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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集

_18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丹麦)
“回家啊!回家啊!”他说。谁也没有听到他。他走出屋子,向沙丘走去。沙子和石子
吹到他的脸上来,在他的周围打旋。他向教堂走,沙子堆到墙上来,快要盖住窗子的一半了
。可是门口的积沙被铲掉了,因此教堂的入口是敞开的。雨尔根走进去。
风暴在斯卡根镇上呼啸。这样的风暴,这样可怕的天气,人们记忆中从来不曾有过。但
是雨尔根是在上帝的屋子里。当外面正是黑夜的时候,他的灵魂里就现出了一线光明——一
线永远不灭的光明。他觉得,压在他头上的那块沉重的石头现在爆裂了。他仿佛听到了风琴
的声音——不过这只是风暴和海的呼啸。他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来。看啊,蜡烛一根接着一根
地点起来了。这儿现在出现了一种华丽的景象,像他在西班牙所看到的一样。市府老参议员
们和市长们的肖像现在都有了生命。他们从挂过许多世纪的墙上走下来,坐到唱诗班的席位
上去。教堂的大门和小门都自动打开了;所有的死人,穿着他们生前那个时代的节日衣服,
在悦耳的音乐声中走进来了,在凳子上坐下来了。于是圣诗的歌声,像汹涌的浪涛一样,洪
亮地唱起来了。住在胡斯埠的沙丘上的他的养父养母都来了;商人布洛涅和他的妻子也来了
;在他们的旁边、紧贴着雨尔根,坐着他们和善的、美丽的女儿。她把手向雨尔根伸来,他
们一起走向祭坛:他们曾经在这儿一起跪过。牧师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把他们结为爱情的
终身伴侣。于是喇叭声响起来了——悦耳得像一个充满了欢乐和平望的小孩子的声音。它扩
大成为风琴声,最后变成充满了洪亮的高贵的音色所组成的暴风雨,使人听到非常愉快,然
而它却是强烈得足够打碎坟上的石头。
挂在唱诗班席位顶上的那只小船,这时落到他们两人面前来了。它变得非常庞大和美丽
;它有绸子做的帆和镀金的帆桁:它的锚是赤金的,每一根缆索,像那支古老的歌中所说的
,是“掺杂着生丝”。这对新婚夫妇走上这条船,所有做礼拜的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上来,
因为大家在这儿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快乐。教堂的墙壁和拱门,像接骨木树和芬芳的菩提树一
样,都开出花来了;它们的枝叶在摇动着,散发出一种清凉的香气;于是它们弯下来,向两
边分开;这时船就抛锚,在中间开过去,开向大海,开向天空;教堂里的每一根蜡烛是一颗
星,风吹出一首圣诗的调子,于是大家便跟着风一起唱:
“在爱情中走向快乐!——任何生命都不会灭亡!永远的幸福!哈利路亚!”
这也是雨尔根在这个世界里所说的最后的话。连接着不灭的灵魂的那根线现在断了;这
个阴暗的教堂里现在只有一具死尸——风暴在它的周围呼啸,用散沙把它掩盖住。
第二天早晨是礼拜天;教徒和牧师都来做礼拜。到教堂去的那条路是很难走的,在沙子
上几乎无法通过。当他们最后到来的时候,教堂的入口已经高高地堆起了一座沙丘。牧师念
了一个简短的祷告,说:上帝把自己的屋子的门封了,大家可以走开,到别的地方去建立一
座新的教堂。
于是他们唱了一首圣诗,然后就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在斯卡根这个镇上,雨尔根已经
不见了;即使在沙丘上人们也找不到他。据说滚到沙滩上来的汹涌的浪涛把他卷走了。
他的尸体被埋在一个最大的石棺——教堂——里面。在风暴中,上帝亲手用土把他的棺
材盖住;大堆的沙子压到那上面,现在仍然压在那上面。
飞沙把那些拱形圆顶都盖住了。教堂上现在长满了山楂和玫瑰树;行人现在可以在那上
面散步,一直走到冒出沙土的那座教堂塔楼。这座塔楼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在附近十多里地
都望得见。任何皇帝都不会有这样漂亮的墓碑!谁也不来搅乱死者的安息,因为在此以前谁
也不知道有这件事情:这个故事是沙丘间的风暴对我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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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
这个故事最先发表在1860年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话和故事集》第一卷第四部。
这个故事与《柳树下的梦》、《依卜和克丽斯玎》和《老单身汉的睡帽》,在情节、感情和
气氛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天真无邪的真挚爱情,在人生的坎坷之路上最后发展成为
悲剧,调子是低沉的。这就不得不使人联想起安徒生本人一生在爱情上的遭遇。但他不愿意
使读者感到过于哀伤,所以他就照例求助于上帝,使他老人家动用他的慈悲,把人间的悲哀
转化成为“幸福”——当然是虚无缥缈幻想中的“幸福”,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
她把手向雨尔根伸来,他们一起走向祭坛:他们曾经在这儿跪过。牧师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
,把他们结为爱情的终身伴侣。
“关于这篇故事安徒生在他1869年出版的《故事全集》中写道:“我发现这里(即
