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杀啊!”“冲啊!冲啊!”我们的吼声很嘹亮,没有人用越语,或许大家还不习惯用越语来发泄愤怒和表现自己的威猛!
我赶紧喊了声:“诺(布)松空叶!”
大家才开始跟着用越语喊“诺(布)松空叶!”追击的跑步声和枪声到处都是。
当我冲上越军的战壕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挺53式重机枪放在战壕上,这挺重机枪和我们志愿军用的那种枪一模一样,前面有一个挡板,两个铁轮子在两边,我们早就不用了。三连的一位战士在摆弄着,显然是被我们的火箭筒打坏了,它前面的钢板上被我们的火箭弹击穿了一个拇指粗的洞。
“打的真准啊!”我向那位战士搭着话。“是!一炮就解决两个!”他脸上露出兴奋的微笑。
战壕里跪卧着两具越军的尸体,其中的一人头上的鲜血直往外流,双手捂住头,卷屈在弹药箱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那表情一定非常痛苦。他身体瘦小,一双脚蹬着一双破旧的胶鞋,连袜子也没穿,露出的皮肤呈黑黄色。军装已经向上翻起,裤腰上用一根布带代替了皮带,咳!可怜啊!。
由于缴获战利品的多少是直接衡量一个士兵的表现,因而大家非常注重收缴敌人的武器。
重机枪被人家拿去了,我也要找点什么啊!我的眼睛在战壕中搜索着,战壕里散放着不少弹药箱和手榴弹,既然重武器都被人家缴获了,我有什么好拿的呢?我看着战壕里的物品,寻思着找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几颗小手榴弹映入了我的眼帘,越军装备的小手榴弹,只有我们的木柄手榴弹一半大,军绿色的塑料外壳,很是袖珍灵巧和轻便。
“对,我就捡几颗越军手榴弹吧!”一来可以做个纪念,二来可以用来战斗,反正那么轻巧,带着不碍事。我跳下了战壕,弯腰伸手去捡。
“呜!”旁边的越军突然拱了一下背,似乎想站起来。“我的妈呀!这家伙还没死呀!” 吓了我一大跳!我大叫着,瞬间跳上了战壕,手中的冲锋枪随即对准了那家伙的后背。
“嘿!嘿!这家伙没死!”我向那位拉机枪的兄弟喊到。
“没死吗?那你就再给他补一下!”他很自然的答到,看他那轻松的样子没有一点害怕和恐惧。
“你来!我下不了手!”我回了他一句。
“我也下不了手!”他很快的回答到。
我靠!他那一脸的轻松,我还以为他比我能干。原来大家心理想的都是一样的呀。
这战士叫张文选,河南洛阳人,个子高大,本身就是个机枪兵。后来我们到军校居然分在一个班里,闲聊时我们每说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表示互相理解。
是啊,补上一枪太容易了,食指一动就完事了,可那是枪杀俘虏啊!是违反战场纪律的!也是我们当时心里承受不了的!在一、二米的距离内,向一个活人开枪那是需要有狠心的,或者说是满腔仇恨才能做的出来。
那时,我的仇恨还没有聚集到那么大;再者,就算那不是一个活人是一具尸体,你对着他开枪也是很暴虐的。晚上的战斗中我们向敌人开枪、射击和投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由于天黑遮盖了我们视觉的反应,在那黑夜里你看不见流血、看不见肉体的颤动,你只能看到人体倒下。可现在是大白天,一切你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子弹会把衣服撕碎、肉体在弹丸冲击下会抖动、鲜血会慢慢的流出、四肢会无力的伸展、嘴唇会慢慢的张开……。
“算了吧!哥们儿!咱俩谁都不要去做这件事了。”我向他说着。
“那你可以帮他包扎一下嘛!”
“你怎么不去!”
“哈哈!”他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也不会去,他笑是因为他知道要求我做也是没有道理的。
我也哈哈笑了起来,手榴弹我也不要了,反正那小子也活不了了。我把枪一抬,说了声“你自己慢慢收拾你的机枪吧!”便扭头向我的队伍中冲去……
我们的连队在山头上向四周冲去,到处可以听到喊叫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火力追击!火力追击!”有人高声的提醒着。
“哒哒哒!哒哒哒!”我们扫射!用上了把冲锋枪端在腰间的扫射——低近射击!
这样的射击,我想最多在30米内有效,你要在几十米外用这种方法打击逃敌,多半都是无效的。但的确是很痛快呀!
