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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 逆水寒

_13 温瑞安(马来西亚)
  刘独峰怒叱道:“送死!”
  青剑在密雨中,像一头破空飞去的游龙。
  青光闪耀着血影。
  三名壮丁被杀,余下一人,战志已完全崩溃,掩脸跪在水畦之中。
  又一名快刀手哀号倒在血泊中。
  赫连春水掌中剑折。
  他疾喝道:“退!”不去攻击刘独峰,反而剑锷直刺穴道受制的张五!
  刘独峰闪身架过一剑,还攻一剑,赫连春水闪过,正欲还击,忽然胸膛一热,如遭电光劈中。
  刘独峰那一有形的剑虽被他剑鞘架住,但那无形的剑意,仍在他百般防备里刺中了他。
  赫连春水中剑,但全身立即急遽后缩。剑意伤了胸膛,并未刺人心脏。
  刘独峰追袭,翡翠剑鞘已套入他的剑上!
  刘独峰吐气扬声,剑鞘震成千百碎片,与青色剑芒,在雨中化成一蓬极好看的烟花。
  却在这刹间,刘独峰突然想起:戚少商和戚大娘呢?!除了第一轮攻击之外,怎么不曾见他们出手?!
  他怔了一怔,就在这时,赫连春水等已飞乌投林,燕子三抄水,闪电惊虹,投入密雨的暗处。
  只有沈钩月在临去前,一刀砍去了穴道被制的蓝三的头颅!
  刘独峰大怒,飞脚一踢,地上那柄细小利刀,破雨网直射,贯入沈钩月背胸!
  沈钩月惨呼而倒,刘独峰持剑四顾:戚少商和息大娘呢?一时也无心去追那赫连春水、张钓诗和剩下的三名快刀手。
  只胜下一名壮了,跪在血雨中,怔怔发呆。
  刘独峰长叹一声,仰首雨中,道:“戚少商啊戚少商,却还是给你再跑了一次!”
  战斗伊始,戚少商已经在跑了,他见各人之战志,没想到戚少商和息大娘竟会不战而退!
  他说过若第三次拿不住戚少商,便不再追缉他,而今,已经给他逃了两次。
  刘独峰惨笑,望望掌中的青锋剑,把另一只手自襟里掏出来,四指沾满了鲜血,一下子便教大雨冲去。雨滴打在伤口上他只觉一阵痛人心肺,喃喃地道:“或许,我是看错你了……”
  他始终没想到戚少商会临阵而逃;否则,他未必截他们不住。
  刘独峰过去解开了张五和廖六的穴道。
  他们本是六人一道儿来,而今,云大死在息大娘剑下,周四被花间三杰所杀,李二和蓝三也丧命在这一场格斗里,这在刘独峰一生的战役里,极少遭逢过如此惨重的折损!
  而在刚才舍死忘生的一战里,哪里还有什么高手的气派、宗师的风度,只不过是为免自己被杀,所以杀人。
  杀了这么多可能是无辜,至少是还不该死的人!
  在刚才的格斗里,他要不伤人只使对方重创而失去战志,那也不难做到;可是他若要剑下留情,就会增加自己的困难和危险,他便宁愿杀人。
  是什么令他如此心狠手辣呢?
  也许是因为这雨吧!这场鬼雨!刘独峰心中发恨:这身龌龊和肮脏的环境,造成他速战速决的立意,因而不惜杀人。
  可是因为怕脏就可以杀人吗?
  他心里极端难过,看着发怔的壮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廖六为他披衣,系剑,抹去泥污,张五则为他包扎伤口。
  张五和廖六的心情,也都难过,沉重。
  刘独峰忽向张五道:“你留在这儿,好好埋葬他们。”旋向廖六道:“你跟我去。”
  廖六凛然道:“是。”
  张五抗声道:“爷,让我也去,我要手刃那罪魁祸首戚少商!”
  刘独峰道:“你身上有伤。你的三位兄长尸首,不能任由在这儿搁着。要是我们没有回来,回去京城,不要再来。”
  张五悲声道:“爷——这么多年来,我们几时分开过,求你收回成命,我们一起埋葬三位哥哥,才一起上路,爷……”
  刘独峰长叹道:“也罢。反正他们是逃不掉的。”在雨中负手俯首,这时候的他,已完全无视于这地方的恶臭污秽。他一生追捕不少大恶元凶,但从未如此沉重沮丧过,仿佛追捕者和被迫捕者,在这天网恢恢的迷雨里,全是被网在同一个噩运中的可怜人。
  战斗前,戚少商在息大娘耳畔说的话是:
  “战斗一起,你我即走!”
  这很不像戚少商的个性!
