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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集

_6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丹麦)
下花朵;这时我就抚着她的棕色长头发。于是她就凝视那鲜红的太阳和那在花园的树林和阴
森的灌木丛之间露出来的金色的天空。
“她的妹妹约翰妮像一朵百合花,亭亭玉立,高视阔步,和她的母亲一样,只是梗子脆
了一点。她喜欢走过挂有祖先的画像的大厅。在画中那些仕女们都穿着丝绸和天鹅绒的衣服
;她们的发髻上都戴着缀有珍珠的小帽。她们都是一群美丽的仕女,她们的丈夫不是穿着铠
甲,就是穿看用松鼠*?做里子和有皱领(注:这是欧洲16世纪流行的一种领子。一般都是
白色,有很整齐的褶皱,紧紧地围在脖子上。)的大氅。他们腰间挂着长剑,但是并没有扣
在股上。约翰妮的画像哪一天会在墙上挂起来呢?她高贵的丈夫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是的,这就是她心中所想着的、她低声对自己所讲着的事情。当我吹过长廊、走进大厅、然
后又折转身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话。
“那朵淡白的风信子安娜·杜洛苔刚刚满14岁,是一个安静和深思的女子。她那副大
而深蓝的眼睛有一种深思的表情,但她的嘴唇上仍然*?着一种稚*?的微笑:我没有办法把它
吹掉,也没有心思要这样做。
“我在花园里,在空巷里,在田野里遇见她。她在采摘花草;她知道,这些东西对她的
父亲有用:她可以把它们蒸馏成为饮料。瓦尔得马尔·杜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不过他也是
一个有学问的人,知道很多东西。这不是一个秘密,人们都在谈论这事情。他的烟囱即使在
夏天还有火冒出来。他的房门是锁着的,一连几天几夜都是这样。但是他不大喜欢谈这件事
情——大自然的威力应该是在沉静中征服的。不久他就找出一件最大的秘密——制造赤金。
“这正是为什么烟囱一天到晚在冒烟、一天到晚在喷出火焰的缘故。是的,我也在场!
”风儿说。“‘停止吧!停止吧!’我对着烟囱口唱:‘它的结果将会只是一阵烟、空气、
一堆炭和炭灰!你将会把你自己烧得精光!呼——呼——呼——去吧!停止吧!’但是瓦尔
得马尔·杜并不放其他的企图。
“马厩里那些漂亮的马儿——它们变成了什么呢?碗柜和箱子里的那些旧金银器皿、田
野里的母牛、财产和房屋都变成了什么呢?——是的,它们可以熔化掉,可以在那金坩埚里
熔化掉,但是那里面却变不出金子!
“谷仓和储藏室,酒窖和库房,现在空了。人数减少了,但是耗子却增多了。这一块玻
璃裂了,那一块玻璃碎了;我可以不需通过门就能进去了,”风儿说。“烟囱一冒烟,就说
明有人在煮饭。这儿的烟囱也在冒烟;不过为了炼赤金,却把所有的饭都耗费掉了。
“我吹进院子的门,像一个看门人吹着号角一样,不过这儿却没有什么看门人,”风儿
说。“我把尖顶上的那个风信鸡吹得团团转。它嘎嘎地响着,像一个守望塔上的卫士在发出
鼾声,可是这儿却没有什么卫士,这儿只有成群的耗子。‘贫穷’就躺在桌上,‘贫穷’就
坐在衣橱里和橱柜里;门脱了榫头,裂缝出现了,我可以随便跑出跑进。”风儿说,“因此
我什么全知道。
“在烟雾和灰尘中,在悲愁和失眠之夜,他的胡须和两鬓都变白了。他的皮肤变得枯黄
;他追求金子,他的眼睛就发出那种贪图金子的光。
“我把烟雾和火灰向他的脸上和胡须上吹去;他没有得到金子,却得到了一堆债务。我
从碎了的窗玻璃和大开的裂口吹进去。我吹进他女儿们的衣柜里去,那里面的衣服都褪了色
,破旧了,因此她们老是穿着这几套衣服。这支歌不是在她们儿时的摇篮旁边唱的!豪富的
日子现在变成了贫穷的生活!我是这座公馆里唯一高声唱歌的人!”风儿说。“我用雪把他
们封在屋子里;人们说雪可以保持住温暖。他们没有木柴;那个供给他们木柴的树林已经被
砍光了。天正下着严霜。我在裂缝和走廊里吹,我在三角墙上和屋顶上吹,为的是要运动一
下。这三位出身高贵的小姐,冷得爬不起床来。父亲在破被子下缩成一团。吃的东西也没有
了,烧的东西也没有了——这就是贵族的生活!呼——嘘!去吧!但是这正是杜老爷所办不
到的事情。
“‘冬天过后春天就来了,’他说,‘贫穷过后快乐的时光就来了,但是快乐的时光必
须等待!现在房屋和田地只剩下一张典契,这正是倒霉的时候。但是金子马上就会到来的—
—在复活节的时候就会到来!’