短短几分钟,194高地被我们全部控制。
“停止追击!占领阵地!防止敌人反扑!”上面传来了命令。
我们迅速地占领了越军的战地,由三连控制反斜面(面朝国内方向),我们连控制正斜面(面朝越南方向)。
这些阵地都是越军在高地上挖的简易野战工事,是由大半个人深的堑壕和掩蔽部相连的土木工事构成,它的深度和坚固的程度完全达不到我军的教范要求。据说越军的很多基层指挥员都是由我们的步兵学校培养出来的,看来他们不是偷懒就是没有好好的学习呀。
正当我们在寻找自己的作战位置时,有人突然高叫了起来,“山下有越军!”
我站直了身体向下望去,的确有十多个越军在逃跑。山下就是一条公路,它由东向西,来自越南的老街通向谷柳,经保胜县到再连接到越南坝沙县,是越南境内一条主要的公路。
有人说顺着这条公路可以直接到越南的首都河内,我说到北京都没问题!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嘛!”
公路旁是一条小河,三、四十米宽,齐腰深的水清澈见底。那些越军拼命地想渡过河去,向对面的山中逃去。
“坚守阵地,用火力追击敌人!”连长下达了命令。
是的,战斗至此,我们已经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虽然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但我们已经攻占了整个滩头战地,没有影响大部队的过河。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巩固阵地,掩护我们的主力能顺利的渡河,没有必要再去追击敌人。
“弟兄们,打吧!”用火力追击逃敌是件很爽的事,你已经没有任何压力和威胁,不用费你的任何体力,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枪举起来瞄准敌人,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全高地上响起枪声,子弹射向了山下,在公路上溅起黄土、在水中溅起水柱,真好看啊!但由于距离较远,对逃跑的越军并没有形成太大的威胁,他们继续逃跑着,似乎对周围的子弹不屑一顾。
“别胡打!这样你们是打不着的!定标尺!”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是谁喊的,我真佩服这小子的脑子还清醒,居然能提醒大家的技术动作。
不是说我没记清喊这声的人是谁?是你根本就无法弄清是谁?在战后,当我们专门来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有很多的人都说是他喊的,都来表功!我靠!就象谁捡了钱包你先别问是谁掉的,你要一喊,准保旁边的人都会说是他掉的一样!
不管怎样,这声提醒是非常重要的。由于夜间的偷袭作战,我们都把标尺定为“一”,那是夜战和近战,无需精确的瞄准。可现在,敌人距离你200多米远,还是在奔跑中,你能打中吗?
“快!标尺三,集中火力!敌人要是过了河就别再想打着他们了!”
“周大江!你们三人瞄准右边敌人,杨云风!我们瞄准左边敌人,听我口令,齐射!”班长做着安排。
“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放!”
一排齐射,或者说是一阵猛烈地射击后,逃跑的敌人爬下了,有的一动不动,有的沉入了水中,有的虽然倒下但还在继续往前爬行。又是一阵猛烈的射击过后,该动的都不动了,往前爬行的永久的固定住了姿势……。
我没有看见清澈的河水中有鲜血流出,河水还是那么清澈,或许是我的眼睛里早已充满了血色,但那血色并不浪漫,因为它无法分清红和绿……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准星对准人体开枪!
那感觉与平时瞄准子靶射击不同,总感觉他比枪靶小了一号,没有靶子那么好打,但着实的痛快!让我整整地打掉了二个弹匣。
其实,在我们向逃敌射击的时候,也有敌人向我们射击,那是远方山上的敌人用高射机枪向我们射击,似乎要用火力支援他们的友军撤退。
我们连队中有两人被敌人的冷枪射中,一人被击中了大腿,就是前面提到的张桃根,另一人被击中了胳膊。我们非常气愤,但我们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位置,准确地判断敌人是在什么地方向我们射击,只能凭着对枪声的判断向那个方向盲目的还击。
那距离很远,足有500米以上,手中的机枪、冲锋枪对他们没有一点威胁,我们便改用直瞄火炮射击,结果我们的火箭弹飞到一半就掉下来了,无后坐力炮也是一样,全在山下的地上爆炸。
“别打了!距离不够!不要浪费弹药!”指挥员进行了必要的干涉。既然远处打不着,那我们就向山边的草丛中、向山下的村庄里扫射,发泄我们的愤怒!
此时的连长,当他听到报告说投弹能手张桃根受伤后,已是气急败坏,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大叫到“拿机枪来!”
一班的机枪兵迅速地把机枪递了过去,连长握住机枪对着前面的高地就是好几个长点射,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你妈那个叉!你妈那个叉!”那样子颇有点象电影《上甘岭》里的8连长,着急了非要自己来两下不可!
