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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石街

_5 岛田庄司(日)
  “是啊。”
  “这就是我们脚下无边的树海都市。外面装饰着美丽的光芒,那不过是种伪装罢了。光芒之下,几米见方的单位生活空间里,才能见到真正的利害关系。再怎么说我自己也好,你也好,都是这个连对方是狼还是小羊羔都无法辨认的世界中的一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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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手洗洁的问候:数码锁】
 
第九章
 
  从东京塔下来,御手洗又说想去喝千元的咖啡。当时千元的咖啡可是说出来吓人一跳的价码,我开始还以为御手洗开什么高级玩笑呢。
  我们又打了车回到银座。那家咖啡厅靠近昭和大道,在歌舞伎座内侧。店里的陈设一律木造,古意盎然。一进店就踏上宽宽的木地板,红砖垒砌的壁炉里有真正火焰散发出融融暖意。
  除了电灯照明以外,天花板的横梁上还垂着油灯,看来是御手洗中意的店。地板中央摆着一个小小的圣诞树,在漫天铃儿响叮当的洪流中,像这样装修简易、却摆着圣诞树的店是我们第一次见到。
  我们的桌子占据窗边一角,价值千元的咖啡由小车推着慢悠悠地送上来后,留着小胡子的店主一杯一杯地放到我们面前,然后用打火机点燃茶勺上的方糖。
  方糖燃着淡绿色的火光,在少年的眼里也投下一道光辉。
  御手洗的目光从扫过少年,转向窗外。窗户由小小的黄色玻璃拼花组成,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把那淡绿色的火焰扔到咖啡里,恋恋不舍地慢慢品尝。宫田少年也学着我的样子细品,而御手洗却半天没有沾唇的意思。他两肘支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咖啡杯上,就这样长久地无言静坐。
  我跟少年都快喝完那昂贵的咖啡了,这时候,厚厚的木门发出很大的声响,一个穿着灰色大衣、似曾相识的高大男人走进来。他似乎很冷似的缩缩身子,在店里扫视了一圈,认出了我们,径直向这边走来。
  “原来您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外面的寒冷,他说话有点哆哆嗦嗦的。我仔细一看这个来到我们身边的男人,原来是竹越警官。
  “有什么事吗?”
  御手洗终于事务性地招呼了一声,似乎对竹越警官的出现多少有点疏离感。
  “有点事想跟你报告一下,我们刚才逮捕了吹田久朗那件案子的凶手。”
  “是石原修造吗?”
  我问道,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警官先生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是北川幸男,吹田电饰的职员,社长的膀臂。”
  御手洗交叉的手指没有一丝移动,只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宫田少年却像遭到晴天霹雳一样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嘴唇下意识地翕动着。
  “经过调查发现,北川最近在喝酒的地方遭到吹田社长的过分羞辱,因此怀恨在心进行报复。”
  我亲眼见到宫田少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脸色苍白,从指尖到肩膀都颤抖起来。
  “刚才把北川带回署里,讯问之后,他已经供述了自己的罪行。”
  “胡说!”宫田少年激动地喊。此刻他已经全身颤抖,坐都坐不住了。他稍微站起身子,差一点揪住竹越警官。
  御手洗的反应真是不可思议。他从竹越警官登场以来就像化石一样丝毫不动。
  “警官先生,那是假的!那不是真的。北川先生没干过那种事。北川先生是无辜的!” 少年的眸子涌出泪水。
  “不可能是他干的!因为,因为社长他是……”
  “宫田君。”
  御手洗抬起右手,冷静地说,“这是你好好考虑过的结果吗。考虑清楚了再说话。这里除了你我以外还有第三人,这第三人将来会对你所说的话做出证言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既然这样,我再没什么好考虑的了。不,还不如不等这样,早点说出来就好了。只是我没勇气,才……”
  “竹越警官,你能到店外稍微等一会儿吗?”
  御手洗又下无理命令了,竹越警官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服从了。他推开古旧的木门,走到外面的清冷之中。
  “御手洗先生,还有石冈先生,请听我说。那不是北川先生干的,北川先生不可能干出那样的事情。因为,因为社长……是我杀的!”
  我大吃一惊,全身凝固,一时间失去了语言和思维。怎么回事……?!
  “是我杀的。所以,不可能是北川先生杀的。如果北川先生那么说,那一定是为了帮我掩饰的假话。我全都承认,请听我说。”
  “你不说也可以,我差不多都明白了。” 御手洗说。
  “不,我想说。我想让御手洗先生二位听听我的话。”
  少年这是停住了语言,困惑了一阵儿。不过,看来是为了怎么表达而困惑。
  “我生在青森乡下,从来没有人疼过我。只有北川先生和御手洗先生对我这么好。你们两人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用算上我了。”御手洗说,“忘了也好。我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好。我是大人了,做事情都有自己的算计。”
  “怎么了?您为什么这么说?”宫田诚疑惑地问。
  御手洗这时充满了苦恼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好像为了把这种痛苦扔掉似的,他草草地说:“没有北川先生那么疼你啦。”
  少年静静地点点头。
  “北川先生真是好人。如果没有他在公司里照应,我大概早就死掉了。天气还冷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东京,还以为东京会暖和些,因为我离开青森的时候还在下雪,东京比较靠南。可是东京也很冷,跟青森差不多……嗯,我这么说行吗?”