安徒生当时访问过的斯卡根和尤特兰西海岸)的太自然和生活习俗很美。它们成为溶进我的
创作中的思想基础。这些思想长期萦绕在我的脑际。它们源于我和丹麦诗人奥伦施拉格的一
次谈话。他的话在我年轻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那时我的理解只停留在字面上,不
像现在这样清楚。我们谈到‘永恒’的问题,奥伦施拉格问:‘你为什么那样有把握,认为
此生以后还有另一个生命?’我向他肯定,我完全相信这一点,根据是上帝的大公无私。不
过我对他讲的时候,我使用了不恰当的字眼:‘这是人的要求’。”
“于是他继续说:‘你敢于要求永恒的生命,不觉得僭越么?上帝不是在此生已经给了
你无限的恩惠么?我知道上帝已经给了我深厚的恩惠。当我死时闭上眼睛的当儿,我将怀着
感激的心情向他祈祷,感谢他。如果他还要给我一个新的、永恒的生命,我将作为一项新的
无限深广的恩典来接收它。’我说:‘你很容易说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上帝给你的赐予
已经不少了,我也可以这样说。不过想想看,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许多人,却不能这样说—
—许多人身体有病,神智不健全,在最悲痛的情况下过日子,忧伤和平困一直伴随着他们。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受难呢?为什么我们的份额是如此不平等呢?这是极错误的,而上帝就不
应该做错误的事!因此上帝得作出补偿。他将作出我们所做不到的事:他将给我们永恒的生
命!’这番谈话就使我产生了写《沙丘的故事》的动机”。
这番谈话说明了安徒生的上帝观,也说明了他的苦闷:他无法解释他自己的生存——特
别是他在爱情上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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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集(Ⅱ)
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
从前有两个人住在一个村子里。他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叫克劳斯。不过一个
有四匹马,另一个只有一匹马。为了把他们两人分得清楚,大家就把有四匹马的那个叫大克
劳斯,把只有一匹马的那个叫小克劳斯。现在我们可以听听他们每人做了些什么事情吧,因
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小克劳斯一星期中每天要替大克劳斯犁田,而且还要把自己仅有的一匹马借给他使用。
大克劳斯用自己的四匹马来帮助他,可是每星期只帮助他一天,而且这还是在星期天。好
呀!小克劳斯多么喜欢在那五匹牲口的上空啪嗒啪嗒地响着鞭子啊!在这一天,它们就好像
全部已变成了他自己的财产。
太阳在高高兴兴地照着,所有教堂塔尖上的钟都敲出做礼拜的钟声。大家都穿起了最漂
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夹着圣诗集,走到教堂里去听牧师讲道。他们都看到了小克劳斯用他的
五匹牲口在犁田。他是那么高兴,他把鞭子在这几匹牲口的上空抽得啪嗒啪嗒地响了又响,
同时喊着:“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你可不能这么喊啦!”大克劳斯说。“因为你只有一匹马呀。”
不过,去做礼拜的人在旁边走过的时候,小克劳斯就忘记了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他又
喊起来:“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现在我得请求你不要喊这一套了,”大克劳斯说。“假如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可要砸
碎你这匹牲口的脑袋,叫它当场倒下来死掉,那么它就完蛋了。”
“我决不再说那句话,”小克劳斯说。但是,当有人在旁边走过、对他点点头、道一声
日安的时候,他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究竟是了不起的事。所以他又啪嗒
啪嗒地挥起鞭子来,喊着:“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我可要在你的马儿身上‘使劲’一下了。”大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拿起一个拴马桩,
在小克劳斯唯一的马儿头上打了一下。这牲口倒下来,立刻就死了。
“哎,我现在连一匹马儿也没有了!”小克劳斯说,同时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剥下马儿的皮,把它放在风里吹干。然后把它装进一个袋子,背在背上,
到城里去卖这张马皮。
他得走上好长的一段路,而且还得经过一个很大的黑森林。这时天气变得坏极了。他迷
失了路。他还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天就要黑了。在夜幕降临以前,要回家是太远了,但是到
城里去也不近。
路旁有一个很大的农庄,它窗外的百叶窗已经放下来了,不过缝隙里还是有亮光透露出
来。
“也许人家会让我在这里过一夜吧。”小克劳斯想。于是他就走过去,敲了一下门。
那农夫的妻子开了门,不过,她一听到他这个请求,就叫他走开,并且说:她的丈夫不
在家,她不能让任何陌生人进来。