“我听到他望着蜘蛛网这样讲:‘你聪明的小织工,你教我坚持下去!人们弄破你的网
,你会重新再织,把它完成!人们再毁掉它,你会坚决地又开始工作——又开始工作!人也
应该是这样,气力绝不会白费。’
“这是复活节的早晨。钟在响,太阳在天空中嬉戏。瓦尔得马尔·杜在狂热的兴奋中守
了一夜;他在熔化,冷凝,提炼和混和。我听到他像一个失望的灵魂在叹气,我听到他在祈
祷,我注意到他在屏住呼吸。灯里的油燃尽了,可是他不注意。我吹着炭火;火光映着他惨
白的面孔,使他泛出红光。他深陷的眼睛在眼窝里望,眼睛越睁越大,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请看这个炼金术士的玻璃杯!那里面发出红光,它是赤热的,纯清的,沉重的!他用
颤抖的手把它举起来,用颤抖的声音喊:‘金子!金子!’他的头脑有些昏沉——我很容易
就把他吹倒,”风儿说。“不过我只是扇着那灼热的炭;我陪着他走到一个房间里去,他的
女儿正在那儿冻得发抖。他的上衣上全是炭灰;他的胡须里,蓬松的头发上,也是炭灰。他
笔直地站着,高高地举*?放在易碎的玻璃杯里的贵重的宝物。‘炼出来了,胜利了!——金
子,金子!’他叫着,把杯子举到空中,让它在太阳光中发出闪光。但是他的手在发抖;这
位炼金术士的杯子落到地上,跌成一千块碎片。他的幸福的最后泡沫现在炸碎了!呼——嘘
——嘘!去吧!我从这位炼金术士的家里走出去了。
“岁暮的时候,日子很短;雾降下来了,在红浆果和光赤的枝子上凝成水滴。我精神饱
满地回来了,我横渡高空,扫过青天,折断干枝——这倒不是一件很艰难的工作,但是非做
不可。在波列埠的公馆里,在瓦尔得马尔·杜的家里,现在有了另一种大扫除。他的敌人,
巴斯纳斯的奥微·拉美尔拿着房子的典押契据和家具的出卖契据到来了。我在碎玻璃窗上敲
,腐朽的门上打,在裂缝里面呼啸:呼——嘘!我要使奥微·拉美尔不喜欢在这儿待下来。
意德和安娜·杜洛苔哭得非常伤心;亭亭玉立的约翰妮脸上发白,她咬着拇指,一直到血流
出来——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奥微·拉美尔准许瓦尔得马尔·杜在这儿一直住到死,可是并
没有人因此感谢他。我在静静地听。我看到这位无家可归的绅士仰起头来,显出一副比平时
还要骄傲的神气。我向这公馆和那些老婆提树袭来,折断了一根最粗的枝子——一根还没有
腐朽的枝子。这枝子躺在门口,像是一把扫帚,人们可以用它把这房子扫得精光,事实上人
们也在扫了——我想这很好。
“这是艰难的日子,这是不容易保持镇定的时刻;但是他们的意志是坚强的,他们的骨
关是硬的。
“除了穿的衣服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是的,他们还有一件东西——一个新近买的炼
金的杯子。它盛满了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些碎片——这东西期待有一天会变成财宝,但是从来
没有兑现。瓦尔得马尔·杜把这财宝藏在他的怀里。这位曾经一度豪富的绅士,现在手中拿
着一根棍子,带着他的三个女儿走出了波列埠的公馆。我在他灼热的脸上吹了一阵寒气,我
抚摸着他灰色的胡须和雪白的长头发,我尽力唱出歌来——‘呼——嘘!去吧!去吧!’这
就是豪华富贵的一个结局。
“意德在老人的一边走,安娜·杜洛苔在另一边走。约翰妮在门口掉转头来——为什么
呢?幸运并不会掉转身来呀。她把马尔斯克·斯蒂格公馆的红墙壁望了一眼;她想起了斯蒂
格的女儿们:
年长的姐姐牵着小妹妹的手,
她们一起在茫茫的世界漂流。
“难道她在想起了这支古老的歌吗?现在她们姊妹三个人在一起——父亲也跟在一道!
