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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朝鲜战争》

_18 王树增(当代)
  美军士兵惊慌地向了退去。
  五连以几乎全部伤亡的代价,把草下里南山阵地坚守到了上级规定的时间。
  在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三三四团二营九连的阻击阵地上,有个叫潘天炎的中国士兵。一个团的美军向他所在的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炮火轰炸和反复的进攻,最后,他所在的九班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潘天炎18岁,个子很小,所以当美军再次向这个阵地攻击的时候,美军军官举起望远镜一看,认定这个阵地上已经没有活着的中国士兵了。这时的潘天炎正因为肚子疼在蹲着拉屎。敌人上来了,他提起裤子就干开了。潘天炎人小心眼多,他把六颗手榴弹捆在一起放在工事前边,用一根电线连接上所有的技环,自己躲在一边,等敌人上来之后,他一拉电线,炸倒了一片。美军士兵又摸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同志们!敌人上来了!"美军士兵听见这突然的一声喊,全趴在地上不动了,他跳起来就扔手榴弹。美军弄不明白这个阵地上到底有多少中国士兵,于是开始打炮,炮击完毕之后加大兵力再进攻。最后,小个子中国士兵潘天炎准备死了,他奔跑在阵地上根本不隐蔽自己,手榴弹和卡宾枪一齐使用,就在他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增援阵地的部队上来了。中国士兵们很羡慕这个勇敢而命大的小个子兵。后来文工团的演员还专门为他的事迹编了一段单弦,单弦在志愿军各部队广泛传唱:"有一位青年战士,叫做潘天炎,打退鬼子的九次冲锋,军功章佩带在胸前。"
  2月2日,三三四团三营九连阻击阵地上所有的防炮洞全部被美军的炮火和飞机炸毁。在弹药耗尽,人员严重伤亡的情况下,九连被迫放弃阵地。为掩护战士们的撤退,三排副排长王青春主动一个人在阵地上留下来吸引敌人。当战士们刚刚撤退下来的时候,美军就包围了阵地。王青春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安然地拆坏了武器,然后仰面躺了下来,美军士兵向他的头部开了枪。
  九连打到最后剩下不到30人,在侧翼阵地丢失,连队所在阵地处在三面包围的危急情况下,全连没有一个人主张撤退。
  激愤的三营营长于是命令把营指挥所前移,表示阵地上只要还有一个人,阵地就不能丢失。
  在三三七团的阵地上,一个被称为"战士的母亲"的班长姜世福的牺牲个战士们万分悲痛。姜世福是一位面容消瘦,性格稳重的人,平时关心士兵无微不至,士兵们都很喜欢他,说他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他所在的三连在阻击战斗中因为伤亡巨大不得不从阵地上撤退。指导员白广兴最后一个离开阵地时,发现了已受重伤的姜世福。姜世福的双腿已经被炸断,腹部也受了枪伤,血快要流干了。指导员要背他下去,他醒来了,他向指导员说:"我掩护,你快走!我求你一件事,跟同志们说我姜世福没向敌人低头!"指导员坚持把姜世福背下去,这时美军又冲上来了。姜世福恳求指导员立即转移。无奈中指导员走了。姜世福坐在阵地上,身下是一片鲜血。直到美军士兵像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样把他围住的时候,姜世福从容地拉响了藏在身上的两颗手榴弹。
  第三十八军的军、师、团主要指挥员,都是从沈阳昼夜兼程赶回前线的。所有回沈阳参加集训的干部,千里迢迢地回到沈阳,仅仅进行了个开幕式,看了一场为开幕式助兴的京剧,就接到了立即回前线的命令。因为美军的全线反攻开始了。在往前线赶的时候,副军长江拥辉遇到了从前边送下来的大批伤员。
  第三十八军的伤员看见自己的首长,不免牢骚满腹:"敌人搞的是火海战术,山头都炸平了,草木都烧光了,守在山上真窝火!"
  江拥辉知道,第三十八军的士兵们所遭遇的远不止这些。
  第三十八军在汉江南岸的阻击,不但伤亡巨大,而且险象环生。2月2日夜,美军居然模仿中国军队的战法,美第二十四师的一个团竟以夜行军渗透到中国防线的后方来了。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的侧后发现美军,炮弹已经打到师指挥所了。军指挥部立即命三三八团连夜奔袭山中里解围。三三八团行动神速,插得坚决勇敢,终于把渗透到中国军队后方的美二十四师十一儿团的两个营基本上歼灭了。三三八团的官兵作战英勇,也伤亡巨大,战后中国军队的战地救护队满山遍野地抢救负伤的中同士兵。在狼藉的战场上,一个牺牲了的中国士兵的身边,岩石上刻着一道又一道的线条,活着的老战士说,那记录的是打死美国兵的数字。美军的伤亡同样巨大,战斗结束后中国军队用电台和美军指挥部联系,让他们来运走美军士兵的尸体和伤员,中国军队可以保证其安全,结果美军真的派来了直升机,来来回回地运了整整一上午。
  2月7日,中国第五十军和第三十八军同时接到彭德怀命令:第五十军主力撤至汉江北岸组织防御;第三十八军继续留在南岸迟滞敌人。
  就是在那一天,没能来得及恋爱就从炎热的武汉街头走向寒冷的朝鲜战场的第三十八军一一四师三四二团一营营长曹玉海,在战斗中牺牲了。
  当日,三四二团二、三营在岩月山的阵地失守,一营的阵地350.3高地因位置突出,成为美军猛烈攻击之地。战斗前,军指挥部专门把战斗英雄一营营长曹玉海叫来,当面交代任务。美军的攻击空前强大,很快,二连的阵地就失守了。为了夺回阵地,曹玉海带领部队顽强反击,一直坚守到最后人尽弹绝的危急时刻,曹玉海饮弹倒下。教导员方新接替他的指挥,并且向团指挥所报告:"营长在打退敌人第四次进攻时牺牲。"方新说完,停顿了一下,突然,他提高了嗓门,"我向党保证,全营血战到底!"
