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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朝鲜战争》

_9 王树增(当代)
  不过,事实是,贝克连自进至清川江畔以来还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除了零星的抵抗外,他们还没见到过中国军队的影子。11月25日,当贝克连即将出发时,侦察机飞行员的报告到达连长沃拉斯上尉手里,报告的内容和每天一样,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贝克连今天的目的地是向北10公里的清川江边的219高地。
  当向战场走去的时候,贝克连的官兵们都相信不会再有优么大仗打了。麦克阿瑟说圣诞节就能回家,这话听上去很诱人。
  况且麦克阿瑟亲临鸭绿江上空的事,官兵们都知道了,他们说:"这个老头子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老头子的飞机掉了下去,中国人会把他的玉米芯烟斗送给斯大林,因为斯大林也喜欢玩烟斗。"11月25日是个寒冷的好天气,天空很蓝。官兵们和往常一样,扔掉了他们认为过分沉重的钢盔,戴着刚配发的暖和而又轻便的绒线帽。他们也不愿意多带弹药,每个士兵平均1颗手榴弹和16发子弹,机枪子弹也只带了4箱,迫击炮弹带了61发——这是规定中最低的弹药携带量。大约有一半儿的土兵还带着土木作业工具,另一半儿人早就把这些累赘的东西扔了。空_背囊在身上轻飘飘的很舒服,至于食品,反正会有南朝鲜的民工扛上来。贝克连的电话兵嫌麻烦,连惟一的一部野战电话都没有接通,他觉得一旦真有什么事,把电话单机的线头夹在行军道路上为炮兵观察所铺设的电话线上说上几句就可以了。
  贝克连两个排的士兵搭乘在4辆M-4型坦克和2辆M-16双管自行火炮车上,其余的士兵跟在后面步行。
  山道弯曲不平,队伍懒懒散散,头上阳光普照,四野寂静无P.219高地是座马鞍形的小山,山上覆盖着低矮的杂树,北面坡度平缓,南面是峭壁。这里是清川江边一个位置重要的高地,它控制着向北的公路,是北进必须首先控制的一个制高点。
  沃拉斯上尉从高地的西麓向上观察,高地上一片安静,树小在微风中摇摆,几只在寒夜中冻僵了的乌鸦正在晒太阳,于是沃拉斯上尉断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命令占领这个高地。
  沿着北面的缓坡,贝克连开始爬山。二排一班作为先头班爬在最前面,连主力在他们后面大约10米的地方跟进。缓慢地爬了一个小时,一班接近了山顶。在距离山顶20米的地方,士兵们停下来擦汗,上等兵史密斯和排长基乔纳斯中尉在擦汗的间隙无意中向上看了一眼,在这一瞬间他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在他们的头顶上,一群手榴弹正密集地飞下来!
  手榴弹在美军士兵中爆炸,接着射来的是步枪子弹。
  贝克连的士兵顿时血肉横飞,连长沃拉斯喊了一声:"敌人!"全连一片卧倒在219高地上。沃拉斯在向包扎伤口的一班士兵爬去时,他看见了几名中国士兵的影子在杂树丛中一闪,沃拉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中国士兵却又不见了。
  贝克连全连一发子弹都没有来得及射出。
  时间是11月25日上午10时30分。
  枪声突然停止了。贝克连立即分成两路转入进攻状态。二排正面的中国士兵好像是消失了,于是二排登上了一道棱线,由于遍地是岩石,机枪手一下子找不到架设机枪的位置,坦克也因为被棱线挡住而无法支援,正在犹豫,从更高处岩石棱线上的树丛中,中国士兵的射击又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手榴弹和步枪子弹倾泻而下,一排伤亡的士兵一下子增加到18名。从另一个方向进攻的三排还没有接近山顶,就把有限的子弹打完了,于是只好逃退下来。三排排长布洛顿中尉是今天才上任的军官,他连归自己指挥的土兵们的名字都还没有弄清楚。三排退下来的时候,三营的副营长带着弹药车到了,他指挥山下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调整位置支援三排重新进攻。布洛顿于是指挥三排再次向山顶冲击。就在三排又一次接近山顶的时候,布洛顿中尉看见了一幕令他一生难忘的情景:在山顶的战壕中,突然站起来一排中国士兵,"这些中国土兵高举双手,是投降的样子",三排在"可以看见中国士兵军服扣子的距离"成散兵队形站起来,一个会中国话的南朝鲜士兵开始喊话:"从壕里走出来投降吧!"中国士兵回答道:"来这里抓吧!"在和中国士兵开始对话的时候,又有许多中国士兵加入到举手的行列,但是,"他们突然一起投出手榴弹,然后钻进战壕里"。
  布洛顿的三排在219高地上损失惨重。
  中国士兵再次消失在杂树丛中。
  在黑人副连长乌因率领25人实施突击,却以伤亡一半的代价再次失败后,贝克连完成了它防御阵地的修筑。于是,中美士兵在219高地上进入了对射的僵持之中,一直到太阳落山。
  1950年11月25日初夜,气温零下15℃,空气清冽,月光皎洁。