“那么我只有睡在露天里了。”小克劳斯说。农夫的妻子就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附近有一个大干草堆,在草堆和屋子中间有一个平顶的小茅屋。
“我可以睡在那上面!”小克劳斯抬头看见那屋顶的时候说。“这的确是一张很美妙的
床。我想鹳鸟决不会飞下来啄我的腿的。”因为屋顶上就站着一只活生生的鹳鸟——它的窠
就在那上面。
小克劳斯爬到茅屋顶上,在那上面躺下,翻了个身,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窗外
的百叶窗的上面一部分没有关好,所以他看得见屋子里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铺了台布的大桌子,桌上放着酒、烤肉和一条肥美的鱼。农夫的妻子和乡
里的牧师在桌旁坐着,再没有别的人在场。她在为他斟酒,他把叉子插进鱼里去,挑起来
吃,因为这是他最心爱的一个菜。
“我希望也能让别人吃一点!”小克劳斯心中想,同时伸出头向那窗子望。天啊!那里
面有多么美的一块糕啊!是的,这简直是一桌酒席!
这时他听到有一个人骑着马在大路上朝这屋子走来。原来是那女人的丈夫回家来了。
他倒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过他有一个怪毛病——他怎么也看不惯牧师。只要遇见一个
牧师,他立刻就要变得非常暴躁起来。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个牧师这时才来向这女人道
“日安”,因为他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家。这位贤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给他
吃。不过,当他们一听到她丈夫回来了,他们就非常害怕起来。这女人就请求牧师钻进墙角
边的一个大空箱子里去。他也就只好照办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可怜的丈夫看不惯一个牧师。
女人连忙把这些美味的酒菜藏进灶里去,因为假如丈夫看见这些东西,他一定要问问这是什
么意思。
“咳,我的天啊!”茅屋上的小克劳斯看到这些好东西给搬走,不禁叹了口气。
“上面是什么人?”农夫问,同时也抬头望着小克劳斯。
“你为什么睡在那儿?请你下来跟我一起到屋子里去吧。”
于是小克劳斯就告诉他,他怎样迷了路,同时请求农夫准许他在这儿过一夜。
“当然可以的,”农夫说。“不过我们得先吃点东西才行。”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们两个人。她在长桌上铺好台布,盛了一大碗稀饭给他们吃。农夫
很饿,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小克劳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鱼和糕来——他知道这些
东西是藏在灶里的。
他早已把那个装着马皮的袋子放在桌子底下,放在自己脚边;因为我们记得,这就是他
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要送到城里去卖的。这一碗稀粥他实在吃得没有什么味道,所以他的
一双脚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张马皮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来。
“不要叫!”他对袋子说,但同时他不禁又在上面踩,弄得它发出更大的声音来。
“怎么,你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农夫问。
“咳,里面是一个魔法师,”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我们不必再吃稀粥了,他已经变
出一灶子烤肉、鱼和点心来了。”
“好极了!”农夫说。他很快地就把灶子掀开,发现了他老婆藏在里面的那些好菜。不
过,他却以为这些好东西是袋里的魔法师变出来的。他的女人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好赶快把
这些菜搬到桌上来。他们两人就把肉、鱼和糕饼吃了个痛快。现在小克劳斯又在袋子上踩了
一下,弄得里面的皮又叫起来。
“他现在又在说什么呢?”农夫问。
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他还为我们变出了三瓶酒,这酒也在灶子里面哩。”
那女人就不得不把她所藏的酒也取出来,农夫把酒喝了,非常愉快。于是他自己也很想
有一个像小克劳斯袋子里那样的魔法师。
“他能够变出魔鬼吗?”农夫问。“我倒很想看看魔鬼呢,因为我现在很愉快。”
“当然喽,”小克劳斯说。“我所要求的东西,我的魔法师都能变得出来——难道你不
能吗,魔法师?”他一边说着,一边踩着这张皮,弄得它又叫起来。“你听到没有?他说:
‘能变得出来。’不过这个魔鬼的样子是很丑的:我看最好还是不要看他吧。”
“噢,我一点也不害怕。他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嗯,他简直跟本乡的牧师一模一样。”
“哈!”农夫说,“那可真是太难看了!你要知道,我真看不惯牧师的那副嘴脸。不过
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他是个魔鬼,也就能忍受得了。现在我鼓起勇气来吧!不过请
别让他离我太近。”
“让我问一下我的魔法师吧。”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时把耳朵
偏过来听。
“他说什么?”