  就在曹玉海倒下的地方,27岁的营教导员方新,在美军冲上阵地的时刻,抱起一枚迫击炮弹跳进了敌群。
  中国士兵与美军在汉江南岸以血肉相搏的时候,正是中国传统节日春季来临之际。
  在中国阻击阵地的前沿,美军架起了巨型喇叭,向坚守阵地的中国士兵用汉语喊话。声音是个软绵绵的女声:"共军士兵们!你们今天过年啦,可你们呆在山上多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脚也冻肿啦。"
  "我们联合国军队,是为了解放朝鲜来的,联合国已经宣布你们是侵略者!"
  "投降吧!中国人!"
  同时,美军飞机在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撒下不少传单。在一张写有"恭贺新年"四个大字的传单背面写着:"新年在望,可是你老婆在家还不起账,你很可能死在外国的战场上。"
  阵地上,中国士兵们有不少人是因为炊事员破天荒地送来了肉,才知道今天是春节。第三十八军虽然战斗残酷,但是这个春节却搞得很热闹。军机关组织干部带上干粮、木炭、糖水;甚至还有肉上阵地慰问,文工团的演员们也不顾危险上前沿为士兵们演出。送上阵地的慰问品,不少是从中国国内运来的,战士们攥着分到的几块彩色纸上写有"中国制造"的糖果都舍不得吃。后来,直到许多士兵永远地倒在了朝鲜坚硬的冻土上的时候,那几块糖果依旧揣在他们最贴胸的口袋里。
  春节过后的几天里,在阻击美军猛烈进攻的时候,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时常听见这样呐喊:"同志们!东线部队打了大胜仗啦!敌人的猖狂长不了啦!"
  其时,彭德怀之所以命令西线的中国第五十军和第三十八军不惜一切代价迟滞美军北进的速度,是因为在战场的东线,一场惊心动魄的反击作战正在策划着。
  这就是著名的横城反击战。
损失最严重的一仗
  就在西线的中国第三十八军、第五十军用血肉之躯阻击联合国军向北反攻的时候,东线向横城和抵平里地区北进的联合国军以快于西线的速度一路推进,于是从整个战线上突出了出去。
  战场上出现的这种状态,使正对战场局势十分忧虑的彭德怀突然感到扭转被动局面的机会可能来了。
  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必须果断地抓住且利用。
  2月5日,彭德怀电令第四十二军和北朝鲜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对东线北进的联合国军进行阻击,以减轻西线中国阻击部队的压力。同时,邓华指挥的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六十六军奉命向东移动,以待寻找战机。
  彭德怀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了一个于东线打反击的初步设想,但是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死死地顶住西线,将大兵团快速集中于东线,对相对
  较弱的南朝鲜部队进行规模较大的反击,如果反击成功,将会很大程度上缓解目前中国军队节节撤退的局面,也许还可能令联合国军的攻势停止。但是,彭德怀心里很明白,在东线组织起反击行动,至少要具备三个条件:一、东线联合国军北进的位置形成前突态势;二、参加反击的部队能够及时到达战斗发起地点;三、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西线阻击联合国军的第三十八军和第五十军必须能够把攻势凶猛的美军阻击在汉江附近,如果在向东线调动大部队的时候,西线的阻击防线垮了,那么别说反击,整个战线将面临全面崩溃。
  2月9日,联合国军在东线的态势为:美第二师二十三团和一个法国营被中国第四十二军阻击于批手里以北;南朝鲜第八、第五师进至到横城以北的丰水院、上苍峰里、釜洞里、梅田里一线;再往东,南朝鲜第七师、第九师以及首都师则拖后于下珍富里、江陵一线。至此,展开于砥平里和横城一线的联合国军已经从整个战线突出。
  此时,美第二师的三十八团及荷兰营,美第二师师部及其九团尚在原州,美第七师及空降一八七团在他们的后面,于是,东线上突出的联合国军相对孤立了。
  在西线阻击的中国第三十八军和第五十军,虽然阻击线在一点点地后退,但还是在很大程度上迟滞了美军的向北推进。
  邓华指挥的东线各集团军已快速到达了预战位置。
  战机成熟了。
  但是,彭德怀依旧还有一个难以决断的选择。联合国军在砥平里和横城一线有两个突出部,先打哪一个更为有利呢?彭德怀三思而后考虑先打砥平里。他在7日打给各军的电报中指出:"根据面前情况,须集中三个军主力首先歼灭砥平里附近之敌为有利。请邓华同志速与四十二军司令部靠拢,以便与各军取得联系,如何部署,请邓速决速告。"电报发出后不久,彭德怀又突然改变了决定,他立即再打电报给各军:(一)砥平里地区据已知敌军为美二师、二十四师各一部及法国营合计为八到九个营,如我攻击该敌一昼夜不能解决战斗,则利川地区之英二十七旅、南朝鲜第六师及原州附近的美二师三十八团与美七师均可来援,南朝鲜第五、第八师与美空降兵一八七团亦会策应,假如我两昼夜不能解决战斗,则水原防线之美军亦可能抽出二至三个师东接,这样万一吃不下,打成消耗战,甚至洪川至龟头里公路被敌人控制,则我将处于极为不利情况,这一步必须充分估计到。