  寂静的夜色没有持续多久,贝克连的士兵们就被偏北方向突然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惊呆了。半个夜空瞬间被炮火染红,滚雷般的炮声响彻苍穹。爆炸声和火光先是在清川江的对岸,没过多一会儿,贝克连的右后方就有了熊熊的火光。
  贝克连的官兵们明白了,剧烈的战斗在他们的前面和侧后发生了。
  沃拉斯连长用电报向上级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团长查尔斯。斯隆上校的回答十分简单:"这也许是真家伙。"
  沃拉斯明白这个回答的大致意思,但他没能联想到今天白天贝克连遇到的战斗仅仅是中国军队侦察部队的阻击,而再过几个小时,他和他的贝克连将陷入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之中。
  沃拉斯上尉无法想到是有情可原的,因为此刻连麦克阿瑟将军都想不到,彭德怀指挥下的几十万中国军队已经在朝鲜半岛的西线开始了全线的进攻。这是在麦克阿瑟飞临前线宣布"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第二天,也是他飞到鸭绿江上空通过亲眼观察而宣布"没有中国军队的踪影"的第二天。
  贝克连的四周都是枪炮声,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受到攻击。
  219高地死一般地寂静。贝克连极度恐惧地听着自己后方的枪声,但没有人知道他们该怎么办。通过电话的联络,沃拉斯知道三营的其他连队都受到猛烈的攻击而面临清灭,二营也已经陷入包围之中,一营因营部遭到袭击,营长和很多参谋已下落不明。此时,美军第二师九团的各个部队都处在血战之中。而从九团右后方的三十八团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卷入短兵相接的混战中"。
  位于要地的贝克连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方向的攻击!这比受到攻击更加令贝克连恐惧。贝克连的官兵们心绪复杂地望着天空,望着那轮与自己家乡差不多的月亮,缩在战壕中为自己的命运祈祷。
  这时,将要置贝克连于死地的一支中国军队——第四十军一二零师的三五九团正在一步步地向219高地接近。
  第四十军的攻击位置在西部战线的中部,位于第三十八军和第三十九军之间。11月24日晚,第四十军奉命向龙川山、西仓方向前进。25日晨,由于得知美第二师已经占领了新兴里。
  苏民里,彭德怀命令第四十军以一部继续向西仓方向穿插,而其主力协同第三十九军从正面进攻,欲将美第二师歼灭。
  第四十军的计划是:以一一九师继续向西仓穿插,以一一八师攻击新兴里方向的美第二师九团,一二零师留在清川江西岸保障军主力的侧翼安全,但抽调其三五九团立即强渡清川江,直插鱼龙浦,切断美第二师的退路,并阻击球场方向可能增援的敌人。
  当三五九团的营长们被召集开会并得知任务的时候,营长们都没吭声。当时的气温是零下25度,清川江江面宽200米,江心水深流急,靠岸的部分结了冰。而江对岸部署着美军的一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装备着包括坦克在内的重武器,武器的目标就是封锁江面。同时,江岸这边同样也有敌人,还有20多里的封锁线。没有渡江的任何器械,整个团都要膛水过江;不但要顶住对岸敌人的射击,还要受到江这边敌人侧射火力的阻拦。
  但是,三五九团必须渡过清川江。
  一二零师副师长黄国忠来了,他要和三五九团一起渡江。
  他是这个团的前任团长,熟悉每一个营的营长。黄国忠最后对营长们说的话是:"咱们同生死共患难,都要给我卖把子力气!"
  夜幕降临,三五九团出发了。经过10公里的奔袭,他们到达渡江地点。
  天寒地冻,北风刺骨,可以听见江水中的冰块撞击的声音。
  现场侦察时,几个参谋带着几个士兵摸进一个窝棚避了一会儿风,出来时其中一个士兵看着自己手中的枪发愣:自己使用的是一支半自动步枪,进了窝棚后在墙根儿靠了靠,现在怎么变成了一支美国卡宾枪?莫名其妙之中钻回窝棚并且打开手电,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个窝棚的角落里睡着七个美国兵!
  被惊醒的美国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几双冰凉的手死死地按在了睡袋里。
  20时30分,经过迫击炮连的火力准备,在重机枪的掩护下,三五九团开始强渡清川江。三营营长首先踏破冰层。在10公里的奔袭中出了一身热汗的士兵一下子进到齐胸深的冰水中,顿时浑身刀割般地剧痛。棉衣浸水后铅似地沉重,没迈出几步,两腿开始抽搐,然后就失去了知觉。接近黑暗的江心时,水流急促得使人无法站稳,齐到颈部的水涌令人窒息。士兵们把枪举过头顶,身体挤在一起,在江水中一步步移动。前面,月色下是白色的冰层和沙滩。
  对岸的敌人开始射击了。他们没有想到在没有桥梁的地方,中国士兵会在冰水中涉江,因此射击慌乱而急促。
  最前面的黄国忠副师长个子矮,到江心时江水已没过他的头顶,他喝了几口冷彻肺腑的江水。警卫员把他架出水面,他的脸上和头发立即结了冰,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来。
  黑暗的江面上回荡着三五九团杂乱的喊声:"冲过江去就是胜利!"
  "为毛主席争光!"
  "冲上岸去,砸烂敌人!"
