍个大师,要买房子你找他,要是想找鬼,也找他!小黄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半天又跑回来,递给了李奔一张名片,指着那个名字说:喏,就是他,老头可牛了。
  夫子庙是南京的名片,许多游客到南京,都想到那里看看。不过很多人看了后都很失望,除了几个仿古的建筑,三四座牌坊,整个就一个市场。桨声灯影也有,却见不到唱后庭花的商女了。贡院的门口,还立着几个从这个考场里走出来的古人铜像,不过,一旁的卖当劳叔叔笑得比他们更好看。
  在卖廉价服装的小姑娘一阵阵的叫卖声里,李奔穿过狭窄的街道,走进了字画玉器市场。他一边走一边看手中的名片。古朴素雅的名片上竖排着几个手写草书字:文物经纪人牛散人。看来小黄说的“真牛”不是虚的,老头连姓都叫牛,牛散人,听起来就像个出世的道人。
  巷子两侧全是字画、玉器,横轴条幅挂的到处都是,奔马、山水扑面而来,还有几个人挽着袖子,提着毛笔在写字。看着写字的一个老头瘦骨嶙峋的样子,李奔忽然想起了一句歇后语:孔老夫子的毛笔杆——有中国特色的老光棍儿。
  在一家字画店面前,李奔仰脸看看店招:子曰斋。他停住了,就是这里。
  店面里有两个老头在下棋,一个胖子光着肩膀,嘴巴含着小紫砂壶喝茶。
  请问,牛老先生是哪位?李奔恭敬地问。
  胖子放下壶,冲其中一个戴老花镜的白须老头努努嘴巴。爸,有人找。
  老头抬抬头,从镜片后看看李奔:鄙人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牛老,你好,我是都市报社的小李,我们报社的小黄让我来找你,说你是文物专家。
  老头一笑,不是专家,混饭的。他冲胖子喊一声:倒茶。李奔忙说:不麻烦了,我主要是想打听一点关于民国老街的房子的事情。
  老头又抬眼看了李奔一下:买房子啊?不要买。
  他伸出手指动了一颗棋子,没抬头,却又重复了一句:不要买!
  为什么?李奔问。
  不要买就是不要买!老头却不说了,只顾低头看棋,忽然冲着对面的老头哈哈一笑说:我输了。
  对面老头油光满面,得意地摸摸脑袋,收拢了棋子。你有事,不下了。他起身出去了。
  李奔在胖老头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看了最近的报道了?几个记者都来采访我了,这么一炒,那些老房子更疯涨了。牛散人感叹地说。
  民国老房子的事情最近一段时间媒体炒得很热,一家晚报还专门开辟了一个版面,连续报道“抢救民国老房子”。民国老建筑是南京深藏不露的一笔巨大财富,这些神秘的老房子掩映在幽深的巷子里,一趴就是半个多世纪。这几年,持续的房产大开发让人们的目光再次投向这些老房子。颐和路公馆区的一幢小别墅竟然卖出了三千五百万的天价,据说梅兰芳等人都在这里住过。这一下,民国老房子被炒得更热了。
  旧房子卖那么高的价格,有些过了吧?李奔谨慎地问。
  李奔一直怀疑这纯粹是炒作,据说牛散人就是老房子买卖背后的大手笔,他熟知民国历史掌故,好几项交易背后都是他在推手。
  不要小看旧房子,它们比新楼盘还值钱。牛散人呷口茶,伸出四个手指头。
  艺术上中西合璧,历史上见证风雨,房产上寸土寸金,文物上比四合院还稀少。
  既然这样,你刚才怎么还说“不要买”?
  年轻人,原因有二。其一,那个地方虽然还叫老街,其实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房子还是老的,街道环境变了,也就不值钱了。
  牛散人顿了顿,推推眼镜。我和你讲个事情,1985年的时候,我有个熟人在汉口路搞了一幢二层小楼。前年,汉口路附近新建了几幢商品房,和他的房子面积差不多的,可以卖四百万。这下他心动了,索性把老房子翻建了一遍,今年报价六百万,满想能赶上个涨价潮,哪里知道中央调控,至今没卖出去。
  牛散人摇摇头,要是他不翻新那栋老房子,按现在的行情,可以卖到一千万。
  李奔惊叹一番,转移了话题。那第二个原因呢?
  牛散人收起了笑容,端起茶杯半天不语。李奔顺着牛散人的目光,仿佛穿过层层字画,越拉越长,直接看到了那条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
  那条老街,多的是百年凶宅!