  (二)根城地区据已知敌军为第五、第八师及美七师一部空降兵一八七团,但南朝鲜第五、第八师较弱,我可集中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六十六及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把敌人打乱的把握较大。如果估计得手,再向原州及以南扩张战果,这样可能将敌人的整个部署打乱,对我而后作战有利……前电提出先打砥平里,此电决定先打横城附近之敌,如无意见,则请邓金韩依具体情况部署之。
  彭德怀的顾虑是明显的:对于火力强大的美军和法国营,无论中国军队在兵力人数上占何等优势,还是没有打下来的把握,不如先挑战斗力较弱的南朝鲜军队来打。
  横城反击战于1951年2月11日晚开始。
  邓华兵团首先的反击目标是横城西北的南朝鲜第八师,他们并期望由此打开缺口,向原州的美军防线进击。具体部署为:
  第四十二军(配属第三十九军一一七师及炮兵二十五团一营),以一二四、一一七师为先头部队,向横城西北鹤谷里、上下加云防线进攻,切断南朝鲜第八师的退路;以一二五师前出至横城西南介天里、回岩峰地区,阻击敌原州方向可能出现的援助,并策应第六十六军作战;以一二六师配置于砥平里以北地区,继续牵制砥平里之敌。第四十军(配属炮兵二十九团一、三营)由正面向横城西北的南朝鲜第八师突击。第六十六军以一九六、一九七师向横城东南方向突击,切断横城之敌的退路。第三十九军为预备队,配置于龙头里东南地区,逼近砥平里,如果反击作战开始后砥平里敌人南逃,予以坚决追击。
  2月11日,下午,彭德怀以个人名义致电人民军前指及各军团长并报金日成:"此役志愿军以四个军主力由西向东打,为使这一战役获胜,关键在于人民军和志愿军第六十六军能否按预定部署完成断改退路。此一战役胜利是巩固以往的胜利,扩大中朝两军反侵略战争的国际影响,争取时间整训部队,否则,敌将破坏我军休整计划。所以,此役是特别重要的。望请同志转告各级干部和全体战士,大家努力发挥积极性,克服困难,要求你们英勇顽强地消灭敌人!预祝毛泽东与金日成领导的人民军队胜利万岁!"
  土气可鼓不可泄。
  但是,对这次横城反击作战是否能取得胜利并达到预期效果,彭德怀心里依旧不踏实。在他给各军发出电报之后,他给毛泽东致密电如下:因砥平里反击之敌均有相当工事,因此估计砥平里之敌一两天难以解决战斗,现改为攻击横城周围之南朝鲜第五、第八两师及美七师之十七团、空降兵一八七团,已于十一日黄昏开始。如能求得歼灭故五六个团,估计可能暂时稳定战线半个月,如反击不得成功,敌将疯狂追击。我军在三八线很难立稳脚。目前,只有坚决反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胜利,争取时间,稳定局势,否则将会付出更大代价,困难亦更多。
  无法知道毛泽东读到这份电报时的心情。
  毛泽东要求彭德怀立即发动第四次战役,并把中国军队的战线向南推进到三六线上去,而目前的战场局势是:西线的中国军队不得不向三八线以北后退。
  2月11日黄昏,中国军队的四个军开始了向横城地区的大规模反击作战。
  中国第四十军负责正面攻击的目标是南朝鲜军第八师。
  第四十军军长温玉成和政委袁升平把一一八师和一二零师放在了第一梯队的位置上,主要的突击力量是年轻的师长邓岳指挥的一一八师。温玉成不但把军主要炮兵力量配给了这个师,还将作为预备队的一一九师中的主力团三五五团加强给了邓岳。而一二零师的任务是:首先打开南朝鲜第八师坚守的圣智峰和800高地,以保证一一八师攻击路线上侧翼的安全。这个部署没出各师指挥员的意外,因为以往的仗就是这么打的。
  第四十军的士兵中流传着这么一个顺口溜:一一八打,一一九看,一二零围着团团转。
  邓岳的一一八师再次证明了中国军队大胆迂回分割包围的战术的有效。
  邓岳在研究地图的时候发现,在一一八师主攻方向的正面,有一个两条公路汇合的"丫"字形路口,这显然是一旦攻击开始,善于逃命的南朝鲜士兵溃逃的必经之路。要想不打击溃战,更
  多地消灭敌人,就要派部队插进去,封堵这个"丫"字形路口。令一一八师其他军官惊讶的是,邓岳一反以小部队穿插的惯例,他要派一个整团插过去。从攻击开始线至那个"丫"字形路口,足有25公里,而且穿插部队必须在黎明前插到位并且占领路口,才能把正面南朝鲜第八师二十一团的后路真正封死。
  多年以后,西方的军事史学家仍对中国年轻师长邓岳的战法称赞不已:两个团从正面并肩突破,一个团从中穿插到后位。
  险棋!新奇!
  邓岳放在正面的三个团并非一线进击,而是互相配合,互相掩护:三五三团在左,三五四团在右,以并肩突破南朝鲜第八师二十一团的防御阵地,而负责穿插的三五二团从两个团中间渗透进去,直插敌后。这样做是为了加速迂回发展迅速。邓岳不信南朝鲜的一个二十一团能经得住中国军队三个团的冲击!
