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32
高的估价的①。法国的知识界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言词向本国劳动人民发出呼吁②。
为了避免重大误解,我在这里必须附带说明:不要将事情夸大,以为法国启蒙思想家有意识地准备了18世纪末爆发。。。。
的革命风暴。保守派顽固地拿这一点来攻击他们。可是,保守派错了。
当时,曾有某些新思想的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卢梭等等)
,看出了人民已无法忍耐,也许会起来反对他们的压迫者。
但是,他们既不拥护革命的行动方式,所以对于日益接近的革命爆发,他们感到害怕,而不是欢迎。他们从心坎深处宁
①《Diderot》par
Joseph
Reinach
Paris
1894
P。
43—44(约瑟夫。
赖纳赫《狄德罗》,巴黎1894年版第43—44页)。狄德罗在另一地方(《百科全书》第Ⅲ卷《艺术》条)对轻视机械艺术的人们进行了抨击。他说,这种偏见是那些寄食于愚昧无知的渺小暴君之门的寄生虫和说教者在城市中散布的。
狄德罗说到这一切时服从于一种情感,就是在这种情感的影响下,法国史学家们后来完成了历史科学的整个变革。
奥古斯丁。梯也尔在1818年写道“当野蛮人在欧洲到处横行的时候,我们当中有谁听说过那种为人类保存工业艺术和劳动习惯的人们呢?这种人经常受着征服者和统治者的压迫和掠夺,过着艰苦的生活,从劳动中得到的报酬只是这样一种认识,即他们的行为是光明正大的,他们为自己的儿女,为全世界拯救了文明。
我们就是那些受尽征服者无情摧残践踏的农奴、纳贡老、资产者的后代。我们赞美了一切,研究了一切,只是对他们所完成的事业,没有赞美,没有研究“。
狄德罗的祖先也是那些受尽征服者和征服者后裔压迫的纳贡者和资产者。
②这里所引述的狄德罗的言论,使我们想起革命时期所传唱的一篇歌词。
歌词写道:“Les
grands
ne
nous
paraisoent
grauds
que
parce
que
nous
somesá
genoux;levons
nous!“
“大人物显得伟大,只因为我们是跪在地下,让我们站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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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
愿和平的改革、而不要暴力的革命。革命观念宣传家们的这。。
种和平倾向,无论在文学或在艺术上,都有鲜明表现。用典。。
型来表现第三等级意向的资产阶级戏剧,完全没有战斗的主题。这样的主题在绘画,例如在格勒兹的画里,也是没有的。
尽管启蒙思想家把第三等级的地位摆得比特权等级高得不可计量,他们在一致赞扬这第三等级的德行时,从不放弃机会突出贵族的恶行,但是他们对于贵族,仍然没有丧失希望,以为后者终将认识到自己特权地位的不当,从而力图至少也大大减轻特权地位对人民群众的有害后果。不是偶然,他们断言:“La
raison
finit
toujours
par
avoir
raison“
(理性到头来总是有理的)。
事实上,他们对于国王也抱有这种希望。他们以为,国王应该懂得,对于他们,统治自由幸福的臣民,要比统治被奴役的不幸臣民,舒服得多。在法国,这种希望在路易十六即位和杜阁改革开始时,曾活跃一时。但是杜阁当权不久,随着他的下台而来的是公开的反动。不言而喻,这不能不使启蒙思想家感到沉痛。他们的观点里浸进了沉重的悲观情绪。这一情况在当时尤为不可避免,因为前此在路易十五统治的最后几年,某些最敏感,最急躁的启蒙思想家,由于对法国政府完全失望,已开始极端悲观地看待法国。爱尔维修在我已不只一次提过的他的著作《论人》(这本书在他死后才出版)的序言里说道,他的国家业已完全陷于专制制度的压制之下而无法摆脱,因此它所能希望的只是外国占领罢了。由此可见,“失败主义”——读者会原谅我用了这个野蛮的名词,非常可惜的是,这个名词在我国已是很常用的了——并不象某些天真的“革新派”所想象的那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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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52
奇。不难看出,爱尔维修的这种独特的“失败主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是由两种心理原因造成的:即对法国政府的完全失望,以及对法国人民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击败君主独裁制度的毫无信心①。
应该同意,无论对君主制的失望或对人民的无信心,在当时都是有充分的心理原因的。
关于第一点是毋须证明的;至于第二点,我想指明:人民群众当时尚未表明他们对解放思想的理解和对这种思想的同情。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启蒙思想家有时会对他们发出尖锐的批评。现在的反动派就是利用这类批评来证明启蒙思想家意图的所谓反人民性质。在法国知识分子中,早就有不。。。
少人以其政治见解的渊博和其热情维护人民利益的决心而出类拔萃。我在本书第1卷里摘录了商界领袖罗伯特。米龙在1614年国会演说的片段。
在这些演说里已经发出了革命的语调。但国会的会场却被政府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借口,说什么要用会场来举行舞剧演出啊,而被关闭了。议会的代表被遣。。。。
散回家。法国的工人群众对此漠不关心。他们毫不理解,政府所代表的统治者给了他们多么蛮横的侮辱。
1789年,他们对于国会会场被关闭,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态度。
Tempora
mutan-tur!