  “当然没关系。”御手洗说。
  “我还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话,跟北川先生也没说过。不过真希望有人听我说。” ※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修学旅行的时候我来过一次东京,从那时候起就非常憧憬向往这里。可是我到上野站的时候,口袋里一共只剩下一张五百元和两个十元硬币了。我爬到上野商场的楼顶上,就那样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呆着,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算想回乡下,买票的钱都不够了。这时候我从垃圾箱里捡到一些报纸,在招聘栏里看到了吹田电饰的广告,还说供应住宿。所以我就想到那里去。我到商场的书店买了份最便宜的东京地图,花了一百二十元,那种折叠的地图。我就一边看地图一边往四谷方向走,兜里一共只有四百元,心里真的很怕。我一路上以东京塔为标志,很想爬上去看看,不过那是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没时间绕过去。那以后我也不只多少次想上去过,直到今晚您带我去之前,一直没去成。所以我今晚非常高兴。真是想象不到,东京塔那么美。
  “我是早上到的上野站,赶到吹田电饰都已经傍晚了。我说看见报纸就跑来了,社长一开始说我根本不行,是北川先生拼命劝说先雇我试试,就这样社长才勉强答应。我本来无处可归,有地方收留我真是高兴极了。我在北川先生家寄居了一阵,后来搬到荻漥的公寓。公司供应早晚饭,也不要房钱,真是救了我的命。自己只要出钱买午饭就行了,不过工资有三万元,我已经很高兴了。”
  “三万元?就这些?!”我忍不住叫道。
  “不过我完全不会干什么活,也没办法。我只能泡泡茶,跑腿买买可乐烟草之类的。我现在好歹能干点活也全亏了北川先生。他说我手很巧,手把手地教了我很多事情。我能住进荻漥的公寓也多亏了他,要是没有他我真的就死掉了。我没什么出息,也不会交际,总是被大家欺负,每次都是北川先生护着我。所以……
  “我说案子的事情吧。我干出那种事是为了北川先生——社长对北川先生干了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那是上周的事情,社长赚了笔钱,带我们去喝酒。他说偶尔也该叫我们去享享乐,带我们去了赤坂的俱乐部。大家都说,社长一向抠门,今天真不知道刮哪门子风了,因为他以前就连去小卖部都不会请我们的。”
  因为股票赚到了吧,我想。
  “赤坂的店真是好气派,有很多漂亮的女子,我吓了一跳……东京果然了不得。可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喝酒的地方,尤其不喜欢跟社长一起。社长喝了酒就大喊大叫还特别偏执,酒品很差。我本来不想去的……要是真的没去就好了。本来我还没成年,就是半路上退出也好,那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那家店里有卡拉OK,我特别不喜欢这种东西。社长自己老是大唱特唱走音的歌,还强迫别人也唱。那次也是,他非逼着所有人一个一个唱歌。轮到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唱。我说我是音痴,真的不会。平常社长也就算了,只有那天醉得太厉害了不肯答应。他说这样算不上有社会活动的人,连首歌都不肯给大家唱怎么行,还是共同生活的人什么什么的,狠狠地说教了一通。
  “后来他把我喝的可乐打翻了扔到地上,说不能喝这种东西,要我喝酒。他说:‘既然不会唱歌,至少也得想出一个本事来表演表演,哪怕裸舞也行,快点!不然就别想在世上混了。’他罗里罗嗦说了好多这种话,酒臭气喷了我一脸。我实在不知所措,愣在哪不会说话,社长越来越生气,抓住我胸前的衣服揪我的头发。其实这些我都能忍,要是我自己忍一忍能过去的话,我完全没关系。可是那天晚上社长无论如何也不肯容我。”
  “北川先生后来介入了,让我回宿舍,说我还没成年呢。我真是松了口气,也很想回去。店里的女子也说放我先走。可是社长硬是不肯。慢慢地他转向北川先生,说让我表演也是为了我好,为我着想才这样的,我平常的态度他最看不惯了。”
  “‘别在年轻人面前装老好人!’社长怒吼。‘你是怕被不讨年轻人的好才充好人的吧!我炒你鱿鱼!’
  “他嚷了一阵,又说,‘要不然你替这家伙裸舞怎么样?’”
  “北川先生苦笑了,后来他说,要不然我表演一下吧。店里的人还放了不知道是谁的唱片。放了音乐以后,北川先生走到客席前的小台子上学跳脱衣舞的样子。他很擅长模仿,脱外衣和躺下来脱鞋子的样子学得跟女子一模一样,连店里的人都鼓掌。可是社长越来越猥琐,他自己又怪叫又手舞足蹈的靠近北川先生。他不光骑到北川先生身上,还硬去脱他的裤子。店里还有很多女人,都大叫着捂上脸,一通骚乱。社长竟然借着酒疯拿着北川先生的裤子跑回坐席上了。店里的人一阵爆笑,北川先生只剩下内裤,苦笑着回到座位上。他还笑了,可能并不真的在乎,可我简直气疯了。我气得控制不住,眼泪都急出来了。社长真是太卑鄙了!社长算计好了,故意说北川先生在年轻人面前显好。那个人就是醉了也满心算计。我真没用,只有气得哭。
  “回到房里我也气得睡不着觉。我怎么受辱都没关系,可是北川先生是代我受辱。一向最照顾的北川先生……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社长。”
  宫田诚的话戛然而止。远处别的桌上发出笑声。
  “可是,真的有必要杀了他吗?” 御手洗带着艰涩的表情问,“是的。我是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杀了别的人,等于扼杀了你自己的人生。为了那样的混蛋社长,值得你搭上自己一生吗?”
  “可是,御手洗先生,我不后悔。想到那件事,无论多少次我都干。” 宫田诚坚决地说,御手洗盯着少年,沉默了,“所以,都是我的错。本来我应该阻止社长的,都是我没种。我不能这样一直熊下去。我想没人能懂我这种心情。我在冰冷的冬天来到东京,差点冻死,口袋里也没钱,谁也想不到我那时候有多灰心。可是北川先生救了我,我不知道多高兴,所以……”
  “所以十二日早上,你知道社长通宵加班,赶到了公司。”
  “是的。我本来下不了决心杀他,可是看到社长睡着的样子,跟那晚他醉醺醺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又生气起来,戴着手套,捡起附近的刀子……”
  “你是坐地铁去的吧?”