  清茶袅袅,牛散人垂眉顺目,娓娓而谈。
  9、凶宅
  我小的时候,就常听老人讲,这条街道上不太平。
  早在明朝的时候,此街被叫作美人巷。据说巷子里有户人家生的女儿美如天仙,闻名全城。这个女孩子平生最喜欢柳树,常说柳为树中美人,柔而不妖。她还亲手在巷子里插柳,经过她的手后,柳树无一不成活,个个婀娜多姿。每当这个女孩子出门插柳的时候,巷子里年轻人都挤破了头,几乎全城的年轻人都来争睹美女风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文人士子们的手都不大老实,几次下来,巷子里的柳条几乎都被折光了。一传十,十传百,这条巷子索性被人们称作了折柳巷,原来的名称反而被人忘记了。
  巷子里的柳树折了栽,栽了折,几年间,垂柳漠漠,游人如织,折柳遂成风俗。有一年清明,正当妙龄的女孩子正与同伴在巷子里的一棵大柳树下游玩,却忽然口不能言,只是伸手指着对面柳树,面露恐惧之色。等到众人围过来时,女孩子早已面色发青,一缕幽魂烟消云散了。
  女孩死得如此蹊跷,难道和她指着的柳树有关系?几个胆大的人找来斧头锯子,一阵猛砍,老树轰然倒掉。众人不禁吸口凉气,原来老数的根部早已经腐烂,在树根底下,露出了一个大黑洞。有人大着胆子,挖开洞中浮土,一只黑色的瓷坛赫然露了出来。
  里面莫非装着金银珠宝?众人一哄而上,抢夺中,坛子砰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一堆骨灰洒了出来。几个抢在前面的人各抓了一把攥在手里,等到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个个直吐唾沫,连骂晦气晦气。还有几个心细的,发现坛子的碎片上似乎还贴着字,拼起来一认,竟然是两句偈子:急急如律令,唵嘛叭咪吽。这是镇妖符啊!看来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黑洞中随后又挖出了一小块石碑,上面刻有数字:两符镇妖,可保安生。后世之人,勿开勿动,勿生贪心。切记避祸。
  不知道在什么年代,坛子里压住了一个邪恶的妖魂,想必此妖魔法力吓人,引得佛家道家两位高人。联手才把它收住,深埋地下。物换星移,劫数到了,这个妖魔开始不安分了。它在悄悄等待机会。
  恰在此时,巷子里的女孩插柳的时候,将一株柳条插在了妖魂寄身的坛子上方。沉睡的妖魂惊醒了,它喘息着,摸索着,每天上吸雨露,下吞地气,美女之柳最终成了妖魂之手。它躺在地底下,不断将手掌幻化成柳树的万条绿丝,引得游人围观,得到人气。这些人哪里知道,古人早就讲过,危檐不可立,幽处不可居。这些地方阴气重,日久必生妖孽。
  妖魂盘踞在树根底下整整十年,终于要破土而出了。那一天,它引得女孩来到树下,忽然顺着树根爬了上来,在婆娑的柳条间现出了狰狞的面容。女孩惊惧而死,立刻被妖魂借体重生。女孩的家人悲伤地将女儿埋掉,哪里知道,这个死去女孩的尸体已经化成了一个邪恶的祸根。
  此后,一年之间,当初争抢坛子的几个人全都死亡。死因离奇,面目狰狞。再后来,巷子里连续不断地有人发疯、失踪或者死亡。折柳巷成了折寿巷,从此家家闭门,人人惊恐。大白天的街道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惊慌的人们砍光了全街道的柳树,仍然无济于事。
  终于有一天,来了个胖和尚。他一进巷子,就直奔当年的那棵老柳树处,他绕地三圈,口中念念有辞。突然,一道黑烟从地下升起,和尚手一举,手中的饭钵应声落地,将黑烟罩在了下面。饭钵随即落地生根,化作了一口倒扣的大瓮。
  和尚叹声罪过,吩咐围观的人们:如想太平,速立石碑。不过,他又叮嘱一遍,立碑之后,需时时警醒,要知道人心贪恶之日,就是妖魔出世之时。
  立碑之后,此巷果然太平无事。折柳巷从此改成了石碑巷。历经明清、民国几百年,朝代更迭,巷子逐渐繁华,遂成了一条百家聚居的街道。几百年间,石碑巷里据说也闹过几次鬼,好在巷中石碑一直在那里镇着,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近代以来,天下大乱。太平军攻进南京时,曾在这里与清军混战过,当时巷子里到处都是死人,鲜血涂满了各家的围墙,街道上血流成河。太平军火烧了石碑顶上的亭子,好在石碑虽然烧得烫手,还没完全被毁坏。民国年间,军阀混战,一发炮弹击中了老街上的石碑,石碑断成了两截。几年后,巷子里连发几起凶杀案,一时人心惶惶,街道又成了死街。好在又过了几年,有个姓司徒的人家搬了进来,在翻修房屋时,顺便重立了石碑,再建了祠堂。那个祠堂一直保存到现在,老人们都叫它无门祠。
  无门祠?
