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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张小砚

_7 张小砚(当代)
陪女友去逛大昭寺。她进去拜佛。我和阿藏等朋友在大昭寺前晒太阳闲聊。前次遇见的流浪汉再次友好地分我一个垫子坐。这个日喀则的流浪汉叫拉巴,是大昭寺一带的扛把子。乞讨人的老大。我百无聊赖,和拉巴闲聊,向他请教怎么混江湖,他们讲流浪。拉巴讲起来一套一套的。这个从八岁就开始流浪江湖的家伙,非常健谈,江湖经验相当的丰富。听的俺一愣一愣,心里暗暗记下。人世有起落,说不定有朝一日落魄了,这些经验也许能用上。
意外看到一个人影相当眼熟,是拥抱的朋友姜涛,在鲁朗见过一面,那时他高反在鲁朗休整,我曾带他去丹增的朗玛厅厮混,教他跳锅庄。再见面犹如老朋友般亲切热情。问起拥抱,我说已经回去了。他热情分我一袋酸奶渣。虽然难吃,但在等待的无聊中我们还是吃了很多。吃饱了犯困。太阳暖烘烘的晒着,我瞌睡的不行,支持不住,索性躺地上睡觉。反正这里也不会碰见我的同事或者客户之类的。就算碰到,我也不管球了。躺倒地上的一瞬间,父亲谆谆教诲穿越时空而来:“女孩子家,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唉,不是啊,老爸,主要是俺落魄了啊。嘻嘻。
阿藏把我的帽子放在我前面,说这样晚饭就有着落了。教我说:“guqi guqi”(藏语:求求你)。我建议他放点人民币做“钱引子”。这样人家看到帽子里有零钱就知道我是乞讨的。他起身绕到远处,再绕回来,假装是路人路过,在我的帽子里放下一点零钱。过一会,另一个朋友也如此这般,绕一圈,到我面前放点钱到帽子里。偶有藏族人经过,看看我,我吧唧吧唧大眼睛做可怜状,人家也会在帽子里放下一点零钱。都是一毛一毛的零钱。我很没耐心,一会又把帽子里的钱数一遍。翻来覆去数了几遍。我建议阿藏干脆放点大面额的钱做“钱引子”。提升乞讨的级别。阿藏很配合地掏出一把钱塞到帽子里。
我看他把钱放进帽子里,马上一骨碌爬起来,把帽子里的钱都收拢,统统塞自己口袋里。冲大家抱拳致谢,说:“谢谢各位大叔大娘捧场,我今天的乞讨工作结束了。不再接受施舍。山水有相逢,我先走一步。”没等他们逮住我,就逃走了。他们在后面笑骂我无赖。
当个富裕的无赖我也心甘情愿。我在大昭寺周围市场晃荡,吃炸土豆,吃酸奶糕,喝甜茶,喝酥油茶,买绿松石,买珠子,手链……把钱花光,我又晃荡着回来了。
阿藏抓住我搜钱,我笑嘻嘻地掏出一把手链,慷慨相赠,油腔滑调地说:“亲爱的阿藏,这是我的情意,送给你,保佑你平安快乐,永远永远不要忘记我。”阿藏说老子买的绿松石没一颗是真的,他拿了一颗在门牙上磕了下,让我听声音,是塑料的声音,不是石头的声音。他带我去找那家店子,没二话,把那串假绿松石往柜台上一扔,那老板就速度滴把钱还我了。还热情送了几颗据说是真的绿松石给我。
话说,这次出手guqi guqi。收获不少,为我后来落魄时在这里guqi guqi打下了良好的心理基础。
女友出来后,阿藏开车带我们去拉萨河边晒太阳,喝啤酒。太阳下山又带我们去吃肉,货真价实的肉,一大盆端上来,巨大的肉坨,吃一块像一个拳头打在胃上,饱胀得很。吃完肉又直落藏酒吧喝酒。
阿藏叫了两个藏族歌手来陪我喝酒。两枚风格各异的帅哥,一左一右殷勤劝酒,整得俺头晕目眩。阿藏还一本正紧跟人介绍说:“这位是文艺爱好者。专门收集藏歌和藏帅哥。你们好好探讨探讨。”又回头对我女友说:“我们这里很开放的。你要不要找一藏族男人?治疗痘痘比较管用。”女友笑得十分娇羞。私下问我:“这个阿藏是你的朋友啊?”废话,当然是我的朋友,哦,我反应过来了,说:“不是很熟的朋友,你要下手尽管下手,我对他没有所有权的。”女友用小粉拳敲打我,直骂我讨厌,笑得桃花满天开。
我转身对阿藏说:“阿藏,是这个样子滴啦,我朋友呢脸上长了点痘痘,你看到的啦。”
“恩?我帮她找个藏哥泻泻火么?”
“恩,差不多啦,不过呢,人家脸上痘痘也不是很多啦,半藏半汉的那种就刚刚好了。嘻嘻~”
“啊?!不是指我吧?”阿藏故作惊慌失措状。
“阿藏,你就略尽地主之谊好啦!来来来,换个位置,大家先沟通沟通啦!”
我起身换位置,一把把阿藏拖起来推过去。
阿藏挣扎着,哀婉地,小声埋怨:“小砚,我恨你~~~嗳,你说你咋不长痘痘呢?”故作无助地冲我伸手,抓向虚空。俺窃笑逃开。
这一夜,小歌唱着,小酒喝着,小风吹着,小猫叫着……暧昧的拉萨之夜啊~~
不好不好,相当不好,这样会消磨俺斗志滴。明天,明天,我得继续上路。
无证驾驶被拘
2009年9月2日 拉萨-山南 200公里
昨夜一顿酒饭之聚后,阿藏真的去了尼泊尔。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去了。以我的阅历,决不至于是为了追债300块。江湖儿女日渐少,但愿阿藏不要嗝屁了啊。远隔万里,我亦只能望风敛衽拜拜,淡酒一盅以洒拉萨河了。
一个人踢踢踏踏拉萨街头。虽然拉萨有俺那美丽的单身的女友。但我不爱和美女逛街。主要是一对比之下显得两极分化严重了点。我晃荡了一会,决定去山南泽当找阿靖帅哥喝酒。顺便看看猴子的地盘。(泽当,汉语的意思是猴子玩耍的地盘)
拉萨距离山南200公里,沿途风景甚好,走走停停,遇见茶馆就喝茶,遇见小镇就闲逛,风景好的地方就停车下来晒太阳,睡觉。一个人的旅程简直坍塌下去了。无所顾忌,躺地上就能呼呼大睡。醒来一看天色,快到半下午了,山南的朋友还等我吃晚饭呢。得赶紧加速赶路。
到扎囊县的时候,横刺啦里跳出个交警,拦我。车速过快,差点撞死他。那家伙哆嗦一边,惊魂未定,小脸蛋黑里透出灰白之气。旁边冲上来两个交警,一左一右拦住我,冲我大喊:“骑那么快干嘛?这里限速不知道吗?下来,下来,把证件拿出来。”糟糕,我除了身份证之外,没有任何其它证件。
问:“有证件吗?”
我点头,理直气壮地道:“有……身份证!”
