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
妈妈（大声地）吼他，叫他吃菜：“吃！把菠菜都吃光！竹（没有回音，
哈罗德在桌子边磨蹭着o）盖恩和朗纳阔还有亚利克西斯都吃完走了。我和
哈罗德一起吃完，他把菠菜吃掉了。他把芋头都剩下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孩子应该令行禁止，所以成年人常常并不解释他们为
什么要求孩子那么做．但是，对指令的解稃也常常是和指令本身交织在一起的：
简和朗纳阔在我前面一点走着。我走在他俩中间，但是朗纳阔一直不
时偏到我这边，挡在我前面。简责备他说：“朗纳阔！走直了！别挡着她的路！一
他笑了笑，往边上挪了挪，然后说，他的朋友们经常因为他走路不直而揍他。
没过一会儿，他又偏到我前面了。这一次，简生气了，“朗纳阔！别再走偏了！_
他看起来吓了一跳（他的眉毛随着瞪大的眼睛扬得老高，脸上露出一个不
好意思的微笑）o
朗纳阔并不是有意不服从他的姨母——他只是注意力不集中。而有时候，违反成
年人的指令则是比较故意的抉择。哈罗德态度坚决的时候，就会大声地讲出来-
他会很简约但很清楚地提出反对意见。在威廉斯家要展开到几分钟或更长时间的
讨论，在这里被很快提出并迅速得到解决，就如下面这个例子所示。在这个例子
第七章 语言作为社交生活的渠道：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147
里，哈罗德、他的爸爸，还有我一起去为哈罗德买圣经营地所需的物品。
哈罗德从最底下的架子上拿起一条普通的蓝色【沙滩毛巾】。他举起
毛巾。他爸爸说：“你想要一条普通的？竹哈罗德点点头。他爸爸接过毛巾，
放到购物篮里。接着他爸爸又沿着一条贷架间道逛了下去……然后，拿起
一套桃红色的【毛巾】看着，毛巾上有一只白缎的鸭子贴画。他说：“这些
都有【一套】，但是缺条大毛巾。竹（麦卡利斯特先生似乎觉得这套更值o）
哈罗德很坚决地拒绝了那套桃红色的毛巾：
哈罗德走到那边看了一眼【那套毛巾】，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他说：
“都是女孩子的颜色。竹他爸爸把桃红色毛巾举了起来，暗示哈罗德没有看
对，而且应该买这套。他看了看毛巾又看了看哈罗德。他爸爸看上去是在（无
声地）温和地抗议，但也在微笑着。哈罗德看起来可一点也没觉得很搞笑。
他又摇了摇头，果断地说：H女孩子的颜色。竹他爸爸笑了……【但是】看上
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他在各处转了转，朝购物篮里看了看，然后又拿
起了那条蓝色的毛巾。【他】打开蓝色毛巾，我伸出胳膊，表示要帮他，我
们把蓝毛巾全打开了。约有1.5米长。哈罗德摇摇头说：“太太了。
整个交流过程中，哈罗德说了不到十个词。他爸爸说得稍多一点，但是比起
威廉斯夫妇引导亚历山大说出自己观点时会说的话，要远远少得多a
虽然哈罗德反对买那套桃红色的毛巾，但他实际．卜并没有跟父亲争论。他只
是重申了自己的观点。我们在这个家庭里只看到过一次孩子主动与大人争论的情
况。引发争论的话题是食品，这也对当时孩子的坚持和成年人的忍耐起了决定性
作用。
我们出门坐公交车到拉维娜家给3岁的小表妹过生日的时候，麦卡利
斯特女士一边带着大家过马路一边对我们所有人嚷道：“你们都得在拉维娜
家吃得饱饱的，因为我们回来以后就不会再做饭了。竹
、晚上大约IO: OO的时候，全家人都回来了，坐在一起看电视上的篮球
季后赛，并准备睡觉。在简的房间里，亚利克西斯背对着门坐在床的正中央，
朗纳阔坐在床的一个边上，背靠着墙，两腿向前伸直。天气很热。空调没开。
148 不平等的童年
麦卡利斯特女士宣布要在拉维娜家吃饱的时候，朗纳阔没有跟他们那拨人在一起，