  三五二团,是邓岳手中的主力团,向以敢打敢拼而闻名。这个团的团长罗绍福是个老红军,曾是邓岳的老班长。
  反击战一开始,一一八师就迅猛地向南朝鲜军队的阵地冲击而去。左翼的三五三团一个小时之内就突破了南朝鲜军队两个连的防御阵地。右翼的三五四团二营仅用了半小时就攻占了当面的阻击阵地,歼灭了南朝鲜军的一个加强连。三五二团趁这两个团正打得激烈的时候,迅速向敌后发展。他们在前沿没有受到阻击,但是,在经过一个叫上榆洞的地方时,参谋长冷利华被敌人的阻击炮火击中牺牲。冷利华1939年入伍,身经百战,三次当选战斗模范,他的死令战士们悲痛不已。
  三五二团七连是穿插的尖刀连,他们在冷利华牺牲的地方,与一个排的南朝鲜士兵相遇。七连的士兵凶猛地冲上去格斗,整个南朝鲜搜索排无一人生还。三五二团逐渐脱离大部队的战线,独自深入到了敌后。进入一座大山中之后,朝鲜向导迷了路,七连长张洪林依靠指北针,在厚厚的积雪和迷宫一般的沟壑中带领士兵顽强前进,他们终于到达了地图上指示出的一座高地。上了高地,看见正前方的小山上有吸烟的星火。小山上的南朝鲜士兵万万没想到,在距离打得正热闹的前沿还有几十公里的地方,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3000名中国士兵正在悄悄地通过。
  只要敌人没有发现,三五二团就向前奔。在公路上,不时地看见从前沿逃下来的南朝鲜士兵在路边横躺竖卧,他们看着这支几千人的队伍在黑暗中急行军,由于没想到竟能是中国军队,因此根本不予以理会。有些南朝鲜士兵觉得跟着大部队逃命安全,于是就踉进了三五二团的队伍,中国士兵也不知不觉,他们这样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在向后传口令时因为不会说汉语,才被中国士兵发现缴了枪,由于带着俘虏不方便,于是中国士兵把这些南朝鲜士兵推到了一边继续赶路。
  六个小时后,三五二团接近了那个"丫"字形的路口。
  突然,前边灯光大作,一队由100多辆汽车组成的敌人的车队迎面开来。
  三五二团没有犹豫地扑了上去。
  成束的手榴弹飞起来,汽车顿时燃起大火。混乱一阵之后,数辆坦克冲出来,开始进行还击。
  这时,一个叫于水林的战士向坦克冲了过去。
  于水林,个大身长。战前班里分到两颗反坦克手雷,他抢了过来。这种手雷很大,手榴弹袋装不下,别在腰上跑起来又不对劲儿,于是他就把手雷放在自己的米袋子里,米袋子的一头是炒面,一头就是这两个大家伙。行军时怕把手雷丢了,就把袋子口系得很紧。现在,当他向坦克冲上去的时候,袋口怎么也解不开了,于水林急得没了主意。班长以为他害怕了,冲他喊:"于水
  林!你到底有没有决心?"情急之下,他一使劲,硬把布袋撕开了。他拿起反坦克手雷,一直冲到巨大的坦克面前,把手雷往坦克的履带中一塞,巨响之后,坦克被炸毁了。于水林连续炸毁两辆坦克,又端枪追击从坦克中跳出来的美国士兵。战斗中他的右臂连中数弹,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他就用左手举着手榴弹继续追击敌人,就这样,他抓到了八个美国士兵。
  三营教导员翟文清当时就决定给于水林请功。
  战争过去了多年后,三营教导员翟文清已成为一一八师的副师长,他没有忘记在战场上倒在他身边的战友,包括举着手雷冲向美军坦克的大个子士兵于水林。于水林被转运到后方养伤,之后,就再也和部队没有联系了。部队的档案中只记载了于水林是热河人。于是,翟文清派人到承德地区去寻找,费尽周折也没有下落。翟文清不甘心,寻找的努力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朝鲜战争结束10年后的一天,他终于查到于水林是内蒙古昭乌达盟赤峰县美丽乡美丽河村人。
  美丽乡,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
  美丽河村极端贫困。
  于水林是这个贫困村里最贫困的人。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住在生产队的马棚里。
  他的右臂已经截肢,失去了劳动能力。
  没有人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残废汉子曾经连续炸毁美军的两辆坦克,并单臂俘虏了八个美军士兵。没有人知道这位孤独的残废汉子是曾在为保卫新中国而进行的战斗中荣立过一等战功的功臣。
  当翟文清副师长千里迢迢地来到美丽河村,终于名见了于水林的时候,他紧紧地抱住他的这个大个子士兵,泪如泉涌。
  当地政府得知于水林原来是个大英雄,于是给他盖了间房子,还为他找了个女人。结婚的时候,翟文清专门派人把手水林和他的女人接到部队,还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枕头,并且特制了一块很大的英雄匾。后又派士兵把匾专程护送回那个遥远而偏僻的美丽河村。
  翟文清是个多情而仗义的中国军人。
  于水林从此每年都会被请回老部队做客。后升为师长的翟文清又多次到美丽河村去看望一条胳膊的老于。
  当于水林病逝的时候,翟文清师长亲自料理了这个老战士的一切后事。
  当于水林参加的这次战斗结束的时候,三五二团击毁美军汽车140多辆,榴弹炮20多门,高射机枪1O挺。