  更不似戚少商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而却是戚少商亲口说的。
  息大娘为之愕然。
  战局一起,便十分剧烈。
  每个人都是拼命,不是拼掉自己的命,便是去拼掉别人的命。
  戚少商和息大娘发出了第一次攻击后,却拉着息大娘就跑。
  在这混乱而阴黯的场面里,而互相厮杀正如火如茶的进行着,连刘独峰都不会留意戚少商会在黑暗泥泞中退却。
  他们一直奔出了好远,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息大娘忽甩开戚少商的手,道:“我来引路。”
  他们并肩疾奔,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雨渐渐小了。
  隐约可以瞧见远处有一簇灯火。
  有人类群居之处,总会有灯光。
  人总爱光明,不喜欢黑暗。
  只惜黑暗是无所不在的,人们只能在一起,尽可能多点一两盏灯,来撑起这一角微明。
  息大娘心头也有一片阴霾。
  戚少商伸手去拉她的手,这一拉,竟没拉着,只听息大娘悠悠地道:“他们不知道怎样了……”
  戚少商也感觉出来了,道:“你是不是在对我生气?”
  息大娘看了看天色。月亮像刚给水淹肿了脸庞,自浮云里缓缓踱了出来。“刘独峰的剑,在这当儿,恐怕不会饶人性命。”
  戚少商用手轻轻搭在息大娘肩上:“大娘,我……”
  息大娘微微一挣,戚少商立即缩了手。
  息大娘也觉察到自己这样做,也太明显了一些,于是道:“我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戚少商道:“我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在生气我临阵脱逃,这是懦夫行为!”
  息大娘微一抬目,迅速地看了戚少商一下,心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意,但又被他的脸上浓烈的沮丧之色震住,上前一步,拉他的手,道,“我知道你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刘独峰的武功太高,我们从二十五人联手一击,也决非其敌。不过,既然只有早死或迟死,那又何必要逃。”
  戚少商脸上的沮丧之色转为痛苦的神情。
  息大娘上前看他的断臂,关切地问:“伤口痛吗?”又问:“很痛吧?”
  戚少商立即摇头。
  息大娘道:“刚才的局面,你留在那儿,也没有用,一齐出手,只有在送性命……不过,想到他们一群朋友,还有多年旧交,为我们拼命,我实在……实在不想走,要死,就一起死,死得也痛快些!”
  戚少商道:“他们不是为我死的!”
  息大娘不明他所指。
  戚少商道:“他们不认识我,可是,高鸡血、赫连公子他们却认识你,他们是因你的情面才来救我。”
  息大娘惴然道:“他们是答应我,一定要救你……”
  戚少商道:“他们是为你效死。”
  息大娘说道:“但我却为你不计生死。”
  “我知道。”戚少商语气忽然又柔和了起来道:“大娘,我们共历生死,共渡患难,难道我会连这点都不明白么?”
  “可是你不高兴?”息大娘问。
  “你也不开心;”戚少商道:“这些人因为你的事才来的,结果,我们临阵而逃,他因维护我们而死战。”
  “我们留在那儿又会有什么用?”戚少商的声音激动了起来,“我们一定不是刘独峰的敌手,然后被杀的杀了,被抓的抓了,有谁来报仇?”
  “打从连云寨遇劫开始,因为我的事情,牵连了不少人,霹雳堂雷门、碎云渊毁诺城,而今是老人家那一帮,还有赫连王府,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毁家的毁家,灭门的灭门;”戚少商痛苦地道:“他们为了护我这个早该死的,究竟牺牲了多少人,还要牺牲多少人?!如果我死了,或者被逮回京城,谁来为这些牺牲者报仇?!我怎么对得他住?!”
  “我的死生已不重要,我想通了;”戚少商挥拳痛恨地道:“再死多些人,我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替他们报仇!”
  “这仇,是决不能不报的!”
  “为了报仇,”他握着息大娘的手,道:“除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不顾廉耻的活下去!”
  “活下去是为了要报仇!”
  戚少商道:“所以,刚才我不择手段,与其大家一齐命丧在刘独峰剑下,不如逃生,而且,刘独峰目的在我,我一旦逃走,他或许便无心恋战,所以我逃。”
  “我不管了,顾惜朝、黄金麟、文张、鲜于仇、冷呼儿、李福、李慧、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还有这个刘独峰,有朝一日,千刀万剐,我一个也不放!”
  逃亡了那么久,戚少商仍未逃出噩运,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豪杰式的怨毒。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息大娘微喟道,“一直都是我劝你逃走的,唯有逃得性命,一切才有机会……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英雄,而今真的见你临阵逃亡,心中不知怎的,竟……唉,这确是我的不该了!”
  “不是的,大娘;”戚少商深情的注视息红泪,道:“你一直希望我强,希望我好,我如今这样子……你也难过。”
  戚少商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仰天道:“只是,我要报仇,所以,我会为达到目的,不惜厚颜独活,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愉快的活下去,让极不愿意我活下去的人生气、发怒、失去冷静……哈哈哈……”
  息大娘有些惶惑地道:“你变了……”想伸手去触摸戚少商的唇,却又不敢。
  “我其实没变。”戚少商道:“我只是要用最有效的办法,来打击敌人,要让敌人活得不痛快,不惬意!他们要我受尽苦楚,我偏要活得快快乐乐!”