那个交警瞪了我一眼:“哼,又是一个无证驾驶,回头局子里给你开间房。”
我顿时急了,问:“干嘛啊?”我又不住店,开房干哈啊。
“无证驾驶,按照法规要拘留你。”那个交警狠狠地说。
“不会吧?这么点小事,还要拘留?”我有点不知所措。一路不知被拦了多少次,也没说要拘留我啊。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事态:“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们口头教育教育,然后罚点款得了。”我想起口袋里银子不多了,赶紧补充:“不过,我可不是暴发户啊,要罚罚少点啊,我可没钱。我还要赶路呢。”
“你懂法吗?还赶路,你走不了了。拘留,你懂吗?还有,你这车,什么手续都没有,说不定是你偷来的。”那险些命丧当场的交警,缓过来了,亲自来处理。一把拔了钥匙,冲我恶狠狠地喊。
靠,我最恨人冲我喊了,老子想拔刀子了。不过一对三,我估计打不过。
“喂,你喊什么喊,口水都喷我脸上了,没病吧你,真恶心!”我夸张地擦了下脸:“注意你的措辞哦。谁主张,谁举证,你说我是小偷,拿出证据来。当心我告你诽谤。”我也狠狠地瞪着那家伙。”
那个家伙,退后一步,继续冲我喊:“好!那你把车的手续拿出来给我看看。”他朝我伸过手来。
我也朝他伸过手去:“行,把钥匙还给我,我骑车回拉萨拿手续给你看。”
他们当然不肯把车钥匙给我。任我怎么磨,都不肯让我走。上来一交警就准备把摩托车骑走,我很紧张,上前一把拖住,问他干嘛。他说把车替我骑到局子里去。我拖住车,喊:“你小心点,摔坏了你要赔的,你有驾照没有?”他说我当然有。我说拿出来看看。他说这个不用给你看。我和身扑上,趴在车上,说:“那你休想把我的车骑走,我怎么放心一个没有驾照的人骑我的车呢,摔坏了你赔不起。”那人怒急反笑:“好,好,我给你看看,我让你见识一下摩托车驾照什么样子,驾照都没有就敢上路乱跑。”从怀里掏出驾照递给我。我仔细验过驾照,还给他,叮嘱他:“江旺,骑慢点,别超速行驶!”他忍不住笑,摇头懒得理我。眼巴巴看人把车骑跑了。我蹲马路牙子边无所事事等待被处理。
处理完别的车,就把我带局子里去了。在路上,我给山南的朋友打电话。那个开车的警察讥讽地说:“嗬,开始找关系了吗?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找谁都没用。”
“哦,真的吗?那我就跟你混了哦。” 我无所谓地说。
我想起有次在九眼桥酒吧喝酒,认识一山南的藏族朋友,喝酒吹牛中,依稀记得他说自己是山南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赶紧翻电话号码给他打电话。说俺差点撞死一头交警,他现在公报私仇要拘留我。那哥们相当仗义沉着稳重地叫我别着急,他会速度滴找人来打捞我。
到了局子,他们三个交警忙自己的事情,没人理我,也不让我走。天都快要黑了。我很无聊,就去骚扰他们,像唐僧一样,站在旁边使劲废话,卯足了劲想烦死他们。让他们赶紧处理我们,理直气壮地要求给我讲讲法规条款,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范围。讲了,我还要他们出示“证据”,就是相关条文文本。喋喋不休,怀疑一切,精力旺盛。把那三个交警烦球疯了。无论我再问什么,他们都很默契地不理我。
我去走廊看过橱窗里贴的他们的工作照,搞清楚他们的名字。又回来烦他们。他们不理我,我就喊着他们的名字,问这个问那个。他们自顾自聊天,说什么我都接话茬,东扯西拉。其他交警以为我认识他们,看看又不像,在一旁窃笑。这三个人被我啰嗦的要崩溃了。一个交警警告我,叫我不要说话,不要妨碍公务。我大声地嘲笑他们:“你们商量晚上去哪里吃饭,吃完饭去哪里喝酒,哥们,别告诉我这叫公务,这叫腐败!不叫公务。你别不承认哦,你看我手机一直在录音的。”
“看看我,这么大一人站在这里,我才是你们要处理的公务,要罚款赶紧罚款,要拘留的话,也得管饭,我马上要饿死在你们这儿了。我又不是罪犯,你们凭什么虐待我?”我喋喋不休,唾沫横飞。
一交警站起来,他反对俺的意见,说:“诶,你可别乱说啊,我们哪敢虐待你啊?还录音呢,你还真懂啊。”
“你们不给我吃饭就是虐待我,想让我饿死在这里。”我理直气壮地说。
“哎呀~~~我们也没吃饭啊,哪里就把你饿死了。你既然饿了,就省点力气,别说那么多话了,你从一进来就不停地说。被你吵死了,你坐那里好好休息一下吧。不是饿死,也是累死的。”他气急反笑。顺便给我倒了杯水,指指旁边的椅子。
我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烦他,“你们这里拘留所的饭是藏餐还是汉族的啊?我可不吃藏餐哦,你们都是党员吧?听说你们共产党都讲究优待俘虏的,你们不许虐待我哦。拘留的地方有电视看吗?我要看快乐六加一,对了,李咏你知道吗?……”
他要疯了,无奈地对我说:“你的朋友已经找到上面的人打招呼了,你马上就可以走了,等人去取车钥匙了,你休息一下吧。你不累,我都累了。头都要炸了。”他用手指指脑袋。
“那,不留我吃了饭再走吗?”
那几个家伙望望我,彻底无语。
十分钟后,车钥匙拿到。我又回到公路,往山南去。
晚上在山南酒吧和阿靖,还要几个当地朋友喝酒,一位是在阿里工作了二十年的邮差,自称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给我寄出去。一位是山南的扛把子,一位山南的刑警大队长(就是将我们从局子里打捞出来的朋友),还有几个做神秘生意的汉族老板。一堆人等喝酒吹牛打屁,许多耸人听闻的江湖事,唬得俺一愣一愣地,看来,江湖这个塔塔,我混的相当初级啊。
当时还想着要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可惜后来我喝醉了,聊天内容被格式化了。嘿嘿。
山南的经幡
2009年9月3日
想起阿藏在拉萨河对岸山上挂的经幡。我也在山下买了经幡,准备把我的经幡挂到扎西次日山上。下次见到阿藏的时候,好炫耀一把。
雍布拉康前有两个煨桑炉,有煨桑的藏族老人,给他一块钱,请他帮我祈福。他拿柏树枝放桑炉内点燃,烟雾腾起,老人再从旁边袋子里抓些许糌粑、茶叶、青稞等撒上,最后再用柏枝蘸上清水向燃起的烟火挥洒三次。跟我说藏语,见我不懂,就从袋里又抓了一把放我手里,示意我朝煨桑炉上撒去。把着我的手,将经幡在烟雾中顺时针绕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六字箴言之类的。礼毕,老人冲我和蔼地笑笑,指远处山顶,大声说:“高高地,高高地。”正是这位大爷的鼓励,我一心想把经幡挂得高高地,高高地,差点失足从山上滚下来。
我谢谢大爷,斗志昂扬,转身就去爬山。半路有个藏族老婆婆睡倒路边转经筒下,阳光如水草在皱纹之间荡漾,睡意安详。我放轻脚步,悄悄走过。话说,在藏地,我也喜欢随地躺下就睡觉的。真的是随处可坐卧,随处安详。
山路极狭窄陡峭,越往上走,越陡峭,山脊隆起如鱼背,俺咬牙切齿,手脚并用往上爬。好胜心切,一心要把我的经幡挂在所有经幡之上,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山崖。踩松的石头掉下去,很久听不到回声。烈日炎炎之下,也吓出一身冷汗。伏在山脊上,风很大,两股战战,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望望山顶还很远,爬山啊,看见山头似乎不高,爬起来真要命。高原上供氧不足,喘气如牛,小心肝怦怦跳得不行了,我觉得要是一张嘴,它就要象小青蛙一样扑腾跳着逃走了。
体力不支,趴在地上,头晕目眩,汗水砸地上一小坑一小坑。一首武侠歌曲穿越时空在心中唱响: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我还是死了比较好。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唉,我只知随缘悟道最好……算了,我还是就近找个地方系经幡吧。蓝色那头,象征蓝天,往上走在高处系紧。黄色的那面,象征着土地,在低处系紧。默默许了个愿,如果愿望实现,我会再来这里一趟。这是在藏区第一次挂经幡,也是唯一一次。每每在路上看到经幡,总会想起我的经幡,在那个小山顶上迎风飘扬。会保佑我平安,给我带来好运气的经幡。
可是,后来有次在路上和藏族朋友聊起我的经幡,他问我是不是选了个好日子去挂的。我被他问的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挂经幡还要看黄历?我说没有啊就随便挂挂的,问他有什么讲究。
他跟我说,藏族挂经幡是很有讲究的。要选好吉日才能去挂。如果是个坏日子挂的经幡。那么人的运气就会下降。他比划着指山上的经幡给我看,手指在风中抖抖索索向下,然后他狠狠地跟我说:“风吹啊吹啊,人的运气就这样一直地一直地,往下!经幡在山上吹好久,人的运气就会糟糕好久。”
我相当苦恼,问他:“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回头去山南一趟把它扯下来吧?那也太远了。”
藏族朋友同情地拍拍我,安慰我说:“不是一辈子的坏运气,等到经幡风吹雨淋烂掉了,人就不会受这个坏运气的影响了。”这个祸福不明的经幡,搞得我后来一路上,心情相当郁结。尤其想起我许下的美好愿望,如果那天不是个好日子,生活也许会和我想要的背道而驰。
今天写到山南的游记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的经幡。
我想,那天,一定是个好日子。一定以及肯定!我坚信!