  就是现在民国老街上的那个破祠堂,你看见它有过门吗?
  李奔曾经在那里转悠了几次,的确没有看到过。他还以为门被人给摘走了呢,原来,这个祠堂本来就没有门。为什么?
  这个祠堂啊,据说从明代建立的时候,就没有安过门,大老远地就能看到正房里竖着的那块石碑。为什么没有门,人们也猜测了几百年了。一个说法就是,“泰山石敢当”石碑当街而立,才能镇住妖魔,要是安上门,就挡住正气了。另有一个说法是,不安门是为了方便幽魂进出,所有的孤魂野鬼都收在这个祠堂里,有石碑镇着,就不会再出去害人了。要是装上门,门上有门神,鬼魂就不敢靠近了。还有一个说法是,立碑的人是为了告诫后人,做人要像这个祠堂一样,敞开心扉,坦坦荡荡,只要心中有正气,就如祠堂里有石碑一样,有没有门,都能威武不能屈,凛然不可抗拒!
  几起案件都发生在这条民国老街上,难道这是巧合?牛散人说这条街道是条凶街,难道厉鬼就藏在祠堂里?
  要避凶气,我送你六个字:慎独勿贪去恶。
  牛散人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李奔告辞牛散人,离开了夫子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在经过民国老街时,忽然起风了。梧桐叶子纷纷飘落,废弃的塑料袋在街道上打着旋,一下子又飞到了空中。明朝客栈的幌子不断在夜空里闪动。风声呼啸,李奔仿佛真的听到了街道的哪间老房子里,传出了阵阵恐怖的号哭和喘息声。地下的恶魔正在磨牙、翻身。
  10、幽魂
  民国老街上的幽魂网吧里。
  光线微弱,忽明忽暗的屏幕荧光闪烁在一张张模糊的脸上,人影幢幢。
  墙上的时针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一个人影正坐在管理员的位置上,他的手指头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行行红字冒了出来。这个扎着小辫子的瘦脸男人猛地敲了回车。他吁口气,往后一靠,看着屏幕。一只蝴蝶风筝在屏幕上飘飘荡荡。一个标着惊叹号的帖子挂在了版面上:5月15日下午2时,准时行动。
  瘦脸男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是他似乎很亢奋,手指头不住地抖动。他想了想,在那句话后面加了个签名:死魂灵。
  几行红字在网络间迅速传播,它在版面上不断地眨着眼睛。几个小时后,已经有一百一十五个人点击了它们。
  5月15日下午2时。
  5月15日下午2时。
  5月15日下午2时。
  此刻,数十双眼睛都紧盯着这一个神秘的时间。这个叫死魂灵的男人在发出一个神秘的指令。
  临街的房间里,光线柔和。纷乱的夜灯被窗帘隔在了外面。
  卢苇拖动鼠标,点击着那个版面:死街幽魂。斑竹死魂灵的帖子正血红地挂在那里。血!
  5月15日下午2时。这难道就是张倩当天参加的那个活动?她按住呯呯跳的心,报上了她的网名:明朝少女。鼠标一点,帖子发出去了。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背后有人。
  她猛回头,李奔正斜靠在门口。
  早点休息吧。李奔关心地说。他似乎瞥了一眼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转身离开了。
  他已经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橱里。“我出差三天,你正好可以出去玩玩,休息休息。”刚才李奔忽然告诉她。这么巧?芦苇虽然有些奇怪,还是没问什么。
  卢苇迅速地关掉了电脑,他们简单地洗漱后,就上床了。谁也没有主动亲热的意思。自从那晚上以后,两人连做爱都有些别扭,说不出来的感觉。天快亮的时候,李奔轻轻起了床,他回头看看,卢苇已经睡着了,柔顺得像个小猫。他站在床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心里暗暗地说:卢苇,我是爱你的。为了你,我一定要弄明白,这条街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将要发生什么事。
  太阳升起来了,城市又沸腾起来。离开家门的李奔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火车站,而是悄悄地住进了老街上的明朝客栈。
  近两个月来的四处打探和苦苦思索,他终于获得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有一次走到夜眼酒吧路口的时候,看到了路口的探头,忽然想到,凶杀案发生的那晚上,探头里会不会记录下什么呢?在交通指挥中心,他调到了当晚的照片,他看到,在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侧后面,还远远地跟着一辆黑色宝马车。王小虎似乎正冲着那辆车边跑边招手,不料突然被飞驶而来的出租车撞死了。后面的宝马车赶紧刹车,滑行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即掉头离开了。
  随后的资料让李奔有些吃惊:车主叫赵海富,月都房产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巨幅照片正站在街道的两旁。他怎么会出现在现场?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那个抢劫犯王小虎难道就是个普通的民工?李奔按照警方档案里登记的暂住地址找了过去。这个地方位于南湖小区附近,居住的比较杂乱。穿过几幢老楼,他终于发现了那个12幢302。敲了半天门,里面一阵索拉索拉响动,老半天,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蓬头散发的面黄女人探出头来。
  你找谁?她尖着嗓子问。
  王小虎住这儿?李奔皱皱眉。
  他死了。女人愤恨地说。死鬼,不得好死啊!