现在他来要吃的了。请注意，在他姨母认定他听到了去之前的忠告时，他并没有
去纠正麦卡利斯特女士。相反，他只是声称自己不喜欢热狗——因此也不吃热狗：
朗纳阔：我能吃点东西吗？
简（吃惊地大声说）：一点吃的？我难道没跟你说要在拉维娜家吃得
越饱越好吗？
朗纳阀：我是吃了但是【我不喜欢那些吃的】。
简：这儿没有吃的。我告诉你们了．-
朗纳闲：我才不吃热狗呢！
简（生气地）：你说什么？
朗纳阙：我不喜欢热狗o（高声地替自己辩护）我不吃热狗。你问我妈妈。
我不吃热狗。
简（十分生气地大声说）：那你妈妈应该在我们做那些该死的热狗之
前就告诉我们。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做饭的，知道了吗？【131
朗纳阔暂时被亚利克西斯打断了。两入都（和麦卡利斯特女士一起）
坐在单人床上：
朗纳阔（对亚利克西斯）：别挤我！我发誓，你一点儿地方都不给别人留。
麦卡利斯特女士相信她听到亚利克西斯骂脏字了。
简（用报纸在女儿腿上猛打了一下）：我要打你屁股了，听到没有？
亚利克西斯：妈妈，我没有那么说！
简：别跟我耍【滑头】。你能区分对错。现在我要在上边儿这儿【打1
你这渑蛋的头！
然后，哈罗德的妈妈做了件很少见的事，她问朗纳阔有什么烦心事。由于派
对之后她（还有我和哈罗德）是坐公交车回家的，而朗纳阔和亚利克西斯还有其
他人都是有人开车送回来的，她想知道是不是在车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简：朗纳阔，在车上发生什么事儿了？车上到底怎么了？在拉维娜家
里有什么事儿吗？
了）?
第七章语言作为社交生活的渠道：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149
朗纳闶：（咕哝着）没事儿口
简：那你干嘛这种态度？
朗纳闻：她【亚利克西斯J总烦我。
简：朗纳阔，你让每个人都心烦，但是可没有人对你这么说话。
（短暂的沉默，电视上的篮球赛还在继续o）
简f对在场的每个人】：我是不是在出门之前跟你们说来着（要吃饱
亚利克西斯：对。
按麦卡利斯特家的标准，这段交流有好几处都很不寻常。对话很长，又包括孩子
向大人挑战（虽然是间接的），而且还记录下了哈罗德的妈妈有意地从一个小孩
那里寻求信息。
在麦卡利斯特女士使用指令来保护和训练孩子的时候，依照中产阶级的标准
来看：她的方式显得粗简无礼。比如，在她警告亚利克西斯和朗纳阔不要搭理住
房项目中那些有问题的人时，她的言辞很简短很直接，但却并不是不友善：
简：谁？里普？里普是个酒鬼。我告诉过【你们】里普的事o（过了一会儿）
他今天3：00前就喝醉了。
亚利克西斯：他开吉普车。他开车把杰罗姆送来了。
朗纳阔：他怎么你了？
亚利克西斯：他对我说脏话来的。
简：我来告诉你们里普是怎么回事吧o（嚷道）不要搭理他，好吗！
他就是有问题。
无论是我们观察到的相对有限的言谈，还是麦卡利斯特女士总会嚷嚷或出语坐硬，
都不能说明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联络变得紧张了或是受到了妨碍。如果有什么区
别的话，在我们看来，麦卡利斯特家大人和孩子之间未曾说出的感情常常比像塔
林格家这样话多的家庭更显而易见。下面的例子可以让我们感受一下麦卡利斯特
一家是多么擅长——又是多么习惯——无言的交流：
哈罗德左手拿着一个盛着热狗和土豆片的纸盘子，右手拿着一听苏打
水。他试图用右手打开那听水。突然，他的手滑了一下，苏打水从罐里跳
150 不平等的童年
出来，【洒】到了他的手上和凳子上。他妈妈就站在几尺之外，捕捉到了他
的眼神。他们都笑了，笑他在打苏打水的时候手不协调地滑到了一边。那
是一种友善温暖的笑，是在和气地取笑他的手扭成那样。然后他妈妈就把
东西拿到了烤架上，哈罗德也把手上的水甩掉了。
麦卡利斯特家的每个人都喜欢开玩笑，尤其是麦卡利斯特女士，她似乎更是
