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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妈妈胜过好老师_尹建莉

_11 尹建莉(当代)
  因为儿童早期是智力启蒙的最佳机会,而智力发育需要获得不断的信息刺激。电视是被动的、生活化的活动,孩子能从电视上了解到一些东西,但和阅读相比,它对儿童的智力刺激作用很小,所以智力启蒙效果也很小。用电视启蒙而不注意阅读启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还有习惯的问题。孩子从小长时间地在电视前呆着,容易形成离开电视就无所适从的状态;任何需要付出意志努力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有困难,都提不起兴趣。这种惰性会迁移到学习上,使他对学习这种需要主动意识和意志努力的活动望而却步。
  一般来说,圆圆想干什么我们都不会阻拦,唯独在看电视这个事上,曾对她控制比较严。
  但这“控制”从没有被她察觉,因为我们基本上没对圆圆说过“别看电视了”这样的话,也没给她规定每天只能看几个小时电视,更没有强行关闭过电视。所以就她个人的体验来说,没觉得家长在这件事上管过她。相反的是,我们的一些行为看起来倒像是纵容。
  比如在她上小学时,电视剧《还珠格格》火爆一时。本来我家很少看连续剧,我觉得看连续剧太浪费时间。这种观念从小就影响着圆圆,她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要去看一个连续剧。《还珠格格》刚播出时我们不知道,她在学校听同学们说这个很好看,就回来找到这个节目,一看就被吸引住了,里面的主角小燕子让她着迷。
  电视剧每晚放三集,从七点半到十点,而这个时间原本是圆圆写作业、练二胡、读小说的时间。按她的习惯是每天回家先写作业,再练二胡,然后读小说或玩耍,九点半睡觉。现在,到电视剧开的时候,她一般刚写完作业,等到电视剧放完了,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二胡肯定是不能练了,小说也没时间看了。
  小说暂时不看倒没什么事,她刚学二胡不久,必须天天练。我心里有些着急,这时很自然地想到建议她每天少看一集电视剧。但这个念头马上被否定了,她那么喜欢看,剧情一环扣一环,今天看完了等不到明天,怎么能忍心让她每天少看一集呢。况且,就说我忍心,强行让她少看一集,她也不可能在那个时间有练二胡的心,没有心怎么能练好呢?
  其实圆圆自己也着急。看电视的时候她很陶醉,一看完了,发现没有练二胡的时间了,她也很内疚。但以她当时的意志力,她还做不到主动要求少看一集。
  我开始动脑筋去想一个解决办法。
  经过斟酌,我和圆圆商量,能不能以后回家先练二胡,然后再写作业。也就是说,电视剧开始之前练二胡,练完二胡后电视剧差不多就要开了,然后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我这个建议在许多人看来真是疯了,怎么可以教唆孩子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电视,孩子最怕的是学习不专心,他们应该从小养成好的学习态度。
  我是这样想的:小学生的作业其实多半是体力活,他们在完成作业时并不需要动用多少脑力,不需要深入思考,孩子们只要调动一部分注意力就可以完成作业;而看电视本身又是件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完成的事。写作业和看电视这两件事都比较简单,应该可以同时进行。这是一心二用,但并不影响什么,如果说有些影响,也并不严重,总体权衡还是个好办法。
  圆圆一听我的建议,非常愿意,这样她就可以把写作业和练二胡这两个最当紧的事情都完成,又不耽误看电视。由于家长的信任,孩子心里没有任何不自在,她果然把这几件事协调得很好。电视剧开始之前先练二胡,然后边看电视边写作业。
  事实上,在电视剧播放过程中,圆圆总因为看得太投入忘了写作业,但只要一插广告或片头片尾曲时,她就会赶紧抓住时间写一些。她写作业的速度因此明显加快了。同时她也更懂得利用学校的时间。为了晚上回家看电视方便,她在学校就尽量利用各种零散时间,回家后见缝插针地写一些,作业就都能完成。
  大约是隔了几个月或是一年的时间,电视台开始播《还珠格格》第二部,圆圆又开始了一个看电视的“狂欢期”。我记不清她每天回家后具体时间是如何安排的,因为我已无需在这些事情上插手或过问,只记得她电视剧一集不落地看了,作业该写的都写了,二胡也天天练,还买了和剧本配套的全部《还珠格格》书,好像有一二十本,电视剧结束前这些书也都看完了。
  一些家长可能会担心地说,我的孩子不听话,如果我这样放开了,他就会完全管不住自己,他就会总是边写作业边看电视,看了一部又一部,这肯定是要影响学习成绩啊。
  我理解这些家长的担忧,这些家庭中的孩子似乎很不懂事,很不自觉。我想对这些家长说的是,不要孤立地看待一件事和一种现象,孩子“不自觉”的形成原因有多方面,它多半反映了家庭中有积淀已久的教育问题。最主要的,就是遇到什么事情时,家长在处理方式上充满强权作风,不注意体贴孩子的情绪、面子、能力、愿望等,多是采用直接告知的方式来教导或批评孩子。比如数落孩子看电视时间太长,强行关电视,要求孩子回房间学习等。
  采用这类处理方式的家长应该想一想,关了电视,就关了孩子看电视的愿望了吗?让他离开电视坐到书桌前,他就是去学习了吗?如果不是出于自觉自愿,不仅当天的学习谈不上用心,接下来明天后天他也不想去好好学习。他看电视的愿望在压抑中更被强化,他的内心在看与不看间充满矛盾和痛苦——这样不是在教育孩子,而是一再损伤他的自觉和自信。
  请相信孩子是一棵禾苗,润物细无声的教育对他最有好处。
  孩子身上原本有一种积极的自我完善的天性,如果一种“控制”对他的个性及意志没有损伤,而是帮助他更好地适应一些事情,他就会在这种适应中更加健康地发展自己的天性,并在体内生长出“自我控制”的力量——这就是孩子“懂事”、“自觉”的来源。
  所以,我的“纵容”只是疏导,疏导也是控制的一种,它是一种不让孩子难受的控制。圆圆没有为看电视的事情苦恼过,在我家里从未发生过因为看电视和孩子相冲突的事。
  还记得圆圆上初中时,电视台播了一个叫《嫁到非洲》的连续剧。说的是一个上海的女孩子和一位非洲留学生相恋,冲破种种阻碍,跟随小伙子到了非洲,然后在非洲经过一个由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这个故事很特别,我俩在一个周末无意中看到,然后一起被吸引了。那个电视天天放两集,但圆圆当时住校,只能在周末回来看两次。我发现她眼里流露出遗憾,而当时我们也没有设备把电视录下来,于是就赶快想办法,告诉她我把周一到周五的内容用文字记录下来,她周末从学校回来就可以知道误过的剧情了。
  虽然不希望她看连续剧,可一旦看开了,我就理解她希望看下去的心情,将心比心,大人看一个连续剧,中间突然打断也很不舒服,孩子肯定也一样。于是我天天一边看电视一边在本上记,每个情节,人物对话,甚至一些场景,我都尽量记录下来。圆圆周末回来先从本上“看”几集,再跟我坐在电视机前看。两种“看”加起来,一集没误。