他们走着这条路——他们华丽的车子曾经走过的这条路。她们作为一群乞丐搀着父亲向前走
;他们走向斯来斯特鲁的田庄,走向那年租十个马克的泥草棚里去,走向空洞的房间和没有
家具的新家里去。乌鸦和穴乌在他们的头上盘旋,号叫,仿佛是在讥刺他们:“没有了窠!
没有了窠!没有了!没有了!’这正像波列埠的树林被砍下时鸟儿所作的哀鸣一样。
“杜老爷和他的女儿们一听就明白了。我在他们的耳边吹,因为听到这些话并没有什么
好处。
“他们住进斯来斯特鲁田庄上的泥草棚里去。我走过沼泽地和田野、光赤的灌木丛和落
叶的树林,走到汪洋的水上,走到别的国家里去:呼——嘘!去吧!去吧!永远地去吧!”
瓦尔得马尔·杜怎么样了呢?他的女儿怎么样了呢?风儿说:
“是的,我最后一次看到的是安娜·杜洛苔——那朵淡白色的风信子:现在她老了,腰
也弯了,因为那已经是50年以前的事情。她活得最久;她经历了一切。
“在那长满了石楠植物的荒地上,在微堡城附近,有一幢华丽的、副主教住的新房子。
它是用红砖砌成的;它有锯齿形的三角墙。浓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那位*?淑的太太和她的庄
重的女儿们坐在大窗口,朝花园里悬挂在那儿的鼠李(注:鼠李是一种落叶灌木或小乔木,
开黄绿色小花,结紫黑色核果。)和长满了石楠植物的棕色荒地凝望。她们在望什么东西呢
?她们在望那儿一个快要倒的泥草棚上的颧鸟窠。如果说有什么屋顶,那么这屋顶只是一堆
青苔和石莲花——最干净的地方是颧鸟做窠的地方,而也只有这一部分是完整的,因为颧鸟
把它保持完整。
“那个屋子只能看,不能碰;我要对它谨慎一点才成,”风儿说。“这泥草棚是因为颧
鸟在这儿做窠才被保存下来的,虽然它是这荒地上一件吓人的东西。副主教不愿意把颧鸟赶
走,因此这个破棚子就被保存下来了,那里面的穷苦人也就能够住下去。她应该感谢这只埃
及的鸟儿(注:据丹麦的民间传说,颧鸟是从埃及飞来的。)。她曾经在波列埠树林里为它
的黑兄弟的窠求过情,可能这是它的一种报酬吧?可怜的她,在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年幼的
孩子——豪富的花园里的一朵淡白的风信子。安娜·杜洛苔把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啊!是的,人们可以叹息,像风在芦苇和灯芯草里叹息一样,啊!啊!瓦尔得
马尔·杜,在你入葬的时候,没有人为你敲响丧钟!当这位波列埠的主人被埋进土里的时候
,也没有穷孩子来唱一首圣诗!啊!任何东西都有一个结束,穷苦也是一样!意德妹妹成了
一个农人的妻子。这对我们的父亲说来是一个严厉的考验!女儿的丈夫——一个穷苦的农奴
!他的主人随时可以叫他骑上木马(注:这是封建时代欧洲的一种刑具,样子像木马,上面
装有尖物。犯了罪的人就被放在上面坐着。)。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下了吧?至于你,意德,
也是一样吗?唉!倒霉的我,还没有一个终结!仁慈的上帝,请让我死吧!’