对任何有可能幽默一把的场合都很警觉。然而，成年人和孩子之间的界限却仍然
界定得十分清晰并保持得十分严谨。对年长的人要尊重比什么都重要。孩子们自
觉地用尊称来称呼成年人，尤其是成年女性，比如说，拉法蒂小姐或简小姐。此外，
麦卡利斯特女士还不允许孩子们骂脏话。【14]
讲圈内话：同龄人之间使用的语言
与在贫困（及工人阶级）成年人与孩子间充满指令的互动不同，同龄人之间
使用的语言大都自由畅快。在很多情况下，当孩子们自己玩耍的时候，他们会
互相用善意的玩笑来叫板，尤其是男孩子，都喜欢向别人吹牛。在篮球场上，哈
罗德会一扫平时沉静的气质。他整个人——包括他的语言——看上去都转变了。
哈罗德是个有才华的球员，他既有惊人的速度（对他这么一个块头壮的人来说），
又有惊人的攻击性（相对于他在家里的表现来说】o
哈罗德判定贾拉德“二次竹（二次运球）了。贾拉德一边把球抛给哈
罗德一边抗议o（如果你判定对方二次运球，你就能得到球o）贾拉德（生
气地）：“你这家伙，我没有二次——小气鬼，你这瞎了眼的臭大粪！竹哈
罗德停住拍球，走到贾拉德面前。哈罗德（嚷着）：“你就是二次了，嘿！
就像这样。竹（哈罗德开始运球，他旋转了一下，然后做了个假动作，然后
做了一个很夸张的二次运球o）“我看到你这样了！竹他也没有问其他孩子
对此有什么看法，他们也什么都没有说。哈罗德得到了球，然后又抛到场
内开始玩了o（通常如果有人犯规了，他们就会从头玩起。这一次却不同，
哈罗德得到了球o）哈罗德被判犯规，“走步。竹（他由于带球走步而犯了规o）
哈罗德（抗议道）：“我走步？小气鬼，你疯了吗！看你能不能拿到球一
我要再来一次。我可没有用骗术。竹哈罗德把球留下了。没有人提出抗议。
第七章 语吉作为社交生活的榘道：哈罗镪·麦卡利斯特 151
与中产阶级的孩子相比，哈罗德和他的朋友们有更多的自由，不受成年人的
限制。大人们经常都不在他们身边，而且当他们在场的时候，他们通常也不会干
预孩子之间的互动。比如，这一点在调研人员描述哈罗德和他的（法定）继父时
表现得十分清楚，一个下午，基思和哈罗德一起玩投篮：
哈罗德和基思都很放松。他俩都不是非得得到回弹不可，也不是特别
想表现自己运球的技巧。哈罗德投中了不少球。基思却没有这么老练。
在这种随意的投篮继续进行的时候，约有十个少年加入进来，他们的年龄从7岁
到15岁不等。
其他这些人一来（他们好像都是一起到的），球赛的步调就变了，变
得更加炫耀技巧也更有竞争性。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比赛（没有人计分），
却执行了明确的攻守策略。比如，哈罗德多次叫他的朋友们“来抢球啊竹，
这就起到了一个邀请竞争的作用……他们都【试图1防止哈罗德投球入篮。
哈罗德打篮球极有才华。
哈罗德通过引入第二个挑战来提高游戏的竞争性：
哈罗德提出挑战：“过来呀，好让我打断你的脚踝。竹【15]这个挑战是对
所有敢接受的人发出的，不论老小。那个【之前加入进来的】上了年纪的人，
为了帮啥罗德找到接受挑战酌人，大声叫着：“贾拉德——出来给我们显
显身手。别让他把你的勇气都扫光了。竹（注意这句话里的文化潜台词，他
在暗示，一个人要想被大家接受就必须得强悍或是有男子气o）贾拉德回击
说（同时对哈罗德摇旗示威——就是，挥起胳膊做击打状——通常会被理
解为一个贬损的手势）：“哈罗德对我一点威力都没有。一他走到哈罗德跟前
堵住了他（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直对着哈罗德，伸着胳膊蹲伏下来）o
他的眼睛从哈罗德的眼睛上移到了球上。
随着逗秀的展开，球场上那些原本在用另一个球投篮的人们也都逐渐停了下来，
过来看他俩打球。
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哈罗德和贾拉德身上。哈罗德兴奋起来，（用力