  我这种做法在圆圆看来很正常,她已习惯我的种种“纵容”之法,但她从来不会利用我的纵容。总的来说,圆圆对自己该在什么时间看电视,什么时间不看掌控得很好。尤其随着年级升高,她越来越懂得如何珍惜时间,更不会让电视无端地浪费自己的时间。
  少看电视的行动如果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做起,实现起来则容易得多。而且家长一定要以身作则。家长如果在孩子小时候纵容他无度地看电视,实际上是在给孩子制造一个大麻烦。
  我家的电视机也天天打开,看的时间却不长。一般情况下是晚饭前后看,饭后我们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电视就关了。这件事做得并不严格,比较随意,偶尔遇到很想看的电视,也会花不少时间去看,但不养成天天在电视前耗着的毛病。总的来说我家看电视时间比大多数人家少得多,人们谈论的热播电视剧我们大多数都没看过。圆圆从小受这种影响,很自然地形成了“电视不能无节制地看”这样一个观念,一般的节目她是不会去看的,除非是特别喜欢的。
  不少家长在孩子年幼时一般不计较孩子看多长时间电视,随意让孩子跟着老人从早到晚地看电视,甚至有的人嫌孩子打扰,就用电视机哄孩子。只是等到孩子上学后,有了作业和考试,才开始和电视争夺孩子。
  如果孩子在上学前习惯了“看电视”这个事,没有发展出其它兴趣,上学后突然被限制看电视,他会非常不适应。他的习惯突然被管制,他的享受突然间变成错误;他本来每天活得自由自在,大人突然要求他“自觉”、“努力”,可他无从去寻找这个东西,只好“不自觉”,“不努力”。无论他表面如何和家长顶牛,他内心其实是很为此痛苦的。
  我把这样的观点对一些家长讲了,不少人不以为然。
  一位家长说,我那个孩子,才不会为这个事痛苦呢。他总是找借口从他学习的屋子里跑出来,然后找借口在电视机前多呆几分钟,哪怕是几秒。比如来茶几上取一只苹果,削皮时那叫一个慢。好容易削完了,我让他回屋里吃,他就慢吞吞地站起来,倒退着回他的屋,就为了多看一眼电视。他哪里痛苦啊,多看一眼电视他乐死了。
  这位家长这么表面化地看问题,她不知道孩子倒退着回屋时,内心多么痛苦;更不知道这痛苦是如何来的,也不想探究如何帮助孩子解决这个痛苦。这真是让人感到遗憾。
  家长为什么不可以改变一下方法,以策略来攻孩子的心呢?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正好收到一个朋友的电子邮件。她说有一次晚饭后她儿子又一直看电视不去写作业,她正要像老样子下命令时,脑子一下闪出我曾经对她说过的“欲擒故纵”。于是咽下要出口的话,把遥控器递到儿子手里,和颜悦色地对孩子说:妈妈不看了,你啥时不看了,就帮妈妈把电视关了。说完她离开客厅,回到卧室看书。她儿子那一瞬间有点吃惊,但马上很高兴地说好,接过遥控器——这以前可是妈妈不敢交给他的东西。当妈的刚进卧室时还有些担心,令她没想到的是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儿子把电视关了。孩子还从卧室门探进头来,看到妈妈正捧着一本书在读,相信妈妈没生他的气,就调皮而愉快地说:妈,我写作业去了。这位朋友说,以前总是因为看电视的事批评抱怨孩子,没想到自己稍一改变方法,孩子就有相应变化。看来是自己以前用错了方法。
  在控制孩子少看电视方面,我认为正确的做法是,在他很想看的时候让他心安理得地去看,不要让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觉得有负疚感;但平时家里要尽量少开电视,家长自己在看电视上做到节制,以身作则,用行动产生说服力,而不是用语言。
  最糟糕的情况是,家长自己整天在客厅里看电视,孩子从自己的书房里跑出来想看一会儿,却遭到训斥。理由是,我是大人了,工作一天很辛苦,并且现在不需要学习,可以晚上看电视;你是孩子,需要好好学习,需要完成作业,所以不应该看电视。
  这样的道理听起来没错,孩子也无法反驳,但这种说法造成的效果非常不好,你实际上是在告诉孩子:电视是一项特权享受,我已经有资格享受了;你还没有资格,你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获得这样的资格。
  这种感觉让孩子觉得他和大人不平等,他意识到了大人的强权,他也意识到了“学习”和“享乐”是对立的。他理性上知道应该去学习,可是天性中的享乐愿望又让他非常想看电视。这种矛盾让孩子不舒服,不舒服感如果经常刺激他,就会慢慢激化起他对看电视的渴望和对学习的厌烦。
  关于家长少看或不看电视,我对一些为孩子看电视而头疼的家长建议过,不少人表示这一点难以做到,有的是管不住自己,有的是管不了配偶,有的是不好意思让家里老人委屈,总之电视就是不能不开,也不能少开——如果这样,就没招了。连家长们做起来都有难度、都不想做的事,为什么要求孩子能做到呢?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家长的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要尽可能减少环境中的诱惑,而不是劝说孩子去抵抗诱惑;要用“人性”来体恤孩子,而不是用“神性”来要求孩子。我认为每个孩子都是非常懂得感恩的,如果家长在和他的相处中很体贴他的心,他也会反过来以他的“懂事”和“听话”回报家长。
  电视如美食,本身没什么错,但享用要有节制。我们在教育孩子时,要想办法让他学会有节制地吃东西,而不是把美食锁进冰箱,惹得他总想瞅个空偷吃几口。
  家庭教育中,在任何事情上,家长和孩子都不要形成这种猫捉老鼠的关系。不要让孩子因为“听话”或害怕家长才不看电视,要培养他的理性和上进心,让少看电视成为孩子自觉自愿的选择。
  圆圆上大学后,有一次我问起她,是否感觉我们对你看电视有过限制。
  她说没有啊,你们从来不管我呀。她的记忆中甚至尽是我们的纵容。除了不说什么,还经常和她一起看动画片,比如《米老鼠和唐老鸭》《机器猫》《鼹鼠的故事》等都是我们在一起看的。
  我又问她是怎么做到有节制地看电视的,她说不知道,好像没有有意识地约束过自己。她又想想说,觉得看电视也挺好,不过一直有一种感觉,觉得不应该花太多的时间在那上面。看电视还不如看小说有意思,有时间的话,她宁可读一本小说或杂志。
  从幼儿期培养孩子阅读的习惯,也是防止他患上电视瘾的好办法。如果一个孩子从小喜欢阅读,他的智力就会发育得更好,他会更容易发现别的有兴趣的事;同时他的思想会更成熟更理性,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舍得让电视浪费自己的时间。
  有的家长不赞成孩子从小阅读,认为小孩子应该活得轻轻松松的,太早让他读书很累,应该等他长大了再去阅读——有这种想法的家长,一般来说他自己不喜欢读书,把阅读看成件劳累的事。他不知道孩子是多么容易受到书的诱惑,一个心智开始萌动的孩子,他捧着一本书时表现出的如醉如痴,甚至超过看电视。孩子是在阅读中成长,还是在电视机前长大,其所形成的智力差距和智慧差距是巨大的。