  不断有士兵在对岸的射击中和炮弹炸起的巨大冰块的撞击中倒下顺水流走,但是,当他们的脚一踏上对岸的土地时,顿时世界立即又属于他们了。
  八连三排首先冲上江岸。湿透的棉衣变成了冰筒。士兵们奋力折断身上的冰,但在开枪的时候却发现枪已经结冰。有人开始往枪上撒尿,在极端的寒冷和紧张中把尿撒出来很不容易,但只要尿出来效果就很好。
  八连打掉了一个美军的炮兵阵地。
  五连占领了鱼龙浦。
  六连渡江后插向公路桥,与美第二师师部的宪兵队遭遇。
  20分钟的激战后,两个排的中国士兵全部牺牲。后来掩埋尸体的人看到,这两个排的中国士兵浑身冰甲,全部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枪口指向敌人的方向。
  三五九团继续向纵深发展,对美第二师九团的三营、二营进行了攻击和包围。
  这时,三五九团三营八连奉命攻击219高地。
  已经是夜半时分。当一排炮弹落在219高地上的时候,贝克连的官兵们终于意识到,灾难轮到自己了。
  贝克连的迫击炮排在中国士兵的攻击下溃败,被集中包围在山腰。
  219高地战因此成为一场手榴弹战。因为双方均可利用山岩洼地掩护,枪弹几乎没有用处。美国兵发现,中国士兵的攻击在喇叭的指挥下有节奏地进行着,两声喇叭是前进,一声喇叭则是投弹。中国士兵投出的手榴弹的密集程度令美国兵如同置身地狱。在狭窄的洼地里,拥挤在一起的美国兵无法躲避手榴弹,只有拼命地把手榴弹踢开。贝克连一个当时年仅17岁的军械员克劳福德后来回忆说,手榴弹下雨般地在他身边落下,仅他在手榴弹没爆炸之前踢出去的就有"四十多颗"。
  贝克连副连长乌因中尉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军官,他在混乱的对抗中命令周围的士兵向他靠拢,他拼死掩护着士兵们集中。但是,弹药已经没有了。乌因开始投掷石块,最后,他站在战壕上,投掷罐头食品。
  贝克连决定放弃阵地。在要与山腰的迫击炮排会合时,乌因回过头刚要喊落在后面的温中尉,一颗手榴弹在温中尉的头顶上爆炸了,弹片削去了他的半边脸。
  在距离贝克连开始进攻26个小时后,贝克连彻底溃败了。
  全连从开始进攻时的129人,到撤下来时仅剩下34人,其中的半数还是"能自己走路的伤员"。
  朝鲜战争结束后,在所有的战争资料中,都有对1950年11月25田贝克连的战事的记载。有把贝克连在219高地的战斗描述成一次英雄壮举的,也有残酷地描述出贝克连在219高地呼天喊地的惨状的。无论如何,中国第四十军一二零师三五九团三营八连士兵在那个月光很亮的夜晚对美军第二师第九步兵团三营贝克连的攻击,令战争的双方以及回顾这场战斗的任何人都难以忘怀。
  第四十军一一八师的两个团也于25日晚渡过了清川江,向美第二师的各个阵地开始了猛烈的进攻。战场上各个部位的战斗都呈现出相同的情形:美军借助强大的火力支援进行顽强的抵抗,而中国军队则是一波又一波地顽强进攻。美军战史记载道:"中国军队用步枪和机关枪猛烈射击,抛出了看来是永不告罄的手榴弹。他们冲上美军阵地,用刺刀把美军士兵刺死在散兵坑里。"
  中国士兵捉住了一个叫做斯梅德力的美军二等兵,经过审问后把他释放了。释放时一位中国翻译对他说:"我们对你们了如指掌,我们知道你所在的乔治连所有军官的名字。你走吧。
  告诉你们的上司,不要使用燃烧弹,也就是凝固汽油弹打我们。
  你们的部队现在在那边,你走吧。"
  二等兵斯梅德力向河边跑去的时候,觉得身后肯定要响起枪声,但是中国人没有开枪。
  斯梅德力所在的乔治连是美第二师九团的一个连队。连长弗兰克。穆森在连队垮掉之后,听见一个木板房里传出哭声,进去一看,一个士兵身体缩成一团蹲在墙角泪流满面。
  穆森问:"你在干什么?"
  士兵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穆森说:"跟我来!"
  士兵说:"上尉,我不想去……"
  穆森抓住士兵的胳膊像提一只鸡一样把他提起来:"我命令你把你的屁股坐到坦克上去!"
  穆森拔出手枪,带领残余的士兵逃出了中国士兵的包围。
  至26日,美军第二师在中国第四十军所属部队的攻击下面临着全线崩溃。
  对美军第二十五师正面发起进攻的是中国第三十九军。
  第三十九军中最先与美第二十五师接触的是有一个很怪姓氏的中国团长要清川。他所率领的三四五团于25日拂晓赶到上九洞接替第四十军的防务,说好了那里有第四十军的一个侦察排在等他们。可是到了上九洞发现根本没有侦察排的影子。
  三四三团的团长王扶之也同时赶到了,也说没有看见第四十军的人。正说着,朝鲜老乡告诉他们,村西有敌人。耍清川团长到村西一看,他看见了美国兵。
  这是美军第二十五师二十四团的先头部队。
  和美军第二师一样,二十四团也是25日早上开始向北推进的。
  要清川当即命令:"抢占高地,把敌人阻击在上九洞以南,为后续部队的开进争取时间!"