(形势变了!)
但是在爱尔维修写他的《论人》一书序言时,他不可能知道1789年的事件会怎样发展(顺便指出,他不曾活到1789年)
,正如其他启蒙思想家也都对此未能预见一样。他们只能根据过去进行判断。
①爱尔维修这样谈到法国人:“Nule
crise
salutaire
ne
leur
neudra
la
liberté“
(任何单纯的危机都不会给他们带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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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
的确,在18世纪中叶,法国人民已开始逐渐觉悟起来了,逐渐变得更敏感,而且最主要地,逐渐变得更没有耐性了。
这种情况在巴黎暴露得最早。
1750—1751年间,在巴黎,由于警察的无耻横暴,发生了异常重大的骚乱。参加骚乱的人们甚至说,要到凡尔赛去烧毁“用人民血汗”建造的皇室城堡。
这些骚乱象一道道闪光,向人们昭示着暴风雨的来临。在18世纪后半期,类似的现象愈来愈多。
但是最值得注意的是,巴黎的人民虽然反对行政当局,甚至严厉谴责国王本人,但在。。。。。。。。
当时却全然不拒绝君主专制制度。
在1757年的骚乱中,曾出。。。。。。
现威胁处死国王的宣言。但是对路易十五除威胁外,还提出。。。。
要奥尔良公爵即位①。
在这以后很久,人民的思想也没有超出更换皇帝的范围。
这样,人民的情绪是不能促使启蒙思想家放弃其将改良的愿望寄托于“开明君主”善良意志的旧习惯的。保持了这个习惯,他们可以毫不背叛自己而交结他们觉得在当时多少有些善良愿望、多少能够实现他们的解放要求——哪怕只是其很小的一部分——的君主。
实际上,启蒙思想家的解放要求不是由国王,而是由号称制宪会议的法国国民议会实现的。
它是可以理解的:因为,。。
只有革命才能实行本质上革命的要求。但是由于启蒙思想家。。。。
在提出具有革命性质的要求时,企求和希望用和平的方法,联。。。。。。
①参阅马尔西勒。罗弗的一篇有意义的文章:《Lesmouvements
popuAlaires》(《人民运动》)
,载论文集《La
vie
parisiene
auⅩⅧsiècle》,Paris,1914(《18世纪巴黎人的生活》巴黎19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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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72
合“开明君主”去实现它们;另一方面,由于国王有时不得不反对特权等级的某些完全陈旧的封建奢望,所以有些国王便觉得同先进的法国哲学家们交游,是不无益处的。于是他们给启蒙思想家写些殷勤亲切的信,邀请他们作客,送给他们皮大衣,发给他们养老金,听取他们的颂词,甚至——尽管远非那么愿意,——忠告。
这一切在最初的革命风暴爆发之后,就改变了。甚至在革命前几年,在百科全书派影响之下发动起来革命的青年法国人,也都越来越多地表露出不同的情绪。他们兴高采烈地读着普鲁塔克的书,倾慕古代共和派。这种情绪的改变,在。。。。。
文学和艺术中都有表现。在先进等级中风靡一时的资产阶级戏剧和格勒兹绘画,现在已不能使他们满足了。他们现在所珍视的,与其说是在这些戏剧和绘画中所表现的资产阶级的家室美德,不如说是政治战士的光明正大的忘我精神。为了。。。。。。。。。。。。。。。。。
表现这种光明正大的忘我精神,试图重新复活古典悲剧①。
这时,在绘画方面,格勒兹的地位与大卫相比,也大有逊色了。
要有新的雀儿,才会唱新的歌。不过关于这一点,以后再说。
①参阅谢涅为所写悲剧《CharlesⅨou
l‘école
des
rois》(《查理九世或保皇派》)而作的序,这个剧本是献给“法兰西国家”的,在1789年11月4日演出。序写于1788年8月22日,就是说,在革命之前就已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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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
Ⅵ
18世纪法国哲学所注意的主要问题是:根据理性的观。。。。。。
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关系;也就是说,所注。
意的主要问题是社会制度问题。由于这一原故,它才被称为。。。。
解放哲学。。。。。
如果看看17世纪,则情形完全两样。
按照笛卡儿的意见,同中世纪的哲学相比,新哲学的主要优点,在于它能够使我们成为“自然的主人和占有者”
(maitres
et
poseseurs
de
la
nature)