  “我刚才那样对你,你不要记在心里才好。”
  “大娘。”戚少商一呼唤这个名字,语气就转为动人肝肠的柔情。
  “那些人,我请动他们来帮忙,虽则,他们大部分都是有所求的,可是,他们有些,也对我真的好……”息大娘委婉的道:“他们有的人,很喜欢我,江湖中人,相孺以沫,他们纵有所求,也并不过分。”
  “我知道他们对你的心意,大娘;”戚少商道:“我见穆四弟的神色,就已明白了七八分。这段日子,我一直不在你身边,你当然应该有你的朋友知交。”
  “我就知道你满脑子胡猜着人家的心意;”息大娘白了他一眼,宛然笑道:“我可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不像你,”她一只手指几乎要捺到他的鼻尖上去,“在外尽是风流韵事,也不见得那些女子为你安危出头伸手!”
  戚少商赶快移转了话题:“说来,穆老四不知有没逃得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穆鸠平因救雷卷,已死在文张和舒自绣的手上。而且,沈边儿和秦晚晴为了掩护雷卷及唐晚词,双双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这个生死存亡临大变的处事中,雷卷竟和戚少商都是采取了同样的态度:
  先求活下去!
  再图复仇!
  两人的做法,不谋而合。
  难道英雄与袅雄,在临危落难之际的应对之法,都是这般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难道当这些人要活下去,都必须要旁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四十章 鸡血鸭毛
 
  “我要活下去。”
  “我要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活下去才能够报仇。”
  这是此刻戚少商的想法。
  人是会变的。但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变。其实是应该要变的,当变即变的,只不过有些人是潜移默化的变,有些人是彻头彻面的变,有些人是外形变,有些人在内心变,有些人小事变易大节不变,有些人却毫无原则,只有性情不变。
  成长是一种变。
  成熟也是一种变。
  患难和享乐,永远是变的源头,很少人能在受尽煎熬苦难和享有荣华富贵之后,能够全然不变的。
  变也没什么不好,变有时候是必须的。
  人是依靠适时而变才能活下去的,一如夏天摇扇、冬天加衣一般自然。
  “他们为了我送死,我应该跟他们在一起。”这是息大娘现刻的想法。
  她想到雨中搏斗的一群人,就热血贲腾。
  她明知戚少商和自己应该逃离,可是,她毕竟是个丽烈的江湖女子,有些人,比谁都知道生命的可贵,比谁都了解逃生的方法,但他们在重要关头,抛头颅、洒热血,将性命作泰山似鸿毛的一掷,决无丝毫珍惜。
  这究竟是聪明人,还是笨人?
  也许这并不重要。江湖上、武林中、历史里、可歌可泣的事件,往往都是这些人的热血写成的。
  戚少商那样一问,息大娘同时也想起了秦晚晴和唐晚词,以及毁诺成中那一干姊妹,戚少商也想起了雷卷、沈边儿和一众连云寨的兄弟。
  可是想起了又能怎样?他们仍在逃亡。
  逃了那么久,那么远,仍未逃出生天。
  “到思恩镇去。”息大娘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她可以肯定一点:
  因为临阵脱逃,他们已争取了时机。
  争取了与刘独峰拉远距离的时机。
  如果善于把握这个时机,甚至可以甩掉刘独峰的追踪。
  既然已经有人为这一点作出牺牲,他们就不该平白浪费这个重要的时机。
  “思恩镇?”对戚少商而言,思恩镇只是一个市集中心,商人聚集买卖皮货的地方,以及屠宰场所。
  “对,思恩镇。”
  “为什么要到思恩镇。”
  “因为我们约定,高鸡血等人在思恩镇接应,赫连春水也会到思恩镇会集。”
  “我跟高鸡血、尤知味、赫连春水他们,以前也曾合作过,一齐对抗过强敌;”息大娘补充道:“我们进退之间,都有一定的默契。”
  “可惜,我们从来没有应付过,像刘独峰这样正义、强悍、坚忍而武功高不可测的敌手!”
  于是他俩到了思恩镇。
  一入思恩镇,他们便听到那种很特殊的犬鸣声。
  息大娘当然明白这犬鸣声的意思。
  她往犬鸣处走去。
  最后来到了“安顺栈”。
  犬吠声骤然而止。
  息大娘与戚少商互望了一眼。
  息大娘点了点头。
  戚少商遂举起了手,叩响了门,叫道:“店家,店家。”
  开门了。
  一个胖子、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站在店门。
  年轻人掌着灯,灯光映在戚少商和息大娘的脸上。
  蓝衫胖子一见到他们,就笑眯眯的打量戚少商一眼,然后又看了六、七眼,再瞪了七、八眼,才在脸上挤满了笑容,道:“大娘,这位就是教赫连小老妖自古多情空遗恨的戚寨主是吗?现在这个模样,我是做生意的,看准你这桩买卖蚀定了老本。”
  息大娘冷凝了脸孔,道:“高老板,你让不让我们进去?”
  高鸡血涎着笑脸道:“让又怎样?不让又怎样?”
  息大娘道:“让就少说废话,不让咱们立即就走!”
  高鸡血慢条斯理的道,“我打从老远赶来这儿,累死了四匹马,磨破了三条裤裆,眼巴巴赶到这儿来,刚刚才在楼上收拾了三十来个军兵,十来名衙差,五名高手,一位大捕头,就是等你来;不让你们进来,让谁进来?”