因为此刻,有你们在看我的游记,鼓励我,喜欢我。
也因为生活,对我展现了美好的一面,它在向我微笑!
想想,生活真是难以预料,因为一趟莫名其妙的旅行,然后有了这么一篇游记。因为这一篇游记,游记中的人,看游记的人,相互成为了朋友,随之一个个奇妙的故事浮出水面,有爱情,有友情。希望有一天,我能将游记背后的人和事情写出来,而我也渐渐相信生活很奇妙。
就如,旅行之初,在雅江买摩托车时,我和阿亮说的一样:“哥们,经过这趟旅行,你会发现,生活真的是个奇迹。”我发现了,并且与喜欢的人分享。
(顺便:有人质疑游记的真实,我原谅你,嘻嘻,当人生活在朝九晚五,两点一线,连跟陌生人说句话,都戒备又戒备,每天走一样的路线,说一样的话,碰到的都是同样乏味的人。生活中怎么会有意外呢?更不可能有惊喜。你当然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生活的和你不一样。还是那句话,爱谁谁,承受能力弱的,当小说看吧,哈哈)
山南 山之南
2009年9月3日 山南
山南,在山之南,气候温和,不像那曲那样辽阔荒芜。
山南地区的首府在泽当,泽当的意思是“猴子玩耍的平坝”,据说最早这里属于猴子们的地盘。当地人从猴子与人的诸多相似之处,猜到猴子和人类应该有共同的祖先。达尔文费老劲想出来的,又折腾那么久才被人承认的一件事情。人家藏族老早就猜到了。山南的泽当就是藏族传说中猴子变人的地方,是一个刻满经符的猴子洞,猴子洞我没去,听说猴子现在很少看到了。去了藏族的第一间屋和第一块田,就是盘踞在山顶上的雍布拉康,和山下面那一块农田。
这个藏区的第一间屋雍布拉康在乃东县。距离泽当仅几公里。出了小小的县城,路边零星分布村庄人家,午后的阳光正猛,松黄土胚墙度上一层金光,风马飞扬,色彩斑斓。村庄安静无人声。收割干净的青稞地里,牛羊猪马安详漫步。风儿踢踏踩,机车轰轰,风与速度兼备,我不得不一路歌唱,神采飞扬。速度和风,总是让人粲然忘忧。
雍布拉康是藏民为他们的赞普修建的第一座房屋,所以也称为藏区第一宫殿。远远望见山头上盘踞的寺庙,规模很小,但耸峙山头,居高临下,十分壮观。雍布拉康盘踞的山势像母鹿的后腿,据说风水特别好。两面是峭壁,一面是窄窄的石梯。我蹲骑摩托车上吃酸奶糕,歪着脑袋,研究半天,没看出好在哪里,大概和我学的看风水流派不一样。
雍布拉康门票竟然要60元,太贵了!阿亮走时给我留的银子,已被我挥霍的差不多了。犹豫要不要上去看,想想一路爬山上来,累的气喘吁吁,就此下去着实有点不甘心。上前讲价半天,说妥半价买了张票。兴奋地爬上窄窄的楼梯,上面是个狭小的天台。不足五平方,门口靠墙有消防安全牌,贴着喇嘛们的消防值日表。
天台上只有两间小房间。高而小的窗户,透出一点天光。昏暗简陋。小小的雍布拉康在没有成为庙子之前,是当年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常来消夏的小宫殿。在文成公主眼里,这个异乡的宫殿未免太简陋了吧?在她家乡,故土大唐,一个乡下土财主的房子也比这里豪华舒适。
墙上的壁画讲的是猴子变成人的故事。我仔细研究一番,壁画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乱搞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猴子在这里潜心修炼。附近住着一个魔女。魔女爱上了猴子,要和猴子搞男女关系。猴子不从,魔女就威胁这只猴子,如果不和她搞,她就和魔王搞。并扬言要搞出无数小魔王为害人间。猴子相当苦恼,不想搞(不知道是不是真不想搞)。于是就向观音姐姐求助。观音姐姐从大局考虑,建议猴子牺牲自己成全天下太平。于是猴子奉旨前去和魔女搞男女关系。搞出了一个新的物种,那就是人!
到了山南我才知道,原来人是猴子和魔女乱搞男女关系的副产品。
另一间房间,光线昏暗,点着一溜酥油灯,我探头进去张望,两个喇嘛坐床上,全神贯注地数钱,床上大概有几万张零钞。两个喇嘛抬头看看我,目测了一下,估计我不是施主之类的,又低头继续数钱。我也目测了一下,估计有千把块钱。站了会觉得无趣,转身出来天台望风景。
天台上有两个恋人在拍照。请我帮他们拍合影。临要拍,男孩请我等等,伸手爱怜地帮女孩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两人相望一笑。又冲我点头一笑,示意我可以拍了。我躲在镜头后面,也笑了,爱恋之初的美好都是一样的。爱恋之后的不美好各有各的无奈。
当年文成公主和松干藏布在这天台上,是否有同样心情?文成公主站在这小小的天台上,远望群山的时候,会不会不惯这异域风物,思念故土大唐?身边这个异族的王,是她最爱的男人吗?
如若有爱人相伴,远行万里如踏世间寻常路,千年不悔。
雍布拉康这所建筑最有情调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小的天台上,流连不忍离去。站在雍布拉康小天台上,远望群山,层峦叠嶂。高原风光让人觉得天高地阔,人在世间多么渺小,无论天地间抑或历史长河之中,渺如烟尘,转眼即风流云散。山脚下那块田地就是藏区的第一块农田,不知经过多少年了,如今依旧葱翠一片。
极目天际,暮云四合,烟尘遍起。夕阳余辉拖拽长长的晚霞浸染天边,山下人家炊烟袅袅,牛羊正归栏。此刻晚风阵阵起,衣袂翩翩,叫人好不惆怅,飘然欲逝。远行太久,渐渐想家。
插记:祝春好
正和人闲聊,边等茶先生的鬼故事。
忽然,邻家爆竹震天,惊得我直跳起来。
原是邻家早早开门来接春。
小时候听祖父说,立春日。
在向阳山坡。挖个小洞,将鹅毛放在里面。
待立春节气一到,鹅毛便会冲天而起,旋转漂浮。
小时候觉得颇为神奇,
后来知道,是因为节气到了。
大地回春,阳气生发,地气为之一动的缘故。
春日春风动
春江春水流
春人饮春酒
春草春花生
春,是神秘而让人欣喜的力量。
窗外,小城里,千家万户爆竹声声。
爆竹的味道遍布山城,风吹在脸上柔和起来,年更近了。
2010年的春天,是一个响亮的春天。
祝愿在此看帖的每一位好朋友,对,就是你!
