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群体规范
丐帮门派众多,因地而异,各地丐帮都有各自的群体规范,对这些规范细加梳理,我们可以从异中见其同,从各种不同名目的规章中寻找到一些共同的准则。
大体说来,丐帮要求乞丐在行乞时不许偷盗,不许妄说,不许妄听人家言谈,上门行乞者只能在大门口或靠门框,不许过院中影壁等等。在河南,丐帮有“三不留”的行规,即回家不留,当兵不留,另行谋生不留。还有几不准的规定,民国年间汉口的丐帮有一套较为完整的帮规,可以视为丐帮群体规范之典要。汉口丐帮有帮规十款,是严禁帮内成员违反的禁条,具体如下:
(1)越边抽舵。指偷乞丐住户周围人家的东西或偷乞丐同行的东西;
(2)顶色卧莲。指嫖同行之妻;
(3)点水发线。指充当内奸进行告发;
(4)引马上槽。指暴露了所做之坏事;
(5)溜边拐将。指借同行的东西不还或拐走别人的徒弟;
(6)挑灯拨火。指在同行中挑拨是非;
(7)欺孤傲相。指欺压同行中的老弱孤残人;
(8)遁逃扯谎。指欺骗自己人而逃跑;
(9)偷言耳哄。指偷听别人私话外传;
(10)迷糊吃大。指讨得的钱财不公开交出。
犯了以上条款,轻则罚跪,用荆条打耳光;重则割舌头、剁手足、挖眼睛,甚至装麻袋投江、活埋。
丐帮的这些群体规范突出强调了内部稳定团结,这与其他秘密会社并无二致,不同的是,在丐帮帮规中,强调其成员不得犯法越轨,不得与社会发生冲突,这说明丐帮组织把自己的活动限定在社会礼法许可的范围内,这也足以表明,丐帮只是一种亚文化群体,而不是一种反文化群体,管它后来演变成什么样,至少参入其中的行为主体的初衷是如此的。丐帮之称为“穷家行”。有时自称为“情理行”,意即他们是讲情理、懂规矩的一批人,也说明他们是谋求与社会的融和,而不是冲突,更不是反叛社会。
②加入仪式乞丐要进行群体活动
首先必须获得群体的接纳,取得丐帮成员之身份。获得丐帮成员之身份与否,对个体乞丐来说是事关重大的。因为在丐帮各自的范围内,一般不准外来乞丐乞讨,如有发现,则由丐帮头目出面处置,先问其有无“帮口”(指是否入了丐帮),若自称是丐帮同祖,接着就互相“清谱”,各自说出自己从师的文武先生的姓名、地址以及“上三代”(师祖、师父、师叔)、“上下襟”(即师兄弟),查问无误后可款待三天。若是未入帮者,则令徒弟赶走、毒打。
加入丐帮是要有一定的仪式的,以显示其正式、庄严。而具体程序则各不相同,如泉州,为丐者要入丐帮,则应先交一笔入帮费,并当众向帮主宣誓遵守丐帮规章制度。并将乞讨所得悉数上缴,遇有特殊任务惟帮主之命是从。平日乞讨所得缴交帮主财物,遇到风雨无法行乞时,帮主须维持其生活,且给以集体居住的权利。约定之后,帮主即将红线在其“加字”(草袋)底缘缝一环,人家一看便知他是入了丐籍,不敢随意加以侮辱,倘遇到乞丐违反帮规法纪,应加处分时,亦应先将“加字”高高挂起,然后加以处罚。盖挂起了“加字”,就是先尊丐帮首领之意,倘不挂,妄处罚,帮主必带群丐与之交涉,索取赔偿,非花巨款难以平息。因此泉州人说“乞食要做‘加字’,就要串底”。要是未经“串底”的乞丐被人欺侮,就只好自认倒楣了。