  如果说在看电视问题上我“控制”了圆圆,不如说一直是在用“培养”的思路来解决问题——不去控制孩子的身体动作,而是想办法引导她的心;不满足于孩子表面上的服从,而是让好习惯成为孩子内在的一部分——这才叫教育,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吧。
特别提示:
学龄前经常看电视的孩子和经常阅读的孩子相比,上学后智力差异明显。
少看电视的行动如果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做起,实现起来则容易得多。
孩子“不自觉”的形成原因有多方面,它多半反映了家庭中有积淀已久的教育问题。最主要的,就是遇到什么事情时,家长在处理方式上充满强权作风,不注意体贴孩子的情绪、面子、能力、愿望等,多是采用直接告知的方式来教导或批评孩子。
在控制孩子少看电视方面,我认为正确的做法是,在他很想看的时候让他心安理得地去看,不要让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觉得有负疚感;但平时家里要尽量少开电视,家长自己在看电视上做到节制,以身作则,用行动产生说服力,而不是用语言。
糟糕的情况是,家长自己整天在客厅里看电视,孩子从自己的书房里跑出来想看一会儿,却遭到斥。
从幼儿期培养孩子阅读的习惯,也是防止他患上电视瘾的好办法。
6.小小独行侠
因为有顾虑,就生硬地阻止孩子的行动,家长这样做其实是比较怎么的,考虑的是自己的担忧,做决策的依据是让自己放心,而不是让孩子快乐并得到锻炼机会。
检验一个母亲给孩子的爱是否优质的,有一个试金石,即母亲是否愿意充分地对孩子放手,是否愿意推动孩子自主和独立。
前几年从网上看一个报道,一位叫马宇歌的小姑娘,上中小学期间就独自走遍全国各地。她的父亲是一位教育意识非常好的家长,鼓励孩子独自远行。马宇歌在一次次的远行中不仅增长了知识,更锻炼了能力,成长为一个品学兼优、能力出众的孩子。这个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儿童其实有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他们并不总是愣头愣脑,凡事不知深浅。给他们更多的锻炼机会,他们会成长得更快更好。
圆圆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是9岁。当时她爸爸已来北京工作,她五一节独自乘17个小时火车,从烟台到北京看她爸爸。
圆圆姥姥电话上听我说要把孩子一个人放火车上,担心坏了。说实在的,我和她爸爸也非常担心,让她独自走,肯定不如我带着她走的感觉好。在抚养她的过程中,我们最担忧的就是她的安全。特别是她4岁时,我们把她搞丢一次,这种担忧就变成了我们的一个心病,总也好不了。
那次是带她到一个朋友家聚餐,朋友住在一楼,大家带来的三、四个小孩在小区院子里玩,从窗户上就可以看到他们,我们在屋里放心地喝酒。可是当我们快要吃完饭了,出来却看不到圆圆,问那几个孩子,他们都没在意。大家一下子急坏了,酒也醒了,四处分头去找,大约一个多小时才把圆圆找回来。原来她走出小区大门拔草,因为对那里不熟悉,返回来时找错了方向,就找不回去了。她哭着乱跑,越跑越远,幸亏一个路边开小卖部的好心人把她留住,给她点吃的,让她等家长来找。
这件事对我们刺激很深,我和她爸爸此后十多年如惊弓之鸟,动不动就梦到把圆圆搞丢了,每次都能从梦中吓醒。似乎直到她上了高中,这样的梦才没有了。她上小学、包括初中,只要有一会儿不能确定她在哪里,我们就担心得要命。虽然从我们内心来说,恨不得除了到学校,就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但知道不能限制她独立做事的自由,所以就会“违心”地怂恿她自己去做一些事。
这一次独自乘火车,是我告诉圆圆说,妈妈工作忙,没有时间在假期中陪你去看爸爸,你愿意的话就自己乘车去吧。她听了这个建议,开始有些疑虑,但经不起我的怂恿,转而就有些跃跃欲试。
在她走之前,我心里其实很焦虑。我不停地设想,不停地告诉圆圆遇到这个事该如何,那个事该如休。可能是我设想的意外太多了,圆圆突然说“你说得那害怕,我都不敢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忧虑过度,过分渲染危险,吓着孩子了。
事后我反思,家长要鼓励孩子去独立地做一件事,首先自己不要一脸愁容和不放心。要认真评估孩子的能力和事情的可行性,如果觉得可行,就表现出对孩子的信任,表现出轻松愉快;把紧张和担心藏在心里。
事实上,圆圆来回一切都很顺利,虽说两头都有人接送,但这趟独自乘车的经历仍然让她觉得骄傲,对自己很有信心。
第二年她10岁时,我们已迁居北京,她暑假时从北京去青岛看望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小哲,也是来回独自乘火车。我们从北京送她走时,她说返回时不要来车站接她,她要自己从车站回家。我当时嘴上答应了,但有些不放心。从北京站回家需要先乘地铁,再倒公交车,上下公交车都要走较远一段路,这其实比从北京到青岛这段路还复杂。所以她回来那天,我还是跑火车站接了,而且到了站台上。除了不放心,还有一个原因是几天不见很想她,急于看到,以为这样也能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结果,圆圆火车上下来看到了我吃了一惊,虽有些高兴,但更多是埋怨。埋怨我干吗跑火车站来接她。回家路上,我发现她对于怎么乘车回家已全部掌握,而且也很注意安全。比如进地铁时人很多,她会马上靠墙走,还提醒我靠边。所以她独自走完全没问题。
这件事我很后悔,我的“热情”把她想要独自完成一次旅行的完美感给破坏了。我只顾自己的心情,而没考虑孩子的愿望。我想,如果实在担心她的安全,我来车站藏在她后面,不让她看见,尾随她回家,那样可能更好。
初中时,圆圆还和同学逛了几次街,都是早晨七、八点走,玩到下午五、六点钟才回家。从内心来说,我真是不想让她出去,大街上乱哄哄的,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能关照好自己吗?但我把情况权衡后,并把安全注意事项和圆圆聊一聊,感觉她的安全意识还是不错的,就痛快地答应了。其实每次她出去玩一天,我都在忍受一天煎熬。尤其她有时忘了给家里打电话,我就担心极了,坐卧不宁,几乎不能做任何事情,所能做的只是心里暗暗祈祷。同时也会生气,准备等她回来好好教训她一顿。但每次一听到门铃响,看到这个小姑娘疯玩一天又让自己平安回来,心里立即就充满感恩和快乐,火气荡然无存。她下次想出去玩,我照样痛快答应。
从家长的角度来看,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做事,与其说是锻炼孩子,不如说更是在考验自己。家长应该适当勇敢些,有勇气接受这种考验。
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已初中二年级了,学校在寒假要组织一个冬令营,由老师带学生到哈尔滨看冰灯、滑雪。孩子想报名参加,妈妈因为孩子从未离开过自己,认为他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差,不放心,就不让去,说要等到妈妈放假后,由妈妈亲自带他去玩,孩子为此非常不乐意。家长认为反正都是去哈尔滨,都是去看冰灯、滑雪,时间差不多都是一周,妈妈带他去还可以一路照顾他,这有什么不好呢。