  你是他什么人?李奔疑惑地问。
  我是他老婆!女人忽然悲伤起来。死就死了,怎么还给当作杀人犯啊?冤枉啊!女人开始揉眼睛了。
  抢劫是有罪的。李奔故意说。
  有罪?有罪还赔我们钱?还不让我们乱说?女人被激怒了。
  能赔点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呢?李奔问。
  那么有钱的老板,那么大个月都公司,我们老王白跟着他跑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成了杀人犯了!就这么打发了。老天啊,作孽啊!
  月都房产?李奔心一惊,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女人忽然警惕起来,她住了嘴,狐疑地望着李奔。没,没人给钱。
  你刚才说过的。李奔紧追不舍,打算进门去。
  你和那个女的是一起的?女人抵住门不放,忽然问道。
  女的?李奔一愣,什么女的?
  一个女孩子。长头发,穿个牛仔裤,姓卢,说是个记者。
  卢苇来过?她来干什么?李奔毫不犹豫地判断,那个女孩就是她。
  房间里的女人趁李奔发呆,砰地把门关上了。怎么敲也敲不开。
  李奔没有白跑,他推测出来了,王小虎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民工,他或许是宝马车主赵海富的保镖,或者是跟班。王小虎之死和月都公司有关系,他死了后,月都公司给了他一笔钱,可是王小虎的老婆仍然不满意。
  月都公司的赵海富在这些案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这些事件的策划者吗?
  李奔打开窗户,看着繁华的城市。夜眼酒吧的霓虹灯在阳光下闭起了眼睛。民国老街到处响着车声和人声。他看看手表,早晨八点四十分早已过去了,他似乎听见了那班火车开走的声音。他笑笑,叹口气,顺手把一张火车票扔进了纸篓里。此刻,女朋友卢苇是否以为他正坐在开往上海的火车上了呢?
  他转过身,面对着镜子。他简直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一个戴着墨镜,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望着自己。他感到有点不舒服的是,话剧团的那个朋友还让他把眼眉吊起。那个假发更让他显得贼眉鼠眼,看上去不是好东西。那个朋友临走时还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的化装技术绝对一流,本·拉登要是找我化装,走到白宫都没人认得出。
  5月15日下午2时。
  好几个晚上,他都看见卢苇在上一个网站。她在网站里浏览着,还不住地叹息。有一次,乘她去洗手间的工夫,李奔飞快地跑到电脑前,记下了那个网页:死街幽魂。
  他不动声色,苦苦调查了近两个月,终于换来了这个秘密。他在等着这个日子的到来,他已经觉察到:那个幽魂正在翻身,她正在向民国老街逼近。
  昨天晚上,他躺在卢苇的身边,怎么也睡不着。半夜的时候,他迷糊了一阵,却突然做了个噩梦。他梦到,在深深的地下,躺着一具丑陋的干尸。这具女尸缩在一床紫色的纱帐里。
  纱帐不断地在空中漂浮。
  黑暗中,纱帐里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她忽然吃吃地笑出声来,先是慢慢地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不住地回响在地宫里。她慢慢起身,拖着长长的裙子朝更黑处走去,直到消失在黑暗里。
  李奔还想继续朝黑暗中看去,里面忽然飞出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尸体脖子已经被咬断,手臂也已经残缺不全。乳房被啃得只剩下两个深坑。
  尸体啪地跌到地面上,脸颊一下转了过来,两眼空洞地直瞪着李奔。
  是卢苇!
  李奔惊得一下子醒了过来。大汗淋漓。
  他看看表:5月15日到了。
  11、来者
  5月15日下午2点。
  李奔坐在夜眼酒吧的2号包间里,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不多不少,一共十三个人。一幅绝好的画:《最后的晚餐》。
  他们或斜倚着沙发,或磕着瓜子,或低着头发短信。
  卢苇坐在一个角落里,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的身边也没有什么陌生的男人。
  卢苇偶尔看了李奔一眼,眼光随即就落到别的地方去了。李奔绷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甚至有点窃喜。她没有认出自己。她不会把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凶狠男人与自己的男朋友连在一起。李奔看着卢苇陌生的眼光,忽然又有些悲哀的感觉。在人与人的感情中起作用的其实不是时间,而是心灵距离。再熟悉的人,如果被排除在心灵之外了,她看他的眼神就是冷淡的,毫无生气。或许哪一天,她会真的把他看作熟悉的陌生人?
  记住,我叫田亮。李奔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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