  “是的。”
  我这时愣住了。宫田少年不是坐卡车的吗……?!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经常看那张在上野买的地图。所以,我知道只有从青梅街道到新宿大道的这一条直路上,地下一直有跟路面并行的地铁。沿途有好几个站。所以我坐上卡车后面的货厢往公司去的时候,总在车上想,这下面就是地铁吧?现在是跟地铁一起走吧?就这样,我想出那个办法。
  “早上卡车总是走得很慢,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从货厢上跳到路面上。货厢上拉着招牌之类的货物,从驾驶席看不见我,我平常又不怎么说话,谁都不会理我。所以我想,在卡车堵在地铁站附近的时候,从货厢上跳下来,坐地铁赶到公司,杀了社长以后又坐地铁回去,在四谷附近的车站路边等着卡车再爬回去,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地铁很快,早上车有多,卡车每天都要在青梅街道上开两个小时左右,从货厢上偷偷跳下爬上的很容易,跳几次都可以。所以我每天早上都注意算过卡车通过地铁站的时间带。很有意思的事,从南阿佐谷站经过新高圆寺、东高圆寺、新中野、中野坂上几个站,每两站之间卡车都要花十分钟左右。
  “那天早上,我在南阿佐谷站附近,趁着堵车跳下卡车,改坐地铁。然后我赶到公司杀死社长,那时候正好八点三十分左右,卡车才到新中野附近。然后我又坐地铁,公司离地铁四谷站出口很近。卡车来到新宿三丁目附近是八点五十分左右,继续坐地铁就会错过卡车。所以我在三丁目下了车来到地上,走到伊势丹旁边,藏在大楼的阴影里一直等到卡车到来。这时候刚好是红灯,我就爬上去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竟然还有地铁这一招啊!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总是很寂寞。多亏北川先生救了我,他却因为我遭到那样的羞辱,我咽不下这口气,干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连累北川先生受怀疑。都是我不好,却害了北川先生。我总是这样,完全是个失败的人,从小就是这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总之,我必须走了。我不能再给北川先生添麻烦了,我要去向他谢罪。那,御手洗先生,今晚真是太谢谢你了。咖啡也很好喝,法国大餐也很美味,今晚简直像做梦一样。辛苦您这样跑来跑去,真对不起。”
  “没关系。”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御手洗先生的恩情。我一直梦想在银座吃法国大餐,今晚真的实现了。我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御手洗无言地翻过帐牌付了帐,匆匆地走了出去。店外,冷得缩着背的竹越警官正等在那里。
  一走出去,宫田诚突然走到御手洗面前握住他的右手,两手都抓得紧紧的。然后他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眼泪纷纷掉落。
  “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今天太高兴了,不知道怎么谢谢您才好。”在激情的支配下,宫田诚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真的,受您这么亲切招待,我都不能答谢。我这个人没用……那个……”
  御手洗的右手一直给少年握着,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不会忘记御手洗先生对我这么好的。”
  沉默了好久,御手洗突然说:“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怎么了?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御手洗慢慢摇头:“要是因为别的事情跟你相识就好了。真遗憾。”
  我看得出来御手洗的嘴唇轻轻颤抖。
  “为什么?” 少年问,御手洗有些辛酸地摇摇头。
  宫田诚深深地看了御手洗好久,终于止住了,向我也微微致意之后,径直走向竹越警官。
  “宫田君。”
  御手洗又说。他手里握着一个信封。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钱,本来还想带你多玩玩,可是没时间了只好作罢。”
  这一刹那我理解了这前后的一切。最迟今晚警察就必须把这个少年带走,所以御手洗为他竭尽全力安排了这份圣诞礼物。
  不过宫田诚激动地拒绝了:“这怎么行!不用了!”
  御手洗挺直身子,挥挥大手:“是吗。你不要也随便你。不能放到你口袋里的话,我就扔到垃圾箱里去!”
  在那以前我从未听过御手洗这样激动的声音。那以后也没有过。
  被御手洗郑重的气势压到,少年松了手,让御手洗把信封塞到他口袋里。
  然后少年对我和御手洗深深地鞠了一躬,跟竹越警官并排走了。
  “真的一定要犯下这种罪过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楼转角处后,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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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手洗洁的问候:数码锁】
 
第十章
 
  从那以后御手洗总是没精打采的,连累我们搬家的卡车直到十二月三十日还没能从纲岛出发。
  也不知道竹越警官是不是猜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专程来帮忙。毕竟不在三十一号之内搬出去的话,御手洗可能会被房东起诉的呢。
  竹越警官报告说,宫田诚少年已经受审,最后会送去少年管教所。御手洗虽然很受打击的样子,不过趁着警官先生也在,总算有意开口解释了。我们坐在打好包的纸箱子和成摞的书上,聆听我朋友的解释。
  “你怎么解开这个案子的?”
  面对我的提问,御手洗终于也坐到行李上,答道:“推理这种东西,并不能像数学公式似的解释得那么清楚,或许跟棒球指导的作战方案有点像吧。要一路向着可能性高的方向探求。
  “这次的案件也是这样。石原、马场两人都有绝对的可疑性,但是这两人降低这两人犯案的可能性的,是吹田久朗钱包里剩下的四十七万元。”
  “这两人动机的主要部分是金钱,很应该对钱包里的四十七万上心,趁机掠走。
  “这两人落在嫌疑人范围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其中一部分跟北川相通。如果是北川干的话,按照案情岂不是太容易被怀疑了?他本人不会想不到这点的。因此我转个方向,把怀疑的目标转移到身在‘安全区’之内的人上面。
  “这样以来,有几个人毫无疑问地落在‘安全区’里——乘卡车上班的通勤组。一共四个人,卡车坐席上却只能做三个人——那么剩下一人必然坐在货厢上吧?所以这个人最可疑。
  “早上的青梅街道是著名的‘堵车大道’,但路面下还有地铁行驶。从荻漥到四谷之间,这两天路像双胞胎似的平行前进。这样一来,坐在后车厢上的人只要趁着卡车停滞不前,从上面跳下来搭地铁来往于现场和卡车之间就可以完成——我当时就看出了这个手法。
  “但是这里有个难关,不用说就是‘数码锁’。数码锁的密码只有被害者一个人知道,密码必须在往返两地不长的时间里破解出来。”因此我就考虑这个密码锁,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盲点。”
  我们探出身子仔细听。
  “这个从0到9的,三位数码的数字组合的总数,出人意料地少——总数只有10×10×10,一共1000种。我也有点吃惊,还以为想错了,来回想了好几遍。可是,只可能是这样的。
  “我解释详细一点吧:比如从111开始,一个一个把所有的组合试验一遍的话,就是111、112、113……这样,直到110为止,一共只有10种组合,是吧?因此11X,一共有十项。
  “接下来考虑12X,也有121、122、123、124……直到120为止,也是十项。
  “这样想来,13X和14X也十项,十个十项一共一百项——也就是1XX的一共有10×10等于100种组合。没错吧?
  “接下来考虑2XX的组合,从21X开始,当然也是一百项——2XX跟1XX是同样的。
  “这样3XX、4XX算下去,百位上也有10种可能,一共1000种——全部组合就这些,没有其他可能了。
  “这样想来就会引出不可思议的结论。如果一个一个试验数字组合的话,每一个大概用两秒就够了,说不定还会更快。就算是两秒,一共只需要2000秒就可以全试一遍。2000秒除以60是33,也就是说,只要33分钟就可以从头到尾试一遍。这样的数码锁,不过是个心理障眼法罢了。
  “再说也不一定要从111开始试吧?那太傻了。考虑到设定人的心理,密码设置为7XX、8XX的可能性很高,这样,从9XX到0XX倒过来试,十分钟左右就有可能打开了。
  “当然实际也不全如理论所想。调整位置的时候总要花些时间,数码盘也不一定转动得那么顺利,不过总有好办法可用。比如试验99X的时候,用胶带什么的把前两个数码盘固定起来,然后一边拉住锁口,一边转动剩下一个盘,这样撞到密码的时候,一下子就可以打开了。”
  “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说,“数码锁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呀!”