是啊,连队里又少了个作战主力,就象美国NBA的比赛,休斯敦队里要是姚明受了伤下场,那教练也会破口大骂一样。
“啊!@ # $ % &!”山窝里的草丛中传来了越南人的恐惧的喊声,有男有女,那声音很凄凉。
“什么人?”
“@ # $ %!”
“叫翻译过来!”
“阿昆!阿关!过来!问问他们是什么人!”连长命令着。
阿昆、阿关跑过来,跟那些人“叽了呱叽”几句后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是对面村庄中的百姓为了躲避战火,纷纷跑进了山中,哪知战火就在他们头上响起。
“让他们呆着别动,如有违抗!子弹不长眼睛!”连长让翻译向越南村民传达了命令。
对面230高地的战斗还在进行,那是我们友邻师在进攻,只是枪声奚落起来,看来友邻部队的攻击也快告一段落。
正在这时,我们的高地上响起了炮弹爆炸声,那声音震耳欲聋,撕心裂肺,足以让人魂飞丧胆!
第二集【硝烟弥漫的早晨】(下)
卧倒!快隐蔽!”大家全部爬在地上,隐蔽起来。
爆炸就在身边,炸点虽然不是很密集,但威力却很大。我紧紧的抱着头,爬在战壕里,忍受着那地动山摇的震撼。
被炮弹炸起来的飞石、弹片、泥土和人体的残肢碎片从空中向下砸来,唰啦唰啦地落到你的身边,弹片飞的呼吱呼吱的响,就象世界的末日到来。我心中只想着:“这下完了,子弹我可以躲,这炮弹我往哪里躲?要是落到我身上,我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上帝保佑我吧!”
我们没有钢盔,所有参战的步兵都没有。哪会儿国家太穷了,只给炮兵们发了钢盔。
战前为这事我们还专门问过当官的,当官的只有用阿Q精神来回答我们:“要那东西有什么用!即不能挡子弹又不能防炮弹,戴在头上还一点不灵活!”可谁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给我们配钢盔。
瓦片一样大小的弹片从天上“呼吱呼吱”地掉下来,砸在你的身边的地上“咚咚”作响,此时我只能用双手紧抱着头,爬在地上,以此来保护自己最重要的部位。
几发炮弹后,自己的心里才稍微的安静下来,头脑也冷静了许多。这时有人高喊到:
“连长!是我们的坦克在向我们开炮!快向上级报告,让他们停止射击!”
“打信号弹!三发红色!”
“通信员!快向上级喊话,让坦克停止射击!”连长焦急的指挥着。
坦克终于在几分钟之后停止了射击。但为此我们牺牲了4人,有一挺重机枪连同4人不知去向。
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息,我们得到命令可获得短暂的休息,命令我们抓紧时间吃东西、喝水,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说真的,我什么也吃不下,就那几块饼干怎么嚼也嚼不出个味,简单的喝了两口水嚼着一块饼干后开始观察起了眼前的一切。
我的眼睛四处搜索着,可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连队里战友受伤时说的话。那就是我们的投弹能手张桃根,他在我的下方30米的地方,为了观察敌人逃跑的方向,他站了起来,结果被远处的越军击中了左侧大腿的根部,受伤后他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
卫生员替他进行了包扎,还给他说:“你没完!没有伤着要害,会好的,等会儿就会把你抬下去,你安心养伤吧!”
不一会,我们的炊事班的战士就用担架把他抬了起来,送往后方。这时,他还在说:“完了!完了!”
连长问:“什么完了?”
他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我不能为国家尽力了!”他几乎是哭诉。
在战友们抬他下去的时候,他的嘴就没有停过,继续地在唠叨:“我第一天就受伤,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了!”
“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那沮丧的表情让人看了非常难受,真是欲哭无泪。
他的表情并不痛苦,仿佛给人感觉他伤的不重,可他一点也站不起来,子弹是从很远的地方射来,没有贯通。但对他所说的话没有一个人怀疑是假的。
因为他在战前刚入党,贵州彝族人,这个人是能吃苦耐劳、积极向上的,又是连长喜爱的军事尖子,平时就把自己作为连队里的强手,什么事都好争个第一。
那个时候的在野战军连队里,谁的军事技术过硬谁就是老大!他自己都认为是连队的救世主。这会儿受伤了,没有表现自己的机会了,你说他能不沮丧吗?