由于丐帮是一种带有行会性质的组织,其内部成员关系多以师徒关系的形式出现,所以个体乞丐加入丐帮往往又以拜师仪式进行,拜师仪式便成为丐帮内部的一项重要的活动。在丐帮中,收徒拜师比其他行帮要简略些。没有具拜师帖、契约合同一类的繁文缛节,但须有同行二人引进,亦即介绍。这两名介绍人,行语称“文武先生”。老师称“当家的”。徒弟行名皆称“二”,如姓张就叫“张二”,姓李叫“李二”。重姓者,依拜师先后或年龄大小,在“二”前加“大”或“小”称之。
行拜师礼时,老师、壶客(类似“总管”或“二当家的”)、文武先生必须到场,同行诸人也要尽可能参加。参仪也是拈香、磕头,先拜范老祖,再拜老师,仪毕,一同吃喝一顿。馍是大伙讨要来的,拣好的吃,再花钱弄几样菜,打点儿酒,就是一次美餐了。司仪和向老师敬酒者,必须由壶客充任之,别人不得僭越,以示郑重。
丐帮群体活动 五群体活动(2)
例如在汉口丐帮中,入帮先得拜师,拜师前要向甲头叩头认师,得到甲头应允后,就跟着乞讨或偷窃,经过一段时间观察,甲头认为满意时,再交香烛钱,择吉日行“开山烧涨水”(即收徒)仪式。仪式在香堂进行,堂中挂神像,像前点香烛,摆供桌,师父站在供桌旁,下站文武先生。先由师父将一根木棍横于地下,徒弟跪在棍上,师父问:
“江湖很苦,你能吃苦不变心?”
“能!”
师父将木棍拾起再放下。先让徒弟看一下供桌上摆的竹筒、锥子、刀子、旗子和盆冷水等,然后让徒弟再次跪在木棍上。这时由文先生向其宣读“帮规”、武先生教其乞讨技巧,
讲解刑具,最后,师父又喝问:
“竹筒是干什么的?”
“挖眼的。”
“锥是做什么的?”
“穿耳的。”
“刀是做什么的?”
“除六根割鼻子的。”
“水是做什么的?”
“去红的。”(指杀身放血)
“旗是做什么的?”
“行令的”。
对答完毕,向师父行叩头礼,即收为徒弟,群丐小宴而散。
河北丐帮——穷家行也有同样的拜收师徒仪式。要加入穷家行,得磕头认师。认师即“拜杆”。拜杆时须有三人,即师傅、明师、引师。面前摆一根一尺长的黑红杆,红色朝上,黑色在下。置一壶酒,不用酒盅,轮流用两手抱着喝。给师傅磕过头,即被告知你是多少世,属于哪一门,以及明师、引师各是哪门的,姓什么叫什么;还要有人保证所引荐的人不违犯行中规矩,然后用酒在围杆浇一圈。有的认师摆刮打板、牛跨骨,小簸箩、要饭搭子之类,同样用酒浇上一圈,算是从此进了穷家行。入行之后还要学会行中“春典”亦即黑话,如柳、月、望、在、中、神、兴、张、爱、居,是一至十数的暗码,阳、墨、道、妾,分别指南、北、东、西。其他又如:讨饭的搭子叫老灰,刺头用的镰刀叫轻子,到路旁偷秋叫打洛栽。炮叫礅子,引信叫火苗子,花药叫皮,点火用的火香叫火邱,切菜刀叫师刀,嗓间叫唤头,灯叫亮子,火柴叫进星子,钱叫杵,成吊钱叫干杵,天阴无日叫上漫子或打棚,桌上用的壶叫龙头、碗叫凤尾,袄叫称吉,袜叫汪,鞋叫芦言,吃饭叫上啃,喝酒叫抱瓶,狗叫皮子,等等,多与江湖杂流黑话相通。
乞丐行的拜师收徒,没有“学徒×年期满出师”这一条规定。啥时候徒弟自己也收了徒弟,师傅给买口锅,另起炉灶,就算是出师了。要饭的“本质”是跟着师傅上街讨要过程中,留神观察,模仿而来,既无口授,更无文传。