这位妈妈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哪个家长面临这个问题时,都会考虑孩子出去会不会照顾自己,安全不安全等问题。但这样的安排有几个错误:一是家长没考虑孩子需要社交,需要和同龄人在一起。看冰灯、滑雪只是整个冬令营中的几个点,而孩子的快乐是在和同龄人一起出远门这整个过程中。二是夺走了他的一个锻炼机会。孩子“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差”,不正是由于他一直缺少这样的锻炼机会吗;培养他照顾自己的一个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家长却又要夺走。三是因为这件事家长和孩子发生意见冲突,并且最终使孩子屈服于家长的安排,这让孩子觉得他的意见总是得不到尊重;这会让孩子要么逆反心理很重,要么毫无主见,而且也很容易形成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感受的思维方式。
因为有某种顾虑,就生硬地阻止孩子的行动,家长这样做其实是比较自私的,考虑的是自己的担忧,做决策的依据是让自己放心,而不是让孩子快乐并得到锻炼机会。
放手不是冒险,而是让孩子通过种种实践机会,锻炼胆量和能力,从而也能学会防范危险。如果家长总是怕孩子出意外,总是保护得严严的,将来他真遇到什么事,可能还没有能力和勇气应对。这如同担心孩子摔跤,就不允许他去学习走路,结果是他将来会走得更为艰难。从这个意义上说,过度呵护也给孩子的安全留下隐患。
至于安全问题,家长应该和学校共同探讨,把出行方案好好研究一下,把每个细节推敲好了,确保活动顺利进行;另外家长平时也要对孩子进行安全教育,让他学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在这个基础上,要尽可能早地让孩子独立去从事各种活动。一旦觉得可行,就高高兴兴地让孩子去做。
我认识一对夫妻,他们自身事业很成功,他们的儿子也极为出色。孩子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工作能力强,一直担任班长等重要职务。在高中繁忙的学习中,这个孩子不仅承担了很多学校和班里的工作,还去企业拉赞助,成功地和同学们创办出班刊。我找机会和他妈妈聊了一次,从她的话里却听出了他们作为家长的智慧。如果要概括他们的做法,最基本的就是“让他自己去做”,他们把这件事简直操作得像个奇迹,说来都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孩子上幼儿园时,从幼儿园到他家需要乘三站公交车。到孩子5岁上幼儿园中班时,他们觉得孩子已完全知道该如何从家乘车到幼儿园,而且从公交车上下来不用过马路,站点不远处就是幼儿园,路上的注意事项也讲过多次了,于是家长就提出要孩子早晨自己上幼儿园。傍晚回来时需要到马路对面乘车,家长就只是晚上来接他。开始几天家长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观察,确认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就真撒手了。孩子很安全地度过了整个幼儿园时期。他们的孩子比一般孩子格外成熟。到孩子7岁时的暑假,他们就让这个小学生独自乘火车10个小时,去看外地的爷爷奶奶。从那开始,孩子就每个假期独自外出,回爷爷奶奶家或到某个地方旅游。孩子去旅游的地方都有可靠的亲戚或朋友,安全地把孩子接到家中,并且能陪孩子在当地玩几天,然后再安全地送上回家的火车。这个孩子也像马宇歌一样,在上小学、中学时就游览了很多地方。另外,父母也让孩子在家里干很多活儿,凡孩子自己可以做的,绝不帮忙;反而由于父母工作很忙,经常要孩子在家里帮家长的忙。例如,周末或假期让孩子买菜做饭,父母下班回家,晚饭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其实这个孩子的父母并非是那种因忙于个人事业而疏于照顾孩子的人。表面上看,他们在家里有些不作为,其实这正是他们的用心之处。他们不在简单的事情上乱插手,而是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研究如何让孩子安全、独立地做事上。这位妈妈说,大人替小孩子做事,那是很容易的,哪个家长都可以做到这一点;难的是不替孩子做事。她说,比如让孩子独自上幼儿园这件事,他们提前做了许多论证,把每一个细节反复斟酌,确信孩子掌握了安全常识,在对孩子的安全有把握的情况下,然后才放手的。让孩子独自回爷爷奶奶家及外出旅游也是这样的。而这个过程其实远比自己陪着孩子更难。我能理解她的说法,这种“不作为”,只是父母表面上得到了解放,实际上他们所经受的心理考验更为强烈,他们忍受的煎熬更多。相反,凡在孩子的事情上大包大揽,甚至在思想上也不让孩子独立的父母,他们表面上付出了很多辛苦,其实他们的思维方式总是以自我为核心,首先满足的是自己的想法,没有认真考虑孩子的心理需求,没有意识到孩子的独立性需要生长;而是以密不透风的“呵护”和“指导”,占满了孩子所有的成长空间,夺走了孩子一次又一次自我教育和自我成长的机会。到孩子长大了,天性中许多潜在的能力严重退化后,家长却又来抱怨孩子“不懂事”、“没出息”、“懒散”等等。
我在这里讲这个例子,只是强调“给孩子机会,让他独立去做事”这种教育理念。孩子独自上幼儿园这件事不可以孤立地看待,更不可以随便模仿。因为这里面限制因素非常多,孩子前期积淀的能力、社区的安全性、交通工具的便捷性、气候条件等各方面情况要考虑。
不论想让孩子做什么事,一定要综合权衡方方面面的情况,选择那些安全系数高的事情让孩子做。作为监护人,家长必须要首先对孩子的安全负责。
形式上是不是让孩子一个人出去,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经常让孩子有机会独自做事,独自承担责任,独自解决问题。哪怕是和家长一起旅行,一起做事,凡能让孩子独自做的家长就不要包办,凡能让孩子独自想的家长就不要急于给他出主意何在孩子面前,家长要装得无能一些,无知一些,以便把种种机会留给孩子。
比如,上火车站,如果只带了一个孩子和家长都能背动的包,那就让孩子背着,家长倒可以空着两手轻松地上车。到旅馆,可以家长看着行李在大厅休息,让孩子去办入住手续。查阅旅游点资料,让孩子查找好了来提供给家长。
“独立”是自立的同义词,它是一个人成长必备的条件。现在有一种说法,年轻人都要成家立业了,在心理上还离不开奶嘴。许多人只是把这种现象当作有趣的话题来说一说,其实这背后隐藏的,是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深重的悲哀。这悲哀暂时看起来还不严重,但未来恐怕会越来越让人忧心忡忡。哲学家弗洛姆认为,检验一个母亲给孩子的爱是否优质的,有一个试金石,即母亲是否愿意充分地对孩子放手,是否愿意推动孩子自主和独立。
爱孩子,就勇敢地放开手,让这个小小独行侠去“潇洒走天下吧” !