地拍着球）企图威慑贾拉德。“你准备好让我打断你的脚躁了吗？看这个，
152 不平等的童年
你们都看着o_（每个人已经都在看着了o）
哈罗德一点预警都没有就直冲向了球篮。贾拉德朝球猛击。哈罗德逗
惹他说：_你想让我把球给你送上门儿来吗，小牛犊儿？一【16】……贾拉德在
哪里击球，球都已经不在那里了……很显然，贾拉德根本不是哈罗德的对
手。基思和另外那个年长的男子相视而笑。现在哈罗德在离球篮有1.2米
的地方。他在两腿之间运着球，然后【驱球】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身
体又旋转了一圈，带球跑了两步，然后发力投球。他没有投中。
虽然啥罗德并没有投中，但他仍然得到了各种形式的赞扬和赏识。[1 71
这些赞誉都洋溢在他们的微笑中，他们庆功的击掌上和各种评论上，比如
说，-妈的——你看他有多棒！一和H贾拉德这个废物——这小子就不会打
球。升……哈罗德（吹着牛）炫耀着：“就是！怎么样吧？你们这帮人都不
是我的个儿！我把那小子给揍了——年轻人技术就是好！竹
哈罗德技术的确是好——他除了运球，传球和投篮都很棒之外，还很擅长
战略部署．他足智多谋又有创造力，他对比赛规则十分熟悉．他还知道什么时候
去挑战、什么时候去嘲弄。总之，在球场上他很淡定很自信。在这里，他讲的话
都很多很详细，加了很多华丽的润色。但是在饱与老师和家长互动的时候，他的
言谈交流却是另一种不同的形式。再有，虽然他的这些才华在这个环境中十分重
要，但却不像中产阶级孩子在有组织的活动中学到的技能那样，那么容易转化到
教职人员、雇主或医护专业人士的世界中去。在球场外，在成年人面前，哈罗德
又变回到了“朴朴实实的老好哈罗德竹，不大强悍有力，更恭顺，也更安静。
管教用语：指令和威胁
不管大人给他们的指令是去洗澡、倒垃圾、给另一个孩子辫小辫、还是吃青菜，
贫困和工人阶级家庭中的孩子都常常会及时而沉默地去执行。这种沉默和执行也
常常是他们对口头管教的反应，甚至是在言词管教中夹带着体罚的威胁时也是如
此。在下面这个例子里，亚利克西斯受到姨母拉维娜的责骂。她并没有为自己辩
驳。事实上，她只作出了一次直接回答——一个无言的点头——当她姨母看起
来是要求她回答的时候。在整个这一段中，亚历克西斯站在拉维娜厨房里的桌子
第七章 语言作为社交生活的渠道：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153
旁，她的双手放在一把木椅子上。拉维娜站在同一张桌子的另一端，她没有和亚
利克西斯的妈妈商量，就对孩子进行了训问并下达了最后通牒。显然，她很生气．
亚利克西斯感到很羞愧：
拉维娜：嘿，孩子，听说你今天在学校表现不好。
（朗纳阔说了点什么，嘲笑亚利克西斯犯错误了o）
拉维娜：闭嘴，朗纳阔。
拉维娜（又转向亚利克西斯）：到底怎么了？你显然有问题，你在课
堂上到处蹦蹦跳跳，耍来耍去的，是吧？
（亚利克西斯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o）
拉维娜：我们是不是早就讲过这个问题？
（亚利克西斯没有回答o）
拉维娜：你知道，亚利克西斯，行为表现很重要。如果你在学校表现
不好，在小学就不好，那你长大后表现会怎样呢？在工作上会怎样？嗯？
（亚利克西斯没有回答o）
拉维娜（对着朗纳阔，然后又转向亚利克西斯）：我都和你们说了两
个月了……你们总给我同样的老借口。你为什么不好好表现呢？
（房间里一片沉默。拉维娜盯着亚利克西斯。亚利克西斯盯着椅子出
神o）
拉维娜（重复自己的话）：我真的真的不耐烦了。你为什么不好好表
现呢？
（亚利克西斯还是没有说话。朗纳阉进来又出去了，在他的人工香料
果汁里放了点糖o）
拉维螺：再有几天这个学年就结束了。别再让我听到你表现不好了，
好吗？
（亚利克西斯点了点头o）