“他说你可以走过去,把墙角那儿的箱子掀开。你可以看见那个魔鬼就蹲在里面。不过
你要把箱盖子好好抓紧,免得他溜走了。”
“我要请你帮助我抓住盖子!”农夫说。于是他走到箱子那儿。他的妻子早把那个真正
的牧师在里面藏好了。现在他正坐在里面,非常害怕。
农夫把盖子略为掀开,朝里面偷偷地瞧了一下。
“嗬唷!”他喊出声来,朝后跳了一步。“是的,我现在看到他了。他跟我们的牧师是
一模一样。啊,这真吓人!”
为了这件事,他们得喝几杯酒。所以他们坐下来,一直喝到夜深。
“你得把这位魔法师卖给我,”农夫说。“随便你要多少钱吧: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一大
斗钱。”
“不成,这个我可不干,”小克劳斯说。“你想想看吧,这位魔法师对我的用处该有多
大呀!”
“啊,要是它属于我该多好啊!”农夫继续要求着说。
“好吧,”最后小克劳斯说。“今晚你让我在这儿过夜,实在对我太好了。就这样办
吧。你拿一斗钱来,可以把这个魔法师买去,不过我要满满的一斗钱。”
“那不成问题,”农夫说。“可是你得把那儿的一个箱子带走。我一分钟也不愿意把它
留在我的家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待在里面。”
小克劳斯把他装着干马皮的那个袋子给了农夫,换得了一斗钱,而且这斗钱是装得满满
的。农夫还另外给他一辆大车,把钱和箱子运走。
“再会吧!”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推着钱和那只大箱子走了,牧师还坐在箱子里面。
在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条又宽又深的河,水流得非常急,谁也难以游过急流。不过那上面
新建了一座大桥。小克劳斯在桥中央停下来,大声地讲了几句话,使箱子里的牧师能够听
见:
“咳,这口笨箱子叫我怎么办呢?它是那么重,好像里面装得有石头似的。我已经够
累,再也推不动了。我还是把它扔到河里去吧。如果它流到我家里,那是再好也不过;如果
它流不到我家里,那也就只好让它去吧。”
于是他一只手把箱子略微提起一点,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里去似的。
“干不得,请放下来吧!”箱子里的牧师大声说。“请让我出来吧!”
“哎唷!”小克劳斯装做害怕的样子说。“他原来还在里面!我得赶快把它扔进河里
去,让他淹死。”
“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师大声叫起来。“请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一大斗
钱。”
“呀,这倒可以考虑一下,”小克劳斯说,同时把箱子打开。
牧师马上就爬出来,把那口空箱子推到水里去。随后他就回到了家里,小克劳斯跟着
他,得到了满满一斗钱。小克劳斯已经从农夫那里得到了一斗钱,所以现在他整个车子里都
装了钱。
“你看我那匹马的代价倒真是不小呢,”当他回到家来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去时,他对自
己说,同时把钱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克劳斯知道我靠了一匹马发了大财,他一
定会生气的。不过我决不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因此他派一个孩子到大克劳斯家里去借一个斗来。
“他要这东西干什么呢?”大克劳斯想。于是他在斗底上涂了一点焦油,好使它能粘住
一点它所量过的东西。事实上也是这样,因为当他收回这斗的时候,发现那上面粘着三块崭
新的银毫。
“这是什么呢?”大克劳斯说。他马上跑到小克劳斯那儿去。“你这些钱是从哪儿弄来
的?”