  被三五二团歼火的美军部队是美第二师的一个装甲营。这个营奉命增援正在溃败的南朝鲜第八师,美军根本没想到在距离前线几十里的地方,会遭遇到中国大部队的突然袭击。
  美军战史资料对这次战斗的描述是:韩国一个团的溃败又一次导致了一场重大的伤亡。当时,美军一个炮兵连在一支护卫队的掩护下,正沿着横城西北三英里一条狭窄公路北上,显然没有任何侧翼保护。这支部队是去支援北面几英里处的韩国第八师的。夜间,中共部队进行反攻,韩国部队溃败逃跑,接着中国人突然向美军炮兵蜂拥扑来。五百多人中仅三人幸存。
  这是整个战争中美军生命损失最惨重的一仗,大约有五百三十人丧命。这场悲剧是由韩国部队的溃败开始的,再加上美国部队战术运用不当造成的。
  幸存者中有一位下土,他战后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中国人在凌晨两点向我们扑过来。那地方到处枪林弹雨。中国人打倒了最前面那辆车上的司机,整个一列车队都停止不前了。人人手忙脚乱,只要一个人倒下,中国人马上就来抢走他的武器。有人喊叫道:'这里有一个!'我就开了火,但那只是一棵树。有人又喊道:"我们从这里冲出去!'我晕头转向,好像整个世界在我的脚下爆炸了。真是血流遍野。当时我知道我完蛋了……
  他们派我和另外十四名步兵去保护那些大炮。我们帮忙把大炮弄到车队里去,但是我们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了。"
  在横城反击战中,另一个中国师创造了一个得意之作——创造了中国军队在朝鲜战争中一个师在一次战斗中歼敌最多、缴获最多的纪录。
  这个师是第三十九军的一一七师,师长张竭诚。
  在横城反击作战中,第三十九军担负的任务是牵制砥平里地区的联合国军。根据彭德怀的指示,为了加强横城方向的突击力量,决定把第三十九军的一一七师配属给第四十二军。一一七师受领的任务与第四十军的一一八师一样:打穿插。
  一一七师出师不利。
  师长张竭诚领受任务后,立即率领部队向反击发起线前进。
  趁着月光,全师安全地渡过汉江,经过连续两个夜晚的行军,终于接近了目的地龙头里。但是,在向龙头里靠近的时候,美军的夜航飞机在距离前沿10公里左右的地方连续轰炸,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在组织部队通过封锁线时,副师长彭金高负伤。
  张竭诚刚安排人把彭金高抬下去,又传来更为不幸的消息:政治部主任吴书负重伤。张竭诚立即组织人把吴书抬过了敌机封锁区,在一间民房里,医生们开始对他进行紧张的抢救。吴书的胸部和头部都被弹片击中,鲜血已经把军装浸透,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突然,他颤颤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张竭诚的手,叫了一声:"师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到了龙头里,开师党委会,少了两个常委,气氛异常沉重。
  张竭诚再次坚决地重申了全师的任务:11日夜,从上吾安里敌接合部的间隙进入战斗,沿药寺田、仓村里、琴垡里一线,向横城西面的夏日、鹤谷里实施穿插迂回,务必于12日晨7时前占领夏日、鹤谷里公路西侧的有利地形,彻底切断敌人的退路,配合正面攻击部队歼灭安兴的朝鲜第八师及美第二师一部。其部署是:以三五一团为前卫,攻占夏日公路,王四九团负责攻占鹤谷里,三五零四为师预备队。
  11日,中国士兵们睡了一个白天,提前吃了晚饭,携带了五天的干粮,并配足了弹药,每人左臂上系上了白色的毛巾,16时40分,进入了穿插的出发地,一个叫儿柴里的小村。大雪茫茫,连亲自带作战科长到这里侦察过的张竭诚部分辨不出哪儿是道路了。群工科找来了两位朝鲜向导,一个分给了前卫团,一个留在了师指挥部。
  17时,反击的炮声响了,正面攻击的部队开始了行动。根据第四十二军指挥部的指示,一一七师的动作与正面攻击部队同时开始,于是,张竭诚命令:"前卫团,出发!"
  一一七师,7000人的队伍,依照三五一团、师指挥所、三四九团、三五零团、机关、后勤分队的序列,开始了大规模的敌后穿插。
  公路两边的民房在敌机的轰炸中燃烧着,凝固汽油弹的气味令人窒息。一一七师沿着公路前进,如同在火海中穿行。半个小时之后,全师进入黑暗的山谷,他们悄悄地穿过南朝鲜第八师十六团的阵地左翼,除了尖刀连不断地与敌人排级规模的搜索队遭遇之外,一路没有大的战斗,全师一直没停地向夏日前进着。
  午夜,张竭诚突然接到报告:三五一团走错路了。核实之后,张竭诚立即调整部署。这时三五一团的电报来了,他们已经知道走错了,决定翻山去夏日。
  邓华指挥部来电:正面攻击部队已突入敌人阵地,敌人开始向横城方向溃败,望穿插部队按规定时间到达阻击地点。
  师侦察队奉命抓个俘虏查问情况。
  师侦察队在崎岖的山路上搜索,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儿。
  正着急,发现在雪地中有一根美式的军用电话线,顺电话线前进,见到一个小村落,靠近一间房舍,听见说话声,是美国人。排长吴永章一挥手,侦察队员们扑上去。战斗很快结束,抓到30多个美军士兵,全是黑人,一问,是美第二师九团的一个黑人排,他们担任着南朝鲜第八师的后方警戒。
  跟上来的三四九团的士兵又带来一些俘虏,是南朝鲜士兵,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红布口袋,这是新兵的标志。