凡拜师入行的乞丐,每天讨来的东西,都要悉数交公,馍放大篮,钱交老师。一般是住家户给馍,买卖店铺给钱。
钱,讨之不易,为数自亦寥寥。老师收管,平时也不敢轻易动用。只在因雨雪不能上街讨要时,拿出来以救燃眉之急。十冬腊月尚有衣不蔽体者,到徐府待估衣行买件旧衣。遇到治病,更是花钱。他们“师徒如父子”的观念很深,一行如一家,师傅就是“家长”,这个家是很不好当的。
丐帮内部成员关系既以师徒关系相维系,那么,帮内规范也通过师徒互动模式来实施,成员行为表现的优劣通过收徒数量、出师等形式呈现,成员若违反帮规,也通过师傅惩治徒弟的形式展开。通常,谁的徒弟犯了错,就由谁的老师主持责罚,壶客、文武先生、师叔伯们、师兄弟们均须到场。犯者由师史二人挟其跪下,接着老师即一一质问、训斥,犯者一一供认,并表示受罚“不亏”时,老师遂下令杖责。一开口就是“打二百拐青”,状甚森严。
“拐青”,系行语,即瘸丐之柱杖。且“令”出为“山”,概不得求情保免。然又有化解之法。壶客首先开口说话:“犯此过错,行规难容,打二百拐青也不亏。念其己认错愿改,我替他担五十吧!”接着,文武先生、师兄师弟等相继照此办理,或分担三十,或分担二十,二百之数,一时竟能化为零了。但打还得打。老师又说了:“大家分担的都算,但十拐青不能少。”这十下又有“八轻两重”之分。前八下是高举轻落,点到为止,边打边喊数,如旧衙门打板子一般。打到第八下,老师大喝一声:“把拐青给我!”意谓嫌轻,欲亲自打。话音未落,行杖者陡使真力,啪啪两下重击,犯者疼痛失声,遂罢。按行规,老师概不准亲自动手,因徒弟犯错,就是给老师丢了脸,如亲责,盛怒之下难免失手,把人打坏,还得靠大家养活。
③日常互动交往
乞丐的日常活动必然就是乞讨,在行乞过程中,乞丐必然要与帮内同行以及帮外同行发生互动交往,当乞丐作为丐帮特定成员出现时,他们彼此之间的交往都不再是随意的,而是按照帮规进行,由此就形成了乞丐日常互动关系的一些基本模式。同行者见面要先说“辛苦了”,遇不相识者就说“人高腿短”(当取高攀不上之意)。在路上如遇同行盘道,则须说出师傅、明师、引师名字,是几座的人,成为行规之一。因为他们内都是按几座论大小的,长辈的称作师爷、师叔,同辈的称作弟史,也分有等级次序。外来的花子都必须拜访头儿,否则要受排斥。比如本地打板的,见到了生人正在唱着秘讨,他不直接前去搭话,而先打几声竹板,然后唱问:“竹板打,响丁当,请问相府(对江湖人的称呼)奔哪方?”外地人一见,马上要打招呼唱:“来得急,走得慌,容到柜上去拜望。”要完钱就得立即去头儿那里报到,懂规矩的,一进门就要双手擎首“搭子”口说:“众位相府,清褡子!”在屋里的人,也要以礼相待,道声:“相府请坐,请坐!”外地人要把讨来的钱拿出数点一下,嘴里还说:“今天不错,见不少渣打子(铜钱),还有飞虎子(纸币),大伙用吧!”屋里人忙道:“有钱花。”接着请用茶。
丐帮群体活动 五群体活动(3)
茶间开始追问一番:
“相府从哪来?”
“称不起相府,经师晚,离师昌,不过是个小跑吧!”(小跑:跑江湖年浅,自谦之间。)
“吃谁家的饭?”