  “就是个摆设玩具罢了。只不过要这么从头到尾试一遍的话,要是小偷中途就放弃了吧。不过,说到底这种锁是防不住不同寻常的大事的。”
  “可是你不是说全试一遍要八十四天吗?为什么要撒谎?”
  御手洗挥了挥右手掌回答:“那是没办法啊,毕竟我刚才说了,竹越警官立刻就想逮捕石原和马场,可是他们又不是犯人。
  “竹越警官既然拜托了我,我也有我的一点自尊。赌上这一点自尊,我就不能让您抓错人丢脸。所以我先编了那样的谎话拖延时间——我把数码锁解释成比它本身坚固得多的铜墙铁壁了。”
  “为什么?一开始就说清楚不好吗?”
  “我不想那样。要说原因呢,因为凶手没有动钱包里钱。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为了信念而实施的犯罪。这种情况下,我自己的功名心上有个刹车,我想慎重一些。说不定这里也有天意在里面吧。
  “总之,我进行了这番推理之后,就想认识从荻漥出发时坐在货厢上的那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最开始怀疑的是年纪最大的秋田,因为这番心思不像太年轻的人能具有的。
  “没想到一问之下得知,坐在后车厢里的是最年轻的宫田诚少年——由此我知道犯人是他。 ※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我跟犯人交往了一阵,为了确认自己的推理。糟糕的是,我发现他是个品行很好的孩子——这真是一大教训啊!以后不能跟犯人关系太密切了。
  “最后,数码锁的神通毕竟用到头了,竹越警官打算逮捕石原。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觉得,犯罪毕竟是犯罪。
  “可是,对那样内向而纯朴的少年,我说不出‘你就是杀人犯吧’这样残酷的话。他现在正值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期,那个时期受了伤害,就会想凝固的石膏一样,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他已经背负了一个很大的伤痕,难道穷追不舍,让他又受一次伤害吗?那才是胡闹,我可不要充当那种角色。”
  这时候的御手洗好像被挫败了似的,无力的继续:“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故意让竹越警官假称逮捕了北川。我本来已经看出了这起案子的动机,所以我推迟,他听到这样的话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个方案果然成功了,可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欺骗了那个少年,最终也没有勇气向他说明我的谎言。”
  御手洗沉默了片刻,我们也良久无言,等着他的行动。御手洗用手一拍,站起来说:“好吧,就这些了。接下来再去搬东西吧。”
  多亏竹越警官帮忙,刚过中午已经把所有的东西搬上卡车。我开着车朝横滨出发,竹越警官说还有工作,先会警署去了。
  “古语里,年末被称作‘师走’可真是没错啊!”我向司机副座的御手洗说,“你看,你这被称作‘老师’的人,坐在卡车里忙着四处奔走呢!”
  御手洗没有接我的冷笑话。
  我们的新居在马车道边上,是个古旧的五层建筑。卸下行李再搬上五楼的活儿,就剩下我们两人一起干了。
  搬上楼之后在房间里到处摆放东西也很辛苦。我和御手洗——特别是御手洗——称得上财产的不过是一些书而已,没想到真搬起家来,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家具物件还真不少。我看到御手洗从食品架上翻出一些咖啡豆,直接扔到垃圾箱里。
  直到深夜,我们终于收拾好了。我把最后一本书放到架子上的时候,墙上挂着的时钟恰好报向午夜零点的钟声。
  钟声好像信号似的,刚一打响,远处中华街上就想起劈劈啪啪的爆竹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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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一章
 
  “那是什么?符咒吗?”经理看着我的手指说。
  我的双手放在吧台上。除了两根大拇指外,其余八根指头的指甲上都有我签字笔写的数字。字都很小。
  “不是,我这只是随便写写而已。”我说着,向酒保叫了一杯“酥蹄狗”。
  “酥蹄狗是什么?”经理问。
  “大概是伏特加酒的一种。”我答道。
  “你每次来这里,似乎都点不同的酒。上次叫横滨鸡尾酒,再上次好象叫基里酒。”
  “因为我喜欢事物不断改变。我讨厌一成不变的东西。”我说。
  经理用非常了解的表情点点头,然后品了一口掺水威士忌。他每次来都叫样的酒。
  “不错,日常生活实在很单调无聊。我已经在今年四月过了五十岁生日,上班族也已当了将近三十年。但是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在日常生活中遭到不可理解的怪事。”他说。
  我原本想附和他,不过因为想起了一件事而作罢。
  “我很想碰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每天都在期待,但从来没碰过。人类行为举止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一切行动都只考虑利害得失。认为有利就去做认为不利就不做。就是这么简单。相形之下,象女人这么无聊的生物就成为世最不可思议也最不可理解的东西了。”
  经理说完瞥了我一眼。他可能以为我会点头表示同感,然而我一动也不动。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他看着我,又说:“嘿,你一定也一样吧?因为太无聊,所以来这里点叫不同酒喝,又在指甲上写数字玩。”
  “是呀……不过,经理,我曾经遭遇过一件不可理解的怪事呢!”我说。
  “哦”经理露出想要挑衅的表情说,“真的怪到极点吗?或者只是碰到一个正在逃亡的女人,她向你说了一句怪的话?”
  “才不哩!那真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已经七年了,我到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
  “我常常想起那件事,打算解明其中的原委,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真再怎么样也无法解释!如果经理您能够想出解答来,我一定洗耳恭听!”
  “快告诉我!不过,那必须是真的很奇怪的事才行。”
  “那当然。”
  “好,快说吧!”
  经理在圆椅上正襟危坐。我开始述说那件事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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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二章
 
  那大概是1978年,也就好似七年前的事,我在位于竹桥的M报社英文部上班已经有六年了。当时是夏季。一天上午,我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懒洋洋地来报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当我正要打开报纸看今天公布的彩券中奖号码时,然有一个陌生人来找我。
  “冒昧造访,真是抱歉。请问你是关根先生吗?”