特别提示:
家长要鼓励孩子去独立地做一件事,首先自己不要一脸愁容和不放心。要认真评估孩子的能力和事情的可行性,如果觉得可行,就表现出对孩子的信任,表现出轻松愉快;把紧张和担心藏在心里。
大人替小孩子做事,那是很容易的,哪个家长都可以做到这一点;难的是不替孩子做事。
凡在孩子的事情上大也大揽,甚至在思想上也不让孩子独立的父母,他们表面上付出了很多辛苦,其实他们的思维方式总是以自我为核心,首先满足的是自己的想法,没有认真考虑孩子的心理需求,没有意识到孩子的独立性需要生长;而是以密不透风的“吁护”和“指导”,占满了孩子所有的成长空间,夺走了孩子一次又一次自我教育成长的机会。到孩子长大了,天性中许多潜在的能力严重退化后,家长却又来抱怨孩子“不懂事”、“没出息”、“懒散”等等。
最重要的是经常让孩子有机会独自做事,独自承担责任,独自解决问题。让孩子独自做的家长就不要包办,凡能让孩子独自想的家长就不要急于给他出主意。在孩子面前,家长要装得无能一些,无知一些,以便把种种机会留给孩子。
7.上海遇骗记
生活就是最好的课堂,每一种经历都是财富我们要让孩子更多地感受生活的美好,也应该让他们知道生活还有阴暗面,还有危险。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前几年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一个北京初中女生,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一个妇女向她打听一个什么事,她没听清楚这位妇女的问的是什么,但她内心肯定是想帮她的,就反问那妇女是什么问题。那妇女表现出焦急,说一下说不清,上车再说吧,不由分说就把这个女孩推进旁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上。结果这个女孩子被人贩子卖到河北农村,当时她才十三四岁,直到六、七年后,她已二十岁才侥幸逃出来回到家中。她的同学们都风华正茂,在上大学,而她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在农村生了一个孩子,身心俱损。这件事可以说毁了这个女孩的一生,读来真是让人心痛不已。
在报纸或电视上不时地会看到一些少年儿童上当受骗的事,有的给孩子们带来的伤害真是触目惊心。类似的事件,只要我看到了,一定会讲给圆圆听。各种各样的儿童伤害事件,其之所以会发生,就在于大人和孩子没有相关生活常识,没有提防心理。
在安全教育方面,别人的经历也可以让自己获得一定的生活常识。虽然我们一直致力于让孩子感受世界是美好的,周围的人是可爱的;但我们也不失时机地把生活的另一面适当呈现给孩子,让她知道世界上也有贪婪、谎言、暴行等阴暗面。
小孩子是那样纯真,他们多半只从故事中知道有“坏蛋”这样一种人,现实生活中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就可能活动在自己身边。我对圆圆一直不放心的一点,是在生活中她还一直没遇到一个“坏人”,所以我最担心的就是她误以为坏蛋就是像电视上那种,一眼能看出来,从而对所有遇到的人都怀有善意,没有提防心。
生活真是最好的教材,她8岁时,我带她去上海玩,“有幸”见识了两个骗子,这给圆圆上了很好的一课。
我们来回都是乘火车。去的时候,对面卧铺是一个看起来体面的中年男子,他操着上海普通话,很客气地和周围几个人攀谈起来。他说他是上海某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对上海很熟。当时我们没预订旅馆,上海也没有认识的人,准备下车找旅馆,我就顺便向这个人打听一下住在什么地方交通方便,且能找到价格合适的旅馆。他就给我说了一个旅馆名,说又干净又便宜。我问他怎么走,他说正好和他走的方向一致,下车后可以同打一辆车,他把我们带过去。
我虽然心里微微有一丝担心,但看这人不像坏人,而且觉得大白天的,即使他是坏人也没什么好怕的;而对于各种骗术,我也有提防。所以就向他表示感谢,同时想人家应该就是单纯地想帮助你,自己不该随便怀疑别人。
下火车后,在出租车等候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告诉司机去什么地方,我没听清。汽车走进闹市,越来越繁华,我也就越来越放心了。大约半小时后,他说他到了,要先下车。车一停下来,他推开车门就下车,没有再嘱咐司机往什么地方开。我赶快问他,接下来我去那个旅馆该怎么走,他用手随便往前面一指说,“再走没多远就到了”。我还想再问得明白些,他已赶快关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那个旅馆名,司机说没听说过,他对这一带挺熟悉的,前面没有那人说的旅馆。于是我明白了,我遇到个蹭车的。
圆圆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没有那个旅馆,那人为什么要说有呢。到我们终于又七弯八转地找到一个合适的旅馆住下后,她终于明白了,问我那个人是不是瞎编个旅馆名,只是想白坐车。我笑笑说:你猜对了。
然后我和圆圆讨论了一下这件事,觉得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设想了一下这里面存在什么样更大的风险,如果遇到了应该怎么办。然后又分析我们怎样做,就可以从一开始避免这些风险,以后出门如何防范这种盲目带来的损失等等。
我当时有些气愤,说了句“难怪人们说上海人精明”,突然发现自己太极端了,我这样说,不仅让圆圆产生 “上海人不好,上海人都很不像话”的印象,也影响她对这个城市的亲近感,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种情绪恐怕会影响她的游玩。
于是我又说,哦,精明其实是个褒义词,真正精明的人是要用他的聪明做好事,做大事。你看上海这么繁华,就是因为这里有很多人把精明用在正道上,用在做正事上。这个人的行为只能叫小聪明,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全国哪里都有这种耍小聪明的人,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地区的代表。上海也肯定好人多,你看那出租车师傅就很好是不是,这旅馆里的人也很好。
圆圆听我这样说,对这件事也就释然了。我想,这件事我们一点损失没有,还有收获。
在上海的一周,圆圆玩得非常高兴。走之前我们一起去火车站买车票,又遇到一件事,又上一课。
我们正在通往车站广场的一条路上走着,一个小伙子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急忙赶路的样子。他从后面裤兜里取什么东西,带出一个钱包来,掉在地上,但他并没发现,还在往前赶路。我和圆圆赶快冲那小伙子喊,他没有听见,还在不回头地往前走。圆圆看喊不住那小伙子,下意识地要弯腰捡起钱包追过去,我脑袋里一闪念,一下拉住她。钱包看起来厚厚的,落地的声音应该挺大,而且我们这样高声地喊他,他不可能听不到。但是,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我拉着圆圆赶快追住他,告诉他钱包掉了,我们指指后面十多米处地上的钱包。他这才站住,看我们一眼,有仇似的,什么也没说,返回去拿上钱包,径直往马路对面去了。
圆圆被他搞懵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连谢谢也不说,还那样的表情。我告诉圆圆,这是个真正的骗子。然后和她一起回忆我们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的各种骗术,有的和这个类似。骗子用一只钱包作诱饵,设一个圈套在里面,等你捡了钱包,他就会用已设计好的方法,要么骗你一笔钱,要么敲诈你一笔钱。我们总结,各种骗局尽管形式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利用人的贪欲。
以前我给圆圆讲防骗都是纸上谈兵,通过这次见识,她是真正有些防骗经验了。我问她以后再遇到别人掉了东西怎么办。圆圆说那也不能不管,说不定有的人是真的丢了东西,还是要提醒他,但不能自己亲手去拿那个东西。我夸她说得对。
我一直担心圆圆以前没见过真骗子,会把骗子脸谱化,真遇到了也没有防范心。现在正好,这两人外表看起来都没问题。所以我问她,开始看到这两个人时,有没有觉得他们是骗子。圆圆说没有。我对她说,没有一个骗子或坏蛋是有标志的,他们和常人一样,甚至有时让人觉得他是好人,所以,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心里还是要对一些人和事有防范心理。
上海之行的这两件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但它与那几天参观游览的自然博物馆、古埃及文明展、金茂大厦、外滩等一样,都成为我们此次旅游值得记忆的内容,丰富了我们的旅行,我想它们对圆圆尤其重要。
从上海回来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想起来又害怕又庆幸。很欣赏圆圆的悟性,也非常感激她的敏感。我想也许是上海之行真的让她学到东西了。
那天是周六,我像平时的周末一样,带着她乘一个小时的车到二胡老师家学习。学完出来后,我们都想去厕所,就如往常一样朝路过的一家宾馆走去。
那家宾馆不太大,我们以前也去过几次它的卫生间。宾馆生意总是不错,常人来人往的。它一楼大堂虽然不小,却没有卫生间,公共卫生间在二楼,所以我们每次去都需要跑到二楼。那个卫生间有些偏僻,但灯光很好,也挺干净。
这一天,我们走到宾馆大门口时,就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大门关着,里面黑黑的。推门进去,整个大堂很暗,没有灯,而且空无一人。我们惊讶地向四周看去,不知这里怎么了。再向各个方向看一遍时,才注意到角蔼里的一只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正眼神冷漠地盯着我们。我奇怪地问他这里怎么了,他说“准备装修,不营业了”。我说我们不是来住宿,是想上趟卫生间。他冷冷地看我们一眼,然后用手向上一指说“在上面呢”。看样子这人是在这里看门,我向他道过谢后,领着圆圆往二楼走去。
整座楼静悄悄的,楼梯也没有灯,很暗。我们刚踏上两步台阶,圆圆忽然拉住我说,妈妈别上去,咱们快离开这里!她这低低的一句话,一下点中了我心底的不安,我心里抖了一下,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转身拉着她就往外走。我看那个人站起来在看我们,我对他微笑一下,边走边指着大门说:“她爸爸在门口等着,他可能也想上厕所。”
顾不上看那人什么反应,我拉着圆圆快速地往门口走,尽量把步态放平稳。当我们终于跨出那个大门时,安全感才一下把我们包围。
什么事也没发生,也许我们去了卫生间也什么事都没有。但确实是太冒险了。即使过了很长时间,我每每想到这件事,总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而且非常自责,不知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糊涂。同时也万分感谢我的宝贝小圆圆,一个只有8岁的孩子,居然有那样一份警觉,我从心底佩服她。
生活就是最好的课堂,每一种经历都是财富。我们要让孩子更多地感受生活的美好,也应该让他们知道生活还有阴暗面,还有危险。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特别提示:
在报纸或电视上看到一些人上当受骗的事,一定要讲给孩子听。各种各样的儿童伤害事件,其之所以会发生,就在于大人和孩子没有相关生活常识,没有提防心理。
我对圆圆说,没有一个骗子或坏蛋是有标志的,他们和常人一样,甚至有时让人觉得他是好人,所以,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心里还是要对一些人和事有防范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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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走出坑人的教育误区
一些“坑”堂皇地布在路上,从来不缺少被坑者,而一个“坑”足可以折断儿童的某一种天赋,严重的可以毁坏他的一生。如果家长知道那叫“坑”,花钱买伤害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1. 河流可以是粉色的
圆圆好奇地把一根小手指放到水流下,让水顺着指头再流下去。水流完了,她抬起头来看看我,有点感叹地说:“水没有颜色!”