“我是某门某家(据说分丁、郭、范、高、齐五大家。外有韩三门),跑某某人的腿(指师傅是谁),抱某某人的瓢把子(指师史是谁)。”
然后又盘问师傅、师爷等情况,如一一答对了,知道是门里人,分外亲热,否则受冷待。
丐帮在长期的群体活动中,形成了一套专属于自己的交往符号——隐语或黑话,这些孢语或黑话是丐帮成员相互交往的重要媒介,是丐帮区别于其他社会群体的重要行为标志。丐帮隐语异常丰富,现撮其要略举如下:
例如:讨饭称挂灯、碎山、坡街、做街。
乞丐又称“花子”、“叫花子”、“打闲的”、“跑腿的”、“吃生意的”、“灰窝”。
丐帮又称“穷教行”、“乞丐行”、“丐行”、“穷家门”、“穷教门”等等,还有叫“理情行”的,意即讲理讲人情的一行。不知是真诚的褒赞,还是似褒实贬的说讽。当然,最流行的喊法叫“杆上的”。
关于钱和数目的隐语:
现洋叫“局面”,零儿叫“史嗦”,钱的总称为“杵”。
一曰“流”,二曰“月”,三为“汪”,四“宅”五“中”,六曰“申”,七曰“兴”,八为“张”,九“爱”,十“菊”。百为“牌”,千为“千”,万曰“垛”。南“阳”,北“列”,东“倒”,西“切”,是为四方之称。
乞丐的类别也有专属的称谓,例如:
瘫叫花子称“披街”,佯作落难而求乞称“搽相”、“沐猴”。
书写情状求乞称“磨街党”。
带女人求乞称“观音党”。
以手本讨钱称“古相”。
带孝求乞称“丧门党”。
作揖求乞称“丢圈党”。
哭诉求讨称“诉冤党”。
托神求乞称“童子党”。
耍猴求乞称“耍老子”。
耍蛇求乞称“扯溜”。
乞丐们行乞的地方,行乞的道具了都有相就的专门名称,例如:
乞丐们时常光顾之地和旅店,江浙一带称“凉亭”。又称“风凉窑子”,有的地方又称“川心子”。
神庙或祠堂是乞丐时常栖身之所,故而乞丐对它们有重新的命名,或称“华堂子”,或称“阴堂”。
蛇是乞丐行乞的重要道具和帮手,称为“地龙”。耍蛇之丐称为“扯溜”,单称被耍之蛇为“溜头”。有些乞丐自己不会捉蛇,便向捉蛇人租蛇来玩。这样的蛇叫“当头”。自己捕来的则叫“木关货”。当众玩蛇求乞叫“献庆隆”,藏蛇的袋子叫“乾坤袋”。玩得不好被蛇逃走了,叫“溜真诚”,更糟的是将蛇玩死了,叫“倒溜”。
猴子也是乞丐的重要伙伴,称“老子”。耍猴子丐称“耍老子”。叫猴叩头称为“献桃子”,耍猴有所得叫“有响头”,反之叫“无响头”。锁猴的铁链称为“长命”。
各种不同的艺讨方式也有特定的称谓:
唱春求乞谓“唱响子”,小锣谓“响子”,小锣板谓“敲响板”,店家谓“高铺子”,掌柜的谓“铺头子”,行乞谓“换瓦檐”,所唱的小曲称为“片子”,乡村谓“狗窝子”,住户谓“窑口”,富户宅第谓“高狗窝”。
捉蛇之丐的隐语:
提蛇乞丐称“克地龙”,蛇为“地龙”。
旱烟管为“压寸头”,捉蛇为“缚带”。
坟为“高泥墩”,草泽为“大沟”,
毒蛇称为“辣货”。蛇洞称为“漏子”,蛇窠为“龙庄”。破蛇胆为“取宝”。吃蛇肉为“火敦地鳗”。
向店铺求乞称“换朝阳”。向落家求乞为“换门槛”。在行医卖药的乞丐中,流传着这样一些黑话。据《新刻江湖切实可行》载:医生称“济崩公”,或“扶本”或“苦劝人”。名医称“灯水通”,富医称“汗火”,时医称“丹青”、“竹彩”。眼科称“皮恳”,针炙称“钗烟弯”,诊肪称“弹弦子”,撮药称“配灯”,未药称“暗龙”、“暗灯”,膏药称“圆纸”、“涂圆”,煎药称“煎灯”,掺药称“灯火”、“灯琴”,走动卖药称“跳皮”、“行灯”,小卖药称“丢小包”。卖*称“派灯”、“取鳖”、“挂狼”,追虫七节称“七节吊”,下针称“叉卖”、“叉党”,丸药称“丸灯”、“粒粒”,扑克黄称“爆工”,挑担卖药称“天平党”,卖丸药称“跳粒粒”,虎撑称“才铃”,卖疮药称“跳十字行”,烧香朝山卖药称“拱党”,“观音党”,京人卖药称“七皮通”,僧人卖药称“三皮跳”。道人卖药称“火头生”、“全真党”。取牙虫称“柴受”,妇人卖药称“拖青”、“板柴”。骑驴卖药称“拖鬼”,撑伞卖药称“昌皮”,戏法卖药称“丁叉党”,排摊卖药称“疙瘩党”,打坐卖药称“毛墩子”,告示卖药称“访僻”,卖假药称“跳将灯”,学医谓之“锁皮”。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④祭祖与年节聚会