祝愿你在新春新年,能完成一件,你想了很久而未做的事情。
比如:
一段旅行,一处向往很久而未去的地方
去看一个人,可能是你年轻时候的恋人,也许是少年时候师长,或多年未见的好友。不管是谁,都和你拥有过共同的人生岁月。生命就是由这些重要的人组成的。
陪父母去踏春,打打小麻将,一盒软软的点心一件新衣服,就像你小时候他们待你一样。
一个电话,表达你想要表达的。歉意、爱意,或者想念,一份单纯的问候。
一份礼物,给自己,给你喜欢的人,给喜欢你的人。
对一位久想翻脸又碍于情面的人说声I don't berd you,
或者辞去一份已经厌恶半生的工作。好好收拾下业已烂尾的人生。
抑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一个人,不需要面对厌倦半辈子的他或者她。
一段独处时光,容自己思绪穿越一下,想起你所思恋的人,或者童年时候的村庄,河岸上的野花,青青稻田……
总之,无论是什么,你喜欢的和想要去做,希望在这个响亮的春天,能去做,能达到。
大昭寺扛把子
2009年9月4日 拉萨
拉巴是大昭寺一带的扛把子,我有次在大昭寺前晒太阳认识的,和我一见如故,教我不买门票混到大昭寺去玩。后来又在一起喝过几次酒,颇为投机,成为江湖结义弟兄。跟我说没钱住客栈就去他那里混毡子睡。他们都睡在大昭寺墙根角角里。
这次从山南回来,又去他的地盘混。他以为我已经离开西藏了,再见面份外热情。帮我卸下背包,从屁股下扯出垫子一块随手拍拍,示意我坐。靠墙半坐半躺,每次到这里,人就异常松弛。斜眼冲拉巴扮鬼脸,两两相望乐呵呵,问吃饭了没有,我点头说吃过了。又问喝茶还是喝酒?我爽快地说:酒!他冲广场前乞讨的小孩尼玛招手,吩咐他去买啤酒。递上一支烟,帮他点上,顺便问他生意可好。他豁达地说:“快乐就好了。我是流浪人,钱多了不好。”
小尼玛满头大汗地抱了一箱酒来放在我们脚边,大声说:“姐姐,喝酒罗~~”小尼玛长得很可爱,还有两颗老虎牙。我冲他招手,示意有好东西给他,他欣喜地蹲在我面前,我叫他伸开手掌,在他手心放了颗绿松石。他惊喜地反复看,摸索。帮他系在脖上的佛绳结上。跟他说:“只有一颗。是特意留给你的。”他欣喜地摸了又摸,黑黑的小脸蛋上喜笑颜开。拉巴也凑近摸了摸,说真真的绿松石哦,不要搞丢了,姐姐的情意哦。
拉巴从身后的袋子摸出一只杯子和我轮换着喝酒。我喝完一杯,倒满再递给他,他喝完再倒满递还给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问我山南可好耍。我跟他讲文成公主的故事,还有猴子和魔女。无论什么故事到我嘴里都变成八卦野史。他被我逗的哈哈直乐。大力拍我的肩膀表扬我讲的好。我也相当得意,眉飞色舞。
一块艳阳天,一堵暖暖的墙,面前有好朋友和酒。还有下酒的故事,相当的愉快。
旁边几个也在晒太阳的驴友商量走墨脱,从派乡那边徒步过去,听说那一路相当艰难。要走5天才能走到墨脱。打头的那个队长是帅哥一枚,跟队友交代必要装备和沿路行程安排,计划很严谨,包括沿路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状况,都预先提出来,商量解决办法。我在一旁喝酒,一边留意他们讲话。见他们一直都没有提到蚂蟥。担心他们不知道,插话提醒一句,说你们知道吗,墨脱有好多蚂蟥呢。那队长望望我说,墨脱有蚂蟥这是基本常识,早就做好准备了。绑腿和防蚂蟥的药水都提前预备好了。呃,看来我担心的问题太基本了。可惜我们去的时候不知道,被咬得魂飞魄散。此刻艳阳下,想起来还不免头皮一阵发麻。还是不提墨脱了,那地方终身不会再去。没什么好玩的。我还是和拉巴扯淡比较有趣。一直都觉得人事远比风景有趣。其实旅行也就那么回事,雪山草地看多了,也就平淡了。唯有人,层次丰富,有情有趣。
就像拉巴,流浪几十年了,混遍藏区各个角落,一生波澜壮阔,遇人世凶险无数。其经历写出来拍电视剧可以拍60集以上。这个日喀则的流浪人,现在归隐大昭寺了。在此地混得满面红光,风生水起。手下管辖一批各种风格的乞讨从业人员。年龄跨度从6岁到60岁以上,根据各自特点分工相当明晰。有伪装成磕长头的、有胸前挂着录音机盘腿坐在闹市中心念经的、有伪装成各种残障的、有抱游客大腿要钱的小孩、也有摆地摊子卖点珠子,链子的、有擦皮鞋的……晚上大家收工,从大昭寺的各个方向慢慢汇集在这堵墙根下。拉巴坐在正中间,大家围成一圈,将讨来的钱,皱皱巴巴地往拉巴面前的帽子里放,井然有序,不仅没有勉强的感觉,而且还很快乐的样子,好像是一家人。在这个“大家庭”里谁要用钱,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再问拉巴要钱去买,或者拉巴给他们准备好。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都会浮现出一个词“共产主义”。我觉得共产国际的理想在这里终于实现了。和谐有序又有人情味。
拉巴跟我说,他8岁就出来流浪,什么地方都去过。流浪了快四十年了。我很羡慕他在路上的经历,他却说自己老了,想安定下来了。我问他是不是要找个老婆,成家安定下来。他摇头:“不不不,女人,麻烦地很。女人不要。安定下来的意思是,不走了,就留在大昭寺这里。停留在一个地方,不会到处走了。”他们这批乞讨人,和我以往理解的乞讨团伙不一样。他们理念很淳朴。拉巴说,一个人生存下去,很难。必须地大家一起互相帮助。像一个家一样。谁要用钱大家都帮助。谁生病了大家轮流照顾。
“他们叫我老大、老大。我不喜欢,我不是老大。”
“那你是什么?”
“我是一个爸爸,你们说叫父亲的!”
这个流浪多年的浪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充满了自豪和责任感。让人由衷生出几分敬意来。
在拉萨,除了阿藏马哥,我就喜欢和拉巴他们厮混在一起。他们是真正活在当下的人。生活对他们只有今天,今天觉得不错,明天就继续。什么时候想走了,抬腿就走。生活越简单,快乐越纯粹。和他们相处,相当放松,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没有利益关系,只有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交往和情意。不用装得谁比谁牛B,不用装得谁比谁有文化。你身上任何物件都不意味着什么,你任何的背景都只是一个屁。民族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除了语言有点不同,好在我们也没有高深的话题需要沟通。喝酒扯淡就够了。到了这里众生都平等。我想,我喜欢在他们面前的我自己。虽然只是人生短短的一段交集,相处起来却像多年老友一般自然轻松。
后来,从藏区回来后,有个爱装大尾巴狼的记者一本正经地要就民族纠纷问题和我讨论一下。我又不是砖家叫兽,跟我讨论这个?还说从思想性上来分析。俺毫不委婉地说:“思想就木有,性有,谈性么?”把那家伙雷得里嫩外焦,含羞遁去。
坦白说,我对藏汉满回之类民族问题没任何概念,前面我写《喜噶则小贩》,有个无聊的家伙揪着不放,一篇路上游记而已,硬生生被他扯出政治来了,还说老子政治觉悟不高,锲而不舍发帖谈政治立场。老子日你全家兼日四人帮文化大革命,政治他妈的关老子P事,它也没请老子喝过酒。表和俺谈政治谈民族谈立场谈阶级,俺已经升华了,无论藏汉,当官的,做生意的,混江湖的,当乞丐的,满眼望去不过都是人而已,或者非人。有趣的和无趣的人。
我也觉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好人和坏人,不分民族国籍阶层工种男女。很多游客是自己吓自己,男的看藏民望望他就觉得人家想抢劫他了,女的见藏民望望她,就幻想自己马上要被强奸了。客观点,犯罪率这回事是不分民族的,哪儿都有。再说,藏民也并非很多狭隘的人想象的那样一昧蛮干的,好歹人家还有信仰呢。不轻易与人为恶,那违背他们的原则。从交往上来说,藏人纯朴简单,更容易相处相爱,对他好他百倍报答,对他不好他分分钟想杀了你。且别以为可以欺骗,本质的爱憎他们更容易感受得到。其实,我觉得少数民族活得更像人,爱憎分明,爱了抱抱怒了拔刀子,多简单纯粹!回到城市反而有点儿不知所措,搞球不清楚这些人虚头八脑的到底想什么,很不适应了一阵。特别想念我的藏族朋友们,喜欢与他们之间,简单直接的交往方式。越简单,越快乐。
我记得,一到傍晚,大家就聚在一起上缴乞讨成果,然后喝酒聊天。那么多风格迥异的乞讨人,每一个单独看看都很扎眼,但是大家统统围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们又是如此和谐。也算和谐社会一景吧。不知道是这群流浪的人具有有强大的包容力,还是流浪汉的生活本来就具有无限的宽容力,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喝酒的时候,仿佛我也已经流浪多年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心里也了无牵挂。反而会更注重与人交往的情意而非利益。
每次睡墙根下,拉巴总会细心地叫人拿个磕头的长垫子给我垫上,然后把他那件脏的分不出底色的大袍子给我盖上。拉巴就坐在旁边抽烟,哼着歌谣,像安魂曲一样悠长悠长的歌谣。听的人心事悠然又平和。他从不问我从哪里来,去往何方,不问我是谁,做什么的,也不问我停留多久。每次去了,他只问吃了没有,喝酒还是喝茶,吃炸土豆还是酸奶渣。走的时候,问要钱不?有时从口袋里抓一把零钱给我,让我在路上买酒喝。拉巴说钱是自由走路的,从一个人这里走到另一个人那里,就像别人给他,他也给我一样。和拉巴的交往,让我觉得人与人的交往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情意充沛。
夜晚的大昭寺,安静神秘,香火的味道缭绕不去。躺在墙根半睡半醒,天空繁星闪烁,云层在天空急速移动。夜晚的大昭寺前总有些虔诚的磕头人,要磕到午夜12点。有个也睡在大昭寺墙根的年轻磕头人,是熟悉的陌生人,我看到他每天都磕到深夜,匍匐,匍匐,像磕头虫一样。有时停下来,怔怔地跪在地上,望着大昭寺那扇永不打开的小门。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一样,加快节奏,永无休止地磕头。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这么年轻,每天在这里无休止的磕头。唉,信仰,到底是什么? 是给人希望的喜悦,还是平静的力量?