“这是安娜·杜洛苔在那个寒碜的泥草棚——为颧鸟留下的泥草棚——里所作的祈祷。
“三姊妹中最能干的一位我亲自带走了,”风儿说。“她穿着一套合乎她的性格的衣服
!她化装成为一个穷苦的年轻人,到一条海船上去工作。她不多讲话,面孔很沉着,她愿意
做自己的工作。但是爬桅杆她可不会;因此在别人还没有发现她是一个女人以前,我就把她
吹下船去。我想这不是一桩坏事!”风儿说。
像瓦尔得马尔·杜幻想他发现了赤金的那样一个复活节的早晨,我在那几堵要倒塌的墙
之间,在颧鸟的窠底下,听到唱圣诗的声音——这是安娜·杜洛苔的最后的歌。
墙上没有窗子,只有一个洞口。太阳像一堆金子似地升起来,照着这屋子。阳光才可爱
哩!她的眼睛在碎裂,她的心在碎裂!——即使太阳这天早晨没有照着她,这事情也会发生。
“颧鸟作为屋顶盖着她,一直到她死!我在她的坟旁唱圣诗,她的坟在什么地方,别的
人谁也不知道。
“新的时代,不同的时代!私有的土地上修建了公路,坟墓变成了大路。不久蒸气就会
带着长列的火车到来,在那些像人名一样被遗忘了的坟上驰过去——呼——嘘!去吧!去吧!
“这是瓦尔得马尔·杜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假如你们能够的话,请把它讲得更好一点
吧!”风儿说完就掉转身。
它不见了。
(1859年)
这篇作品,首次发表于1859年3月24日在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话和故事集》
第三卷。安徒生在手记中写道:
“关于斯克尔斯戈附近的波列埠庄园的一些民间传说和野史记载中,有一个《瓦尔得马
尔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在风格方面花了很大的气力。我想使我的
行文产生一种像风一样明快、光亮的效果,因此我就让这个故事由风讲出来。”这是安徒生
在童话创作的风格上的一种新的尝试,即不断创新。
故事的内容很明显,就是一个贵族及其家族的没落。这是对他们的一首具有象征意义的
挽歌——因而安徒生就让风把它唱出来。“新的时代,不同的时代!私有的土地上修建了公
路,坟墓变成了大路。不久蒸气就会带着长列的火车到来,在那像人名一样被遗忘了的坟上
驰过去——呼——嘘!去吧!去吧!”就是这不停的“去吧!去吧!”又把蒸气扔在后面让
喷气把人类送到更高的天空。旧的“去”;新的“来”,但安徒生关于人类历史和文明不断
进展的思想却是不变的,“放之四海而皆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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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守塔人奥列
“在这个世界里,事情不是上升,就是下降。不是不降,就是上升!我现在不能再进一
步向上爬了。上升和下降,下降和上升,大多数的人都有这一套经验。归根结底,我们最后
都要成为守塔人,从一个高处来观察生活和一切事情。”
这是我的朋友、那个老守塔人奥列的一番议论。他是一位喜欢瞎聊的有趣人物。他好像
是什么话都讲,但在他心的深处,却严肃地藏着许多东西。是的,他的家庭出身很好,据说
他还是一个枢密顾问官的少爷呢——他也许是的。他曾经念过书,当过塾师的助理和牧师的
副秘书;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跟牧师住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便使用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他那时正像俗话所说的,是一个翩翩少年。他要用真正的皮鞋油来擦靴子,但是牧师只准
他用普通油。他们为了这件事闹过意见。这个说那个吝啬,那个说这个虚荣。鞋油成了他们
敌对的根源,因此他们就分手了。
但是他对牧师所要求的东西,同样也对世界要求:他要求真正的皮鞋油,而他所得到的
却是普通的油脂。这么一来,他就只好离开所有的人而成为一个隐士了。不过在一个大城市
里,唯一能够隐居而又不至于饿饭的地方是教堂塔楼。因此他就钻进去,在里边一面孤独地
散步,一面抽着烟斗。他一忽儿向下看,一忽儿向上瞧,产生些感想,讲一套自己能看见和
看不见的事情,以及在书上和在自己心里见到的事情。
我常常借一些好书给他读:你是怎样一个人,可以从你所交往的朋友看出来。他说他不
喜欢英国那种写给保姆这类人读的小说,也不喜欢法国小说,因为这类东西是阴风和玫瑰花