圆圆上幼儿园时,有一学期幼儿园要开设几个特长班,每周上两次课,一学期300元,谁想上谁上。班里的小朋友都跃跃欲试地要报名,这个报舞蹈班,那个报唱歌班。圆圆从小爱画画,她说想报画画班,我们就给她报了名。
特长班开课后,圆圆每周从幼儿园里带回两张她上课画的画,都是些铅笔画,各种小动物。这些都是按照老师给的范例临摹出来的,老师在上面给打分。从她这里我知道,老师的打分是以像不像为标准的。画得越像,打的分越高。
这以后,圆圆画画开始力求“像”了。她很聪慧,在老师的要求下,画得确实是越来越像,分也得得越来越高。可是我也同时有点遗憾地发现,她画中的线条越来越胆怯。为了画得像,她要不断地用橡皮擦,一次次地修改。与她以前拿一枝铅笔无所顾忌、挥洒自如地画出来的那些画相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小气与拘谨。
过了一段时间,开始画彩笔画,圆圆非常高兴。她喜欢彩色的画。有一天,绘画班老师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每人画一幅表示到野外玩耍的画,说要挑一些好的挂到幼儿园大厅里展览。
圆圆从幼儿园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她的彩笔,找了张大纸画起来。她画得非常投入,拿起这根笔放下那根笔的,连我们叫她吃饭都有点不愿意。她胡乱吃了几口,就又去画。到我洗完碗后,她也画完了,得意洋洋地拿来给我看。
我的第一感觉是她画得很用心,颜色也配得很好。一朵红红的太阳放着五颜六色的光,像一朵花一样。以纸的白色作天空,上面浮着几片淡蓝色的云。下面是绿草地,草地上有几个小女孩手拉着手玩。小女孩们旁边有一条小河,河流是粉色的,这是女儿喜欢的颜色。她为了让人能明白这是河流,特意在河流里画上了波纹和小鱼。
看着这样一张出自5岁小女孩之手,线条笨拙稚嫩,用色大胆夸张的画,我心里为孩子这份天真愉快,为天真所带来的艺术创作中的无所羁绊而微微感动着。我真诚地夸奖圆圆,“画得真好!”她受到夸奖,很高兴。
她从来没有这么用心去画一张画,自己也认为画得很好,感觉比较有把握被选上贴到大厅里,就对我说:“妈妈,要是我的画贴到大厅里,你每天接我都能看到。”我说我一定要每天都看一看。
我让圆圆赶快把画收起来睡觉,她往小书包里装时怕折了,我就给她找了张报纸把画卷了,她小心地放到书包里。
第二天下午,我去接圆圆,看见她像往常一样高兴地和小朋友一起玩,她高兴地跑过来。我拉着她的小手走到大厅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扯扯我的手,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浮起一片委屈。我问怎么了,她说,妈妈,我的画没选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赶快给她擦擦眼泪,问为什么。她小嘴噘一噘,停顿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因为我把小河画成粉色的了。”我问:“画成粉色的不好吗?”
“老师说小河是蓝色的,不能画成粉色的。还有,白云也不能画成蓝色的。我画错了。”女儿说得神色黯然。
我心里忽然被什么钝钝地击了一下,一张画不能被选上倒无所谓,但因为这样的原因不能被选上,并且导致孩子说她“画错了”,这样一种认识被灌输到她小小的心中,却深深地让我有一种受伤感。
我心疼地抱起圆圆,亲亲她的小脸蛋。我说:没关系,宝贝,你不要在意,没选上就没选上吧。圆圆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我带着圆圆往家走,一路思考就这件事我应该对她讲些什么。我问她,画交给老师了吗?她说没选上就不用交,带回来了,在书包里。
回到家里,我让圆圆把画拿出来,她从书包里取出画,已被她折得皱巴巴的。
我把她抱在腿上,和她一起看这张画。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把河流画成粉色的呢?”她想了想,嘟哝说:“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粉色的好看。”
我说:“对,画画就是为了好看,所以我们说一张画,只能说它好看不好看,不能说它对或者错,是不是?”圆圆听了,有点认同,点点头,忽然又否定了,说:“小河不是粉色的,是蓝色的,我就是画错了。”我问她,怎么知道小河是蓝色的而不是粉色的呢?
我知道她实际上是没有见过青草地上的小河的,她的经验是来源于以前看过的一些书画刊物和老师今天的观点。我的问题圆圆回答不出,她想了想,有点不耐烦地说,“反正就是蓝的嘛。”
我说,走,咱们看看水是什么颜色,起身领她往厨房走去。
我拿出一只白色磁碗,接了一碗水,放到桌子上,问圆圆是什么颜色。她看了看,有点为难,看看我,不知该说是什么颜色。我问她是蓝色的吗,她摇摇头。我追问是什么颜色,她想了半天,别别扭扭吐出“白色”两个字。
我又找了一只红色的小塑料盆,把水倒进去,问她“是白色的吗?”她看看红色盈盈的水,不好意思了。看看我,狡黠地反问“你说是什么颜色?”