我没有信仰,而此刻,看着拉萨寂静深邃的夜空,也渐渐心里平静。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无所有,也对一切了无所求。不再纠结,不再伤心。没有爱情,也没有欲望。不再害怕得到的,不再害怕失去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再害怕。感觉到内心的平静,和内心力量的滋生。真正的勇气不是压倒一切,而是不被一切压倒。
跟畜生不如谈生意
2009年9月5日 拉萨
那家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大昭寺墙根下呼呼大睡。叫醒我,介绍说是阿藏让他来找我,说明来意。我一个激灵爬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从一个流浪汉到摆出对待客户应有的姿态和职业素养,我的转变应该不超过4秒,也就是我从地上爬起来到站在他面前的时间。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但是我面前这个“客户”,看起来很使人惊吓。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虽然肚子很大,但绝对不是中年发福的那种,一看就是常年营养不良导致的大肚子病。戴着一副巨大的老式黑塑料框眼镜,镜片碎成一片片,用白胶粘起来。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能躲在这蜘蛛网一样的镜片后面观察别人。我们相互对视,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头发掉的稀稀拉拉,间或露出粉红色的头皮,看起来质感很柔软,剩下几撮毛发油腻地结在一起,散兵游勇般耷拉在脖颈上。胸前一大块形迹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呈爆炸状辐射开来,这件衣服像凶杀案现场遗物。鉴定完毕,这家伙绝对是个流浪汉,而且是非常资深的那种。
我顿时警惕起来。他看上去比我还穷。怎么可能出的起钱雇我干活?我深表怀疑。但阿藏是我看重的朋友,不至于给我介绍一不靠谱的事吧?还是先谈谈看吧。
表面我还是微笑,客气地说:“片子当然可以拍,我的专业就是做这个的。具体怎么拍,得看您的要求是什么。对了,怎么称呼您?”
“我没有名字”他摇了摇头。
“您开玩笑吗?难道您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无名前辈?”我勉强笑着说。其实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凭我阅人无数,这厮看起来绝对不靠谱,对这单所谓的生意顿生怀疑,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大叔,行走江湖好歹得有个名号吧?速度滴报上来。”
“叫我畜生不如吧。”他淡淡地道。
靠,忽悠我的吧?敢取这么一雷人诨号,这家伙要么是一江湖奇侠,要么是一癞蛤蟆。我望望他,又望望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是香港录像的话,这时天上应该带点霹雳或者火花之类在那家伙头顶出现,我望望天,天啥提示都没给我。
“拜托~~~~大叔,你到底叫什么?”我不耐烦地问。
“嘿嘿,畜生不如。”皮笑肉不笑地一脸死相望着我。斜斜丁字步,还抖腿。一望就不像个好人。
“荒谬!我敢大胆的说一句,在我的面前,还没有人敢装模做样,你给我诚恳一点!速度滴报上名号师承!”我威风凛凛地瞪着他,气场相当盛:“介大叔,哼哼,逗我玩儿呢。恐怕玩过了,你就知道俺相当不好玩。”
“哈哈,你这小P孩。我就叫畜生不如啊。”老流浪汉一脸赖哩巴叽糙样。
我斜眼瞄瞄他,实话说,我一眼就看出这人非一般流浪汉,但混到作贱自己到这个份上还是有点出乎意料。随便他叫什么吧,干脆收起我的笑容,懒得客气,直接说:“您是日本人啊?还整出一四个字的名字,太拗口了,简称你畜生吧。”
他纠正我,说:“叫我畜生太抬举我了,请叫我畜生不如。”
“好的,畜生。”我故作认真诚恳状:“说说你的要求,和价格。”
“片子是拍给一个国外的朋友看,她来不了拉萨。委托我给她拍关于拉萨的风景和藏族生活。如果你愿意拍,就以你的视角去看西藏,并且把它拍下来就可以。很简单。”
“OK!你的要求我明白了。但是绝对不简单,不是扛个摄像机就能拍得跟斯皮尔伯格一样滴。”哼,一般客户都喜欢把工作说的很简单,然后借机压价。俺与各类型客户周旋这么多年,你家伙流浪那么多年,这一套使奸耍诈的就表在我面前使了,我一眼看穿你的心肝脾肺肾,哼!不过,心里还是不免暗叹,世道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我这么智慧与美貌并重却找不到活干,他长得那么丑却把生意做到国际友人那里去了。
“啥伯格?不就是拿个机器拍下来么?”
“畜生,我给你一支笔,你能成毕加索么?就这道理。我拍和你拍不一样。关于片子的拍摄角度,调性把握,因人而异,算了,这些太专业,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说清楚。我们只要谈价格就行了。”问:“价格是多少钱一天?”
“对方给我500块钱一天。大概要拍4到5天。成片片长控制在两个小时。”这个人说话,脸上永远都是皮肉不动的那种表情。
“哦~~,这点钱也不多。”我边思索边说:“好在我是全能型人才。这样吧,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你不用操心这事了。我挣的钱带你分。”
“什么你挣的钱啊?”那家伙冲我翻大白眼。
“活是我干,当然是我挣钱啊。你只是个倒爷,知道吗?串串,懂了吗?干活的人是我,谁干活谁说话。”我噼里啪啦教育了他一顿。“我挣了钱带你分就是了,这样吧,我300你200。”
“不行。”
“那,你200我300。”我快速地说。
“别来这套。”
“嘿,看来你不傻呵,那好吧,我200,你300。我去拍,保证高质量交片。你什么都不用干,躺在这里晒太阳。就白拿300哦~~资本家才能享受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哦~~。”我顺便指了指我刚躺过的垫子。
“不行!”他仍然摇头。
“那我帮你拍这个短片,你打算付我多少钱一天?”我忍耐地问他。
“嗳!你这小姑娘,干嘛老提钱啊,你是阿藏的朋友,我也是阿藏的朋友,相当于我们都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
“嘿,畜生先生,话不是这么说地,生意不是这么做地,什么叫相当于啊,又不是做数学题……”
“叫我畜生不如。”他打断我:“畜生还先生,你别骂我了。”
“好吧,畜生。哦,不如。哈哈。”我承认,我是故意滴,哈哈。
他从破碎的镜片后面凝神运气,鼓足眼神,气恼地瞪着我。
“八错!谈钱是伤感情!谈感情又伤钱。金钱与感情啊,千古都叫人难以抉择啊。”我话锋一转:“八过呢,好在畜生先生,我跟你没什么感情可言,也不怕伤着。直接点,干活,给多少钱?”