  象平地一声雷般的吼声突然从天而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缩缩头,然后战兢兢往上望去。
  已经过了七个年头,到现在我对这名男子的容貌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可见是吃惊到何种程度。我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人看来就象街头常见的肯基炸鸡店前面的招牌人像一样。
  他戴着一顶白色硬壳平顶草帽。大概只有在黑白电影中才能看到这种帽子。浮满汗珠的大鼻子上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鼻子下面和脸颊两旁都长着半白而卷的胡须,看来好象马的棕毛一般。这些胡子使脸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不过还猜得出大概是圆形脸吧?这是从他那圆圆滚滚的身材猜测的。他的肚子大概连酒桶都要甘拜下风。
  “你……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我说得提心吊胆。偷偷瞄一下四周,果然不错,大家都在看我。
  “我是这个人。”
  身穿白色西装和西裤的肯德基炸鸡先生似乎不在意我的狼狈相,径自递过一张名片。
  “尾崎善吉先生,是吗?”
  我看着名片说,但对印在右边的头衔感到大惑不解。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会长?”
  “是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就是我主持的。”
  我真想叫他把音量放低一点,但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
  “有何贵事吗?”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不方便在这里谈。”尾崎善吉说。
  我相当有同感。
  “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他说。
  于是我带尾崎到楼下的咖啡厅去。他坐下来叫了咖啡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起话来,仿佛在对咖啡厅内所有人演讲似的。我从他的话中确定紫电改是一种战斗机的名称没错。
  “紫电改可说是出类拔萃的战斗机,大概当时没有任何一种机型可与之比肩。简直是天下无敌。引擎虽然是‘空冷’式的,但绝不比其他装有‘水冷’式引的战斗机逊色。现在的汽车引擎多半是水冷式,所以你可能会以为空冷式的一定是性能不高而落伍的,其实不然。二次大战时,许多有名的战斗机象喷火式、马式等,引擎都是水冷式的,所以很多人以为水冷式的比较好。但是水冷式的构造太复杂了,不象空冷式那么单纯。其实凡事都是单纯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飞机构造愈单纯,愈不会出毛病。象摩托车,既不必检查散热器有没有水,天冷时不必担心水会不会结冰。刚才你……”
  “尾崎先生,紫电改这种飞机我也约略知道一些,因为我小时候在杂志上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在这里跟你耗下去。有什么事请快说……”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本来我以为这位炸鸡先生听了这番话会感到不好意思,谁知他却举起右手容不迫地说:“啊,真是抱歉。你是报社职员,时间就是金钱,必须珍惜时间。可是我说的这件事,除了报社的人以外就没有人能够理解了。英文有一句格言说:‘Time is more preciousthan money’,时间比金钱还宝贵。你在英文部工作一定比我还了解,不是吗?现在已经是这么重视时间的时代了。哈哈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快把话说清楚呢?我暗中恨得咬牙切齿。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养成了懒散悠闲的习惯,每天都会上咖啡厅透透气,象浮出水面呼吸的鲸鱼一般。不过工作还是要做,所以我希望他赶快把话说完好让我回去做那些呆板无聊的文书整理工作。
  “你刚才说比较喜欢零式战斗机……对了,我们都简称为零战……”
  尾崎一边说时间比金钱宝贵,一边却继续他的演讲。咦?我刚才说过比较欢零战吗?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搞糊涂了。
  我开始觉得有点恐怖。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看起来,年龄可能在六十左右。再看他对紫电改这么入迷,我猜他可能在大战期间驾驶过这种飞机。
  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他要跑来找我这个跟他完全陌生的人呢?我从刚才现在都一直在努力回想,但就是找不到有关这个尾崎善吉的记忆。他的长相如特殊,如果我以前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
  会不会是想来探听消息或收集资料的?如果是,那应该到更上面那一楼的报社大厅去才对。我是在英文部办公,又不是记者。他大概找错对象了。
  最近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也许是从此要开始走下坡了,才会遇到这事吧?尾崎还在长篇大论,我却已听而不闻,开始想起自己的事来。
  我回忆往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好运与坏运的别相当明显。不!这种说法太过笼统,应该说是运气大起大落才对。我实在不白自己到底是幸运之星转世,还是扫把星投胎的。我时常吉星高照,诸事顺遂但随后不久,必定又会楣运当头,万事受阻。这个模式一再重复出现。
  譬如说大学入学考试好了。我念高中时,从来不读书,每天放学后就去练游泳。在家里用功的时间平均一天只有几秒种而已,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一流大死心了。去考那些专收劣等生的三流四流大学,也全都名落孙山。这倒出乎我料之外。自暴自弃之余,抱着捣蛋的心情去参加著名的私立W大学入学考试,答案乱写一通。不知为何,我居然被录取了。
  当时我的心情就象得道成仙一样。开学前我暗中发誓了几千次,决心从此头换面努力用功。我满怀热情踏入校园参加了开学典礼,不料第二天校门口就堆满了用桌椅搭成的路障。从此进入了激烈学运斗争的时代,连一堂课也没去上。
  我已经灰心丧志,每天在堆积如山的桌椅路障前发呆,结果认识了许多爱麻将的牌友。后来和麻将馆老板娘的交情反而比和教授的交情还要好。
  进入M报社上班也是同样的情形。我每年都留级,能够进入这家这么大的报社简直是奇迹。但是就在我来上班的第二天,这家报社就开始经营不善,亏损连连。如今全东京的人都已知道M报社即将倒闭。所以我虽然是报社职员,却因薪水过少而连一分报纸也没订。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吉星高照之后楣运当头,一直重复循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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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三章
 
  尾崎还在大谈零战和紫电改的差异,说两者之间最高速度差了一百公里。十毫米的机关炮也有两座和四座之差,所以破坏力大不相同。此时我插嘴道:“尾崎先生。”
  “哎呀!我忘了!你还在忙嘛!人上了年纪,总是只考虑自己。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把名片给你了吗?很好!你看到我的片,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来呀?”
  “尾崎善吉这个名字……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说那名字,而是请你看右上方那个头衔。”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
  “对了,就是紫电改!我为这种战斗机献出了一生。你看到这个名词,应会想起一些事来吧?”
  “紫电改……没有呀!”
  “啧啧!你也真是的,这样还算报社职员吗?今年七月不是有一件关于紫改的重大新闻吗?”
  “哦!你是指从四国海岸捞回来的那架飞机呀?”
  当时是有这么一个事件:有一架沉在海底的紫电改偶然被人发现而捞运回。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哇!你真令我惊讶!这样看来你连那飞行员的事也不知道了?”
  “什么飞行员?”