其实,他在喊出第一个“完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说自己的生命完了,他不是怕死的人!但我真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电影里的语言”,什么不能为党尽力了,不能为国效忠了,是装的吗?不是!真不是啊!
他是属于“苦大仇深”的人,没有太多的文化,最多也就是小学水平吧,不太会讲话,更不会用华丽的语言来表现自己。那么在这个时候,他又要表达自己心中的愿望,只能学着电影里的对话了。
我为他的受伤而心疼,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我真难受!
张桃根被抬下去了,我们大家的心情这才稳定了下来。
是啊,一直在作战中,神经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地观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是看到了也没有深刻的印象,现在你有时间了,抓紧时间好好地看看越南吧,说不定等会你就会一命呜呼,那时你连越南什么样都不知道,启不白来了一趟。
我站直了身体,跨上了战壕,屁股坐上了战壕的后沿上,眼睛向远方望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美丽的田园风光,山下的农田连接着村庄,村庄的房屋都是茅草盖的大斜面屋顶。河流纵横、清澈,山林茂密、翠绿,没有更多的人为建造,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淳朴。
如果用现在的眼光看,那一定是环保的优秀典范,一定会被联合国评为最佳自然和人文奖。可那会儿还不讲究这些,或许是两边的国家都不富裕,都没有进行大规模建设的本钱。
我们对比着两国的边界状况,我们是一片片橡胶林的农场,而越南却是自然的农庄,稻田、甘蔗林和菠萝地是主要的农作物。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云层很厚,压的有些高山没了山顶,昨晚下的小雨早就停了,已经没有了湿露的感觉。
“快看!我们的工兵已经把桥架好了!”有位弟兄高喊着指引着我们的视线。我顺着指引扭过头向河边望去,只见红河上已有三座制式浮桥架起,我们居高临下看得真清楚,大队的人员和车马都在过桥,那气势浩浩荡荡,看着我们师的桥架通就意味着我们的任务完成,心中不免产生出一种自豪感!
它是由于我们昨晚的艰苦战斗换来的,那种感觉有一丝丝的得意,也有一丝丝骄傲,还有一丝丝的痛快。想想昨晚的偷袭,真有一种快感。
河面上还有座桥没架通,那是我军为了增加渡河速度而搭建的竹伐桥,由民兵和民工负责,主要用于运送伤员和物资,想象的出他们非常的着急,大队的人马和辎重都在河的对岸等候着。
眼前的这一切,并没有出现当官所说我们的飞机、大炮和坦克会在天亮后对越军实施猛烈打击的那一幕,天空中怎么也听不见飞机的轰鸣,更看不见飞机的影子,我们的炮火也没有把越南打的一片火海,只看到我们的部队象人海一样正一队队的向越南纵深挺进,战前所说‘绝对优势’就是人海战术吗?如果越军在这个时候进行炮火反击,那我们一定会伤亡惨重的。我心里暗自琢磨着。
制式的浮桥上我们的主力部队和武器装备正在加紧渡河,可以看到我们的坦克正按一定的间距一辆一辆的通过。刚才的炮火射击就是这些过了河的坦克射出的。
应该是他们没有搞清我们已经占领了高地,或许是他们看到我们在向逃敌射击而误认为是向他们射击?或是他们根本就没搞清情况?反正过了河就一阵乱打!
咳!不管怎样都是我们的步坦协同作的不好才导致了他们向我们射击的结果。因为我们的无线电不能和坦克进行通话,要通知坦克的行动必须报告指挥它的上级,这使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坦克是在我眼前出现最重的武器,它隆隆轰鸣声很远都能听得见,即便是在枪炮声震撼的战场上。外加上这些坦克曾向我们射击,造成了我们的伤亡,使我们更加关心起这些坦克的动向。
坦克过桥后的岸上是一片开阔的菠萝地,那是越南集体农场的田地,栽的很整齐,地中有一条用于耕作的机耕道。坦克手们并没有沿道路行驶,而是立即散开,由原来的一路纵队变为了散开的作战队形,有些坦克还不时地向远方的高地射击,他们在菠萝地中勇猛地前进,那架势威武、雄壮,势不可挡。
突然,一股黑色的爆炸烟尘在坦克处腾起,接着传来“轰!”的一声,我们的一辆坦克停止了前进……。
烟尘散去过后,我们的坦克车头已歪向一边,改变了方向。接着又是一辆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原来是压上了越军埋设的反坦克地雷,再也不能前进了,也没见有人出来,肯定里面的人是牺牲了,那爆炸的力量多大呀,能把坦克改变一个钟点的方向,里面的人能活出来吗?太可怜了!五个弟兄在里面啊!没有一个幸免吗?我们不得而知。只看到所有的坦克都停止了前进,停在原地进行炮火支援射击,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前进一步。
大家被这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是啊,没有看到我军强大的地空火力支援,仅有的几辆坦克还被越军的地雷给炸翻了,多可惜呀,可是我们在山上,没有办法去救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支援他们,只能为他们感到惋惜。
正当我们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到:“注意越南方向,有一队越军在向我方运动,做好战斗准备!”