梗的混合物。不,他喜欢传记和关于大自然的奇观的书籍。我每年至少要拜访他一次——一
般是新年以后的几天内。他总是把他在这新旧年关交替时所产生的一些感想东扯西拉地谈一
阵子。
我想把我两天拜访他的情形谈一谈,我尽量引用他自己说的话。
第一次拜访
在我最近所借给奥列的书中,有一本是关于圆石子的书。这本书特别引其他的兴趣,他
埋头读了一阵子。
“这些圆石子呀,它们是古代的一些遗迹!”他说。“人们在它们旁边经过,但一点也
不想其它们!我在田野和海滩上走过时就是这样,它们在那儿的数目不少。人们走过街上的
铺石——这是远古时代的最老的遗迹!我自己就做过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对每一块铺石表示
极大的敬意!我感谢你借给我的这本书!它吸引住我的注意力,它把我的一些旧思想和习惯
都赶走了,它使我迫切地希望读到更多这类的书。
“关于地球的传奇是最使人神往的一种传奇!可怕得很,我们读不到它的头一卷,因为
它是用一种我们所不懂的语言写的。我们得从各个地层上,从圆石子上,从地球所有的时期
里去了解它。只有到了第六卷的时候,活生生的人——亚当先生和夏娃女士——才出现。对
于许多读者说来,他们出现得未免太迟了一点,因为读者希望立刻就读到关于他们的事情。
不过对我说来,这完全没有什么关系。这的确是一部传奇,一部非常有趣的传奇,我们大家
都在这里面。我们东爬西摸,但是我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而地球却是在不停地转动,并没
有把大洋的水弄翻,淋在我们的头上。我们踩着的地壳并没有裂开,让我们坠到地中心去。
这个故事不停地进展,一口气存在了几百万年。
“我感谢你这本关于圆石的书。它们真够朋友!要是它们会讲话,它们能讲给你听的东
西才多呢。如果一个人能够偶尔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那也是蛮有趣味的事儿,特别是
像我这样一个处于很高的地位的人。想想看吧,我们这些人,即使拥有最好的皮鞋油,也不
过是地球这个蚁山上的寿命短促的虫蚁,虽然我们可能是戴有勋章、拥有职位的虫蚁!在这
些有几百万岁的老圆石面前,人真是年轻得可笑。我在除夕读过一本书,读得非常入迷,甚
至忘记了我平时在这夜所作的那种消遗——看那‘到牙买加去的疯狂旅行’!嗨!你决不会
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巫婆骑着扫帚旅行的故事是人所共知的——那是在‘圣汉斯之夜’(注:即6月23
日的晚上。在欧洲的中世纪,基督教徒在这天晚上唱歌跳舞,以纪念圣徒汉斯(St.Ha
ns)的生日。Hans可能是Johnnes(约翰)。),目的地是卜洛克斯堡。但是
我们也有过疯狂的旅行。这是此时此地的事情:新年夜到牙买加去的旅行。所有那些无足轻
重的男诗人、女诗人、拉琴的、写新闻的和艺术界的名流——即毫无价值的一批人——在除
夕夜乘风到牙买加去。他们都骑在画笔上或羽毛笔上,因为钢笔不配驮他们:他们太生硬了
。我已经说过,我在每个除夕夜都要看他们一下。我能够喊出他们许多人的名字来,不过跟
他们纠缠在一起是不值得的,因为他们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们*?着羽毛笔向牙买加飞过去。
“我有一个侄女。她是一个渔妇。她说她专门对三个有地位的报纸供给骂人的字眼。她
甚至还作为客人亲自到报馆去过。她是被抬去的,因为她既没有一支羽毛笔,也不会骑。这
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所讲的大概有一半是谎话,但是这一半却已经很够了。
“当她到达了那儿以后,大家就开始唱歌。每个客人写下了自己的歌,每个客人唱自己
的歌,因为各人总是以为自己的歌最好。事实上它们都是半斤八两,同一个调调儿。接着走
过来的就是一批结成小组的话匣子。这时各种不同的钟声便轮流地响起来。于是来了一群小
小的鼓手;他们只是在家庭的小圈子里击鼓。另外有些人利用这时机彼此交朋友:这些人写
文章都是不署名的,也就是说,他们用普通油脂来代替皮鞋油。此外还有刽子手和他的小厮
;这个小厮最狡猾,否则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那位老好人清道夫这时也来了;他把垃圾箱
弄翻了,嘴里还连连说:‘好,非常好,特殊地好!’正当大家在这样狂欢的时候,那一大
堆垃圾上忽然冒出一根梗子,一株树,一朵庞大的花,一个巨大的菌子,一个完整的屋顶—