  “有一架飞机坠落在捞起紫电改的现场附近。你不知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当拖吊船将那架紫电改捞起来时,有许多采访船在周进行采访,突然间有一架也是去采访的小飞机在那些记者眼前坠落于大海中。
  “对!那是一架民用的私人飞机,由贵报的地方分社所包租的。所以你应知道才对。”
  “可是我是在英文版的部门呀!除了报社同乐会以外,我从来不和其他部的同仁说话。何况我又不是记者。”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虽然是报社职员,却不会特别去注意发生了什么新闻。
  “那天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即使是刚拿到飞行员执照的新手也够轻松驾驶,可说非常安全。但那架飞机却突然撞进海里!更何况那驾驶员并新手,而是有几百小时飞行经验的老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的确令人想不通!我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当时发生了名隧道的大事故,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这个坠机事件。”
  “你看到那架运回来的紫电改没有?机舱内全是牡蛎,简直就象一个巨大捕章鱼罐子。螺旋桨也歪了,真是丑得不象样。这就是那风驰电掣、所向无敌紫电改最后的下场吗?我一想到这里就掉眼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将它捞回来。”
  “哦!”
  “可是,虽然轮子是收起来的状态,但驾驶座上并没有死尸,而且所有门都紧紧关着,机身也没有什么大的破洞。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说?”
  “轮子收起来,表示处于飞行状态。也就是说,可能是因引擎故障而在水上滑翔。当然那架紫电改也可能是战后奉美国之令而抛弃的飞机。这种情形多都是烧毁;虽然也有少数丢到海里的,但在抛弃时都没有收起轮子。经过调查后,知道那架紫电改是从松山基地起飞的,任务是特别攻击。既然它是以特攻的身份起飞的,怎么可能会因引擎故障而降落海上呢?如果是在空战时被击落,那驾驶座上应该会有遗骸才对。可是没有。连鞋子、飞行帽、武士刀等驾驶员戴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一件也找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概是逃出去了吧?”
  “对!我也曾这样想。但如果是你的话,逃出去以后会将挡风玻璃再次恢原状关好吗?飞机是金属制的,很快就会沉下去。如果是引擎故障也很可能会炸起火,这时候你有心情再回头关窗吗?”
  “也许是降落水面时,头部受到撞击而昏过去了吧?”
  “可是找不到遗骸。”
  “可能被鲨鱼吃掉了。”
  “那总会剩下一些骨头吧?最重要的是,挡风玻璃的框架都还完好如初,鱼的头根本伸不近来!当然鲨鱼也可以从机身的部分进去,问题是机身并未破一个洞口也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
  “不错!而且很有趣,简直就象幽灵飞机。”
  “的确很奇怪……”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那件事虽然很奇妙,但是关我什事呢?为什么要特地对我提起呢?
  “而且也未免太巧了吧?那架紫电改沉没了三十多年,就在被捞起来的同天,在同样的地点突然有另一架飞机坠落!而且驾驶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坠原因不明!警方的说法是操作失误,但就如我刚才所说,那天风和日丽,晴空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飞行老手怎会在这种日子操作失误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非常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对我提这件事呢?跟我关系吗?如果你对那次事故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察讲?”我说。
  此时尾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因为我认为,那样对你而言是不大好的。”
  “喔?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说这句哈倒让我吃惊。难道你不知道那小飞机的驾驶员是你的远亲吗?”
  “那个驾驶员?”
  我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冲击。
  “你是高松人吧?那位飞行员名叫桥本四郎,住在高松,而且和你是远亲我调查过了,战争期间他好象在松山的海军基地服役。松山有个紫电改的基地,当然他那时驾驶的战机就是紫电改了。”
  “……”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有人架着紫电改,从松山起飞去进行特攻任务,途中却因引擎故障而降落。后来被人打捞起来时,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门窗也都紧闭着。就在进行捞作业时,先前那位紫电改飞行员却开着一架小飞机冲入海中,怎么样?你这些事能够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吗?象我这种毫无文学想象力的人,也能将这些组合成一个故事呢?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那架紫电改以前就是小飞机驾驶员开的!你认为这种想法会太过浪漫吗?三十三年前,他身为特攻队员,必须去死,但他有一个绝不能死的苦衷,于是就故意和队友失散,独自降落于海上,为那不是普通的攻击行动,而是有去无回的敢死特攻,连回程的燃料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有任何同伴知道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去检举他才对。降落地点是在海岸附近的海面上,离岸边并不是太远,他又擅长游泳,自信能够游到岸边。他逃出飞机时,因为平时训练有素的关系,无意中顺手将挡风窗关上了……认为怎样?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适当的理由能够说明门窗紧闭这件事实吗?我这说法还能够证实那天他突然架着小飞机冲入海中的原因。当他在上空盘旋时,为难以忍受良心的呵责,敢死队的战友呼唤声好象不断从底下传上来,所以他自杀了。”
  我有恍然大悟之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也许事实就好似那样没错。他着又说:“既然那是三十几年前的飞机,但是专家应该可以看见引擎一点也没有故障吧?不过那样一来问题可就大了,所以也不必再提此事。重要的是,那架小飞并不是只有桥本一人,还有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影师。小飞机就是他们两人包租来的。也就是说,桥本四郎自杀时将两个毫无牵扯的人也拖下水了!这么一来麻烦了。老实说,那位死去的摄影师是我朋友吉田的儿子。我在松山战友会中很吃得开,所以吉田就托我调查此事。我在多方奔走之后,终于查明了一些真相,也知道了有关你的一些事情。”
  我好象有点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了。
  “你在东京的竹桥上班,离我的事务所很近。我的事务所就在中野,乘地铁一下就到了,所以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何。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我到现在没有告诉吉田,因为我讨厌麻烦,而吉田是一个很爱打官司的人,如果知道了些事,一定会找你们家族的麻烦。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万一他找你们的烦,我应该能够说服他别那样做。”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他来找我的目的了。这个胖子是想敲诈我!不过他为什么找上我这个穷光蛋呢?难道是想要连我的亲人也一起敲诈吗?我的内心在打颤,但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打算威胁我吗?”我说。
  尾崎善吉突然摸着他那啤酒桶般的肚子大笑起来。他笑的样子看来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以为他会用阴森冷酷的语气说出敲诈的金额来,结果不是,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令我目瞪口呆,他满面笑容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也可以算是威胁了!不过并不会很麻烦,只想请你在信封上写下收信人的地址姓名而已。”
  “写收信人姓名地址?”