①。笛卡儿对于社会制度问题,是很不注意的。我们在英国所看到的情形,也完全是这样。培根。费鲁拉姆斯基所看到的新哲学的主要任务,同笛卡儿所看到的,完全一样。
他说:“Tantumposumus
quantumscimus“
,所注意的也同样不是社会制度,而是增加人对自然的权力。
增加人对自然的权力,意味着增加人所支配的生产力。
由此可见,在新哲学史中,曾有这样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内,新哲学认为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换言之,促进技术知识的积累。这是对于哲学任务的功利主义观点。因此,可以说,17世纪的欧洲思想家,在关于哲学的任务的看法上,是同十八世纪的启蒙思想家一样的功利主义者。在这里,所有的差别在于功利主义的性质。
在培根和笛卡儿时代,先进欧洲社会的经济发展过程使
①《Discours
de
laméthode》6-e
parti(《方法论》,第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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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92
增加生产力的需要变得特别突出。伟大的思想家们对于这一社会需要的反应是,给哲学以新的方向,这个方向曾对自然。。
科学,并经过自然科学对技术,发生异常有利的影响。生产。。。。。。。。。。。。
力的发展极大地影响了先进欧洲社会的内部关系。由于这种发展,第三等级在这种社会的生活里开始发挥前所不能比拟的、更为重要的作用。而由于旧的社会关系同他们的这种新。
的、重要得多的作用不相适应,所以他们便想把这些关系消。
灭掉。
第三等级思想家所制订的18世纪解放哲学,表现了这个意向。他们所期待于新哲学的,已不是增加生产力,而是改造社会,使其适合生产力已经达到的水平。
现在看看俄国。前已指出,彼得卵翼下的小学生们主要是从直接和实际效用的观点来看待启蒙运动的。他们向西欧学习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在本国增加各种技术知识的储备。
请回忆一下塔季谢夫关于科学与理论的利益的议论罢!
彼得改革给俄国生产力的发展以异常巨大的推动。如果说,改革后,俄国的生产力比改革前要发展得快得多,但是它毕竟还没有快到能使废除旧的社会制度成为18世纪俄国面临的问题。著名的叶卡捷琳娜新法典起草委员会再明显不过地表明,当时在俄国存在的那种《中等人》——俄国的工商界并未受到法国解放哲学的触动,并不想要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这种人是保守的,其一部分甚至是反动的:他们请求恢复旧秩序的一些方面,因为这些方面的崩溃(部分地是由于贵族特权的增加)
,对于他们的利益带来危害。
至于贵族等级,他们的有学识的代表虽然很热情地阅读伏尔泰和其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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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
行的启蒙思想家的著作,但是作为等级,他们却未能笃信解。。。。
放哲学的灵魂:即致力消灭一切等级特权,从而把劳动群众。。。。。。。。
置于新的更自由的生存条件之下。
贵族不仅情愿保存农奴制,而且如我们所了解,很成功地争得了这种制度的扩大。当时的贵族近卫军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迅速击败希图解放农奴的政府的。不言而喻,农民对于农奴制的沉重桎梏,是刻骨仇恨的,他们屡次企图摧毁它。但是,他们的企图本身,表明他们的力量是多么微弱,他们距离建立真正新秩序的意图有多么远。
从这一切得出的结论是:在18世纪下半期,接触西方影响的俄国人虽然大大减少了从直接和实际(技术)效用的观点看待启蒙运动的倾向,但是,在他们那里,还不可能对宣称必须进行根本社会改造的哲学理论,发生认真的兴趣。
Ⅶ
直到现在,人们还常说:虽然当时的俄国社会,不愿实行法国解放哲学的实际要求,因而也不曾对它发生认真的兴趣,但是当时在俄国,却有个别的人物极为认真地对待它,决心用一切办法促成它的实际结论的实行。
在这种人物之中,叶卡捷琳娜二世被推到首位。
这位女王的相当浩繁的文学著作,被认为是她真诚愿望将略通文理的俄国小市民提到18世纪先进概念和意图的高度的证明。在这里,他的著名的“敕令”赢得了最多的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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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13