  这样,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一五师与美军第二十五师仓促之中开战了。
  由于要清川的三四五团已与美国军队打了一天,26日的攻击便由三四四团打正面,而三四三团的任务是向上九洞穿插,切断美军的退路。师长王良太给了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一个抓俘虏的"指标":200人。
  美军已经知道这是中国军队的全线大规模进攻了,他们开始了撤退。
  上九洞附近公路上有个隘口,占领并守住这个隘口,就能把撤退的美军堵住。
  死守与硬突,到了26日的夜晚,中国和美国的士兵在沿上九洞附近的公路上展开了人与人、人与坦克的殊死搏斗。在争夺公路边高地的时候,美军的强劲火力使三四三团损失不小,但美国士兵对夜战的恐惧也令中国士兵更加胆大妄为。他们举着成捆的手榴弹,抱着炸药包,或是举着几根捆在一起的爆破筒,径直向美军庞大的坦克冲过去,一次不行再冲"次。由于是黑夜,美军坦克手看不清攻击来自什么方向,只有疯狂地转动炮塔胡乱射击,一直到履带被炸断,或者坦克的油箱被炸裂。燃烧起来的坦克堵塞了道路,后面的坦克就拼命地向瘫痪的坦克撞击,这撞击的声音让中国士兵听上去比枪炮的声音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中国士兵的冲击队形在黑暗中形成一团又一团移动的影子。冲击到最近的距离时,美军士兵的心理防线垮了,于是满山遍野地奔逃。中国士兵开始四处堵截,成群的美国兵无论朝哪个方向跑,都会遇到迎面的打击。
  黑夜是中国军队的天下。
  天刚一亮,美军的飞机来了。F-86一架接一架地俯冲下来,企图寻找美军部队要求支援的地面指示信号,同时也寻找中国部队的踪迹。但是飞行员看不到美国士兵的影子,他们都跑到山上去了。飞行员也没有见到中国士兵的影子,他们也都上山隐蔽起来了。
  就在隐藏着中国士兵和美国士兵的杂树林中,中国士兵们猫着腰搜山,以把那些藏在山里的美国兵捉出来。
  到清点俘虏的时候,团长王扶之数了数,总共180多个,距离师长王良太要求的"指标"还差一点儿。
  这些脖子上挂着刻着部队番号、职务、姓名铜牌的美军俘虏,全是美军第二十五师的,而且几乎全部是波多黎各人。
  美军第二十五师里有一个黑人团,这就是遭到中国第三十九军打击的二十四团。
  二十四团是一支历史悠久、战功显赫的部队。
  二十四团还是一支长期遭受歧视和嘲弄的部队。
  美军第二十五师步兵二十四团,是根据1878年美国国会通过的一项法令组建的。在19世纪70-80年代对印第安人的战争中,步兵二十四团的勇敢作风受到称赞。但是,由于这是一支由清一色的黑人组成的部队,在种族主义盛行的年代,他们虽然作战英勇,但永远是"次等士兵"。因此,二十四团的黑人官兵根深蒂固的观点是:既然不把我们当人看待,我们干吗要替他们去死?
  美军第二十五师是被派往朝鲜战场的第一批美国部队之一。1950年7月20日,美军第二十五师投入战斗后,二十四团接到的第一项任务是扼守醴泉城。执行任务的第一天,二十四团的表现就令师长威廉。基恩火冒三丈:士兵们胡乱开了一阵子枪,然后就开始仓皇逃跑,理由是"遇到了占绝对优势的北朝鲜人民军"。第二天美军派出的搜索队回来报告说,人民军根本没有到过醴泉这个地方,城内燃烧的大火是美军自己的炮火击中建筑物引燃的。
  在后来的尚州战斗中,二十四团的表现更成为第二十五师的耻辱。美国陆军战史对二十四团在尚州的表现记录如下:在尚州以西几乎所有的战斗中,步兵第二十四团都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士兵们擅离阵地,溜向后方。他们把武器丢在阵地上,有一次,第三营从一座高地撤下来,扔掉了十五挺机枪、十一门迫击炮、四支火箭发射筒和一百零二支步枪。
  另外一次,该团的L连进入阵地时共有四名军官和一百零五名士兵,几天后,该连从阵地撤离时,散兵坑里只剩下十七人,在这期间,只有一名军官和十七名士兵是因为伤亡和其他原因离开阵地的,其余的三名军官和八十八名士兵去向不明。
  在下山的路上,十七名士兵的队伍不断扩大,抵达山脚时,已经拥有一名军官和三十五名士兵了。
  第二十五师其他部队给二十四团起了个外号,叫"逃窜"。
  无论在哪里,二十四团的臂章都会引来嘲笑。美军士兵们为二十四团编了首叫做"逃窜舞蹈"的小调,小调用了黑人民谣的旋律:中国人的迫击炮轰轰叫,二十四团的老爷们撒腿跑。
  严重的种族歧视深深地影响了二十四团黑人官兵的职责感和荣誉感。
  二十四团不成文的战术是:白天坚守,晚上逃跑。在第一次战役7月29日的一次战斗中,二十四团一营全营连夜跑得没有了踪影,把炮兵们全扔给了北朝鲜人民军。为了防止士兵逃跑,美军建立了检查站,约翰。伍尔里奇少校有权扣留任何未经许可而撤退的士兵,结果他平均每天截获逃兵75名,最多的一天他抓住了150名逃兵。扣留也没用,第二天,二十四团的一个连长吉尔伯特中尉又带着十几名士兵临阵脱逃了,检查军官命令他立即回到阵地,他拒绝执行命令。吉尔伯特后来以拒绝执行战场命令罪被判死刑。他为自己的辩护是:如果执行命令等于让我和其他12名士兵去送死。在陆军法官的建议下他被改判为20年监禁。
  杜鲁门总统亲自批准了对吉尔伯特的军法判决。一个总统亲自批准对一个中尉的定罪文件,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杜鲁门总统的批件时间是1950年11月27日。
  恰恰是这一天,远在朝鲜战场上的二十四团又发生了一件让杜鲁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事情。