拉维娜：我真的不想打你的屁股。那可是我的最后一招儿。
在斥责中，就像在其他大人和孩子之间的交流中一样，大人讲话、孩子听着。和
中产阶级孩子不同，这些孩子不会用探查口风、争辩和质问成年人这些手段来考
验大人的极限。这种管教方式一个意料之外的后果就是，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的
154 不平等的童年
孩子往往没有发展出与中产阶级孩子同样多的语言技能。他们没有什么机会练习
和成年人协商事务，没有人让他们作总结或提出自己的想法、观点和借口。不对
成年人提出质疑的习惯也意味着这些家庭的孩子们也不太能学到新的词汇。
体罚
当拉维娜用威胁要“打竹亚利克西斯来支持自己的指令时，她用了在我们看
到的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成年人中常见的策略。麦卡利斯特女士也使用类似的行
动方针，尤其是在孩子做的坏事让她生气时。就连16岁的洛里也不能幸免：
简生气了o（筒走到洛里跟前，径直站在她面前。简生气地大声嚷着）：
“你最好别再让我看到那些坏孩子的车停在坡下面，不然的话，我就朝上
一拳（猛击）正中你的脑袋瓜，我说话算话。一
和她的姐妹拉维娜一样，麦卡利斯特女士把体罚看做对任何在她照料下的孩子采
取的一种有益又恰当的方法。在适当的情况下，她会毫不犹豫地去管教她的侄子，
就像这个团圆野餐上发生的一样：
盖恩坐在长凳上哭着o（因为音乐太响了）虽然我就站在他旁边，但
却听不到他的哭声。但是我看到眼泪从他的脸蛋上一条条地流过。简走过
的时候，她探身（到）朗纳阔坐的地方，攥着拳头朝朗纳阔胸脯上给了一拳，
对他嚷道（我能听到她嚷）：“不要抒盖恩！竹
事实上，体罚在家中用得很勤，以至于孩子们对哪个大人更严厉会展开生动
的讨论。一天晚饭的时候，孩子们围坐在桌边，麦卡利斯特女士在客厅里转悠着。
开始时孩子们讨论的焦点是一位姨妈身着喇叭裤和木底鞋的照片，后来就演变成
了对各种体罚的比较：
简说她不喜欢木底鞋，因为姥姥以前经常用鞋底“敲竹她的脑瓜门儿，
总会在上边留下个印儿。盖恩问谁更【凶】，是姥姥还是姥爷。这个问题
引出了一场生动的讨论，描述了祖父母使用的各种打孩子的方法。盖恩和
朗纳阔还有哈罗德和亚利克西斯都在交换意见并相互争论。简大部分时间
都是在听o（她从来不反对孩子或者为大人辩解o）孩子们谈到额头上和其
他身体部位留下被打的痕迹。
第七章 语言作为社交生活的渠道：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155
就如同这个关于隔辈人如何责罚孩子的讨论所暗示的，体罚是孩子们日常生
活中一个常见的特征。麦卡利斯特女士也用武力对峙和以武力对峙来威胁的方法
作为解决自己个人生活中各种严峻冲突的机制。一天傍晚——哈罗德离家去营地
的头天晚上——她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吉尔了。她发现她妹妹把汉克
给哈罗德买的衣服成包地卖掉。吉尔还把空调的插线给剪断了，所以空调现在也
不制冷了。麦卡利斯特女士愤怒到了极点，公开指责了她妹妹。洛里、哈罗德、
亚利克西斯和调研人员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场架，伦尼在半道才过来。实地笔录
捕捉到了当时不断升级的紧张局面和缺乏克制的暴力：
（简和吉尔在楼下大吵大闹了约有十分钟）：
简：你这个臭婊子！你偷了哈罗德的衣服，是吧？
吉尔：你闭嘴，简。
简：在这儿除了你没有别人偷我孩子的衣服！我要揍扁你这蠢蛋的脑
袋瓜！
吉尔：我他妈才没有偷你的东西呢！别他妈指责我！
简：……我讨厌死你他妈玩这种花招儿了。我要去找一根棍子，你最
好给我滚远点儿，别等我把你揍扁了！
吉尔：没人敢他妈的赶我出门！