  所有的俘虏站在雪地上直发呆,他们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些中国士兵是从哪里来的,自己怎么会在战线的后方被俘虏。
  部队继续前进。翻过一座满是积雪的大山,上到山顶的时候,士兵们已精疲力竭。天开始亮了,往山下一看,一条公路延伸而来,这就是鹤谷里。公路上一片寂静,中国士兵们知道,他们已经跑在敌人汽车轮子的前边了。
  本来是前卫的三五一团走错了路。意识到这个错误的时候,一群散兵乱哄哄地插进了他们的队伍,是一群溃退下来的南朝鲜士兵。短暂的交手之后,俘虏说有一条近路可以去夏日,于是就让这个俘虏带路。这可真是一条近路,可以说根本没有路,中国士兵们跟在南朝鲜俘虏的后面,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前进,下山的时候几乎是滚下来的。南朝鲜俘虏真的把三五一团带到了夏日。刚到达那里,就看见公路上的汽车一眼望不到头地排列着。侦察队又抓来个俘虏,审问后得知,这是美第二师九团的部队,以及南朝鲜第八师撤退下来的部分人员,并且他们已经知道中国军队到达了这里,正在抢占公路边的高地。
  最先到达的是三五一团的二营。二营没有犹豫,立即发起了攻击。虽然眼前的敌人数量至少是二营兵力的一倍。
  中国士兵们把疲劳和饥饿丢在脑后,凶猛冲了过去!美军和南朝鲜士兵几乎没做反抗,就让中国士兵俘虏和打死了200多人,中国士兵迅速占领了公路两侧的高地。
  被打散的美军士兵和南朝鲜士兵全部躲在公路附近的一个山沟里。
  天已经大亮,跟随上来的三五一团政治委员彭仲韬看见几个中国士兵端着枪,冻得缩着脖子,看管着蹲在公路边的200多名美军俘虏,顿时吓了一跳,赶快命令参谋带一个班和一挺机抢来加强俘虏的看管。
  一一七师,提前半个小时准确地到达穿插目的地,从而卡死了敌人从横城南逃的路。
  三四九团团长薛复礼为部署部队占领所有的要地,正在各个山头之间奔跑,听见有人冲他喊什么,回头一看,八个南朝鲜士兵正坐在不远的地方烤火!这些南朝鲜士兵左臂上都扎着新兵的红布条。他们把戴着美军军官帽子、穿着南朝鲜军官呢大衣的薛复礼当成自己的长官了。薛复礼走过去,拔出手枪就射击,连续两枪都是不发火的子弹,第三发才响,南朝鲜士兵早跑了。
  张竭诚打电话对薛复礼说:"我看见敌人的坦克跑来跑去,要组织打坦克!把路给堵死!"
  一名叫赵鸿吉的班长带着几个战士,钻在一座小桥下面对坦克下了手,连续炸毁的两辆坦克将公路堵死了。
  此时,南逃的敌人开始突围。
  一一七师开始了顽强的阻击战斗。
  三五一团在最前沿。美第二师九团全力向二营阵地猛烈攻击,四连在最前面,他们卡在公路上向每一辆企图突出去的汽车开火。美军向四连阵地连续进攻,二排出现了巨大的伤亡,阵地上只剩下了副排长和两名战士,他们和再次冲上来的美军士兵扭打在一起,直到一一牺牲。四连把连队的文化教员、炊事员。
  司号员、通信员都组织了起来,顽强地坚守在连队的主阵地上。
  五连在连长、指导员及所有连级干部全部牺牲之后,司号员马德起代替指挥,始终坚持在阵地上。三连的弹药全部打光后,士兵们就用石头,用刺刀反击美军的进攻,美军始终没有突破三五一团的阻击阵地。
  从北面撤退下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汽车和坦克把数里长的公路挤得水泄不通,天逐渐黑下来的时候,空中升起了三颗信号弹,中国军队的总攻开始了。
  公路上,在连成一片的枪炮声中,尖厉的军号声令美第二师和南朝鲜第八师的官兵们感受着世界末日般的恐惧。美军的飞机在盘旋,扔下的照明弹把战场映成白昼。到处是汽车和坦克燃烧的大火,中国士兵冲上公路,与联合国军士兵混战在一起。
  午夜时分,战斗结束。
  一一七师歼灭敌人3350名,击毁和缴获汽车和坦克200余辆,各种火炮100多门。
  中国军队发动的横城反击作战迫使南朝鲜第三、第五、第八师,以及美第二师的一部、空降一八七团开始后撤,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中国军队在整个战场上面临的压力。
  在中国军队发动的反击作战的打击下,东线的联合国军有了全线动摇的迹象。但是,就在联合国军各部队不同程度地开始后退的时候,战线上有一个点却始终原地未动,这就是美第二师二十三团、法国营以及配属部队支撑着的联合国军的前哨阵地:砥平里。
  砥平里-一一个后来无论是美国军队、法国军队还是中国军队都留下了刻骨记忆地方——这些记忆是由一连串的残酷的血腥场面所组成的。
大雪掩埋的遗骸
  2月13日晨,面容疲惫的美军第二师二十三团团长保罗。L.弗里曼上校站在砥平里环形阵地的一个土坡上,正等待着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的到来。天空依旧是雾蒙蒙的,广袤的雪野十分寂静,看来司令官的直升机还要等一阵子才能飞来。
  连续两天两夜的枪炮声响彻砥平里的四周,令这位美军上校一直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听说中国军队大规模地向横城方向进攻后,美第二师和南朝鲜第八师都在迅速溃退。现在,在砥平里的这个小小的环形阵地上,所有的人都在连续不断的炮声中来回跑动,指挥所里充满大祸临头的气氛。在弗里曼的"高度戒备,准备迎击中国人的进攻"的命令下,士兵们彻夜紧握着自动步枪,紧张地等待阵地四周响起中国士兵的胶鞋底磨擦冻土的声音,以及那直刺心脏般尖厉的小喇叭声。