  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一六师三四七团,在一个叫上草洞的村在包围了二十四团的一个连。中国军官在望远镜中发现,被包围的美国士兵全是黑人。经过第一次战役,中国士兵已经知道美国人中有一种皮肤是黑颜色的人,中国士兵们称这种肤色很奇怪的美国兵为"黑美"——黑色美国人的意思。
  会英语的中国军官开始向被包围的美国兵喊话,让他们出来投降。
  没过多久,中国士兵看见两个黑人士兵举着白旗走出来。
  但是,当中国士兵站起来准备接受投降的时候,后面的美国兵突然开火,几名中国士兵当场中弹倒下。
  愤怒的中国士兵开始了猛烈的射击,被包围的美国兵中响起一片悲惨的叫声。
  中国军队停止了射击,再一次喊话。
  终于,一个黑人军官出来了,他手里高举着的不是白旗,而是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一个黑人举枪投降的姿势,画旁边是这个连队的人数。
  这个黑人军官是二十四团C连连长斯坦莱。C连148人,全部是黑人。斯坦菜来到中国军队面前解释说,刚才向接受投降的中国士兵开枪,是连里白人军官逼着干的。
  美军第二十五师二十四团C连是整个朝鲜战争中向中国军队投降的唯一一支完整的美军连队。
  没有人知道杜鲁门总统和美国军方对这一事件的反应,至今美军所有的战史对这一事件都讳莫如深。
  三个月之后,根据美军第二十五师师长基恩少将的建议,经美国国防部长马歇尔上将批准,美军宣布了一项改编计划:解散黑人步兵二十四团。美军从那时开始至今始终实行黑人和白人混编体制。
  11月26日黄昏时分,美军第二师三十八团团长乔治。佩普洛上校来到阵地上,这个阵地位于美军防线的最右边,再往右,便是由南朝鲜军队负责的地盘了。佩普洛上校登临前沿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看上去至少有几千名南朝鲜士兵洪水般地拥入了美军阵地。
  一个念头立即在佩普洛的脑袋里产生了:这些南朝鲜人怎么跑到了这里?难道是他们负责的自己的右翼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儿,佩普洛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美军第二师师长凯泽将军也接到电话,电话是从另一个方向的美军阵地打来的,电话里一片嘈杂之声:"韩国军队的一个整团正拥向我们的防区,我们该怎么办?"
  凯泽将军顿时勃然大怒:"指挥他们!使用他们!混蛋!"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在1950年11月27日天亮的时候终于认识到,由于南朝鲜军队三个师在其所负责的联合国军右翼方向的土崩瓦解,联合国军的侧翼至此已完全暴露在中国军队的打击面前,而此时在战线中部作战的美军已经支持不住了。由此,联合国军在圣诞节前打到鸭绿江边从而结束朝鲜战争的计划已毫无希望。美军远东司令麦克阿瑟将军"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宣告就要成为一个历史笑柄了。
"最奇怪的会议"和"闸门"的关闭
  11月28日,中国军队的攻击更加猛烈。在整个西部战线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麦克阿瑟在东京举行了一次被世界军事历史学家称之为"朝鲜战争中最奇怪的会议"。
  会议时间是1950年11月28日晚上21时50分。
  美国国旗飘扬在东京第一大厦麦克阿瑟的官邪上,官邸内灯火辉煌。二战中战败的日本人似乎已经把战争遗忘得一干二净,东京繁华的街道上人流涌动,从麦克阿瑟会议室的巨大的落地富向外看去,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参加会议的人已经到齐,他们是:麦克阿瑟、希基、赖特、威络比、惠特尼以及被从战场上仓促召来的沃克和阿尔蒙德。对此,美军战史描述道:"麦克阿瑟现在的言行举止马上变得自相矛盾,令人困惑——这些行为表明他既迷惑不解,又惊慌失措,还不希望他所身临其境的现实损毁他意向中的幻梦。这一系列令人奇怪的行动之第一步是他把他的两位战地指挥官召到东京,参加一个战争讨论会。"
  会议之所以"奇怪",是因为世界军事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会议:战争的前线危在旦夕,参战的部队已面临绝境,在战争最需要指挥官拿出决策和办法的时候,战场指挥官却被命令丢下前线的部队,乘飞机到距前线上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研究军事问题。
  在朝鲜战争第二次战役的关键时刻,一向被称之为"敢于上前线的"麦克阿瑟这次没有上前线而在大后方开会了。
  会议一直开到29日凌晨1时30分。
  将近四个小时的会议讨论的军事问题是:面对中国军队的强大进攻,联合国军该怎么办?
  会议开着的时候,前线指挥官的告急电报一封接~封地被送进来,报文的意思基本一致:再不全面撤退,就可能全军覆没。
  会上,沃克和阿尔蒙德不断地重复着一种工作,就是用尽可能形象的字眼来描述中国军队庞大的数量和坚强无比的战斗力:"这次不是局部的反攻,完全是一次预谋好的大规模的进攻!中国军队指挥有方,纪律严明,进攻时一波接一波,没有停歇,没有节奏,即使死伤无数,他们也还是不停地冲击!冲击!"