在这当中，亚利克西斯从卫生间里喊道，她需要卫生纸o麦卡利斯特女士出去到
邻居家借了一卷卫生纸。她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根大木棒。
简：我现在就找到了一根木棒！你他妈听见没有？！
（吉尔没有回答o）
简（嚷着）：你他妈给我滚！．．
简在找【哈罗德的衣服】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洛里回头对我说（我听到洛
里房间里的叫嚷声，慢慢从楼上走下来．现在正背靠着客厅里的扶栏站着）：-她
（吉尔）真的一点借口都没有o_她低着头说，看上去很难过，一副要哭的样子。
亚利克西斯站在楼梯第二个台阶上对我说："她们老这样。就是有一点，她们让
156不平等的童年
我很害怕。一【l8】她看上去很伤心。
住房项目的住户十分密集，这就让周围的邻居们都听到了她们在起冲突，一
小群人在外面聚集起来。基思回家以后冲突更加激化。他和吉尔大声地（身体）
扭打在了一起，但是这时候调研人员和孩子们都已经出了家门到篮球场上去了。
他们过了一会儿才回去，按照麦卡利斯特女士的指令清扫了碎玻璃，并把损坏的
家具挪到了街上。【19]
这一系列的事件对身陷其中的每个人来说都很痛苦。麦卡利斯特女士为调研
人员看到了这场架而感到很尴尬。她知道这是一次令人恐惧的经历，并希望事情
原本是可以避免的。‘20】但是，几天后她向我解释说，她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如果
她想给孩子们一个誓家竹，而不只是一个_房子一，她就不能允许她妹妹留在这里。
我问她：“她会搬走吗？一她坚决地说：“她得搬走。一我说：_你鼓了很
大的勇气才做的这个决定。_她说：誓这是一处房子，但是它必须得是一个
家。一
我说：誓她会到哪里去住呢？一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说：“她
在家的时候，孩子们都不愿回家．竹她问我：誓你注意到这个了吗?-我慢慢
地点了点头。她说：誓我得让这里成为一个家，而不只是一个住处。竹
形成中的局促感
麦卡利斯特～家和其他贫困及工人阶级家庭一样，对在统治机构中处于权威
地位的人，表现出警觉有时则是不信任的态度。这种处理方式造成了其家庭成员
和公共机构代表人之间的互动与中产阶级家庭所经历的截然不同。
比如，在一次家长会上，麦卡利斯特女士（她高中毕业）看起来很屈从柔顺。
她在家里的那种合群又外向的天性在这种场合下都隐没了。她弓着腰坐在椅子上，
夹克衫的拉锁拉得严严实实。她很安静。当老师说哈罗德没有交作业时，麦卡利
斯特女士显然大吃了一惊，但她却只说了句-他在家里做作业了_o她没有追问
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替哈罗德说话。在她看来，管理教育她的儿子是老
师的责任范畴，是他们的工作职责，而不是她的。因此，当孩子抱怨老师时，她
并不询问详情。哈罗德形容他的新（五年级）老师-很坏一，引得他妈妈想起了
第七章 语古作为社交生活的鬃道：啥罗德·麦卡利斯特 157
另一个更招人喜欢的老师——但却并没有引出她任何其他的反响。
同样的，麦卡利斯特女士为了让儿子参加圣经营地而带他去诊所体检，他们
在诊所的经历也和威廉斯一家的经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里，通常很喧闹的
麦卡利斯特女士也十分安静，说话声音很小，有时都很难听清她在讲什么。她回
答医生的问题都很困难。有时她并不明白医生讲话的意思（例如，她问：“破伤
风针是什么？竹）．另一些时候，她的言辞又很含糊：
医生：他每天都吃些什么——鱼，内，还是鸡蛋？
简（她的回答声音很低又很微弱）：是。
医生（试图做眼神交流，但是没有成功，因为妈妈正目不转晴地盯着