  “再说,”高难血用他那条血红的细长舌头,又一敌鼻尖,道:“你们要是不进来,还能往哪儿跑去?前头,据报,那姓顾的新贵,还有那用黄金买的狗官,加上些什么乌鸦、驼背大将军的,已直逼而来,你们能逃到哪儿去?”
  “还不止,”息大娘道:“后面跟上来的还有当代捕神刘独峰。”
  高鸡血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收起笑容的时候,连灯火也为之一黯。
  他喃喃地道:“陶清他们……”
  息大娘道:“连花间三杰,罗盘古也凶多吉少了……”
  高鸡血紧接着问:“赫连小妖呢?”
  息大娘道:“未知生死……”
  高鸡血长叹了一声,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意即招呼息大娘入内:“我实在不该答允相助你们的!”
  他叹了一声又道:“这会使我们‘老头子’一脉全军覆没的!我们原本只是殷实的生意人!”
  息大娘并没有立刻进去,道:“所以我要先把实情告诉你;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高鸡血回头看了看,店里有一处神龛,正在上奉看,神坛上是一位老婆婆的塑像,老婆婆的神态,虽然塑得栩栩如生,但全不似一般供奉神像的容态,倒不似神仙,而直如平凡人“迟了,迟了。”他摊摊手道:“别忘了我已在家慈名位立过誓。”
  “这誓约只要我不提,你当着没见到我,也并不算毁约!”息大娘道:“我现在没有了毁诺城,不能给你要的东西,你有充份的理由毁约!”
  高鸡血笑了笑,想了想,眯起眼睛,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眼光,放长线,钓大鱼,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生意也做得很大。”他指了指息大娘,“你还是息大娘,”又指了指戚少商,“他还是戚少商,”顿了顿,接着:“只要戚少商、息大娘都还活着,谁又知道哪一天又建一座毁诺城,起一座连云寨!”
  戚少商忽道:“高老板,你若能助我,他日连云寨重建,你就是我寨的供奉——”
  高鸡血连忙摇手道:“谢了免了,你们大寨,讲的是仁义道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理所当然,我讲的只是钱,可不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也不空谈什么志气理想,他日如果还有连云寨,有钱可赚的事,尽可来找我,若无油水可捞,光谈侠义,我可不干!”
  戚少商一时为之气结。
  高鸡血又堆起机警的笑脸,道:“请进来吧,我们就躲在这儿,躲得过则是最好,否则占着地利,跟刘独峰、顾惜朝。黄金鳞他们打一场硬仗又如何!”
  戚少商向那老者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与高老板齐名、一时瑜亮的韦掌柜了?”
  韦鸭毛道:“不是瑜亮,而是畜牲,他鸡我鸭。他会做生意,搞阴谋;我会打算盘,学人笔迹刻章,如此而已。”他指指那小店伙,道:“别小看他,他就是江湖人称‘冲锋,禹全盛。”
  禹全盛仍小心翼翼的掌着灯,把两人领进来后,再返身上好了栓。韦鸭毛道:“今晚,这儿上上下下,住的全是我们自己人,刘独峰他们要是查到这儿来,也未必能瞧出跷蹊,暂时躲得三五天,把伤养好,那也是好事。”
  “是。”戚少商,却瞥见高鸡血正向他母亲的灵位上香,十分恭诚,心中觉得这位“好商”,有这份亲念孝心,可谓十分难得。
  “是了,”息大娘忽然记起了什么,问:“刚才你们不是说擒住了一批人,那是些什么……”
  话未说完,外面的犬吠声又起,凄厉之余,竟有些似狼嗥。
  高鸡血仍对他母亲灵位叩首,专心诚意,神色不变。
  禹全盛脸上微微变色,道:“来得好快!”
  韦鸭毛银髯微飘,疾道:“上楼去!”
  禹全盛立即领戚少商与息大娘上楼,进入那一间刚才格斗过的房间里。
  他们隔着布帘的缝隙,在偷窥楼下街上的情形。
  来的是什么人?
  怎么来得这么快!
  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是一队人。
  浩浩荡荡的一队军兵。
  火光猎猎。
  军容肃整。
  这一队人马,虽历经数场厮杀,连日奔波,但依然威风有势,皆因军纪森严。
  这一队人马,除了军兵之外,还有连云寨的徒众,以及神威镖局的高手,足有四百余人,在火光与马蹄声中,进入了思恩镇。
  为首的是黄金麟。他指挥全军。
  全军分三个队次:军队乃由鲜于仇负责,镖局高手由高风亮调度,连云寨徒众则由游天龙率领。
  顾惜朝与冷呼儿则不在其中。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进入了思恩镇,就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一搜的结果,他们很快的就发现一件事情。
  ——李福、李慧兄弟及手下一群差役,就在这镇里失踪的。
  ——还有“连云三乱”,宋乱水,霍乱步和冯乱虎,还有三十多名高手,全不知下落。
  这一查的结果,很快便勾勒出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安顺栈”有关。
  大队立刻调到“安顺栈”来,重重包围了这个地方。
  戚少商知道这次再也逃不了。
  他没想到高鸡血。韦鸭毛等人的掩护,反而成了瓮中捉鳖。
  可是息大娘神色仍然如恒。
  因为这时候,“咿呀”一声,一人开门,走了出去,迎向箭扣弩张的大军。
  却正是蓝衫胖子高鸡血。
  高鸡血,打开门,缓步走出。
  黄金麟一见此人,也吓了一跳,心忖:怎会是此人!忙叱道:“没我下令,不许放箭!”