  两天过去了,中国人没来。
  这天早上,听不见炮声了,也许中国人推进到南边去了?然而,弗里曼向四个方向派出的侦察队几乎同时回来报告说,发现中国军队在东、西、北三个方向正在集结部队。在这一带上空例行公事的侦察机飞行员也报告说,发现一支庞大的中国部队正从北面和东面向低平里接近。另外,早上师部派出的企图北上与砥平里取得联系的一支侦察队,走到抵平里以南大约六公里的地方遭到来历不明的中国军队的袭击。一切情况再清楚不过了:砥平里阵地孤零零地嵌在中国人的攻击线上,二十三团被包围了。中国人肯定在策划着一次对这里的攻击,只有白痴才会在这里等着中国人潮水般的攻击。
  二十三团必须立即撤退。
  弗里曼决心今天就带部队一走了之。整个战线都向后移动了,二十三团单独顶在这里没有任何道理,但愿那个脖子上总是挂着两颗手雷的家伙不会把二十三团的这些弟兄们忘了。
  弗里曼忘不了自己向砥平里北进时遇到的麻烦。在一个叫做双连隧道的地方,二十三团由60人组成的侦察队受到中国军队的伏击,米切尔中尉带着士兵们丢弃了所有的重装备跑到山上,这个过程中就有九个新兵因为害怕而落后,他们全部被中国士兵打死了。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山上攻击,弗里曼派出F连前去营救,结果F连也陷入中国军队的攻击之中,处于投降的边缘。直到熬到天亮,在飞机轰炸的掩护下,幸存者才被救出来,直升机从那个阵地拉出的尸体比活着的人多了一倍。
  中国人一旦开始攻击,就决不会轻易停止,他们的顽强和凶猛是著名的。
  最好还是不要跟中国人交手。
  接近中午的时候,阿尔蒙德的直升机来了。
  美第二师属于美第十军的管辖。在中国军队向横城的反击作战开始以后,越来趋恶化的战局令阿尔蒙德大发脾气。他在给李奇微的电话中埋怨,是软弱无能的南朝鲜军队把第十军给害了。他说:"我的第二师在中国人的攻势面前首当其冲,遭受重大损失,尤其是火炮的损失,这全是由于南朝鲜第八师仓皇撤退所造成的。该师在敌人的夜间进攻面前彻底崩溃,致使第二师的侧翼暴露无疑。南朝鲜军队对中共士兵怀有非常畏惧的心理,几乎把他们看成了天兵天将,当中国军队出现在南朝鲜军队阵地上时,许多南朝鲜士兵头也不回地飞快地逃命!"
  阿尔蒙德一下飞机,立即就砥平里的问题和弗里曼进行了认真的研究。他听取了弗里曼关于立即撤退的建议及其理由,阿尔蒙德同意了弗里曼的要求,至少他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个团放在中国军队的虎口上,况且团长都没有能在这里坚持下去的信心。
  阿尔蒙德表示了"同意撤退"之后就飞走了。
  弗里曼立即命令参谋人员制定撤退计划。
  当弗里曼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命令:不准撤退,坚守砥平里!
  命令是季奇微亲自下达的。
  李奇微对阿尔蒙德说:"你要是撤出砥平里,我就先撤了你!"
  坚守砥平里的决定出于李奇微对整个战局的独特判断,他因此成为真正令彭德怀感到棘手的战场对手。
  首先,李奇微认为"霹雳作战'并没有因为中国军队在横城地区的反击而受到严重的挫折,美第二师和南朝鲜第八师的损失仅仅是中国军队在无关要局的阻击战中的一种孤注一掷。中国军队局部的进展并不意味着他们全面的困境得到缓解,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勉强发动的攻势反而令现在的中国军队更加困难。联合国军在中国军队的横城反击之后,战线的形状并没有大的质量上的改变,因此,放弃砥平里这个位于前沿的交通要道,势必令美第九军的右翼空虚,如果中国军队再趁势攻击的话,很可能招致整个战线的龟裂,"霹雳作战"便收不到预期的效果了。李奇微相信他曾经在汉城的撤退中向其"致意"的彭德怀也会看到这一点。于是,他的结论是:"敌军认为攻占砥平里是绝对必要的,因此我军无论如何要确保砥手里,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
  李奇微给第十军下达的作战命令是:一、砥平里的美第二师第二十三团,死守砥平里阵地;二、第十军以位于文幕里的美第二师第三十八团即刻增援砥平里的第二十三团;三、美第九军、英第二十七旅和南朝鲜第六师,向抵平里与文幕里之间移动,封闭美第十军前面的空隙。
  砥平里,这个小小的朝鲜村庄注定要成为一个空前惨烈的血战之地。
  砥平里,坐落在一个小小的盆地中,小盆地的直径大约5公里,四周都是小山包:南面是最高的望美山,标高297米,西南是248高地,西北是345高地,北面是207高地,东北是212高地。
  接到死守阵地命令的弗里曼开始重新制定防御部署。形成环形阵地当然是最好的,但其周长至少有18公里,弗里曼的兵力不够,二十三团的兵力虽然包括法国营在内有四个步兵营,以及一个炮兵营和一个坦克中队,总人数约6000人,但是要在这么长的环形范围上部署没有缝隙的阻击线还是不够。弗里曼在清川江边吃过由于防御阵地有缝隙而让中国军队钻到身后的苦头。最后,弗里曼划定了直径为1.6公里的环形范围,并开始修筑阵地。