  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概又让你吃了一惊吧?我看起来好象是个非比寻常的人,做任何事好像都会令人感到无比惊讶。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所主持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已编了一部记录紫电改打捞过程的小册子,希望继续送给全国的同好,因为名太多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却始终还没有将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地址写好,住在东京的会员只有我和另一名男子,总共两人而已,也没有经费可以雇打工学生来写。因此我就想,也许可以向你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请你来帮忙写姓名址。条件就是不让吉田去找你们的麻烦。你只要帮忙写一天就行了!这么说是非常不礼貌,不过要请你原谅。你就当作是开玩笑,陪我玩一玩好了。”
  “哦……”我觉得非常扫兴,“可是我今天还要上班……一定要在今天写吗?”
  “是的。如果今天之内不能写完,事情会很麻烦的。”
  “但是我才刚到办公室不久,现在就要早退未免……”
  “总比请一天假好吧?顺利的话,大概下午两、三点就可以回来了。要找理由早退很简单,就说是接到我的通知,说你的亲戚发生了不幸事故好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就要将桥本四郎自杀时拖人下水的事告诉吉田是吗?”
  “那时侯,如果吉田问我调查的结果,我就没有理由守口如瓶了。”他说话的技巧倒很高明。
  “如果我照你的话做,你能保证不对吉田提起那些事吗?”
  “保证是很难说啦!不过现在你惟有信任我了。如果你照我的话做,我绝不会背叛你的。对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我发誓只有这么一次。如果我食言背信的话,你可以用任何手段来报复……如果你有麻烦的话,只问问吉田,就可以知道我的行踪了。”
  最后,我站起来走向公共电话,打算告诉公司说,因为亲戚突然去世,所必须离开一下,要到下午三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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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四章
 
  尾崎善吉似乎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他不断地装出令人意外的滑稽模样,我看了很想笑。其实就算他不装,也会令人想笑。因为他的长相实在与众不同,极为有趣。
  我对这个啤酒桶般的人渐渐有好感了。不过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一来是因才刚认识,二来也是怕会被他绑架。我家虽然贫穷,但若独生子遭绑架,即使付不起一百万圆赎款,五十万总能筹得出来吧?
  “你经常带着贵重物品出门吗?”
  尾崎善吉睁大眼睛,凑过脸来问道。当时我们在地下铁的电车中。
  “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的外衣口袋实在太鼓了。你要知道,大战期间我是在陆军情报部服役呢!”
  “这里面是钥匙串和打火机,另一边是香烟。我一向不带贵重物品出门,是放在房间里。这样看来,你这个间谍好象不怎么样嘛!”   “最近我愈来愈不行了。我年轻时是很优秀的哩!真的!不骗你!不是我牛,我做过许多影响国家大事的工作哩!主要是在中国大陆。”
  我们坐东西线在中野站下车,又走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幢很旧的公寓。进们的时候,我特别留心是否有人要在我后脑部重重敲上一记,结果没有。那房间里只有两套桌椅,此外空无一物,也不见人影。连冷气都没装,热得要命。
  尾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厚的名册和一叠信封,摆在我面前。
  “这是名册,这是信封。请你用这枝签字笔写。厕所在那边。请尽快写完我也会帮忙写,所以专心的话,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外衣交给我。对了,打火还是先拿出来吧!如果你不放心,钱包也带着好了。我会吊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尾崎善吉将我的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拿去吊在厕所的门旁边。
  “里面很热,还是打开窗户比较好。”
  接着我就依照尾崎善吉的指示,挥汗努力抄写姓名地址。连去小便也匆匆忙的。桌上信封一大堆,却见不到什么记录紫电改的小册子。尾崎说,小册子放在这里。在我抄写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桌子前面,也是写得满头大汗他那么胖,写起来可能比我辛苦得多。
  我们并排坐着,写个不停,看来就象一对很要好的学生在应试一般。我有会停下笔来,想一想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情。我现在正和一个陌生的老头子在这个从未到过的房间里一起工作。东京的生活真是无奇不有。对我来说,这个人几个钟头以前还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现在却象一个交往了十年的亲朋好友。偶尔遭遇一次这种怪事,不也挺好的吗?
  “啊!已经这么晚了呀?”尾崎善吉突然大声嚷道。
  “午餐时间已经过了!老年人最忌讳生活作息不正常了,那是会要人命的。我们去楼下那家餐厅吃饭吧!你要吃什么?我想吃猪排饭,不过吃别的也可以。”
  “我和你一样好了。”
  “好。没装电话真不方便,因为我才刚刚般来。我这就下楼去叫,马上就来。”
  猪排饭送来后,我们就停下笔,边吃饭边聊天。
  尾崎说,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会员,上午为了小册子的事,到印刷厂去了,在应该快回来了。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那家伙也是个飞机迷,年纪和你差不多。个性很不错,应该会跟你合得来。刚才你说你比较喜欢零战,我还能谅解,如果你说你喜欢鹫号战斗机或飞燕号斗机,我就会火冒三丈了。因为我最讨厌那类细细长长摇摇晃晃的机种,太不靠了。如果你刚才说比较喜欢那一类的,我一定当场拒绝帮助你。” 
  我暗想:那才好呢!早知道就那样说了。这个人大概是因自己很胖,所以喜欢那种矮胖型的飞机吧?
  “你开过紫电改吗?”我问。
  尾崎脸色一沉,说道:“这问题令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不是海军。对我来说,紫电改就象一个理想女人,象一尊平易近人的观音菩萨,文静又能令人安心。但我永不能爬到那尊观音像上面,我只要在梦中能爬上去就满足了。何况在远处眺望也比较不会看见脸上的麻子。”
  “大战时你不是服务于情报部吗?”
  “是呀!就在现在的九段会馆里工作。”
  “不是在中国大陆吗?”
  “我是常到大陆去。满州感觉上就象自家的后花园一样。我在大连也待一段时间。想来你也真可怜,没有机会看到那些宏伟的大街。我的青春就是在些大街上度过的,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悠闲乐观的个性。象我这种人,任何言行止都是顺其自然的。在东京过惯紧张拘泥小格局生活的人,大概都会把我看作另一类人吧!”