  全军一齐喊:“是。”声量齐整有力,足可把胆子小的人吓倒当堂。
  黄金麟招呼道:“可是高大老板?”
  高鸡血遥相拱手,笑道:“来的大官可是黄大人?这火花炫眼的,我可看不见您的全面!”
  黄金麟心中奇道:果真是他!这好钱如命的角色,做生意做到朝廷上去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当即下马,笑道:“原来真是高老板!”
  高鸡血笑着上前,相拥道:“黄大人,去年京城一会,没想到咱们却在此地会合,果真有缘!哈哈哈……”
  黄金麟运劲于身,防他突袭,却不觉高鸡血有何异动,心想此人跟朝廷各方大员都有交往,与傅宗书也有渊源,却不知因何要冒这趟浑水,便说:“下官原不知高老板在此居停,因公务在身,来此勘查。骚扰之处,尚祈恕罪则个……”
  高鸡血一愕,小声道,“公务,却不知是什么公务?”
  黄金麟笑容一敛,小声道:“实不相瞒,见高兄是自己人,我才敢说,我这回来,是抓拿朝廷钦犯来着的……”
  高鸡血即道,“朝廷钦犯?戚少商!”
  黄金麟没料他竞一语道破,呆了一呆,道:“你也知道“当然知道,这阵子捉拿戚。息两个叛贼,招贴榜文,天下不知者几稀矣;”他笑了笑,低声道:“何况,刑部文大人便是叫我在这儿伏着,等戚少商那干逆贼入彀!”
  这番话倒出乎黄金麟意料之外,他神色不变,却忍不住“哦”了一声,自然表达了一点诧异和不信。
  “你不信么:也难怪,”高鸡血自襟内掏出一份火漆密封的函件,递给黄金麟,道:
  “你看看便知个中内情。这是文大人的手令。”
  黄金麟一手拈接过书束,小心翼翼的拆封。打开、展读,瞧他的小心防范,高手一眼可以看出,他在提防信封内沾有毒药,在戒备高鸡血的突施暗算。
  火光照着他的脸肌,在读信的时候,突突的跳动着。
  火炬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声响。
  一群军队,鸦雀无声,只等黄金麟一声令下。
  黄金麟读罢信函,摺信入封,递回给高鸡血,道:“大水冲着了龙王庙,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得罪之处,万请见谅。”
  匿伏在楼上的戚少商和息大娘,虽不明信里内容,但知高鸡血已暂时应付过去了,正要舒得一口气,忽闻黄金麟一字一句地道:
  “不过,下官职责在身,这座客店,还烦高老板行个方便,让我们作个例行公事,进去搜一搜。”
 
第四十一章 尤知味的滋味
 
  世上的官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翻脸不认人”。
  这种做法,在清官叫做克尽职守,大公无私,有时可以叫做铁脸无私,执法如山;在贪官也叫做公事公办。依法行事,甚至可以叫做六亲不认、大义灭亲,总之一个“法”字,在他们手上,既可颠三倒四,也可逆行倒施,法理伸缩自如,借法行私,自是得心应手,为所欲为。
  大凡官员,自有一番官腔。
  听官员打官腔,那是非同小可的事儿,因为官腔既不好听,但又不得不听,万一在恭聆时神态出个什么差他,重则灭族,轻则抄家,事情可大可小,谁敢轻惹?
  黄金麟这下子跟高鸡血打的就是“官腔”。
  幸好高鸡血这个人,已听惯了“官腔”。
  甚至可以说,他这一世人,都在“听官腔”和“打官腔”里度过。
  有些人已习惯了天天打官腔,有朝一日忽然不打官腔了,心里就会不舒服,难受得很。
  就像天天坐轿子的人有朝忽然要用双脚来走远路一样。
  高鸡血眉开眼笑的道:“自是应该搜一搜的。不过,却也有些儿不便。”
  黄金麟盯着高鸡血的全身,眼睛眨也不眨:“既然该搜,那就不会有什么不便,莫非高老板隐藏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在客店里?”
  高鸡血笑眯眯的颔首:“确是。”
  黄金麟眼神转为凌厉:“高兄隐衷,无妨直言。”
  高鸡血道:“奉皇上圣谕,来此设下天罗地网,来抓拿逆贼戚少商,大人这一带军人内,不是把在下苦心布置的局面搞砸了吗?这又何必!”
  黄金麟想了一想,一揖道:“高兄,下官也是军令在身,不得不执行公务,入内一搜。”
  高鸡血眉毛一挑,道:“黄大人不赏情面?”