我笑笑,拿起红色塑料盆,把水流细细地倒入水池,一边倒一边说:“你看,水是透明的,很清亮,它没有颜色,是不是?”圆圆听我这样说,好奇地把一根小手指放到水流下,让水顺着指头再流下去。水流完了,她抬起头来看看我,有点感叹地说:“水没有颜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你说对了。于是言归正传,领着她回到她的画上。
我重新抱起她,拿起她的画,问她,那你说,河流该画成什么颜色?圆圆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画成没有颜色的。”我问:“那你该用哪根笔画呢?”她正要说,又一下子语塞了,回答不上来。
我笑了,“没有一根笔是没有颜色的,对不对?”圆圆点点头。我继续问,“那你说,河流到底该怎么画呢?”圆圆眨巴着眼,困惑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到这里,河流已是无法画出了。我看这个小小的人如此迷惘,心疼地亲亲她的小脸蛋。
为了还原她河流的色彩,我不得不先消灭河流的颜色。
于是我慢慢对圆圆说:没有谁可以规定小河必须画成蓝的,小河本身是没有颜色的。但我们画画儿的时候,总得用一种颜色把它画出来呀。如果画画儿只能画真实的颜色,那我们就永远找不到一支可以画小河的笔,对不对?圆圆点点头。
我继续说:还有很多其它东西,在我们的彩笔里也找不到它们的颜色,但我们也可以把它画出来。所以你要记住,一张画只有好不好看,没有对或者错。你可以大胆地使用各种颜色——河流可以是粉色的,只要你喜欢,它可以是任何颜色。
解决了河流的颜色问题,圆圆愉快地玩去了。我心中却又是忧虑又是无奈,我企图以这样的观念影响女儿,呵护她的想象力。可我如何敢领着年幼的孩子,以她的稚嫩,去迎战教育中的种种不妥。最现实的比如以后上不上这个绘画班的问题——继续上这个班,就得听老师的话,就不能把河流画成粉色的。每一次上课,老师都给孩子们一个画画儿的框框,孩子的想象力会被一点点扼杀。这样的绘画班,只能使孩子的想象力加速度地贫乏。如果不上,当别的小朋友到特长班上课时,女儿坐在小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往外走,她小小的心一定是充满委屈的,她怎么能理解突然中止她上绘画班的缘由呢?我的这样一种担忧如何能向她解释得清楚?
我叹口气,心里真希望幼儿园取消绘画班,那样的话,让我再交300元也愿意。
特别提示:
没有谁可以规定小河必须画成蓝的,小河本身是没有颜色的。但我们画画儿的时候,总得用一种颜色把它画出来呀。如果画画儿只能画真实的颜色,那我们就永远找不到一支可以画小河的笔。
一张画只有好不好看,没有对或者错。你可以大胆地使用各种颜色——河流可能是粉色的,只要你喜欢,它可以是任何颜色。
2.不上学前班
学前班发展到今天,它的存在已变成正常学制教育中的一个“骨质增生”。但这个多余的东西现在却被许多人看作是天使背上的翅膀,以为这样的“多”总比“少”要好,这实在是个错误!
我的一个外地亲戚给我打电话,她正面临着该不该让孩子上学前班的选择。
她的孩子上一年级年龄只差一个月,学校暗示她交一笔赞助费可以上一年级,否则就上学前班。她周围有的人说应该上一年级,有的人说与其交这些钱还不如上学前班,孩子还能多学一年。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我知道她的孩子很聪明,以孩子的智力水平,上一年级没问题。就告诉她,能上一年级是最好的,如果不行,就留在幼儿园,别上学前班。
我一直反对孩子上学前班。
大多数家长并不知道学前班的来由,其实只要了解一下它产生的原因,就会发现它在当下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学前班的产生是我国短缺经济时代的一个应急措施。
它最早出现于80年代。当时由于城市学龄儿童人口迅速增长,而那时民办幼儿园很少,孩子的入托问题得不到解决,所以采取了让小学办一些学前班来解决部分幼儿的学前教育——可见学前班的出现主要是出于学龄前儿童分流的需要,并不包含有教育学意义上的衔接需求。
这些年我国经济繁荣,人口出生降低,民办幼儿园大量出现。儿童入托供需矛盾早已不存在,可学前班却延续了二十多年,而且在全国从城市到乡村漫延开来,越来越名正言顺,仿佛是基于儿童学习需求的一个正常合理的设计。个别地方甚至是由教育主管部门规定,所有的儿童在进入小学前必须要上学前班。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该消失而不消失的现象?这说明它有存在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学校愿意开办学前班,家长愿意送孩子上学前班。
学校愿意开办,自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学前班不属于国家义务教育,可以自行定价收取学杂费。1985年北京市给出的指导价是每个孩子每月30元,这在当时也并不便宜。近些年更水涨船高,已达到每月数百元甚至上千元,再加上各种杂费,数字是比较可观的。也就是说它是学校的一个创收渠道,是一块“肥肉”。虽然近些年一些地方政府已意识到学前班的不必要,出台文件不允许小学办学前班,但只要手段不强硬,小学就或明或暗地办着。
再从家长这里来看。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学前班,绝大多数是出于跟风和盲目。一是误以为学前班有承上启下的功能,如同上三年级必须要先读二年级一样;二是出于对孩子未来学习成绩的焦虑,认为上学前班是“提前打基础”了,是在学习上先走了一步。这一点就像我这位亲戚顾虑的那样,她说,周围的人都把孩子送进学前班,到上一年级时,拼音和100以内加减法就都学完了。要是我的孩子没上学前班,基础就不如别的孩子,这不就比别的孩子落后一步了吗。
亲戚的这种“打基础”想法在家长那里是有代表性的,但这是家长们的认识误区。一是没搞清什么才是孩子需要打的“基础”,二是不了解学前班的真实情况。
我对亲戚说,假设家长花了钱,小学收了钱,孩子们真的能通过上学前班打下了一个好的学习基础,走到别的孩子面前,那也值得。但从这些年的实际情况来看,结果恰恰相反,学前班教育是给孩子们打了一个“基础”,但往往是坏基础。
电话中我能感觉出亲戚的惊讶,她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坏基础”这个说法。她没想到送孩子进学前班还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事实上她的没想到也是绝大多数家长的没想到,因为家长们一般也不了解以下情况:
目前国家对学前班教学只有指导性意见,并没有明确统一的学前班教学大纲和教材。所以,学前班如何教,全凭小学自己的主张,或教师自己的感觉。虽然学前班能给小学带来经济利益,但由于它的非义务教育性质,学前班的教学成绩不需要计入到整个学校教学成绩里,学校一般来说对这块教育并不重视。
几乎所有的学前班招生宣传中都会说,学校为学前班配备了优秀的、经验丰富的教师。事实上,寄居在小学校园中的学前班是很边缘化的。除了设备较简陋,更主要地是,学校不会把优秀教师分配到学前班中。就我见识过,以及听说过的情况来看,学校给学前班配的教师一般是教课教得不好的,或和领导关系不融洽的。校长没法让这些人回家,就正好把他们放到学前班。
也有的学校师资比较紧张,从外面聘一些退休老教师。从概念上讲,退休老教师“经验丰富”。事实上,她们(几乎全是退休女教师)大多数人对学龄前儿童的教育并没有多少研究。所谓“经验”,只是当年教小学生的一些方法。而且由于我国几十年来小学教师入职门槛较低,许多小学教师文化或教育素养较低,她们的工龄可能有四十年,但并非有四十年的“教育经验”;往往只是把一种工作经验使用了四十年。那些“经验”原本对小学生就不太合适,更不用说用在学龄前儿童身上。
所以,现在的“学前班”,并不是教育学意义上的“学前教育”,它基本上就是小学一年级的缩写本。虽然学前班的课程比一年级的少些,孩子玩耍时间多些,上学和放学时间也比一年级孩子自由些,但总体教育模式和教育价值取向却和一年级一样。
从上课形式来说,孩子们每人有了一张自己的固定课桌,有了上下课,有了作业;从内容上看,学习的一般都是拼音、写字、英语单词、100以内的加减法等。老师总是要求孩子们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手放到背后,认真地听课,每天要孩子们在作业本上一遍遍地抄写生字和拼音,并给孩子打出成绩,甚至还要布置家庭作业。老师们的目标是把孩子驯得听话,识一些字,把作业写得整整齐齐的。这让老师们很有成就感,这些“成就”往往也被小学校领导和家长们认可。特别是家长们,觉得孩子在学前班学了认字和写作业,认为自己的孩子没有“输在起跑线上”。
可是,这些是“赢”吗?