民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他们崇奉的祖师,其中五花八门,常令笑皆非,匪夷所思。比如行走江湖拉帮结伙的,习惯上尊奉桃园三结义为其宗祖,其中关云长尤受崇奉,这是众所周知的。
丐帮群体活动 五群体活动(4)
丐帮既然是一种类似行业的社会群体,少不了也得弄个祖师来装点门面,并且这个祖师还要是个像样的人物。使人感觉到丐帮虽然是一群花子者流,倒还不是没有来历的。如此这般,丐帮的祖师也就“制作”出来了。如同丐帮门派纷杂一般,丐帮的祖师向来也歧说不一,大致有范丹(冉)、窦老、朱元璋、武老二(武松)、秦琼、伍子胥诸位,不过得到大多数乞丐认可并尊奉的是范丹。
既然有了祖师,当然就要供奉祭祀了。在丐帮中,祭祖是一项重要的活动,每逢年节拜师入帮之时,丐头都要率领众丐敬祖祭祖,以此来强化乞丐的身份认同,加强丐帮的群体一致性。京城丐帮“穷家门”在早先每年都有公祭祖师一次,祭礼地点就在北京市西单牌楼北石虎胡同,每到祭祖之时,众丐云集,鼓锣喧天,其状甚为宏大。
乞丐也过“三节”,即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俗称过年)。其中以春节为重,到年三十这天,只讨上半天。这半天要得的钱,不论多少,一概归己。逢年过节,各行各业的徒弟都要给老师送节礼,唯丐帮例外,不但徒弟不给老师送礼,逢年老师带要给徒弟一点压岁钱,但徒弟在年三十晚上给老师磕头拜年是不能免的。拜过年就算“放假”了,可以各自上街游耍了。
花子平时各人讨要的食物和钱财都归个人,到了春节、端午节、中秋节这三大节日,因人们都改善生活,乞丐讨回来的东西也统统归拢在一起,集中起来共同吃用。
过春节时,穷丐行也要吃“团圆饭”,过“团圆年”。酒肉馍菜以至油盐酱醋,均系讨要而来。开封丐行的规矩是,对酒店、肉铺,平时是不上门讨要的,只在三大节各要一次。例如开封的丐帮就有隆重的春节活动,当时开封有肉铺、肉架几十处,每处一次总要给二三两肉,对有名的乞丐头儿,至少要给半斤以上。给的肉当然不是上好的,多为边余“滚刀”之类。开封的酒店就更多。那时还没有瓶装酒,都是散装,每人可以讨要二三斤。丐帮过年时一律吃大锅炖肉,数量不限,论碗喝酒,一醉方休。虽无七碟子八碗,可亦算过得一个肥年了。不过正月初五,不去商店讨要,因那时的商店不过初五不开门。此时主要是去住家户讨要,这比平时好要些,要得的食物也比平时好,馍是白的,也有给剩菜的,甚至还有给带汤的饺子的。头两天还可以,往后就不行了。因有些贫苦居民也加入了讨要行列。有些人家在蒸过年馍时,另做一些花卷馍(白面和高粱面各半,相叠多层,成方形或长方形,表层必为白面)、包皮馍(仅外层为白面,里边全是高粱面),也有蒸纯高粱面窝窝头的,专备打发乞丐用。在年节的聚会宴饮中,乞丐们尽管地享受着生活的欢娱,在那一时时刻,他们那别样的生活似乎也显现出一丝光彩,那一颗颗被扭曲的心灵似乎也恢复了常态,渐渐欢畅地律动起来。
乞丐文化与国民性 乞丐文化与国民性
文化现象既是一种共时态现象,又是一种历时态现象。
在同一时期,人们往往共享一种文化,即人们拥有大致相近的语言、习俗、风尚、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等,是为文化的共时性。共时态赋予文化以特定的时效性与现实性。同时,文化也可以在时间的隧道中流转、在不同的世代中迁延,不同世代的人们也可能共享一种文化,是为文化的历时性。历时态赋予文化以特有的延续性与继承性。乞丐文化正是这样,它一经产生便开始在社会中传播、迁移、流变,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被人们传承衍变,表现出明显的延续性、继承性。