叶利谢耶夫伯爵在《敕令》刊布一百周年纪念时,在激进派的《祖国记事》报上写道:“《敕令》公布之日是我们真正开始欧洲生活,从内部靠拢欧洲文化之日。在这一天,俄国人第一次获得称为公民的权利。”按照一位现代学者的说法,在《敕令》里,“充满了孟德斯鸠、贝卡里亚、狄德罗等伟大思想家和高贵心灵的精神,后来许多代人都受到他们的影响”
①。
对于这种极尽颂扬的评价,已到批判地对待的时候了。
无可争辩,在叶卡捷琳娜二世时,在俄国已经开始出现一些人物——暂时还只是个别人物,——能够热爱当代的先进解放。。
意图,并为其实行献出自己的力量。尽人皆知,他们因为具有这种能力而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然而叶卡捷琳娜本人却不在这种人物之列。尽管她欢喜法国启蒙思想家的某些观点和写作方法,——特别是伏尔泰的方法,但她从来没有认真地热爱解放哲学。叶卡捷琳娜把自己称为(也可能她真是这样想的)伏尔泰的学生。但正如米柳科夫所出色地指出:“她的伏尔泰精神散发着更多的轻薄的摄政王时代、而不是路易十六时代的气味”
②。她在即位以前很久写的札记里,谈到她不受成见的约束。
这是对的。
她是没有成见的。
毋庸置疑,伏尔泰对于陈腐概念的天才嘲笑,帮助她摆脱这种成见。
但是,尽管摆脱了旧概念的影响,叶卡捷琳娜却一点也没有接受新
①H。。
切丘林:《俄国立法文献——叶卡捷琳娜女王二世的敕令》,1907U年版。序言,第11、6页。
②《俄国文化史纲》第2辑,圣彼得堡1908年版,第3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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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
概念的影响。象奥地利的约瑟夫二世和普鲁士的腓特烈二世一样,当新的法国哲学答应给她利益时,她便是这个哲学的拥护者;而只要哲学家们敢于向她提出这样或那样的实际要求,与她的利益背道而驰,她便傲慢地付之一笑。列举这种例子并不费事。
在狄德罗盘桓彼得堡期间,叶卡捷琳娜时常同他谈到她所召集的法典起草委员会,当然,她没有放弃机会为她的《敕令》的自由主义而吹嘘。
这位伟大的百科全书编纂人的一段札记表明,他的徒骛虚名的对话者把自己说成是一个未为她的人民所理解的人物,似乎人民对于召集法典起草委员会所给予人民的恩德,未能予以重视。狄德罗注意地听取了他的殷勤的对话者的谈话,却按照自己的意见对事情作了解释。
也许,读者还记得,克里扎尼奇一度认为俄国人民性格的一切缺点,都是由于“严厉的控制”所产生的。狄德罗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他断定,俄国社会生活的万恶之源在于奴隶。。
制度,而铲除这个祸害的最可靠手段则是自由。请注意。。。。
哟!——自由,不仅是民事的自由,而且是政治的自由!在。。。。
他看来,开明君主的任务就是要在自己的臣民之中发展自由爱好,养成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去安排自己的事业的习惯。狄德罗在理论上是天才,但在实践上却是幼稚的,他很认真地要求叶卡捷琳娜注意在“公正和开明的君主独裁制”中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这位爱好自由的哲学家表示坚信:在这种君主独裁制的长期影响下,人民会陷入“甜蜜的,却是致命的梦境”。
(un
someil
douxmais
c‘est
un
some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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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社会思想史 第三卷33
demort)
①为了抵制自己的开明君主独裁制的麻痹作用,自由主义的女王必须把她的法典起草委员会变成常设的委员会,并正式将她的一部分立法权力移交给它。为了促使她采。。。。。。。。。。。。。。
取这一“异常慷慨的措施”
(acte
bien
généreux)
,狄德罗要她相信,“倒霉的不是那些增加了人民权力的国家,而是那些国王权力变得没有限制的国家”
②。叶卡捷琳娜亲切注意地听取了他的意见,这使他高兴。
她也读了他的短简。
但是,不用说,关于所谓无限制的君主权力的“倒霉”
,她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的。
某次,在对他的种种解放计划进行了争论之后,她对他说,他忘记了地位的差别,“您是在纸上谈兵,纸是什么都能忍受的;而我,一个不幸的女王,却是在同人皮打交道,人皮是要敏感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