—它是这群贵宾们的滑棒(注:原文是“Slaraenstang”。这是一种擦
了油的棒子,非常光滑,不容易爬或在上面踩。它是在运动时试验爬或踩的能力的一种玩具
。),它把他们在过去一年中对这世界所做的事情全都挑起来。一种像礼花似的火星从它上
面射出来:这都是他们发表过的、从别人抄袭得来的一些思想和意见;它们现在都变成了火
花。
“现在大家玩起一种‘烧香’的游戏;一些年轻的诗人则玩起‘焚心’的游戏。有些幽
默大师讲着双关的俏皮话——这算是最小的游戏。他们的俏皮话引起一起回响,好像是空罐
子在撞着门、或者是门在撞着装满了炭灰的罐子似的。‘这真是有趣极了!’我的侄女说。
事实上她还说了很多非常带有恶意的话,不过很有趣!但是我不想把这些话传达出来,因为
一个人应该善良,不能老是挑错。你可以懂得,像我这样一个知道那儿的欢乐情况的人,自
然喜欢在每个新年夜里看看这疯狂的一群飞过。假如某一年有些什么人没有来,我一定会找
到代替的新人物。不过今年我没有去看那些客人。我在圆石上面滑走了,滑到几百万年以前
的时间里去。我看到这些石子在北国自由活动,它们在挪亚没有制造出方舟以前,早就在冰
块上自由漂流起来。我看到它们坠到海底,然后又在沙洲上冒出来。沙洲露出水面,说:
‘这是瑟兰岛!’我看到它先变成许多我不认识的鸟儿的住处,然后又变成一些野人酋长的
宿地。这些野人我也不认识,后来他们用斧子刻出几个龙尼文(注:龙尼文是北欧最古的文
字,现在已不存在。)的人名来——这成了历史。但是我却跟这完全没有关系,我简直等于
一个零。
“有三四颗美丽的流星落下来了。它们射出一道光,把我的思想引到另外一条路线上去
。你大概知道流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吧?有些有学问的人却不知道!我对它们有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从这点出发:人们对做过善良事情的人,总是在心里私自说着感谢和祝福的话
;这种感谢常常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它并不因此就等于毫无意义。我想太阳光会把它吸收进
去,然后把它不声不响地射到那个做善事的人身上。如果整个民族在时间的进程中表示出这
种感谢,那么这种感谢就形成一个花束,变做一颗流星落在这善人的坟上。
“当我看到流星的时候,特别是在新年的晚上,我感到非常愉快,知道谁会得到这个感
谢的花束。最近有一颗明亮的星落到西南方去,作为对许多许多人表示感谢的一种迹象。它
会落到谁身上呢?我想它无疑地会落到佛伦斯堡湾的一个石崖上。丹麦的国旗就在这儿,在
施勒比格列尔、拉索(注:施勒比格列尔和拉索是安徒生一个朋友的两个儿子;他们在一次
抵抗德国的进攻中战死。)和他们的伙伴们的坟上飘扬。另外有一颗落到陆地上:落到‘苏
洛’——它是落到荷尔堡坟上的一朵花,表示许多人在这一年对他的感谢——感谢他所写的
一些优美的剧本。
“最大和最愉快的思想莫过于知道我们坟上有一颗流星落下来。当然,决不会有流星落
到我的坟上,也不会有太阳光带给我谢意,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人感谢;我没有得到那
真正的皮鞋油,”奥列说,“我命中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普通的油脂。”
第二次拜访
这是新年,我又爬到塔上去。奥列谈起那些为旧年逝去和新年到来而干杯的事情。因此
我从他那儿得到一个关于杯子的故事。这故事含有深意。
“在除夕夜里,当钟敲了12下的时候,大家都拿着满杯的酒从桌子旁站起来,为新年
而干杯。他们手中擎着酒杯来迎接这一年;这对于喜欢喝酒的人说来,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们以上床睡觉作为这一年的开始;这对于瞌睡虫说来,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在一年的过
程中,睡觉当然占很重要的位置;酒杯也不例外。
“你知道酒杯里有什么吗?”他问。“是的,里面有健康、愉快和狂欢!里面有悲愁和
苦痛的不幸。当我来数数这些杯子的时候,我当然也数数不同的人在这些杯子里所占的重量。
“你要知道,第一个杯子是健康的杯子!它里面长着健康的草。你把它放在大梁上,到
一年的末尾你就可以坐在健康的树荫下了。
“拿起第二个杯子吧!是的,有一只小鸟从里面飞出来。它唱出天真快乐的歌给大家听
,叫大家跟它一起合唱:生命是美丽的!我们不要老垂着头!勇敢地向前进吧!