  "中国军队都是飞毛腿,往往会在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而且往往是一个整师!中国士兵没完没了地吹一种特制的喇叭,好像还有哨子和烧钛之类的响器,波浪般拥上我们的阵地。他们根本不把生命当回事!"
  "他们特别喜欢在我们阵地的后面打仗,在夜间发起突击。
  那些中国士兵们的视力特别好,黑夜并不影响他们作战。"
  沃克尤其抱怨的是南朝鲜军队防守的右翼的崩溃给整个战线带来的巨大危险:"没有侧翼的战线是脆弱的。中国军队擅长迂回战术,右翼的缺口如果阻击无效,联合国军的退路将会被切断,那样的话局面不堪设想!"
  麦克阿瑟此时确实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困惑和恐惧中。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联合国军全线进攻,并计划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行动刚刚开始的时候,中国军队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以巨大的兵力突然反攻了。更糟糕的是,联合国军竟然溃败得如此之快。是情报有问题?他看了一眼威洛比——这个情报大员闭着眼睛,从会议一开始他就摆出了誓死不吭声的架势。
  是联合国军,具体地说是美军的战斗力低下?真的是二战后的舒适生活把这帮家伙们养得胆小如鼠了?真的像有些记者说的,美军成了一支"榻榻米军队"了吗?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大批的中国军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在长达两个多星期的大规模轰炸之下,他们是怎么从中国本土集结到北韩的土地上的?
  如此大部队的行军为什么美军的侦察机竟然没有发现?——麦克阿瑟想起来了:这就是杜鲁门一伙人不让彻底轰炸鸭绿江大桥和直接轰炸中国本土的后果!
  麦克阿瑟于是突然想到威洛比刚送到他案头的一份"绝密情报",情报的内容据说是中国的林彪对其部下的一次谈话:如果我事先不曾确切知道华盛顿方面会制止麦克阿瑟将军对我们的补给和交通线采取适当报复性措施的话,我决不会发动这次进攻,拿我的部下和军事名誉来冒险。
  麦克阿瑟更明确了:正是华盛顿给中国人壮了胆!这些卖国贼!
  其实,连麦克阿瑟的下级军官们都不会相信这份"情报",原因很简单,指挥中国军队参加朝鲜战争的不是林彪。这份文件极有可能是从战争一开始就遍布在战场上的那些蒋介石的特工们干的,他们把这种伪造的文件扔给美军是很容易的事,只有蒋介石才迫切地希望美国对中国本土实施大规模的轰炸。
  麦克阿瑟当然也不会轻信这样的"情报",但这无疑是为联合国军的溃败所能寻找到的最好的理由。
  四个小时的会议没有讨论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针和办法,如果说最终决定了什么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字:撤退。
  会议结束后,麦克阿瑟向华盛顿发出一封电报,美军战史称这封电报的实质是麦克阿瑟在推脱责任:由我们的进攻行动导致的形势发展现已展示无疑。现在,把朝鲜冲突局限于针对北朝鲜军队和象征性的外来因素组成的敌军的所有希望,都应彻底排除。
  中国在北朝鲜投入了大批的军事力量,而且实力仍在增强。任何在志愿名义或其他托词掩饰下进行少量支援的借口,现在都不具有一丝一毫的有效性。我们面临着一场全新的战争。
  目前,由于鸭绿江封冻,中国人开辟了越来越多的增援和补给通道,这使我们的空中力量无法实施封锁。
  显然,我们目前的军力不足以应付中国人的这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天时地利对他们更加有利。因此而产生的形势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这种局面扩大了从全世界范围来考虑问题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战区司令的决定权限的范围。本司令部已在其职权范围内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临的局势却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驾驭能力。
  这封电报到达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手里的时候,已对朝鲜战局发生逆转有所了解的布莱德雷对麦克阿瑟现在的口吻仍是感到了吃惊,因为几乎是在昨天,麦克阿瑟还说他"对很快结束战争充满信心",一夜之间,战争就变成了"一场全新的战争","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驾驭能力"。电报明显地传达了一个信息:麦克阿瑟开始为战争失败寻找借口了——反正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参谋长联席会议做不出什么决定的话,出了什么意外我概不负责。
  麦克阿瑟的电报于29日早上6时送到了杜鲁门手中。这时的杜鲁门正准备按照惯例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进行每日的早散步,然而布莱德雷的电话来了:"中国人把两只脚都踏进了朝鲜!"布莱德雷说,"第八集团军在清川江北撞上了大量的中国军队,右翼已经瓦解,美军正在溃败!"
  布莱德雷在电话里把麦克阿瑟的电报念了一遍。
  杜鲁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说"在任何情况下,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老家伙正在推卸责任——如果形势到了连这个狂妄的老家伙都急于寻找下台的台阶的时候,那就毫无疑问他说明朝鲜战局真的面临危机了。
  接着,麦克阿瑟连续发来要求增加兵力的电报,其中竟然两次要求允许他在朝鲜战争中使用蒋介五的部队。麦克阿瑟的理由是:蒋介石的要求以前被拒绝,是因为担心共产党对台湾的进攻和给共产党参与朝鲜战争的口实,现在这些考虑已经不存在了,朝鲜战场又急需兵力。
  带着极其糟糕的心情,杜鲁门立即召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扩大会议。
  与会者听了朝鲜战局的介绍后,个个睁大眼睛不作声。
  国防部长马歇尔坚持自己的观点:美国作为单独的国家,或者作为联合国的一个成员,都不应该卷入与共产党中国的全面战争中去,否则就会陷入苏联人精心布设的陷阱。所以美国不应该进入中国领土,也不应该使用蒋介五的军队。
  布莱德雷补充说:"办果我们卷入一场与中国的战争,我们在欧洲的力量就不能继续扩大。"
  副总统巴克利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提出一个他认为对本政府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公共关系方面的问题":麦克阿瑟的关于"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话已经被媒体广泛引用,而麦克阿瑟将军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布莱德雷说:"麦克阿瑟昨天对记者说,他正式否认说过这样的话。"
  "作为战区指挥官,简直是儿戏!"巴克利敲着桌子,"滑天下之大稽!"