  黄金麟道:“高老板言重了。”
  高鸡血道:“别无他策?”
  黄金麟道:“下官也希望有别条路径,为了不伤和气,这儿既然无窝藏钦犯,何不让下官带七十精兵,入内一搜?”
  高鸡血笑道:“说得也有道理。”他好整以暇地接道:“我没有问题,可惜有一位朋友不会答应。”
  黄金麟盯着他的双手,神色不变,但全身都在戒备状态,道:“不知是哪一位朋友,不妨请他出来相见。”
  忽听远远一个声音道:“是我。”
  只听一阵得得的蹄响,黑夜里,一匹灰马自远而近。
  这匹马奔行的速度也不算怎么快,姿势奇特,黄金麟等虽然人多势众,但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灰马迅即奔近。
  马背上却无人。
  弓箭手立即瞄准马腹。
  马腹下也没有人。
  没有人的马,怎么会说话?
  难道说话的不是人,而是马?
  黄金麟的脸色,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有点笑不出来。
  高鸡血问:“我的朋友来了,你不认识吗?”
  黄金麟的手已搭在剑柄上。
  只听一个奇怪的语音,缓缓的道:“听说这个人升官发财以后,就再也不认得老朋友了。”
  这人的声音,竟从马嘴里传出来。
  火炬。弓箭。刀枪,都对准了那匹怪马。
  怪马裂开,像一尊石膏像被击碎。
  马碎裂,人在马中。
  这人出现,气定神闲,是个瘦子。
  黄金麟一见此人,即宽了颜,叱道:“不许动手。”
  然后三两步上前,亲热地揽肩招呼道:“你来了,尤大师。”
  江湖上、武林中,尤大师只有一个,跟朝廷上、官场里的尤大师,是同一个人。
  尤大师只有一个。
  尤大师的全名是——“尤大厨师尤知味”。
  尤知味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他的武功高低,没有人知道,他的定力如何,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为人怎样,也不得而知;人们唯一知道的是,当今天子,就爱吃他亲手烹制的菜肴,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黄金麟还比别人知道多一点事情。
  那就是尤知味不但控制了皇帝的口胃,同时还是当今天下权力最高的傅丞相的亲信。
  单凭这两点,黄金麟就知道,这天底下,决不能得罪是这一号人物。
  黄金麟是个聪明人。
  他跟尤知味毕竟也碰过三次面。
  遇到这种重要人物,他只要见过一眼,立即就会记住,下次再见的时候,便会变成熟人。有些时候,黄金麟的“熟人”,根本还未曾谋面。尤知味淡淡地道:“你要入内检查?”
  黄金麟怔了一怔,道:“这……”
  尤知味直截了当的道:“你在进去之前,最好能先看看这封密束。”说罢掏出一封公文,黄金麟一看,神色更是恭谨起来。
  尤知味待他看完之后,又问道:“怎样?”
  黄金麟额上已渗出黄豆大的汗珠,道:“下官不知道傅大人已另派人手,接管此事……”
  尤知味冷笑道:“你们办事不力,劳师动众,抓拿区区几个反贼,都徒劳无功,相爷好生不悦。”
  黄金麟汗涔涔下:“是,是……下官等确已尽力,唯望尤大师在相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我会看着办。”尤知味负手沉吟。
  黄金麟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师,城南龙凤坡旁,有一处大宅,正是龙蟠虎踞之地,山幽水秀,夏凉冬暖,我和荆内早已添置,唯这等风水旺地,贵人方可承受得起,不如待大师下次来京之时,我们再接你过去看看宅子,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尤知味神色稍缓,道:“如此厚礼,怎好意思啊?”
  黄金麟忙道:“这是个权贵双全的好居处,在下怎受得起?还是尤大师方才实至名归,大师如果坚拒,那就是不赏面给在下了。”
  尤知味道:“这个……待咱们回京再说罢……你这个地方,还要不要搜一搜查一查?”
  “不搜了,不查了,”黄金磷忙不迭地道:“既有相爷手令,下官有几个脑袋,搜个什么搜?我会依照吩咐,退离十五里……”当下扬声向高鸡血长揖道:“高老板,多有得罪,请您高人宽量,不要计较。”
  说罢,返身调度兵马,一众凶神恶煞,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高鸡血看着风卷残云般去远的军队,笑着道:“黄金磷实在是个很够朋友的人。”
  尤知味也笑道:“至少,他是个很管用的朋友。”
  高鸡血转向尤知味,笑道:“管用的是你的名头。”
  尤知味反手一引,道:“其实最管用的,还是你那位宝贝师弟,韦鸭毛的那一手好字和仿刻图章的本领!”
  “安顺栈”的大门打开,韦鸭毛与禹全盛走了出来,韦鸭毛道:“现在,应当如何?我那仿制的字章,总不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尤知味道:“现在,决不能冒冒然出去,外面还有搜索者的天罗地网,还有刘独峰这厉害的角色没有来。”
  高鸡血有点担心地道:“那顾惜朝呢?好像不在队里。”
  尤知味脸有得色的道:“我总得要见见息大娘,遂了心愿;”他看着自己白蜇修长的十指,道:“也许,我突然兴起,见大家都逃得饿了,先给你们煮一顿好吃的再说!”