“你这姑娘,说话也太直接了!谈钱咋能谈得这么赤裸裸啊~~”这个畜生摇头晃脑,虚晃一枪。
“呸,你我都长得不委婉,所以呢,还是直接谈钱比较好一点。”看他长得那么难看,我觉得我一点不需要委婉。
“钱没有,挣的钱我要还债。我用别的方式付给你报酬。”他索性摊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没钱?嘿!你知不知道我是混黑社会的?”我顿时声音就高了上去:“没钱你敢找我给你干活?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趁我没有动手打你之前,赶紧离开。”被这个畜生气得眼冒金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躺下继续晒太阳。
“除了钱,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用别的方式付给你报酬,你可以提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尽量满足你。”他蹲下来,摆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对我说。
我冲他大喊一声:“谁敢挡住我的太阳,谁就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赶紧挪了个方向。把刚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只要不是谈钱,他就很死皮赖脸的磨磨唧唧。
我眯起眼冷冷地打量他,他也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只是肚子太大了蹲地上憋得大脸盘子发紫。显然没我躺地上来得气定神闲。坦白说,要是换枚帅哥的话,我也许会考虑让他肉偿,主要是我这人做事相当感性,钱固然重要,八过跟帅哥一比,我还是情愿看淡点。但是畜生嘛就算了,长年都不洗澡,身上发出一股猪油放久了的味道。尤其是靠这么近,太阳下,暖烘烘地发出那种油哈的气味。这么巨大大一坨人,身上实在没有一毫米是我可感兴趣的。不知道是他的不幸还是我的幸运。
他见我眼睛骨碌碌乱转,很戒备。
我看了看他的摩托车,车架不高,我骑正合适。就说:“你这摩托车……”
“车不是我的,借来的。”他倒也聪明,迅速打断我的话。
“那,就不要怪我太坦白!就凭你长得象个烂番薯,臭鸟蛋,想让我义务劳动,未免太低估我的情商了。你身上除了钱我感兴趣,其他没一样我看上眼的。”我老实不客气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诶,你这个小姑娘,难道长得不帅,就没有你能看得上的么?人和人又不只是金钱与肉体的关系,对吧?可以等价交换啊。”
嘿,他还想对我谆谆教诲呢,我真想拔刀子。我克制地闭上眼睛,不理他。
“我不是说我要把我的身体给你,我知道你看不上,嘻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为你做事情,以劳动力交换劳动力……”
我打断他的嬉皮笑脸:“我想不出你能为我做什么。你会唱曲吗?唱个藏歌给我听?”
他摇摇头
“跳个舞给我看?”
他也摇摇头。
“那很抱歉,畜生先生我没有要你做的事情。你娱乐不了我这个文艺爱好者。”我冲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你再想想,看看除了唱歌跳舞之外,还需要点什么服务?我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哦。”他讨好地笑着。
我不耐烦起来了,喊道:“喂,大叔,你会后空翻吗?你会拿大顶吗?你会五禽戏吗?你会我还怕你闪着老腰呢!”
“不会,不会,呵呵,那些技术活都不会,我只会干苦力。谢谢体谅,哈哈,”他一脸乐观地表达自己。
“干苦力~~~~?”我差点一口气堵在胸口气闭过去:“嘿,大叔,我也没法在拉萨给你架个辕,让你犁地啊~~~~对不起,你别说了,你我之间达不成等价劳力交换,价值太不对等了。”我想想又愤愤不平地说:“你知道我给人干一天活收多少报酬吗?你知道雇匹牛干一天活多少钱吗?脑袋是用来想事情的,不是用来给驴踢的。我最后跟你说一次,200块一天,我帮你从拍摄计划到拍摄执行全部做完,看在阿藏的面子上,片头片尾,后期也可以帮你友情做了。如果要做配音,背景音乐另外收钱,按行规我给你打三折,看你也实在不像个出的起钱的主,大家都是出来的混的,过得去就行了,你别再还价,要么接受,要么走开,再啰嗦,我就真的翻脸了!”
“嘿嘿,你把脸翻过来给我瞧瞧?”他一脸无赖相。“要钱真的没有,我很穷,人家追债,再不还钱,要砍我了。我用其他方式付你酬劳。”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劳动力,我实在想不出你能为我干什么。要不,让拉萨的大牲口们都歇歇,把你套上车,带我去逛逛拉萨新面貌?”我简直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那岂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我骑摩托车带你去逛逛拉萨新面貌吧,拉萨是个现代化的城市,不兴畜生拉车了。”他乐呵呵地说。
哎呀,我被他烦死了:“畜生大哥,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去找别人去。我不是活雷锋,不给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是我不爱帮人,但是帮你,我觉得心里相当过意不去,凭什么老子干活,你拿钱啊。你长得又不帅,我跟你又不熟。拜托拜托,离我远一点,你就当积德行善吧。”
“我不找别人,我就觉得你合适。阿藏说你特古灵精怪,拍出来的视角肯定跟别人不一样。我也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家伙,你拍出来的东西肯定很棒。说不定比那个伯格都好哦~~”他很自信地看好我,我真想打他。
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碰到比我还无耻无赖的人,知道自己碰到狠角色了,决定闪人。爬起来,拍拍灰尘,把包往拉巴那里一扔,说我去逛逛,转身就走。
畜生不如跟在后面。我回头冲他大喊:“喂,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打你哦!”
他笑着停下脚步,隔点距离他赖赖唧唧又跟上来了。一副成心赖上的架势。
“欠揍是吧?看来今天不打你一顿,你还真不知道老子文武双全。”我回头冲他拉开架势,恶狠狠地道。
他笑着,离我拉开一点距离。在我身后扬声道:“阿藏跟我说了,叫我带你去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向导,我对藏地周围熟悉的很,我带你去农村,看最地道的藏族生活,婚丧葬娶,藏族民俗,这也是片子里要拍的东西,还有,我带你去看藏族的养老院,藏族老人的生活,是你从未见过的。阿藏说你想要快乐,那里就有你想看到的快乐……”我虽没回头,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这事听起来挺有趣,也正是我一路四处寻找围观的东西。
“不要你花一分钱,我带你去玩,我在藏区生活好多年,我带你去的地方绝对是你们游客不知道的地方。最原始的藏族生活,带你去参加婚礼,喝酒跳锅庄,藏北的帅哥可不是一般的帅哦~~~”
我回头,狐疑地看着他。犹豫不决。他说的那些东西我确实感兴趣,但是这个人看起来相当不像个好人。
他追上来,继续说:“拍完拉萨,我就带你去曲水那边乡下,往山里面走,那边藏族很淳朴,阿藏说你想看真正的藏族生活,不喜欢被汉化的藏人。那里有你喜欢的风土人情。”
“我给你做免费车夫,你想去哪里,我就骑车带你去哪里。你想去阿里我就送你去阿里,你想去云南,我就送你去云南。”他继续许诺。
免费旅行,可以啊,我正好没钱晃荡,一时又不想回去。只是这个人看起来,比我之前认识的人都复杂,而且不像好人。不过,有阿藏这层关系,也许谅他不敢怎么样。而且我觉得我也是个相当不好惹的家伙。我眯眼看看他,心里盘算着。但是干活不给钱,心里还是不爽。
问他:“干活,管饭不?”
他犹豫,见我作势要走,马上爽快地说:“好,管饭!不过,我也是混,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还有,吃饭时间不定,有时候我也不是到饭点就能混到饭的。”
“不行,我到点就饿,饿了,我绝对不干活。还有,我对吃饭是有标准的,你休想胡乱打发我,我要吃的不好,我就不会认真给你拍!另外,除了当车夫,等我想出要你干的事情,你也必须干!”我加筹码,拿不到钱,我实在觉得不划算。
他想了想,一咬牙,点头:“行,我也说好了啊,我没钱。只要你不问我要钱,干什么都行!”
我冲他伸手:“好,成交!”他刚伸出手,我一翻腕小藏刀就压在他动脉上:“拍片就拍片,要是敢跟姑奶奶起妖蛾子耍花枪。我就一刀,一刀地割你肉,一根,一根地拔你的毛,一片,一片的剥你的皮子。”我让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把声音挤得扁扁的,薄薄的,加强其凶残和暴力。
“哈哈,小屁孩姑奶奶,你就放心吧。我是大型凶猛食肉动物,对您这缺斤少两的小屁孩提不起兴趣来还。塞牙缝都不够,哈哈。”
从经济上来说,虽然没有产生实际的GDP增长。但是我也不吃亏。就当有人免费带我去旅行,我用摄像机来看风景好了。
我回去拿包,辞别拉巴,准备去干活。拉巴问:“有钱挣不?”