检查表）：黄色的蔬菜？
简（仍然没有眼神交流，朝下看着）：对。
医生：绿色的蔬菜？
简（看着医生）：不是总吃的。[21]
医生：不常吃。那水果和果汁呢？
简（声音很低，没有眼神交流，眼睛盯着医生在体检表上填写的潦草
字迹）：嗯，嗯。
医生：他每天喝牛奶吗？
简（很唐突地忽然用很大的声音）：喝。
医生：麦片粥，面包，大米，土豆，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简（摇摇头，看着医生）：有，当然也吃。
哈罗德也很缄默。当医生问他：-你在学校上几年级了？竹他周很安静很低的声音
说：“四年级。一但是当话题转到体育运动的时候，他的声音就会变得大一些。他
变得自信又热情。哈罗德宣布说他在橄榄球赛中能打所有的位置，当医生对此表
现出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时候，哈罗德坚持说他可以。当医生想通过列举位置（“后
卫？前锋？竹）来澄清时，他打断了他，重复道：“所有的位置。竹
在诊所里麦卡利斯特女士也并不总是被动屈从的。比如，当医生到候诊室来
喊他们的名字时，她招呼朗纳阔一起过来，而只是在招呼之后，才想起来问医生
能否让她侄子也一起跟着。麦卡利斯特女士还要求医生检查哈罗德的听力和体重。
她并不满足于单纯去地信任医生，遂让朗纳阔到走廊那边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测哈
158 不平等的童年
罗德的体重，并回来向她汇报测量的结果。
不过，麦卡利斯特女士与医生的互动却与威廉斯女士和医生的互动有着重要
的区别。哈罗德和他妈妈看起来都没有亚历山大那么自在，亚历山大在家里就习
惯了长篇大论的对话。和他们两个不同，亚历山大在回答问题和提出问题两方面
都很轻松自如。哈罗德在家里习惯了对指令作出反应，所以他回答了医生提出的
问题，但自己却没有问任何问题。与威廉斯女士不同，麦卡利斯特女士没有训练
儿子在权威人士面前表现出自信，也没有帮儿子准备见到医生以后要说什么。最
后，这两家人对医生怀有的信任度也不同-由于信任程度不同，加上他们透露给
医生的信息也在数量和质量上有区别，就有可能给其中的一家带来不平等的受益。
在当前这一历史时刻，专业人士确定的恰当的教子方法就包括培养孩子的果敢自
信，被动服从则被唾弃，认为是不恰当的。【22]
讨论
哈罗德及其他贫困和工人阶级孩子的语言世界，既为他们提供了一些重要的
优势，也让他们付出了一些代价。与我们观察的中产阶级孩子相比，哈罗德对家
里的成年人更加尊重。在这种环境下，大人和孩子之间的界限分明。成年人觉得
自己可以轻松自如地给孩子下达指令，孩子也会马上遵从照办。成午人下达的一
些指令是以孩子对家中其他人的义务为中心（“别打盖恩竹或者“给【她】辫野营
去的小辫竹）o [23]这样做的一个结果就是，比起我们在中产阶级家庭观察到的手
足关系来，哈罗德对他妹妹（和他的表兄弟姐妹）要好得多。在全家聚会的时候，
他主动照顾自己十六个月大的侄女。总之，大人和孩子讲话的时间不多，但就像
在为去夏令营买毛巾那次一样，讲出来的字数虽然不多（“女孩子的颜色骨），却
并不影响个人清楚地传达自己的愿望。在哈罗德的生活中，指令的使用和默默遵
从指令的模式也不是一成不变。在他和同龄人互动的时候，比如在_篮球场竹上，
哈罗德讲话的方式就和在家里时截然不同，他的语言复杂详尽又丰富多彩。然而，
与我们在亚历山大·威廉斯家的语言互动相比，贫困和工人阶级家庭中成年人和
孩子之间的语言互动有着显著的差别。麦卡利斯特女士拥有孩子没有的优势，她
不需每次都去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当的就可以对孩子下达指令。这就使得教养孩
子不再那么累人。