的确,在越南方向上,远处的山坡上,一队装备整齐的人马正快速的下山,向我们方向运动。远远望去,绿色的军装很醒目,大约有一个排的兵力,快速的从山间的一条小路狂奔而下,那距离离我们足有800米以上,从越南方向直奔我们而来!
“奇怪!我军都在大举进攻,越军都在仓皇逃窜?难道就这一个排的越军那么勇敢吗?”
由于距离较远,我们又处在有利地形上,那一个排的人马完全在我们的火力范围内。为了有效的打击,连长并没有命令我们开枪,反而命令我们谁也不准开枪,等候命令。
我们所有的战士都在想:“这下可好了,我们地形又好,人又多,可以好好的过枪瘾了!”想着刚才对逃敌的射击,300米以外打起来确实费劲,等他们到了我们山脚下的空地上再射击,那准叫他有来无回!大家都憋着劲,准备好了充足的弹药,两眼瞄准了远方的来人……
这时连长突然站起来向全连喊到:“是自己人!不准射击!传口令!是自己人!”
原来连长的望远镜看见了对方向我们发来的信号!他们挥舞着双手,有的手臂上扎上了我们晚间进攻的识别标志:白毛巾!
说实话,如果他们没有发出信号,我们很难识别他们。因为他们有几个人还戴着越军的盔式军帽,还有几个头上戴着伪装,又没有领章标志供我们识别,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放的这样近来识别他们,好歹连长及时下达了命令!否则,那个小子一紧张先打响,那就不是谁能喊的停的。
原来这是我们军的侦察分队,早在我们进攻前的十天就进入了越南境内侦察,向军指挥所报告情况,等战斗打响后,再归回建制。
这个情况其实连长知道,作为上级领导在战前只向他们连级干部通报了我军有侦察兵在前面的这一情况,可并没有告诉他们会在哪个方向上出现。是啊,侦察兵是在敌后作战,情况都在随时变化,又不可能随时电台联系,那样早就会被越军给灭了!
电台侦听是最基本的战场电子对抗,连中学生都玩无线电测向,更别说这是两军作战了。
好不容易把这群人迎上了我们的高地,他们见了我们真高兴啊!连长还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个干部,好象是他们曾在军教导队一起学习过,那兴奋劲就别提了,战场上相见真是激动万分,就差一点没有热泪盈眶了!
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越军逃跑,没有能力消灭他们。因为他们在越南已经十多天了,饥饿难耐,人又少,最重的装备就是一挺班用机枪,其余全是微声冲锋枪,所带的子弹又不多,完全没有战斗能力!那些逃跑的越军对于我们是少,但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多啊!
他们好象是想解释他们为什么把敌人给放跑了!其实他们不说我们也能理解,没有谁会埋怨。人家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已经呆了十多天,那样的东躲西藏本来就让人难受,更别说那些地方都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军侦察排在我们的阵地上作了短暂的停留,我们给他们提供了饼干和水,尤其是水对他们来说那是宝贝呀!他们在潜伏的时候都在深山老林中,很难弄到水喝。短暂停留后,他们向我们表示了感激并告别后很快离我们而去,他们要尽快的回到军部报告情况。
为了不再增加无故的伤亡,把损失减到最低,也让我们这些作战了一夜的突击将士们好好的休整,我们接到上级命令,除了少数人留守阵地值班外,其他人必须进入掩体隐蔽。任务是清点人员,整理装备,补充弹药,恢复体力,坚守阵地。
我们进入了越军一个隐蔽部,班里除留三个弟兄在战壕里值守外,其余的人全部进入掩体内隐蔽。那是一个步兵班的工字形土木工事,顶上用圆木支撑着,上面盖上了一米多深的泥土,四周都有观察和射击孔,这样的工事你叫它地堡也行。
进了隐蔽部,大家觉得挺新鲜,这下可以好好看看越军都是怎样在这高地上坚守的。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周围,里面散落着越军的衣物和弹药箱,手榴弹和一纸包、一纸包的子弹满地都是,这些子弹大都来源于我们中国的重庆制造,这一点从子弹底部的号码上很容易识别,也有苏联制造的。
隐蔽部中间的地上是越军用来烧火做饭的锅和炉灰,他们就用几块石头围上,把一个烧得黑黑的铝锅支在上面,炉灰旁是一大半个老南瓜,老南瓜被火烧的一半熟一半生,上面还有许多的盐,几双用木棍削的筷子和铝勺丢在一旁,锅里是一小半米和木薯面煮在一起的饭。看来这是越军昨天晚上的晚餐,也是刚才那几个死去的士兵最后的晚餐。
咳!吃的真他XX的简单呀!可想而知,那会儿他们比我们还穷,真是穷疯了,要不怎么会去攻打人家柬埔寨呀!兔子饿了还要咬人呢!更别说人了。仗着刚和美国人打完仗,有点军事实力和经验,就拿人家柬埔寨开刀,这事儿就发生在“老大哥”眼皮底下,能不管吗?越南也是小兄弟,但大哥总是保护听话的小兄弟呀!现在就别怪老大哥不讲情面了,谁叫你不听话!