“哦,那是从我那张马皮上赚来的。昨天晚上我把它卖掉了。”
“它的价钱倒是不小啦,”大克劳斯说。他急忙跑回家来,拿起一把斧头,把他的四匹
马当头砍死了。他剥下皮来,送到城里去卖。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制革匠都跑过来,问他要多少价钱。
“每张卖一斗钱!”大克劳斯说。
“你发疯了吗?”他们说。“你以为我们的钱可以用斗量么?”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又喊起来。人家一问起他的皮的价钱,他老是回答
说:“一斗钱。”
“他简直是拿我们开玩笑。”大家都说。于是鞋匠拿起皮条,制革匠拿起围裙,都向大
克劳斯打来。
“卖皮哟!卖皮哟!”他们讥笑着他。“我们叫你有一张像猪一样流着鲜血的皮。滚出
城去吧!”他们喊着。大克劳斯拼命地跑,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被打得那么厉害。
“嗯,”他回到家来时说。“小克劳斯得还这笔债,我要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克劳斯的家里,他的祖母恰巧死掉了。她生前对他一直很厉害,很不客气。虽
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难过,所以他抱起这死女人,放在自己温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还能
复活。他要使她在那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墙角里的一把椅子上睡——他过去常常是这
样。
当他夜里正在那儿坐着的时候,门开了,大克劳斯拿着斧头进来了。他知道小克劳斯的
床在什么地方。他直向床前走去,用斧头在他老祖母的头上砍了一下。因为他以为这就是小
克劳斯。
“你要知道,”他说,“你不能再把我当做一个傻瓜来耍了。”随后他也就回到家里
去。
“这家伙真是一个坏蛋,”小克劳斯说。“他想把我打死。
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经死了,否则他会把她的一条命送掉。”
于是他给祖母穿上礼拜天的衣服,从邻人那儿借来一匹马,套在一辆车子上,同时把老
太太放在最后边的座位上坐着。这样,当他赶着车子的时候,她就可以不至于倒下来。他们
颠颠簸簸地走过树林。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旅店的门口。小克劳斯在这儿停下
来,走到店里去吃点东西。
店老板是一个有很多很多钱的人,他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过他的脾气很坏,好像他
全身长满了胡椒和烟草。
“早安,”他对小克劳斯说。“你今天穿起漂亮衣服来啦。”
“不错,”小克劳斯说,“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里去呀:她正坐在外面的车子里,
我不能把她带到这屋子里来。你能不能给她一杯蜜酒喝?不过请你把声音讲大一点,因为她
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这个我办得到,”店老板说,于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边那个死了的祖
母身边去。她僵直地坐在车子里。
“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板说。不过这死妇人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坐着不
动。
“你听到没有?”店老板高声地喊出来。“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这话喊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遍。不过她还是一动也不动。最后他发起火来,把
酒杯向她的脸上扔去。蜜酒沿着她的鼻子流下来,同时她向车子后边倒去,因为她只是放得
很直,但没有绑得很紧。
“你看!”小克劳斯吵起来,并且向门外跑去,拦腰抱住店老板。“你把我的祖母打死
了!你瞧,她的额角上有一个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板也叫起来,难过地扭着自己的双手。“这完全怪我脾气太坏!
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好吧,我也愿意安葬她,把她当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样。不过
请你不要声张,否则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那才不痛快呢!”