我摇摇头,悲愤地道:“没钱,只管饭。”
拉巴说:“那不给他干,你就在这睡觉晒太阳,我管你饭。”
我拍拍他,感激地说:“算了,能混上饭,对我这个新手流浪汉也实属不易,我还是去混混吧。”想想,不放心,叮嘱拉巴:“拉巴,我要是从此没回来找你,肯定是被人灭了。记得帮我报仇啊。活剐了他。”我指指不远处的畜生。
拉巴哈哈大笑,使劲点头:“一定的。干掉他。”
楼主:张小砚 时间:2010-02-10 15:03:2060947楼 做记号 小砚西游记(90)跟畜生不如谈生意
2009年9月5日 拉萨
那家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大昭寺墙根下呼呼大睡。叫醒我,介绍说是阿藏让他来找我,说明来意。我一个激灵爬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从一个流浪汉到摆出对待客户应有的姿态和职业素养,我的转变应该不超过4秒,也就是我从地上爬起来到站在他面前的时间。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但是我面前这个“客户”,看起来很使人惊吓。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虽然肚子很大,但绝对不是中年发福的那种,一看就是常年营养不良导致的大肚子病。戴着一副巨大的老式黑塑料框眼镜,镜片碎成一片片,用白胶粘起来。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能躲在这蜘蛛网一样的镜片后面观察别人。我们相互对视,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头发掉的稀稀拉拉,间或露出粉红色的头皮,看起来质感很柔软,剩下几撮毛发油腻地结在一起,散兵游勇般耷拉在脖颈上。胸前一大块形迹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呈爆炸状辐射开来,这件衣服像凶杀案现场遗物。鉴定完毕,这家伙绝对是个流浪汉,而且是非常资深的那种。
我顿时警惕起来。他看上去比我还穷。怎么可能出的起钱雇我干活?我深表怀疑。但阿藏是我看重的朋友,不至于给我介绍一不靠谱的事吧?还是先谈谈看吧。
表面我还是微笑,客气地说:“片子当然可以拍,我的专业就是做这个的。具体怎么拍,得看您的要求是什么。对了,怎么称呼您?”
“我没有名字”他摇了摇头。
“您开玩笑吗?难道您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无名前辈?”我勉强笑着说。其实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凭我阅人无数,这厮看起来绝对不靠谱,对这单所谓的生意顿生怀疑,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大叔,行走江湖好歹得有个名号吧?速度滴报上来。”
“叫我畜生不如吧。”他淡淡地道。
靠,忽悠我的吧?敢取这么一雷人诨号,这家伙要么是一江湖奇侠,要么是一癞蛤蟆。我望望他,又望望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是香港录像的话,这时天上应该带点霹雳或者火花之类在那家伙头顶出现,我望望天,天啥提示都没给我。
“拜托~~~~大叔,你到底叫什么?”我不耐烦地问。
“嘿嘿,畜生不如。”皮笑肉不笑地一脸死相望着我。斜斜丁字步,还抖腿。一望就不像个好人。
“荒谬!我敢大胆的说一句,在我的面前,还没有人敢装模做样,你给我诚恳一点!速度滴报上名号师承!”我威风凛凛地瞪着他,气场相当盛:“介大叔,哼哼,逗我玩儿呢。恐怕玩过了,你就知道俺相当不好玩。”
“哈哈,你这小P孩。我就叫畜生不如啊。”老流浪汉一脸赖哩巴叽糙样。
我斜眼瞄瞄他,实话说,我一眼就看出这人非一般流浪汉,但混到作贱自己到这个份上还是有点出乎意料。随便他叫什么吧,干脆收起我的笑容,懒得客气,直接说:“您是日本人啊?还整出一四个字的名字,太拗口了,简称你畜生吧。”
他纠正我,说:“叫我畜生太抬举我了,请叫我畜生不如。”
“好的,畜生。”我故作认真诚恳状:“说说你的要求,和价格。”
“片子是拍给一个国外的朋友看,她来不了拉萨。委托我给她拍关于拉萨的风景和藏族生活。如果你愿意拍,就以你的视角去看西藏,并且把它拍下来就可以。很简单。”
“OK!你的要求我明白了。但是绝对不简单,不是扛个摄像机就能拍得跟斯皮尔伯格一样滴。”哼,一般客户都喜欢把工作说的很简单,然后借机压价。俺与各类型客户周旋这么多年,你家伙流浪那么多年,这一套使奸耍诈的就表在我面前使了,我一眼看穿你的心肝脾肺肾,哼!不过,心里还是不免暗叹,世道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我这么智慧与美貌并重却找不到活干,他长得那么丑却把生意做到国际友人那里去了。
“啥伯格?不就是拿个机器拍下来么?”
“畜生,我给你一支笔,你能成毕加索么?就这道理。我拍和你拍不一样。关于片子的拍摄角度,调性把握,因人而异,算了,这些太专业,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说清楚。我们只要谈价格就行了。”问:“价格是多少钱一天?”
“对方给我500块钱一天。大概要拍4到5天。成片片长控制在两个小时。”这个人说话,脸上永远都是皮肉不动的那种表情。
“哦~~,这点钱也不多。”我边思索边说:“好在我是全能型人才。这样吧,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你不用操心这事了。我挣的钱带你分。”
“什么你挣的钱啊?”那家伙冲我翻大白眼。
“活是我干,当然是我挣钱啊。你只是个倒爷,知道吗?串串,懂了吗?干活的人是我,谁干活谁说话。”我噼里啪啦教育了他一顿。“我挣了钱带你分就是了,这样吧,我300你200。”
“不行。”
“那,你200我300。”我快速地说。
“别来这套。”
“嘿,看来你不傻呵,那好吧,我200,你300。我去拍,保证高质量交片。你什么都不用干,躺在这里晒太阳。就白拿300哦~~资本家才能享受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哦~~。”我顺便指了指我刚躺过的垫子。
“不行!”他仍然摇头。
“那我帮你拍这个短片,你打算付我多少钱一天?”我忍耐地问他。
“嗳!你这小姑娘,干嘛老提钱啊,你是阿藏的朋友,我也是阿藏的朋友,相当于我们都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
“嘿,畜生先生,话不是这么说地,生意不是这么做地,什么叫相当于啊,又不是做数学题……”
“叫我畜生不如。”他打断我:“畜生还先生,你别骂我了。”
“好吧,畜生。哦,不如。哈哈。”我承认,我是故意滴,哈哈。
他从破碎的镜片后面凝神运气,鼓足眼神,气恼地瞪着我。
“八错!谈钱是伤感情!谈感情又伤钱。金钱与感情啊,千古都叫人难以抉择啊。”我话锋一转:“八过呢,好在畜生先生,我跟你没什么感情可言,也不怕伤着。直接点,干活,给多少钱?”
“你这姑娘,说话也太直接了!谈钱咋能谈得这么赤裸裸啊~~”这个畜生摇头晃脑,虚晃一枪。
“呸,你我都长得不委婉,所以呢,还是直接谈钱比较好一点。”看他长得那么难看,我觉得我一点不需要委婉。
“钱没有,挣的钱我要还债。我用别的方式付给你报酬。”他索性摊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没钱?嘿!你知不知道我是混黑社会的?”我顿时声音就高了上去:“没钱你敢找我给你干活?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趁我没有动手打你之前,赶紧离开。”被这个畜生气得眼冒金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躺下继续晒太阳。
“除了钱,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用别的方式付给你报酬,你可以提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尽量满足你。”他蹲下来,摆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对我说。
我冲他大喊一声:“谁敢挡住我的太阳,谁就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赶紧挪了个方向。把刚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只要不是谈钱,他就很死皮赖脸的磨磨唧唧。
我眯起眼冷冷地打量他,他也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只是肚子太大了蹲地上憋得大脸盘子发紫。显然没我躺地上来得气定神闲。坦白说,要是换枚帅哥的话,我也许会考虑让他肉偿,主要是我这人做事相当感性,钱固然重要,八过跟帅哥一比,我还是情愿看淡点。但是畜生嘛就算了,长年都不洗澡,身上发出一股猪油放久了的味道。尤其是靠这么近,太阳下,暖烘烘地发出那种油哈的气味。这么巨大大一坨人,身上实在没有一毫米是我可感兴趣的。不知道是他的不幸还是我的幸运。
他见我眼睛骨碌碌乱转,很戒备。
我看了看他的摩托车,车架不高,我骑正合适。就说:“你这摩托车……”
“车不是我的,借来的。”他倒也聪明,迅速打断我的话。
“那,就不要怪我太坦白!就凭你长得象个烂番薯,臭鸟蛋,想让我义务劳动,未免太低估我的情商了。你身上除了钱我感兴趣,其他没一样我看上眼的。”我老实不客气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诶,你这个小姑娘,难道长得不帅,就没有你能看得上的么?人和人又不只是金钱与肉体的关系,对吧?可以等价交换啊。”
嘿,他还想对我谆谆教诲呢,我真想拔刀子。我克制地闭上眼睛,不理他。
“我不是说我要把我的身体给你,我知道你看不上,嘻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为你做事情,以劳动力交换劳动力……”
我打断他的嬉皮笑脸:“我想不出你能为我做什么。你会唱曲吗?唱个藏歌给我听?”
他摇摇头
“跳个舞给我看?”