“第三个杯子里涌现出一个长着翅膀的小生物。他不能算是一个安琪儿,因为他有小鬼
的血统,也有一个小鬼的性格。他并不伤害人,只是喜欢开开玩笑。他坐在我们的耳朵后面
,对我们低声讲一些滑稽的事情。他钻进我们的心里去,把它弄得温暖起来,使我们变得愉
快,变成别的头脑所承认的一个好头脑。
“第四个杯子里既没有草,也没有鸟,也没有小生物;那里面只有理智的限度——一个
人永远不能超过这个限度。
“当你拿起那第五个杯子的时候,就会哭一场。你会有一种愉快的感情冲动,否则这种
冲动就会用别种方式表现出来。风流和放荡的‘狂欢王子’会砰的一声从杯子里冒出来!他
会把你拖走,你会忘记自己的尊严——假如你有任何尊严的话。你会忘记的事情比你应该和
敢于忘记的事情要多得多。处处是跳舞、歌声和喧闹。假面具把你拖走。穿着丝绸的魔鬼的
女儿们,披着头发,露出美丽的肢体,脾气地走来。避开她们吧,假如你可能的话!
“第六个杯子!是的,撒旦本人就坐在里面。他是一个衣冠楚楚、会讲话的、迷人的和
非常愉快的人物。他完全能理解你,同意你所说的一切话,他完全是你的化身!他提着一个
灯笼走来,以便把你领到他的家里去。从前有过关于一个圣者的故事;有人叫他从七大罪过
中选择一种罪过;他选择了他认为最小的一种:醉酒。这种罪过引导他犯其他的六种罪过。
人和魔鬼的血恰恰在第六个杯子里混在一起;这时一切罪恶的细菌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发展起
来。每一个细菌像《圣经》里的芥末子一起欣欣向荣地生长,长成一棵树,盖满了整个世界
。大部分的人只有一个办法:重新走进熔炉,被再造一次。
“这就是杯子的故事!”守塔人奥列说。“它可以用皮鞋油,也可用普通的油讲出来。
两种油我全都用了。”
这就是我对奥列第二次的拜访。如果你想再听到更多的故事,那么你的拜访还得——待
续。
(1859年)
这篇小品,发表在1859年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话和故事集》第一卷第三部。它
的写法具有寓言的味道,但内容则是辛辣的讽刺——安徒生的又一种“创新”。所讽刺的是
当时丹麦文艺界的某些现象:“哥儿们”互相吹捧,党同伐愚。
但“明亮的星”只会落到做实事、对国家有贡献的人的坟上,如为国捐躯的拉索,和给
丹麦戏剧奠基的伟大剧作家荷尔堡的坟上。那些搞歪门邪道、沽名钓誉的人“只有一个办法
,重新走进熔炉,被再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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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蝴蝶
一只蝴蝶想要找一个恋人。自然,他想要在群花中找到一位可爱的小恋人。因此他就把
她们都看了一遍。
每朵花都是安静地、端庄地坐在梗子上,正如一个姑娘在没有订婚时那样坐着。可是她
们的数目非常多,选择很不容易。蝴蝶不愿意招来麻烦,因此就飞到雏菊那儿去。法国人把
这种小花叫做“玛加丽特”(注:原文是“Margreth”,这个字是“雏菊”的意思
;欧美有许多女子用这个字作为名字。)。他们知道,她能作出预言。她是这样作的:情人
们把她的花瓣一起一起地摘下来,每摘一起情人就问一个关于他们恋人的事情:“热情吗?
——痛苦吗?——非常爱我吗?只爱一点吗?——完全不爱吗?”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每
个人可以用自己的语言问。蝴蝶也来问了;但是他不摘下花瓣,却吻起每片花瓣来。因为他
认为只有善意才能得到最好的回答。
“亲爱的‘玛加丽特’雏菊!”他说,“你是一切花中最聪明的女人。你会作出预言!