前方不停地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时而猛烈、时而稀疏,那是我们前进的部队与敌人不停地在进行战斗。大军已经过境,眼前到处是我们的军队向越南纵深挺进情形,按照军事术语说,我们已经突破成功了。
硝烟在晨光中渐渐散去,换来了上午的阳光,那阳光不是很烈,因为天空中还积聚着不少的云。我们经过了几个小时的休整,虽然没有一个人睡觉,但体力得到了很好的恢复。经过清点人员,此次战斗我们连牺牲一人,受伤四人。
我们连牺牲的这一人是我们连刚分来的新兵,也是我们连最小的一个士兵,年龄只有16岁,贵州安顺人,叫邓光伦。连长认为他太小就让他当了连长的通信员,结果在开战后营指挥所需要人手就派他去了,本想他跟着营指挥所会更安全,可谁知道一枪被越军的冷枪击中了小腹,子弹穿过小腹后打中了手榴弹袋,弹柄被打碎,引爆了手榴弹,把整个屁股都炸飞了。
当时他还没有死去,就用那直直的眼光望着我们,还说他想见妈妈,那情景真让人想掉泪。但大家都忍住了,后来在送往后方的途中,由于没能及时过河回国,流血过多而牺牲。
为什么?因为所有的桥梁都被突击的部队给占满了,先要保证大部队过境啊!这个问题在战后没人讨论过,是大部队过河要紧还是抢救伤员要紧?肯定是前者!但为什么我们的指挥员就没有考虑到突击营的伤亡呢?难道在他们眼里不重要吗?
是这样?可能吧。谁也说不清!
从他那年轻的眼神中,无疑地流露出对生命的眷恋和对亲人的呼唤。
印象深的还有我们重机枪连的副连长向挺责和他的三个战士被列为失踪名单,就是因为那一阵的坦克炮火,造成了他们四人不知去向。
再看看那两辆被地雷炸毁的坦克,已经被我们的坦克救援车吊开了炮塔,伤员或是烈士被抬了下去,车辆迅速地完成了修复,没要两个小时,又轰轰隆隆地开走了。我们都惊奇,修复的速度真快啊!
回想着那晚上的战斗,真是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连队的伤亡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五个高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苦的攻坚。给人的感觉是打仗就是这样啊!和我们小时候玩打仗游戏差不多嘛!挺痛快的!
如果我们每一次的战斗都是这样打该多好啊,没有太大的伤亡,敌人也没有太顽强的抵抗,战士们连冲代打,就象用“鸡蛋壳擦屁股——凄厉咔嚓”就解决了问题。
那晚上也没有什么配合,也没有什么战术,即不用炮火准备,也不用破除障碍,我们在战前准备的破障工具一样也没有用上,害的我的同乡战友何崇宾扛着那带钩的长竹竿走了好长一段路。当然更没有出现象“董存瑞炸碉堡”的火力点那样的状况,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发生,一切显得那么简单,那么利索。
全连的士气高涨,甚至有些骄傲!“看看我们有多厉害!毙敌好几十名,缴获12.7高机3挺,53重机5挺,我们连才伤了几个人!”这样的战果有谁能比?