他也摇摇头。
“那很抱歉,畜生先生我没有要你做的事情。你娱乐不了我这个文艺爱好者。”我冲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你再想想,看看除了唱歌跳舞之外,还需要点什么服务?我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哦。”他讨好地笑着。
我不耐烦起来了,喊道:“喂,大叔,你会后空翻吗?你会拿大顶吗?你会五禽戏吗?你会我还怕你闪着老腰呢!”
“不会,不会,呵呵,那些技术活都不会,我只会干苦力。谢谢体谅,哈哈,”他一脸乐观地表达自己。
“干苦力~~~~?”我差点一口气堵在胸口气闭过去:“嘿,大叔,我也没法在拉萨给你架个辕,让你犁地啊~~~~对不起,你别说了,你我之间达不成等价劳力交换,价值太不对等了。”我想想又愤愤不平地说:“你知道我给人干一天活收多少报酬吗?你知道雇匹牛干一天活多少钱吗?脑袋是用来想事情的,不是用来给驴踢的。我最后跟你说一次,200块一天,我帮你从拍摄计划到拍摄执行全部做完,看在阿藏的面子上,片头片尾,后期也可以帮你友情做了。如果要做配音,背景音乐另外收钱,按行规我给你打三折,看你也实在不像个出的起钱的主,大家都是出来的混的,过得去就行了,你别再还价,要么接受,要么走开,再啰嗦,我就真的翻脸了!”
“嘿嘿,你把脸翻过来给我瞧瞧?”他一脸无赖相。“要钱真的没有,我很穷,人家追债,再不还钱,要砍我了。我用其他方式付你酬劳。”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劳动力,我实在想不出你能为我干什么。要不,让拉萨的大牲口们都歇歇,把你套上车,带我去逛逛拉萨新面貌?”我简直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那岂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我骑摩托车带你去逛逛拉萨新面貌吧,拉萨是个现代化的城市,不兴畜生拉车了。”他乐呵呵地说。
哎呀,我被他烦死了:“畜生大哥,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去找别人去。我不是活雷锋,不给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是我不爱帮人,但是帮你,我觉得心里相当过意不去,凭什么老子干活,你拿钱啊。你长得又不帅,我跟你又不熟。拜托拜托,离我远一点,你就当积德行善吧。”
“我不找别人,我就觉得你合适。阿藏说你特古灵精怪,拍出来的视角肯定跟别人不一样。我也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家伙,你拍出来的东西肯定很棒。说不定比那个伯格都好哦~~”他很自信地看好我,我真想打他。
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碰到比我还无耻无赖的人,知道自己碰到狠角色了,决定闪人。爬起来,拍拍灰尘,把包往拉巴那里一扔,说我去逛逛,转身就走。
畜生不如跟在后面。我回头冲他大喊:“喂,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打你哦!”
他笑着停下脚步,隔点距离他赖赖唧唧又跟上来了。一副成心赖上的架势。
“欠揍是吧?看来今天不打你一顿,你还真不知道老子文武双全。”我回头冲他拉开架势,恶狠狠地道。
他笑着,离我拉开一点距离。在我身后扬声道:“阿藏跟我说了,叫我带你去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向导,我对藏地周围熟悉的很,我带你去农村,看最地道的藏族生活,婚丧葬娶,藏族民俗,这也是片子里要拍的东西,还有,我带你去看藏族的养老院,藏族老人的生活,是你从未见过的。阿藏说你想要快乐,那里就有你想看到的快乐……”我虽没回头,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这事听起来挺有趣,也正是我一路四处寻找围观的东西。
“不要你花一分钱,我带你去玩,我在藏区生活好多年,我带你去的地方绝对是你们游客不知道的地方。最原始的藏族生活,带你去参加婚礼,喝酒跳锅庄,藏北的帅哥可不是一般的帅哦~~~”
我回头,狐疑地看着他。犹豫不决。他说的那些东西我确实感兴趣,但是这个人看起来相当不像个好人。
他追上来,继续说:“拍完拉萨,我就带你去曲水那边乡下,往山里面走,那边藏族很淳朴,阿藏说你想看真正的藏族生活,不喜欢被汉化的藏人。那里有你喜欢的风土人情。”
“我给你做免费车夫,你想去哪里,我就骑车带你去哪里。你想去阿里我就送你去阿里,你想去云南,我就送你去云南。”他继续许诺。
免费旅行,可以啊,我正好没钱晃荡,一时又不想回去。只是这个人看起来,比我之前认识的人都复杂,而且不像好人。不过,有阿藏这层关系,也许谅他不敢怎么样。而且我觉得我也是个相当不好惹的家伙。我眯眼看看他,心里盘算着。但是干活不给钱,心里还是不爽。
问他:“干活,管饭不?”
他犹豫,见我作势要走,马上爽快地说:“好,管饭!不过,我也是混,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还有,吃饭时间不定,有时候我也不是到饭点就能混到饭的。”
“不行,我到点就饿,饿了,我绝对不干活。还有,我对吃饭是有标准的,你休想胡乱打发我,我要吃的不好,我就不会认真给你拍!另外,除了当车夫,等我想出要你干的事情,你也必须干!”我加筹码,拿不到钱,我实在觉得不划算。
他想了想,一咬牙,点头:“行,我也说好了啊,我没钱。只要你不问我要钱,干什么都行!”
我冲他伸手:“好,成交!”他刚伸出手,我一翻腕小藏刀就压在他动脉上:“拍片就拍片,要是敢跟姑奶奶起妖蛾子耍花枪。我就一刀,一刀地割你肉,一根,一根地拔你的毛,一片,一片的剥你的皮子。”我让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把声音挤得扁扁的,薄薄的,加强其凶残和暴力。
“哈哈,小屁孩姑奶奶,你就放心吧。我是大型凶猛食肉动物,对您这缺斤少两的小屁孩提不起兴趣来还。塞牙缝都不够,哈哈。”
从经济上来说,虽然没有产生实际的GDP增长。但是我也不吃亏。就当有人免费带我去旅行,我用摄像机来看风景好了。
我回去拿包,辞别拉巴,准备去干活。拉巴问:“有钱挣不?”
我摇摇头,悲愤地道:“没钱,只管饭。”
拉巴说:“那不给他干,你就在这睡觉晒太阳,我管你饭。”
我拍拍他,感激地说:“算了,能混上饭,对我这个新手流浪汉也实属不易,我还是去混混吧。”想想,不放心,叮嘱拉巴:“拉巴,我要是从此没回来找你,肯定是被人灭了。记得帮我报仇啊。活剐了他。”我指指不远处的畜生。
拉巴哈哈大笑,使劲点头:“一定的。干掉他。”
我悄悄地来,正如我悄悄地去,不花一分钱~~
2009年8月25日 大昭寺
阿亮觉得机车俱乐部住的都是男人,艳遇概率非常低。强行要住到东措国际青年旅社。
他去看布达拉宫,我在东措周围瞎转悠。在菜场那边看到某处烟雾腾腾,我以为着火了,忙去看热闹,竟然是大昭寺前的香火过于旺盛腾起的烟雾。缘分啊!我竟然无意中来到了著名的大昭寺。我决定进去看看。转到售票口一看,门票要85元,我不够钱,讪讪离去。我去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据说清晨可以跟着朝拜的人混进去。我转来转去,不得其门而入。就坐到墙根下晒太阳去。旁边有个流浪汉,很热情地分我一个垫子坐,问我:“大昭寺去了不”?我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有去,买不起票子。”他看看我,不信,我诚恳地说:“真的,我出来好久了,钱都花光了。饭都快吃不上了。”他看看我,笑。后来他教我,从卖票的斜对面先上三楼转一圈,上那个三楼是不用买票的。然后下来,大摇大摆地直接进去。要是有人问,就说买过票了。里面是不验票的。
我怀疑他逗我玩,但我也实在没事情干,不让进去,我就再出来呗,又不会少块肉。我如那流浪汉教的步骤果然混进去了。门口的和尚看看我,我冲他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工喀布桑~~”不等他反应,就径直进去了。心里其实紧张的很。
里面人太多了,尤其大殿里面,人们顺时针慢慢蠕动,像一群洄流产卵的鱼群。我混杂其中,人群发出相当复杂的体味。我东张西望,想找个出口脱离他们。突然头颈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住,是一个盘腿而坐的大和尚,我粹不及防地被他强按着磕了个头,额头鼓了个疱。我摸摸额头,气愤地瞪着他,他温和地冲我微笑再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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