  他说得不错。接下来他又开始长篇大论了。
  “满州国是日本人在别人家后花园里转眼之间创造出来的国家。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但正如那些街谈巷议所说的,那是一个傀儡国家,纯粹只是为日本人的利益而创造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那绝不是什么‘历史的修正作业’,因为那不是人类理想的产物。就算和希特勒相比,也只不过是他所作所为的十分之一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日本人透过满州国这管道在大陆胡作非为,所犯罪孽其深重,千年万载也无法补偿,但是另一方面,我对那些只知巴结奉承的人道义者也抱有相当大的反感。日本人是老实温顺的民族,也是以米食为主的晨耕族,并非以牛肉或猪肉为主食,为什么要对中国人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来呢?我有时必须这么想:那么做的确是有必要的!中国人的历史是一部残酷血腥的历史。看看他们任何一种刑求拷问的方式,就可以知道他们那残酷血腥的本质!日本根本就望尘莫及。我认为日本人只是在逞强而已。大战时我还很年轻,正义感比别人都强。当时我看到日本人在大陆的所作所为,就常常想方设法补偿他们中国人。这也是对全人类和对历史的一种补偿。否则我们早晚会遭到恶报的,而且违反了历史的旨意。你知道所谓以色列建国计划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来告你,当时犹太人受尽了希特勒的虐待,那是很明显的种族灭绝行动,于是我们打算将所有的犹太人迁往满州住,成立一个国家。犹太人是一个流浪的民族,所以他们应该会欣然同意才对。我认定满州就是他们流浪旅程的终点站。大陆的地多得是,绝对能容纳他们。而且如果在满州北部成立一个犹太国的话,也可形成一个缓冲地带,对抗苏俄在北方的威胁。可是,这些终究只是一种浪漫的憧憬而已。真是太浪漫了!你不觉得吗?日本人代替摩西做这种事情!”
  尾崎善吉状极兴奋,挥着拳头又说:“这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历史的修正作业’!历史让犹太民族四分五裂,我们就将那些裂缝缝补起来!我们日本人一定可以完成这件事!我感谢上苍让我生为日本人!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梦想这些事。这个构想并不是我自己想出的,但我愿为这工作奉献一生,死而无悔!因为我们是日本人,所以能够替希勒收拾残局:也因为我们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所以更应该这样做!”
  尾崎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好象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过热情,才感到不好意思的。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是极其认真。不过现在那眼神又恢复原来那种轻松的样子。
  “当时我一直在梦里描绘这幅规模庞大的蓝图。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事实上,那是一个充满梦想的时代!”
  “结果还不是一切都成泡影。”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冥顽不灵的人,那个时代特别多。有许多人象我一样怀着年轻人的梦,但愚蠢至极的低能儿为数更多。那个时期的造反两字,就和死亡具有完全同样的意义。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加藤回来了。”
  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房里来。这人头发很长,给人的印象是他很快活。尾崎吉告诉他说,我就是那位关根先生。只是这么简单的介绍。   “你也遇到麻烦了吗?”加藤说,“这位尾崎先生只因为想到一些莫名其的事,就一直找别人的麻烦。不过你可以放心了,因为我回来了,接下来的工作由我来做。啊,已经写这么多了呀?”
  我对这位加藤很有好感。接着我又帮忙写了一些,直到两点半才起身告辞。我预计三点多可以回到公司。尾崎善吉帮我穿上外衣,象西洋人般和我握握手。
  “多谢!多谢!关根先生,突然麻烦你做这些奇怪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亏你的帮忙,看来今天以内就能把这些名单抄完了。” 
  “能够帮得上忙,我觉得很高兴。”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让紫电改飞翔在日本上空。和以色列建国计划比较起来,这个梦想稍微小了一点,但我必定实现给你看。做不到这件事就表示战争尚未真正结束。到时我一定寄一张招待券请你来观赏。”
  “这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前往参观。你这个会相当有趣,以后我要经过这里,可以顺道进来拜访吗?”
  “哦,随时欢迎!下次不会再让你抄什么姓名地址了。不过以后可能又会搬家也说不定,因为这里实在太窄了一些。但如果搬家,一定会将新地址通知你的。”尾崎善吉说。
  我向尾崎背后的加藤轻轻点头,然后走出了这个连冷气和电话都没装的紫改研究保存会的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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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五章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向经理讲的故事到此结束。我们在吧台旁隔邻而坐,经理看来似乎非常兴趣,一言不发认真倾听。他听完后,点了两、三次头,说道:“唔,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已经很久了,我记不太清楚。好象是一九七八年的夏天,大概是八月底月初的事。只记得那时还很热。”
  “对了!我想起来了!紫电改被人发现而打捞起来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嘛!不过,这事确实奇异无比。那老头是不是这个有问题?”经理用食指在自己的头上绕小圈圈。
  “不会吧?我看他精明得很。”
  “可是那未免也太奇怪了。如果他真想在当天将那些名单全部抄完的话,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特地乘地下铁到竹桥对你大谈紫电改之事呢?把那些时间用来写不是反而比较快吗?”
  “也许他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不愿独自一人在那房间里抄写吧?”
  “是吗?东京的怪人真是何其多。不过,故事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后续吗?”
  “没有。跟那怪老头比较起来,我的日常生活只能用平凡和无聊来形容。这个遭遇是我近十年来最奇异的经历。”
  “对了,他不是说事务所如果搬走会通知你吗?通知了没?”
  “没有,大约在十天以后,我有事到中野去,曾顺道到那间事务所看看。也不能算是后续了!”
  “哦!结果呢?”
  “早已人去楼空,空无一物了!”
  “哦!他忘了通知你搬到那里去……”
  “是啊!因为我只不过帮他写了三四个钟头的姓名地址而已。”
  “那么,后来那个姓吉田的有没有去找过你家人的麻烦?”
  “没有。可见他遵守约定。不过有件事稍微有点奇怪。”
  “什么事?”
  “我后来打过好几次电话问家母,可是她都说我们的族谱里并没有名叫桥四郎的亲戚,一定是弄错了。”
  “哎呀!”
  “我那时是有点泄气。”
  “你做白工了。”
  “是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亏啦!我想这是那老头一时大意而产生的误会还偷笑了一阵呢!”
  “哈哈!很可能是那样。既然你的人生是卑贱而无聊的,那么这件事应该以让你陶醉个两、三天吧?那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实际上我的日常生活……啊,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忘了诉你。几天之后,我接到一张莫名其妙的明信片。那时我把它收在这皮包里,在不知还在不在……”
  我拿起放在吧台边的皮包,往里面搜了一阵之后,不由得出声大叫:“有了!我放在这随身携带的皮包里竟放了七年!”
  那张明信片已经发驺,而且稍微变了色。
  “就是这个。不知为什么会有人寄这种奇怪的明信片给我。”
  我将明信片交给经理。坐在经理对面的一名男子也凑过脸来看。
  经理默默阅读。明信片背面的名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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