因此小克劳斯又得到了一斗钱。店老板还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安葬自己的亲人一
样。
小克劳斯带着这许多钱回到家里,马上叫他的孩子去向大克劳斯借一个斗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把他打死吗?我得亲眼去看一
下。”他就亲自拿着斗来见小克劳斯。
“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他问。当他看到这么一大堆钱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非
常大。
“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并不是我呀,”小克劳斯说。“我已经把她卖了,得到一斗
钱。”
“这个价钱倒是非常高。”大克劳斯说。于是他马上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头,把自己
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装上车,赶进城去,在一位药剂师的门前停住,问他是不是愿意买
一个死人。
“这是谁,你从什么地方弄到她的?”药剂师问。
“这是我的祖母,”大克劳斯说。“我把她砍死了,为的是想卖得一斗钱。”
“愿上帝救救我们!”药剂师说。“你简直在发疯!再不要讲这样的话吧,再讲你就会
掉脑袋了。”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他做的这桩事情是多么要不得,他是一个多么坏
的人,他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大克劳斯吓了一跳,赶快从药房里跑出来,跳进车里,抽起
马鞭,奔回家来。不过药剂师和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所以也就随便放他逃走
了。
“你得还这笔债!”大克劳斯把车子赶上了大路以后说,“是的,小克劳斯,你得还这
笔债!”他一回到家来,就马上找到一个最大的口袋,一直走向小克劳斯家里,说:“你又
作弄了我一次!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马;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这完全得由你负责。
不过你别再想作弄我了。”于是他就把小克劳斯拦腰抱住,塞进那个大口袋里去,背在背
上,大声对他说:“现在我要走了,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到河边,要走好长一段路。小克劳斯才够他背的呢。这条路挨近一座教堂:教堂内正在
奏着风琴,人们正在唱着圣诗,唱得很好听。大克劳斯把装着小克劳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门口
放下。他想:不妨进去先听一首圣诗,然后再向前走也不碍事。小克劳斯既跑不出来,而别
的人又都在教堂里,因此他就走进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里的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他扭着,挣着,但是他
没有办法把绳子弄脱。这时恰巧有一位赶牲口的白发老人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根长棒;他正
在赶着一群公牛和母牛。那群牛恰巧踢着那个装着小克劳斯的袋子,把它弄翻了。
“咳,我的天!”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我年纪还是这么轻,现在就已经要进天国
了!”
“可是我这个可怜的人,”赶牲口的人说,“我的年纪已经这么老,到现在却还进不去
呢!”
“那么请你把这袋子打开吧,”小克劳斯喊出声来。“你可以代替我钻进去,那么你就
马上可以进天国了。”
“那很好,我愿意这样办!”赶牲口的人说。于是他就把袋子解开,小克劳斯就立刻爬
出来了。
“你来看管这些牲口,好吗?”老人问。于是他就钻进袋子里去。小克劳斯把它系好,
随后就赶着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过了不久,大克劳斯从教堂里走出来。他又把这袋子扛在肩上。他觉得袋子轻了一些;
这是没有错的,因为赶牲口的老人只有小克劳斯一半重。
“现在背起他是多么轻啊!不错,这是因为我刚才听了一首圣诗的缘故。”
他走向那条又宽又深的河边,把那个装着赶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水里。他以为这就是
小克劳斯了。所以他在后面喊:“躺在那儿吧!你再也不能作弄我了!”
于是他回到家来。不过当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碰到小克劳斯赶着一群牲
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淹死你吗?”
“不错,”小克劳斯说,“大约半个钟头以前,你把我扔进河里去了。”
“不过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样好的牲口呢?”大克劳斯问。
“它们都是海里的牲口,”小克劳斯说。“我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吧,同时我也要感谢
你把我淹死。我现在走起运来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真正发财了!我呆在袋子里的时
候,真是害怕!当你把我从桥上扔进冷水里去的时候,风就在我耳朵旁边叫。我马上就沉到
水底,不过我倒没有碰伤,因为那儿长着非常柔软的水草。我是落到草上的。马上这口袋自
动地开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湿头发上戴着一个绿色的花环,走
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就是小克劳斯吗?你来了,我先送给你几匹牲口吧。沿着这
条路,再向前走12里,你还可以看到一大群——我把它们都送给你好了。’我这时才知道
河就是住在海里的人们的一条大道。他们在海底上走,从海那儿走向内地,直到这条河的尽
头。这儿开着那么多美丽的花,长着那么多新鲜的草。游在水里的鱼儿在我的耳朵旁滑过
去,像这儿的鸟在空中飞过一样。那儿的人是多么漂亮啊!在那儿的山丘上和田沟里吃着草
的牲口是多么好看啊!”
“那么你为什么又马上回到我们这儿来了呢?”大克劳斯问。“水里面要是那么好,我
决不会回来!”
“咳,”小克劳斯回答说,“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你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位海里的姑
娘曾经说:‘沿着大路再向前走12里,’——她所说的路无非是河罢了,因为她不能走别
种的路——那儿还有一大群牲口在等着我啦。不过我知道河流是怎样一种弯弯曲曲的东西—
—它有时这样一弯,有时那样一弯;这全是弯路,只要你能做到,你可以回到陆地上来走一
条直路,那就是穿过田野再回到河里去。这样就可以少走六里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点得
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大克劳斯说。“你想,假如我也走向海底的话,我能不
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
“我想是能够的。”小克劳斯回答说。“不过我没有气力把你背在袋子里走到河边,你
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那儿,自己钻进袋子里去,我倒很愿意把你扔进水里去呢!”