学前班那种死记硬背的、毫无创造性和发现乐趣的学习,即使放到小学高年级学生那里,也够僵硬的,更何况放到学前儿童身上。学前班有上课、有作业、有纪律,却没有智力活动。学前班教学让儿童付出的多半是一些畸形的、消极的脑力劳动。苏霍姆林斯基说,“凡是那些没有让儿童每天都发现周围世界各种现象之间的因果联系的地方,儿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就会熄灭。” ——失去好奇心和求知欲,这对孩子的学习来说是致命的。
也就是说,就我国当前“学前班”的整体情况来看,不但不能依孩子们的生理及心理发育情况让他们在智力、习惯、创造力等方面上一个台阶,反而在这些方面形成阻碍。所以,学前班发展到今天,它的存在已变成正常学制教育中的一个“骨质增生”。但这个多余的东西现在却被许多人看作是天使背上的翅膀,以为这样的“多”总比“少”要好,这实在是个错误!
希望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事实却是孩子的双腿在起跑线上就被捆得开始发麻了。
我把以上内容大略地对亲戚讲了一下,她有些明白,但还是有担心。她说,我也看过一些书,说儿童早期教育很重要,要是启蒙教育没做好,将来孩子的学习会很吃力。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说,你说得对,儿童的早期教育确实重要,一个人接受没接受过早期启蒙教育,他的智力水平会有很大差异。启蒙教育开始得越早越好,甚至有人说过,如果你从孩子出生第三天开始教育他,那么你就已经晚了两天。苏霍姆林斯基说“智慧训练开始得离儿童出生的时间越远,这个孩子就越难教育。” 他这里说的“智慧训练”是“启蒙教育”的同义语。
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学前班学习是“启蒙教育”吗?
良好的启蒙教育在形式上应该是游戏的、无拘无束的、变化丰富的、与生活相关联的。内涵中应该有技能训练、语言发展、想象力激发等一系列智慧启蒙功能。可当下学前班教学,急于让孩子掌握书本知识和考试知识。课桌限制了儿童的自由,封闭性的学习内容束缚了儿童的想象,教学方式违反了儿童天性,无聊的作业消磨了孩子们学习的热情——它是一种功利性的、奴役性的学习,它使儿童远离智慧训练,走到“智慧训练”的反面,是反智慧教育的行为,它充其量可以叫做“提前学习”,不能称为“启蒙教育”。
我的亲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她可能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她说,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分析,我需要慢慢消化一下。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光是听别人说,我自己也亲眼见过一些上过学前班的孩子,他们入学后就是比没上过的强啊……
她确实说出了一种现象,这正是我准备要对她说的。
我说,我理解你这里所说的“强”应该是在认字、计算和考试这些方面,但这样的判断是片面的。当前小学教育中存在的最大问题在教学模式及价值取向方面。从学校到教师再到家长,大家都在手段与目的的问题上被搞晕了、迷失了,表面化地理解一些教育问题,在儿童教育上形成一些畸形而浅薄的价值判断。而学前班教学恰是迎合了这样一种错误的价值取向,拔苗助长地让孩子们在写作业、考试或守纪律方面早早地表现得“训练有素”。可这是“强”吗?
且不说这“训练有素”里包含有多少反教育学行为,留下多少后患,单是孩子们表现出的“学业优势”也是短暂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人生培养战略,如长跑战略,开始跑在前面的人不一定就能领先。不信的话可以到小学三、四年级调查一下,孩子们学业上的差异和上没上过学前班并没有因果关系。
我的话可能确实让亲戚心有所动了,她说,哦,好像是这么回事,那这是为什么呢?
我说,教育上早有这样的发现,如果儿童在学习中没有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一些问题,体会不到克服困难的乐趣,只是反复咀嚼已熟知的东西,就会引起对知识的冷淡和轻蔑态度。经过“学前班”的儿童,他的课程知识稍高于一般儿童;那么学习中的新鲜感、发现的乐趣、克服困难的兴致他就都没有,他很容易在学习上变得轻浮,不会用功。家长们以为把学过的东西再学一遍,孩子的基础就更扎实了,实际情况往往不是这样。
再者,由于学前班师资水平较差,大多数教师的素质不高,教学方式不恰当,特别容易在学习情感上对孩子形成消极影响,导致孩子厌学,让他们早早对上学这个事失去兴趣,甚至产生惧怕心理。“兴趣就是天才”,学习上什么样的“聪明”或“提前起跑”能敌得过“兴趣”两个字呢?所以,“学习态度”和“学习兴趣”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基础”,孩子们将来表现在学习上的潜能和才智也来源于这两方面。科学良好的教育能让孩子小小的身体像颗核弹头一样储备巨大的能量;而急功近利的教育却是把孩子造成一只花炮,只能炫目一时。
我的话看来对亲戚确实产生了影响,她说,我原来的想法也挺简单,倒没打算让孩子在学前班学多少东西,只是觉得在幼儿园是玩,学前班也是玩,学前班好歹还能学点东西,能学多少学多少。现在看来,即便是这样想,是不是也没必要把孩子送到学前班?
亲戚这种最初的想法确实也有代表性。可能很多家长也是这样想的。认为学前班“好歹能学点东西”。这种想法包含着当前教育中非常典型的一个理念性的错误,就是蔑视儿童的玩耍权。把玩耍当作无价值的,认为玩耍可多可少,可有可无的,认为“学知识”是有价值的,学总比不学好。持这种思想的家长不知道,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智力成长不是在书桌前进行,而是在游戏中进行。
卢梭在他的教育论著《爱弥儿》中提出一个“最大胆最重要和最有用”的教育法则,就是在儿童的早期学习上,“不仅不应当争取时间,而且还必须把时间白白地放过去。” 他强调的是应该让儿童尽情地游戏玩耍,反对用课程学习挤占儿童的游戏时间。就当前的学前班教学来看,无论你是否对孩子提出一个学习要求,只要把孩子送进学前班,这种环境就会对儿童玩耍权进行主动剥夺。
儿童越是年龄幼小,启蒙教育的急迫性越强,越需要一个好的智力成长环境。他心智发育的黄金时间被夺走一年,今后不知有多大的损失。心理学认为儿童智力发育的最佳时期是6岁前,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怎能让这黄金般的时间变成一段锈铁呢。哪怕是什么都不学习的纯粹的玩耍,也要好过反儿童天性的“提前学习”。
事实上,学前班存在的问题现在人们已开始意识到了,近年来各地纷纷取消学前班。北京市已出台文件,决定在2010年前逐步取消学前班。这个决定不错,但不知为什么要这么慢悠悠地去做,可能牵扯到的利益太多吧。
2008年初北京某报与一家知名网络教育频道联合调查显示,在上不上学前班的问题上,只有18%的家长认为“没必要上”,而超过半数的家长认为应该让孩子上学前班——这个数字是很庞大的,可以想象,后面跟着的,是一块多么肥沃的市场啊。
学前班现在不仅是小学在办,一些少年宫、民办课外辅导机构也在办。把幼儿园小学化,这甚至成了许多幼儿园的“特色”,这些幼儿园讲自己的优势时,就会把“双语教学”、识字、数学等内容作为卖点进行宣传,它虽没举“学前班”之名,行的却是学前班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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