  禹全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拍手道:“好极了,能吃到尤大师亲手煮出来的东西,那是王亲国戚才有的福份呢!”
  “胡说!”尤知味感慨地啐道:“其实那干皇室朝臣,哪懂吃东西?我在御膳厨里,只管把山珍海贵堆在一起,摆得华贵漂亮就好,味道吗?谁懂得品尝!”
  禹全盛满怀希望的说:“我懂,我懂。”
  尤知味笑笑道:“你也不用急,息大娘逃累了,也逃饿了,我先给她弄一顿好吃的,你们自然也有口福了。”
  韦鸭毛也喜形于色:“我叫三、五个厨子帮你。”
  “也罢,”尤知味道:“虽然我也有帮手,但他们帮我看火切菜,也总比没有的好。现在你就告诉我:息大娘在哪里?还有厨房在哪个方向?”
  息大娘和戚少商跟尤知味见了面。
  戚少商和息大娘身上的新伤,已被高鸡血的手下包扎裹好。
  尤知味见着息大娘,对戚少商深深地望了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欠我一次情。”
  息大娘道:“我们仍未脱险。”
  “我知道,”尤知味道:“我不是要你现在还我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现在只是要请你们吃饭,吃我尤大厨师煮的‘滋味粥’。”他说完便走下楼去,跟高鸡血小声道:“怎么橱柜里有人?是什么人?”
  高鸡血当下把铁手唐肯在午间力战王命君等事,和盘相告,同时也不漏了李福、李慧来捕铁手,以及喜来锦等衙差窝里反,引出了“连云三乱”及一干官兵,后来终教韦鸭毛的手下把这一干人全制住了。
  尤知味听后,沉吟得一会,韦鸭毛问:“要不要先把连云三乱等杀了,或把铁二爷放了,还是……请他们一起来吃尤大师您的‘滋味粥,?”
  尤知味道:“不必了。就留他们在隐蔽之处,待戚少商等人说险之后,再把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这才安全。”
  韦鸭毛道:“大师说的是。”
  尤知味答道:“我说话,一向不见得怎么有理,倒是煮菜烧饭,还薄有点名气。”
  高鸡血伸手一引作恭请状,道:“正是要大师大展身手。”
  尤知味返身打开了大门,门前站了两个人。
  这两人站在门前,仿佛已站了好久好久。
  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泥污,目光闪缩,神情可怖;另一人则像贵介公子,但左目已眇,独眼用皮套罩着,脸上近鼻梁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目露神光,令人不敢逼视。
  韦鸭毛和禹全盛一见,却暗吃一惊。
  更惊异的是,外面布下不少高手,竟都不知这两人已来到门口。
  尤知味却道:“披发的是申子浅,外号“三十六臂”。独眼的叫侯失剑,绰号只有两个字,叫做“血盐”。”他停了停又道:“烧菜就像杀人、动武一样,出手要准要快,申子浅就够准够快;煮菜不能缺少了盐,侯失剑就是我的盐。只不过,这个人,动起手来,无论在任何一方,都像菜里已下了盐一般重要。”
  他拍拍两人肩膀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帮手。”
  因为有最后这一句话,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才能放下心头大石。
  像这样可伯难测的对手,他们实在不想招惹。
  然而像这样的帮手,则多多益善。
  对于这一顿美味而难忘的“滋味粥”,戚少商、息大娘、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等,真是吃出滋味来。这一班江湖汉于已轮班、更替的吃了两碗,还意犹未足。
  偏偏是刚吃出滋味,就没得吃了,这滋味更叫人疯狂。
  也许尤知味因局限于佐料的不够充份,这“滋味粥”还弄得并不如何,但他那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粥份,使得大家更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尤其是戚少商和息大娘,这连番逃亡下来,哪有好好吃一顿饱餐的机会?这回可让他们大快朵颐了。
  高鸡血忽然想到这点,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躲在壁柜里的?”因为铁手在柜里,连戚少商和息大娘也察觉不出来,尤知味的武功再高,也不至于此。
  “我闻出来的,”尤知味大笑说,“你不知道吗?擅于烧菜的人鼻子和舌头都特别灵!”
  高鸡血这才明白,想了想,端起剩下的一小碗粥和送粥的小食,向禹全盛道:“你还是送一份给铁二爷吃吧。”
  戚少商在一旁听得奇怪,问:“铁二爷?”
  高鸡血道:“是名捕铁手——铁二爷。”
  戚少商一震,道:“铁二爷?!他在哪里?!”
  “他是来抓你的罢?”高鸡血安慰地道,“他已落在我们手里,穴道被制,就困在你们刚才那房间的橱柜里,你放心吧。”
  戚少商急了起来:“不行,铁二爷是帮助我们的人,他绝无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高鸡血倒没想到,“哦”了一声,看了看尤知味。尤知味微笑托颐不语。
  戚少商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解开他的穴道——”一时却觉天旋地转,息大娘忙去扶持他,但也觉得一阵晕眩。
  尤知味道:“哦,原来铁手是自己人,你们赶快上去请他下来呀——”
  高鸡血的脸色变了。
  他暗自运气,但不聚气还好,一旦运起内息,丹田剧痛如绞,四肢百骸,均感虚脱,浑不着力。
  他自是又怒又急,转首去望了韦鸭毛一眼,韦鸭毛脸上也冒着汗珠,又气又急。
  尤知味笑道:“请他下来又怎样?早些送死啊?”又问:“这‘滋叶粥’的滋味怎样?”