  在与会者一致认为应该严密监视苏联的态度之后,会议讨论的问题转为:如何体面地离开朝鲜?
  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从此被提出了,并且纠缠了美国政府达两年之久。
  华盛顿的会议和东京的会议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既然麦克阿瑟在安排部队的撤退,那就没有必要再向他下达什么新的指示了;况且,即使华盛顿有什么新的指示,华盛顿知道那个老家伙也不会听的。
  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于27日兴奋地看到了毛泽东打来的电报。电报中祝贺在德川方向歼灭南朝鲜军队的胜利,而后指出,下一步的任务更为艰巨,那就是以歼灭美军第一师。
  第二师、第二十五师的主力为目标的战斗。如果这个目标达到了,战局发展就顺利了。
  第二次战役全线进攻打响后,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的认识是:能不能歼灭美军的一两个师,关系到整个朝鲜战局的前途;而歼灭美军师的关键,在于第三十八军能不能穿插到位。
  彭德怀命令第三十八军立即向三所里方向前进,把美军的退路彻底封锁住。
  刚刚结束德川战斗的第三十八军官兵们十分疲劳。当暂时松弛下来时,饥饿和困顿悄悄袭来。土兵们无论是挖工事还是转移行军,都可能随时随地睡着。一一三师三三八团团长朱月清刚端起一碗稀饭,用筷子搅和的时候,一头栽倒就睡着了,稀饭洒了一身。
  向最重要的目标三所里穿插的部队是一一三师,一一三师的先头团就是朱月清率领的三三八团。
  一一三师师长江潮在电话里对朱月清说:"命令你团立即出发!身边有地图没有?"
  朱月清根据师长的指示,在地图上标出前进的路线。在地图上测量,从出发地到三所里,直线距离是72.5公里。
  当时,三三八团没有几个团一级的军官明确知道要他们急促奔向三所里到底是去干什么。朱月清随即向各营下达的命令是:饭边走边吃,任务边走进下达,不难让一个士兵掉队。
  德川一役,第三十八军缴获的轻武器很多,中国士兵们很多人换上了美式的汤姆枪和机枪。
  13名会开汽车的俘虏,包括8个南朝鲜人和5个美国人被挑选出来,在中国士兵的押解下,开着13合满载缴获弹药的汽车,跟随着一一三师前进。
  朦胧的月色中,一一三师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向预定目标奔去。长长的队伍穿越山林河流,尽量保持肃静,但还是不断有人跌倒,发出很大的声响。极度疲劳的士兵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倒在山涧里时清醒了,然后再爬上来。只要队伍一停下,哪怕是一瞬间,就有人睡着了,鼾声一下子连成一片。有的人怕自己睡着了掉队,休息的时候干脆躺在道路中间,这样即使是睡着了,队伍再前进时也会把他踩醒。炮兵更加艰难,他们扛着炮件和炮弹跟着步兵一步不落,气喘之声大得吓人。一一三师副师长刘海清率领的先头部队三三八团,于安山洞消灭了南朝鲜军队一个排,又于沙屯击垮了南朝鲜军队一个连。之后在翻越1250多米高的长安山时,为了防止极度疲劳的士兵由于打瞌睡而掉下深渊,这个团的所有军官走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士兵抓住前面士兵的子弹带,一个拽着一个地向前移动。
  在距离三所里还有30多里的时候,天亮了。几十架美军飞机沿大同江飞来,在一一三师数里长的行军队伍上盘旋。士兵们想,自从入朝以来照例白天是不行军的,只要一听到隐蔽的命令就赶快藏起来,然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会儿。结果,命令在队伍中传达下来了:"继续全速前进!"