由于滩头阵地的清扫不由我们连队完成,很多的战果我们连队无法统计。究竟打死多少越军我可没去数。
事后,在我军关于此次渡河的战报上是这样记录着我们营那天的战况:
[此次战斗,二、三连共毙敌140名,俘敌1人,缴获高射机枪3挺、重机枪5挺、轻机枪2挺、火箭筒5具、冲锋枪6支、步枪4支、40火箭筒2具、82迫击炮1门、82无后坐力炮2门、60迫击炮2门,弹药一批。我伤10人,亡4人。]
这些数字我不敢确认,因为我不是统计人员,只是一个战士,但三十具以上的越军尸体我是看到了的,缴获的武器都放在那里,不必多说。至于我们的伤亡,那是百分之百的正确。
很多人都向他们的领导报告了他们自己在战斗中的战绩,就连我的老乡何崇宾还缴获了一挺12.7高机,真让我羡慕不少。可我只向上级报了毙敌2人的战绩。
接近正午时分,我们接到命令:现有阵地交给3营8连值守,要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纷纷跃出了战壕和隐蔽部,这时的阵地已是相对安全了,没有敌人再向我们打冷枪,大家整理好装备开始准备下山。下山的路是一条通往公路的小路,也是越军经常来往的主要通道,只有这样的通道越军才没有设置障碍和埋设地雷。阵地上还有不少尸体、血迹、残肢碎片,到处都是。
不过这一切对于我们仅仅参加过这一次战斗的士兵来说,已经是见惯不惊了,我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越军尸体那样的恐怖感,也没有谁再会去注意这些越军尸体了。
前面的人走着,我跟着。一具残尸的头颅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三集 【丛林中不再在寂静】(上)
这具残尸在我左前方的山坡上,尸体被炮弹炸的粉碎,只剩下头头颅和左手臂相连着,胸腔以下都没了踪影。那血肉模糊的胸腔被残破的军衣档住,好歹没让我看见里面的“东西”,否则我会吐出来。右手臂也不知去向,露出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他横卧在山坡上的草丛中,面部的表情就象我们经常在庙宇里看到的风神,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怕。
他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由于他那件军装的颜色与越军的军服有明显的区别。
“这不是越军!是我们的人!难道就是我们刚才统计的失踪人员吗?不是还有4个人没找到人影吗?”我心里这样想着。
我停了下来,扭转头,好让自己的眼睛能和这头颅的脸正面相对,以便我更好的识别这是谁?
其他的人都从我身边默默的走过,显得无动于衷。
他们才不会关心你看什么,只当你是好奇。因为,毕竟这样的场景和尸体让很多人看了难免会受到刺激,所以大多数的人是抱着这种心态来回避眼前的一切。
啊!我看见了他的领章,那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我军现役人员的“标志”。
这一“标志”是伟大领袖倡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产物,记录着伟大领袖“人民军队为人民、要与群众打成一片、都是人民的子弟兵”等理论的业绩。
自从有了这一“标志”,我军的指挥员与士兵的区别只能从衣服口袋的数量上来区别,军官级别的高低也只能从人的形体上来区别了。
四个口袋就是军官,而肚子大的就是高级别的军官。这样识别军人级别的方法在世界上真是屈指可数!说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是我们的人!”我高喊了一句。
由于衣服上的口袋数量早已不见踪影,面部的表情让你一时无法识别他是谁,我只能紧急地作出这样的“判断”。
顿时大家不再冷漠,纷纷地围上来观看和识别。
“是枪连副连长——向挺责!”有人终于认出了他!
“是他!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我为此还后悔了半天,是我们的军官啊,你没有马上认出来是你对死者的不熟悉和不尊敬呀!我当时心里就是这样责怪自己的,因为这是我们营首次战斗牺牲的第一位连职军官。
连长迅速安排炊事班的人员拿来了雨衣摊开在地上,一位战士一手提着我们这位副连长烈士的手,另一支手扶着烈士的头,把他轻轻地放到雨衣上,然后包裹起来抱在胸前,向后方走去,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这是按照战前的约定来对待烈士的礼遇。
战前教育我们对待烈士有许多的规定,如对待烈士必须要用双手搬运、必须要两人以上来抬、一辆卡车只能运送4名烈士、烈士的遗体不得重叠等等。但我们的向副连长死的太惨了,一个7尺男儿只剩下躯体的五分之一还不到,哪用的两人来抬,一个人用一只手一提就够了,只是为了表示对烈士的尊敬才这样把他抱在怀里,那场景让我难受了好半天,真让人感到心里发怵。
向挺责,重庆万州人。战前未扩编之前还是一个排长,扩编时由于干部不够被提为了营机枪连的副连长。这次偷渡突袭他带着重机枪排配给了我们三连。
他就是被早晨刚登陆的坦克炮火给炸死的。
关于他的牺牲有两种说法:有人说他是向我们的坦克开了枪,坦克才向我们高地开火的。也有人说他是在高地上运动时,坦克误判他们是越军而向他们开炮的。我坚信是后一种说法,因为我看见他们在运动,炮弹一爆炸就谁也看不见谁了。
向坦克开枪?我想再没有文化的军人也不会拿着机枪对着坦克打吧?就算那个时候混了头,难道我们的军官连哪边是中国、哪边是越南的方向都分不清了吗?坦克不是刚从我们的桥上过来吗?只能责怪我们的步坦协同作的不好。
坦克兵兄弟也紧张啊!刚一过河就看到前面几百米的高地上有军队在运动,那还不是见人就打呀!哪里还会仔细看?如果是越军,等他们看清了说不定火箭弹也在车上爆炸了呢!可他们不知道我们早就占领了这高地吗?