乞丐作为一种亚文化类型的形成远在上古,历经数千年演化播迁,时至今日,余响犹存。乞丐的身份地位、角色形象,乞丐的行乞伎俩、乞丐的边缘劳作形式、乞丐的切口黑语、行规帮规、乞丐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等诸多文化要素仍可以在现今的乞丐活动中窥见其孑遗、在当今的乞讨流浪大军中,上述文化因素的历史痕迹依然嵌入其间。虽说时过境迁,乞丐从外形到内涵已迥异于往昔,但乞丐文化的核心要素仍然被它的传人们所继承,并对他们的行为产生着重要的影响。
乞丐文化在漫长的文化播迁过程中,除对其专属群体(乞丐)产生重大影响外,也对社会其他亚文化类型、其他阶层与群体的行为、价值观产生着影响。按文化人类学的观点,一种社会文化,不论其高下优劣如何,它在社会体系中存在,总会对个人、群体和组织的行为产生某种影响,这是文化播迁功能所使然,是社会化过程所使然,也是社会互动交往过程所使然。按此观点,我们有理由认为,乞丐文化也会对中国传统社会中其他阶层和群体产生影响,同时,其他群体与阶层的文化也会对乞丐文化产生深刻影响,这是双向互动的作用。对于后面一种情形,即社会其他文化对乞丐文化的影响,我们已在第六章作过初步探讨,而对于前一种情形则是我们下文要着力探讨的问题。
前文已反复论及乞丐文化的性质,即它是一种边缘性的亚文化类型的文化,是一种底层民众的文化,一种弱势群体的文化。后来几经嬗变,其群体构成的成分日渐驳杂,其文化面貌和文化特质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它由一种底层民众的边缘文化演变为与主流文化大异其趣的另类文化。底层民众的变化、弱势群体的文化一变而为游手无赖的文化,再变而为以庸劣自贱、放逸自任、痞棍流氓为特征的另类文化。并最终定格于此。
乞丐文化集中体现了底层民众穷极无聊的生活真相,也是社会中各种庸俗取向、消极态度、懒惰哲学、流氓意识、隐士作风、痞子行径等行为类型与思想意识的集中展现。凡此种种文化特性不仅是乞丐群体的生活写照与精神寄托,也是社会中各种“另类人群”——游手无赖、消极无为、狂放无羁、流氓痞棍等各色人等的行为哲学和精神避难所,乞丐文化由是成为社会中各种不良行为、违规越轨行为的助动剂,各种庸俗恶劣思想的兴奋剂,以及各种颓废消极精神的致幻剂。乞丐文化于是乎在社会中广为发散,影响既深且广,余毒所及,至今未绝。
由此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乞丐文化所发散的这种庸俗功利取向、消极无为的生活态度、懒惰思想、流氓无赖作派、放浪自任的行为方式、苟且偷安、取巧作伪的心理倾向与国民性中所谓“坏根性”或“劣根性”是颇多相近的。观诸社会生活的实际,可知他们两者确乎是一对连体骈枝,影形相伴,相互影响。中国人的“国民坏根性”中究竟有多少受到乞丐文化的影响,“国民坏根性”与乞丐庸劣习性有多少相同或相近之处,“国民坏根性”在多大程度上应归咎于乞丐文化流毒“污染”,这些问题,我们也将在本章中一一论列。
乞丐文化与国民性 参考书目
1.曲彦斌.中国乞丐.辽宁古籍出版社,1994.
2.曲彦斌.乞丐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
3.刘汉太.中国乞丐群落.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
4.任建,雷方.中国丐帮.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
5.文史精华编辑部.近代中国江湖秘闻.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