“谢谢你!”大克劳斯说。“不过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话,我可要结结实实地揍你
一顿啦!这点请你注意。”
“哦,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厉害吧!”于是他们就一起向河边走去。那些牲口已经很渴
了,它们一看到水,就拼命冲过去喝。
“你看它们简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克劳斯说。“它们急着要回到水底下去呀!”
“是的,不过你得先帮助我!”大克劳斯说,“不然我就要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
这样,他就钻进一个大口袋里去,那个口袋一直是由一头公牛驮在背上的。
“请放一块石头到里面去吧,不然我就怕沉不下去啦。”大克劳斯说。
“这个你放心,”小克劳斯回答说,于是他装了一块大石头到袋里去,用绳子把它系
紧。接着他就把它一推:哗啦!大克劳斯滚到河里去了,而且马上就沉到河底。
“我恐怕你找不到牲口了!”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把他所有的牲口赶回家来。
(1835年)
这篇童话发表于1835年,收集在他的第一本童话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里。故
事生动活泼,具有童话和民间故事的一切特点,小朋友们读起来只会感到有趣,还不一定会
意识到它反映出一个可怕的社会现实,那就是:为了金钱,即使对亲兄弟也不惜谋财害命,
相互残杀——不过作法“很有趣”而已。这里面还反映出某些“正人君子”的虚伪和欺骗,
并且还对他们进行了“有趣”、但是严厉的讽刺和批判。小克劳斯请求那个农夫的妻子让他
到她家过一夜,她拒绝说:“丈夫不在家,不能让任何陌生人进来。”但牧师却能够进去。
她的丈夫素来看不惯乡下的牧师,认为他是个“魔鬼”,因此牧师“知道她的丈夫不在
家”,“这时(夜里)才来向这女人道‘日安’。”“这位贤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东西都
搬出来给他吃。”不久丈夫忽然回来了,牧师就钻进一个大空箱子里去藏起来。丈夫揭开箱
子,发现里面蹲着一个魔鬼,“跟我们的牧师是一模一样。”牧师表面上是满口仁义道德的
人,但实际上却在这里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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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集(Ⅱ)
迁居的日子
你记得守塔人奥列吧!我曾经告诉过你关于我两次拜访他的情形。①
现在我要讲讲我第三次的拜访,不过这并不是最后的一次。
一般说来,我到塔上去看他总是在过年的时候。不过这一次却是在一个搬家的日子里,
因为这一天街上叫人感到非常不愉快。街上堆着许多垃圾、破碗罐和脏东西,且不说人们扔
到外面的那些铺床的干草。你得在这些东西之间走。我刚刚一走过来就看到几个孩子在一大
堆脏东西上玩耍。他们玩着睡觉的游戏。他们觉得在这地方玩这种游戏最适宜。他们偎在一
堆铺床的草里,把一张旧糊墙纸拉到身上当做被单。
“这真是痛快!”他们说。但是我已经吃不消了。我急忙走开,跑到奥列那儿去。
①请参看安徒生的童话《守塔人奥列》。
“这就是搬家的日子!”他说。“大街和小巷简直就像一个箱子——一个庞大的垃圾箱
子。我只要有一车垃圾就够了。我可以从里面找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刚刚一过完圣诞节,我
就去找了。我在街上走;街上又冷,又阴,又潮湿,足足可以把你弄得伤风。清道夫停下他
的车子;车子里装得满满的,真不愧是哥本哈根在搬家日的一种典型示范。
“车子后面立着一棵枞树。树还是绿的,枝子上还挂着许多金箔。它曾经是一棵圣诞
树,但是现在却被扔到街上来了。
清道夫把它插到垃圾堆后面。它可以叫人看了感到愉快,也可以叫人大哭一场。是的,
我们可以说两种可能性都有;这完全要看你的想法怎样。我已经想了一下,垃圾车里的一些
个别物件也想了一下,或者它们也许想了一下——这是半斤八两的事,没有什么分别。
“车里有一只撕裂了的女手套。它在想什么呢?要不要我把它想的事情告诉你呢?它躺
在那儿,用它的小指指着枞树。
‘这树和我有关系!’它想,‘我也出席过灯火辉煌的舞会。我的真正一生是在一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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