咳!他们怎么也不动脑想一想,我们不占领这高地,那桥能架好吗?他们开的那坦克还能过来吗?
算了,这件事由我们的军事研究家去慢慢说它吧!他们可以制造出很多研究的题目:什么坦克在登陆作战中的运用了、步坦协同之我见了、运动中的坦克与山地步兵的配合了等等、等等的军事理论文章,让那些后来的军官和士兵、军事爱好者和理论研究者去读,去争论。
前面我说过美国好莱坞的大片《拯救大兵瑞恩》,那是在两年前,我一次到电影院去看这部《拯救大兵瑞恩》大片时,给我留下了太多的震撼和惊讶。
电影刚开始,登陆战一幕就震撼了我的心灵,让我嘴半天没有合上。这不是说我被吓住了,而是被它那真实的场景再现给震住了。尤其是当你看到那尸骨横飞,弹如雨下的场景,一位美国兵还拖着自己的一支胳膊在不停的高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时,就让我回忆起在越南第一天的这幕情景,就让我想起我们的向挺责副连长那残缺不全的遗体。
我喜欢这部电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能让我回想起在战场上的往事,尤其是里面有不少镜头常常触动我的记忆神经,至于是哪些镜头,只有听我慢慢地讲了,那开始的登陆战就算是第一幕吧。
送走了向副连长后,我们顺着小路下到山下,刚才越军也是顺着这条路逃跑的,路边不时地还会看到他们被我们击毙的尸体,各种姿势倒卧在山坡上、草丛中。
“嘿!弟兄们快看,越军昨晚还在看电影!”一战友高声喊着。
我们往左边一看,还真是!两部35毫米的放映机架在那里,正面还挂着荧幕。那是在山下的一处平地上,越军把那片平地作为他们的球场,正象我们营区的球场一样,是士兵们娱乐、集会的地方,不同的是,这块场地异常简陋,连地面都是泥土的,还比不上我们现在穷困地区的山间小学的操场。
越军可真懒!放完电影也不收场,连电影拷贝的胶片还装在放映机上,这是他们的习惯吗?不象!
是我们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看电影吗?也不象!如是那样,我们应该能听到电影的声音。
是越军在看电影时突然接到了我军要进攻的情报及时撤退和转移?也不象!如是那样,越军应该会对我们进行有准备的战斗,那样我们会遇到越军顽强的抵抗。
算了,不想了,也不去研究了,还是走吧!
山下是前面说过的那条公路,公路上早已没有了它往日的繁忙,显得空空荡荡,即便是这样,指挥官们还是要求我们快速的跨越公路,不允许任何人在公路上停留。也许是公路上太开阔,敌人便于射击?也许是公路上太容易机动,怕敌人的坦克突然出现?……
不管怎样,我们通过公路,成一字队形沿着公路边的田地绕过了一个山弯,迅速地向前运动。
眼前突然了出现了三个越南人,他们站在田地边上看着我们过来,双手合在胸前不停地向我们过往的军队作着“拜佛”的动作。三个人都是男性,年龄最大的也就是三十来岁,其他两人看来二十岁左右。
是越南村民?他们没有戴帽子,穿着他们那灰绿色的军装,没有任何武器和装备,与我们的村民没有什么两样。
也不知谁说了句:“这有越南的村民!”
“把他们交给后面的部队!”连长走了上来说道。
那三个人继续地摇动着他们的双手作揖,连长又说道:“拿包饼干给他们!”一位兄弟迅速地递上了一包饼干,那年龄长的越南人双手接过了饼干,仍然继续地做着那个动作。象是在感谢我们对他们的施舍?还是强装欢迎我们到来的姿态?
我们谁也没有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