我请求你告诉我,我应该娶这一位呢,还是娶那一位?我到底会得到哪一位呢?如果我知道
的话,就可以直接向她飞去,向她求婚。”
可是“玛加丽特”不回答他。她很生气,因为她还不过是一个少女,而他却已把她称为
“女人”;这究竟有一个分别呀。他问了第二次,第三次。当他从她得不到半个字的回答的
时候,就不再愿意问了。他飞走了,并且立刻开始他的求婚活动。
这正是初春的时候,番红花和雪形花正在盛开。
“她们非常好看,”蝴蝶说,“简直是一群情窦初开的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太不懂世事
。”他像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一样,要寻找年纪较大一点的女子。
于是他就飞到秋牡丹那儿去。照他的胃口说来,这些姑娘未免苦味太浓了一点。紫罗兰
有点太热情;郁金香太华丽;黄水仙太平民化;菩提树花太小,此外她们的亲戚也太多;苹
果树花看起来倒很像玫瑰,但是她们今天开了,明天就谢了——只要风一吹就落下来了。他
觉得跟她们结婚是不会长久的。豌豆花最逗人爱:她有红有白,既娴雅,又柔嫩。她是家庭
观念很强的妇女,外表既漂亮,在厨房里也很能干。当他正打算向她求婚的时候,看到这花
儿的近旁有一个豆荚——豆荚的尖端上挂着一朵枯萎了的花。
“这是谁?”他问。
“这是我的姐姐,”豌豆花说
“乖乖!那么你将来也会像她一样了!”他说。
这使蝴蝶大吃一惊,于是他就飞走了。
金银花悬在篱笆上。像她这样的女子,数目还不少;她们都板平面孔,皮肤发黄。不成
,他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不过他究竟喜欢谁呢?你去问他吧!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快要告一结束。现在是秋天了,但是他仍然犹豫不决。
现在花儿都穿上了她们最华丽的衣服,但是有什么用呢——她们已经失去了那种新鲜的
、喷香的青春味儿。人上了年纪,心中喜欢的就是香味呀。特别是在天竺牡丹和干菊花中间
,香味这东西可说是没有了。因此蝴蝶就飞向地上长着的薄荷那儿去。
“她可以说没有花,但是全身又都是花,从头到脚都有香气,连每一起叶子上都有花香
。我要讨她!”
于是他就对她提出婚事。
薄荷端端正正地站着,一声不响。最后她说:
“交朋友是可以的,但是别的事情都谈不上。我老了,你也老了,我们可以彼此照顾,
但是结婚——那可不成!像我们这样大的年纪,不要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吧!”
这么一来,蝴蝶就没有找到太太的机会了。他挑选太久了,不是好办法。结果蝴蝶就成
了大家所谓的老单身汉了。
这是晚秋季节,天气多雨而阴沉。风儿把寒气吹在老柳树的背上,弄得它们发出飕飕的
响声来。如果这时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在外面寻花问柳,那是不好的,因为这样,正如大家说
的一样,会受到批评的。的确,蝴蝶也没有在外面乱飞。他乘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溜到一个房
间里去了。这儿火炉里面生着火,像夏天一样温暖。他满可以生活得很好的,不过,“只是
活下去还不够!”他说,“一个人应该有自由、阳光和一朵小小的花儿!”
他撞着窗玻璃飞,被人观看和欣赏,然后就被穿在一根针上,藏在一个小古董匣子里面
。这是人们最欣赏他的一种表示。
“现在我像花儿一样,栖在一根梗子上了,”蝴蝶说。“这的确是不太愉快的。这几乎
跟结婚没有两样,因为我现在算是牢牢地固定下来了。”
他用这种思想来安慰自己。
“这是一种可怜的安慰,”房子里的栽在盆里的花儿说。
“可是,”蝴蝶想,“一个人不应该相信这些盆里的花儿的话。她们跟人类的来往太密
切了。”
(1861年)
这篇小品,发表于1861年在哥本哈根出版的《丹麦大众历书》上。它充满了风趣,
值得玩味,特别是对那些即将进入“单身汉”境地的人。最后一句话也颇有意思:“一个人
不应该相信这些盆里的花儿的话。她们跟人类的来往太密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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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贝脱、比脱和比尔
现在的小孩子所知道的事情真多,简直叫人难以相信!你很难说他们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说是鹳鸟把他们从井里或磨坊水闸里捞起来,然后把他们当做小孩子送给爸爸和妈妈——
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老故事,半点也不会相信。但是这却是唯一的真事情。
不过小孩子又怎样来到磨坊水闸和井里的呢?的确,谁也不知道,但同时却又有些人知
道。你在满天星斗的夜里仔细瞧过天空和那些流星吗?你可以看到好像有星星在落下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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