  一一四师穿插的目标是夏日岭。夏日岭是自德川向西南20公里处的一个天然屏障,在高山密林中,有一道仅10多米宽的险峻坯口,它是穿插部队向军隅里方向前进的必经之路。但是,根据可靠情报,为恢复破碎的右翼,沃克将军已命令土耳其旅的先头部队从价川出发向夏日岭而来。从价川到夏日岭30公里,乘坐汽车用不了两个小时,而一一四师距离夏日岭还有18公里,疲劳的土兵靠步行先敌占领县日岭的坑口已经来不及了。
  土耳其旅的5000官兵是几天前才到达朝鲜的。沃克在右翼崩溃的时候让这支部队去堵缺口,这个调遣被美国军事史学家形容为"用一个阿司匹林药瓶的软木塞去堵一个啤酒桶的桶口"。土耳其旅既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有关战场情报,也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沃克会派美军顾问来参加他们的行动。此时,西线上的美军在向后撤退,而他们却受命向前沿开进。土耳其旅出发几个小时之后便传来了他们"大获全胜"的消息,根据他们自己说,他们"与蜂拥而至的中国军队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他们经过"浴血奋战"守住了阵地,并且还抓获了"几百名俘虏"。
  美第二师的军官们听了喜出望外,立即派情报官和翻译前去审问俘虏,军官没问几句就明白了,土耳其人打垮的是一群溃败下来的南朝鲜第七师的士兵,这些南朝鲜士兵从德川逃出来,逃进了土耳其人的阵地,刚上战场的土耳其人既不懂朝语又不懂英语,被他们打死在阵地上的"中国士兵"全是南朝鲜士兵。
  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赶到了距县日岭只有两公里的一一四师指挥所,已在这里的副军长江拥辉向军长报告说,土耳其旅的一个加强连果然先我占领了夏日岭主峰。
  入夜,戛日岭主峰上闪着火堆的光亮。
  江拥辉和一一四师师长翟仲禹等人经过讨论,决定采取三四二团团长孙洪道和政委王丕礼的建议:既然敌人在明处,咱们来个偷袭,悄然接近,突然开火,一举拿下。
  正在商量,不远的地方传来手风琴的声音,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响亮,令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拉手风琴的是三四二团二营营长姚玉荣。他是那个揣着情书入朝参战的一营营长曹玉海的战友。手风琴是姚玉荣的战利品,他因为喜欢而一直背着这个沉重的东西行军。他拉得虽不成调,但他的士兵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师长翟仲禹在黑暗中朝着这个浪漫的营长赶来,骂道:"混蛋!惊动了敌人我枪毙了你!"
  姚玉荣立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他把手风琴扔向山沟,手风琴在滚落中,发出的琴声更加响亮。翟仲禹师长看着士兵什在暗夜中瞅着他的眼光,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四二团二营的官兵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因为第一次战役的时候,他们曾在这里防守过。
  在三四二团团长孙洪道和政委王丕礼分别带领下,二营的七连和八连向戛日岭主峰摸上去。他们把身上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全部丢掉了,只带枪支和手榴弹。但是,在接近主峰的时候,由于脚上穿的是缴获的美军大头鞋,踩在雪上吱吱直响,于是这些中国官兵便把鞋脱了,光着脚在雪地上攀登。
  主峰上的土耳其士兵在寒冷的夜晚只顾得烤火,燃烧的木头发出爆裂的声音。火堆有十几丛,政委王丕礼把自己的士兵分成若干小组,命令一个小组解决一推火旁的敌人。在离敌人只有20米远的距离上,中国士兵开火了。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土耳其士兵立即四处逃散,20分钟后,夏日岭主峰落在中国士兵手中。土耳其士兵在慌乱中爬上汽车,汽车连成串地向山下开去。山道盘旋,团长孙洪道命令八连把敌人截住,士兵们抄最近的直线扑向山道的下端。山势极其陡峭,士兵们径直向陡壁下跳,摔伤的和没有摔伤的都继续前扑,在山道的一端堵住了逃跑的敌人。在战斗中,中国士兵发现那些钻进石头缝和汽车下的单个儿的土耳其士兵,无论怎么喊话,坚决不投降,直到被打死。结果,在中国士兵的围歼下,只有少数土耳其士兵被俘。
  中国士兵们看见被俘的土耳其士兵和他们在第一次战役中看见的一些美国兵一样,人人屁股上都挂着一只甚至几只朝鲜铜碗这些碗在他们走起来的时候叮当乱响。中国的翻译人员跟他们解释说这碗不是金的,但土耳其士兵就是不信,无论如何也不扔。
  这一次,土耳其士兵遇到真正的中国军队了。"军官们把帽子扔在地上,以此为线,不许土兵后退一步",土耳其旅在夏日岭方向的5000人的部队战斗结束后只剩下了不到两个连的兵力。
  到了28日早上,西线战役的战局已经十分明确。美军第九军所属第二师、第二十五师,土耳其旅,美骑兵一师以及南朝鲜第一师,都已经在中国军队的三面包围之中,至此,只有自安州向肃川南逃的退路尚未被切断,而三所里是这条退路上的必经咽喉之地。如果三所里堵不住,整个第二次战役势必会成为一场达不到歼灭敌人目的的击溃战。
  彭德怀的指挥部里迷漫着焦灼不安的气氛:负责向三所里穿插的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现在到达了什么地方?他们能不能按时到位?一切的一切,没有半点儿消息!
  向第三十八军指挥部联系,回答是:电台叫不通。
  彭德怀命令自己的电台直接呼叫一一三师,报务主任亲自上阵仔细寻找这个师的电台讯号,但一一三师好像突然从整个战场上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
  按计划,一一三师已经应该深入敌后方80公里,孤军在如此纵深的敌对力量占领地域,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彭德怀双眼红肿,嘴唇裂着口子,说话的声音沙哑干涩:"娘的!这个一一三师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联合国军的正面,中国第四十军、第三十九军、第五十军。
  第六十六军正全力向其压缩。第五十军向博川以西的天化洞。
  大化洞发展;第六十六军在凤舞洞地区向阻击之敌攻击;第四十军则全力向军隅里方向攻击;第三十九军向安州方向前进。
  而此时的第四十二军则在全力穿插,这与第三十八军的堵截同等重要:它必须刻不容缓地向前进击,先敌占领顺川、肃川,以彻底切断敌人的退路。严格地说,第四十二军所执行的任务相比之下更为艰巨,因为他们穿插的距离远,所受到的阻击更为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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