第七章 语言作为社交生活的渠道：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159
另一个优势就是，对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很多重要决定，哈罗德比中产阶级
的孩子更有自治权。作为一个孩子，他掌控着自己闲暇时间的日程安排。他的篮
球比赛都是即兴的，让他从中发展了重要的技能和才干。他很足智多谋。他看上
去没有10岁的亚历山大那样疲累。而且，他还有重要的社交能力，包括他能巧
妙自如地应付“在街上混的规矩竹【24]o在他妈妈让孩子们一定要牢记H别搭理竹那
些人时，他也在自己从小受到的训练中强调了这些技能，o而那些“不要去搭理竹
的人也包括哈罗德和亚利克西斯要应对的一些住在附近的酒鬼和毒品贩子。
尽管如此，在学校、医疗部门和其他公共机构场景的世界里，这些宝贵的技
能却无法像亚历山大和其他中产阶级家庭中强调的说理能力那样被转化为同样的
优势。和亚历山大·威廉斯相比，哈罗德并没有发展起巨大的词汇量，没有与日
俱增的科学知识和政治见识，没有一套帮他去“用户化_家庭以外各种境遇的工
具来让他最大限度地获利，也没有人教他如何运用证据为自己的论点来辩护。他
对词汇的了解会在诸如学术能力测验这样的考试中显示出不足，说明语言能力没
有在家中得到着重强调。他在学校里试图【用打架来）保护自己表兄弟的做法给
他带来了停学的危险。他家人与人之间有很紧密的纽带，但他们在讲话时却不像
塔林格家那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今后去求职的场景中，哈罗德一家的密切关
系就有可能无法像训练孩子保持眼神交流的家庭那样能帮他把学到的技能转化成
同等价值的优势。在这些方面，麦卡利斯特一家生活的内在价值观或者在家里使
用指令性语言，并不与这些优势的缺乏相关联。事实上，我们可以论证，养育恭
敬有礼、不抱怨、不激怒或纠缠父母的孩子是一个非常值得赞美的儿童教养目标。
我们也‘町以进一步论证，与亲戚之间深长而持久的纽带关系也十分重要。[25]更确
切地说，是公共机构运转的具体方式造成了把优势传送给中产阶级孩子这一结果。
在其自身的标准中，这些公共机构允许甚至是要求家长积极地参与到协作培养中
来。同时通过这种方法，中产阶级经常会获得一种优势，就像我们在下一章中将
要看到的斯泰西·马歇尔的经历那样。
第三部分
家庭和教育机构
第j部分 家庭和教育机构 163
、子们不会只在家庭的范围内生活。他们还会走出家门到社会中去。法律规
一定他们必须要上学，而学校也是他们生活中一个强大的机构。正如我在前
面展示的那样，很多孩子的生活都是有组织的，充斥着成年人组办的各种活动；
而另一些孩子的生活节奏则比较缓慢，他们和表兄弟姐妹在一起，看电视，或者
在外面玩。当孩子们从家庭环境的雷达屏幕上移开时，家长对他们的爱与关注并
不会因社会地位的不同而有任何区别。就像下几章中将要描述的，工人阶级及贫
困家庭的母亲会经常焦虑地注视着孩子的状况，因为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温迪·德
赖弗都在学习阅读方面有困难。同样，马歇尔女士也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女
儿对校车司机“阿特竹的抱怨上。
尽管如此，社会地位还是造成了父母（主要是母亲）在如何处理孩子对公共
机构的抱怨上有所不同。中产阶级的母亲往往都会采取干涉主义的方式，果断自
信地对一些状况进行干涉。有时候家长的干涉会成功，有时候则不会。但在这一
过程中，他们直接教会了孩子怎样“不因为被拒绝就轻易放弃”，也教会了他们
怎样给公共机构中掌权的人施加压力以敦促他们照顾到自己的需求。相比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