  高鸡血强自镇静,道:“尤知味,你在粥里下了什么手脚?”
  “我发誓:我没有下毒;”尤知味笑着摊手,道:“下毒不容易,而且你们又是顶尖儿的高手,一旦吃出来了,对谁都不好,我只下药,稀薄的,缓慢的,让你们吃下去后,还悟然不知,让你们的功力,在一个时辰内运聚不起来……”
  他的笑容一敛,道:“一个时辰,我们足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四十二章 赫连小妖
 
  高鸡血道:“尤大师,我与你一向不和,你要害我,我没二话可说,但你答应过要帮息大娘的忙,武林中人若不立信,日后江湖上没你混的!”
  尤知味道:“你说得对,你是靠做生意当了官,我是仗烧菜煮饭进了宫,虽不同行,但也有冲突之处,我要害你,理所当然;”他指了指息大娘,“我在答应帮忙息大娘之前,已经先答应了人,要抓拿她,我答应助她,只是将计就计,算不上背信弃义。”
  息大娘道:“你答应了谁?”才一开口,便知道自己真气不继,说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尤知味道:“这你怨不得我。我要得到的是你,可是,你的心全在这小子的身上;”他一指息大娘身旁的戚少商,道:“那我帮你作什么?你的心尽向着别人!”
  息大娘不去理他的活,只问:“是谁指使你?”
  “是我。”
  一个声音道。
  息大娘,戚少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就往下沉。
  这不是谁的声音。
  在他们而言,这声音代表了一个仿佛永不完结的噩梦。
  这正是顾惜朝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吵目刀疤的贵介公子口里发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披头散发的人道:“他不是‘三十六臂’申子浅,他是‘神鸦将军冷呼儿’。而今,要杀你们,已不必三十六臂,甚至不需要一条手臂,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杀个清光……”他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也当然不是侯失剑,你们也一定知道我是谁。”
  “你们千辛万苦,历艰逃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顾借朝道:“不过,你们最终还是死在我的手上,也该瞑目了。”
  戚少商心里不觉发出绝望的长叹。这一路逃亡下来,也不知牵累了多少朋友,在送了多少性命,结果还是逃不出顾惜朝的加害,早知如此,就不必这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奔逃求生连累朋友了。
  戚少商至此,难免要埋怨上苍作弄。他宁可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总好过让顾惜朝得逞,亲手杀死自己。
  顾惜朝向他笑道:“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要说?”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无话可说。”
  顾惜朝道:“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再去杀铁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他顿了顿,望向息大娘邪笑道:“也许,我会剩下大娘你——戚兄虽是对你一往情深,尤大师可也是痴心一片啊!”
  息大娘不去理他,却问尤知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惜朝没让尤知味回答,便说:“我的义父是当今丞相,你想,我会给他多少好处?”
  尤知味也笑道:“我侍候皇上进食,皇帝在饱食之余,奴才说的几句话,也许还听得进去……我和顾公子,正是再好也没有的搭档。”
  高鸡血冷冷地道:“大娘,都是你不好你除了请我和赫连助拳之外,还请来了这厮……
  除了狼狈为好,贪馋之外,啥也不会作!”
  尤知味狠狠地望着高鸡血,一巴掌就掴了过去,高鸡血无法抵抗,登时给掴得嘴溢鲜血,两颗牙齿也掉落下来,高鸡血忒也骨头极硬,把牙齿和血都吞到肚子里,也不哼一声。
  息大娘怒道:“我们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不关别人的事!”
  尤知味狞笑道:“你不忍心看我伤他?”他的样子本来并不难看,且还算得上清翟严肃,一旦狞笑起来,予人感觉却十分邪恶,息大娘仍不理他。
  尤知味恶意地笑道:“你不忍心我打他——我偏打他给你瞧瞧!”一拳挥去,高鸡血苦于无法闪躲,“砰”地又被击中脸门,鼻骨登时被击碎,碎骨刺破表面,一时间血流披脸。
  息大娘怒叱:“你——王八蛋!”
  尤知味挥拳又要打,禹全盛道:“不要脸!”
  尤知味霍然回首,道:“你这小子也来多嘴!活不耐烦是不是?!”
  禹全盛怒道:“有种就先解了我们身上的毒,咱们再来决一死战,你这样打人,算什么——”
  “我本来就是厨师,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劳什子英雄!”尤知味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禹全盛的颈骨,怒骂道:“你死到临头,还充什么英雄?!老子就先拿你来开刀——”说着“喀喇”一声,就扭断了禹全盛的颈项。
  可怜禹全盛无法聚力,不能抵抗,登时颈折身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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