  美军第二师二十三团在砥平里最后完成的防御体系是:一营在北面的207高地的南端,二营在南面的望美山,三营在东面的202高地,法国营的阵地地形最不妙,处于砥平里西侧一片平展的稻田和铁路线的周围。各营之间没有缝隙。即使这样,弗里曼还是觉得兵力太少,不得不把预备队减少到危险的程度:团只留一个连,各连只留一个排。为了使这个远离师的主力团背后达16公里的纵深地带安全,只能在阵地中间加强钢铁的防御了:弗里曼在环形阵地内配备了6门155毫米榴弹炮、18门105毫米榴弹炮、一个连的高射武器、20辆坦克和51门迫击炮。环形阵地的前沿,全部环绕着坦克挖了壕沟,密集地布置了防步兵地雷和照明汽油弹。各阵地之间的接合部,全部用M-16高射机枪和坦克作为游动火力严密封锁,甚至在中国士兵可能接近的地方,二十三团泼水制造出陡峭的冰区。
  2月13日日落前,二十三团完成了火炮的试射,并测试了步兵、坦克和炮兵之间的通讯联络系统,并且准备好了充足的弹药和十日份的食品。
  天黑了,四周寂静得可怕。美军和法军士兵各自守在阵地的战壕里,等待着他们无法预知的命运。
  中国军队确实要打砥平里。
  对中国军队来讲,横城反击作战取得了可喜的战果,特别是美第二师位于横城的部队已经开始撤退,南朝鲜第八师的战斗力也遭受了重创,于是,按照常规,砥平里的美军为了不至于孤立无援定会向南撤退,而如果趁其撤退之时在运动中给予打击,
  确实是个扩大战果的好战机。另外,当时中国军队对砥平里敌情的了解是:不到四个营的敌兵力已经逃得差不多了,敌所依托的是一般的野战工事——这绝对是一块送到中国军队嘴边的肥肉。
  不准确的敌情判断和盲目的乐观情绪带来的是轻敌思想,由此,中国军队对砥平里的攻击看上去就像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大杂烩:攻击战先后投入了八个团,八个团来自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三个军,而负责战场统一指挥的是第四十军的一一九师。
  一一九师师长徐国夫领受任务时就想不通。别说还没有看过地形和深入了解敌情,这样打乱建制地组成攻击部队,并且让一一九师成立"前指",而徐国夫对其他部队的情况一概不了解,由于部队严重缺乏通讯手段,一旦打起来很难协同。徐国夫要求把战斗发起时间往后拖一下,以便了解敌情和战场地形,与参战的各个部队为通协商一下,特别是,他想等一一九师的主力团三五五团回来,这样打起来心里才能有点底。但东线指挥部坚决不同意:"敌情不过是一两个营,可能已经逃跑了一部分,必须迅速抓住敌人,不能拖延!"
  砥平里反击战预定的攻击时间是门日上午。但此时在砥平里的中国军队无法实施攻击。
  徐国夫师长仓促召集参加攻击部队的指挥员会议。令徐国夫恼火的是,第四十军三五九团团长没来,派来的是政委。而第四十二军的三七五团只派来个副团长。但这位副团长却带来了砥平里的真实情况:那里不只有一两个营的敌人,而且敌人根本没有要逃跑的迹象,摆出的是坚守的架势。徐国夫立即把情况向上级报告,但没有得到回应。
  会刚开完,又传来让徐国夫吃惊的消息:配合攻击砥平里的炮兵第四十二团,因为马匹受惊暴露了目标,现已遭到空袭,不能按时参加战斗。这意味着火力本来就弱的中国部队没有了炮火支援,只能靠手中的轻武器作战了。
  这时,第四十二军一二五师三七五团在向砥平里接近的路上遭遇敌人而受阻,第四十军一一九师三五六团也因行动迟缓,没按时赶到攻击地点,结果,在徐国夫指挥的方向上只有三五七团和三五九团两个团。
  砥平里交战双方兵力和火力对比严重失衡的攻击在13日晚开始了。
  徐国夫当时不知道,其实还有几支中国部队也参加了对砥平里的攻击,只是由于通讯手段落后他们没能互相联系上。
  在指挥混乱的攻击中,只有中国士兵的无所畏惧的献身精神在砥平里被火光映红的夜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三五七团三营七连在连长殷开文和指导员王玉峋的带领下,向着敌人炽热的火力扑上去。突击排在通过冰坡的时候,在敌人射来的猛烈枪击当中损失严重,但是他们无畏生死地顽强突击,占领了敌人的前沿阵地,但立刻,阵地受到美军极其猛烈的炮火袭击。连长殷开文牺牲。阵地开始在中美士兵手中来回易手,指导员也牺牲了。七连以其巨大的伤亡,在美军的阵地前沿与之争夺,他们没能接近美军的主阵地。三五九团九连指导员关德贵是个有名的"爆破英雄",在第一次战役中他带领土兵顽强地坚守阵地,手和脚都被凝固汽油弹严重烧伤。在这次攻击中,他带领突击队冲在最前面。在攻击第一个山头的时候,他的胳膊负伤,在打第二个小山包的时候,他的腿又中弹,棉裤和棉鞋都被鲜血浸透。
  徐国夫指挥着两个团一直打到天亮,没能占领一块敌人的主阵地,部队伤亡比预想的要大得多。
  第三十九军一一五师奉命参加打砥平里的战斗时,全师上下都很高兴。因为听说砥平里敌人兵力不多,觉得这下能立大功了。所以,13日在研究作战计划时,师长王良太主张以三四四团为一梯队,三四三团为二梯队,三四五团为预备队进行攻击。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对这个主张有意见,王团长个敢打硬仗的好手,他觉得把他列在二梯队心有不甘,而且他多少有点"私心":砥平里就那么点敌人,跟在三四四团后面进去,不是什么功也没有了嘛。于是,王扶之提出三四三团和三四四团并肩打进去。
  师长和政委交换了意见,同意了王扶之的建议。
  黄昏,三四三团开始攻击。在攻下第一个山头的时候,他们向师指挥部报告:"我们打到砥平里了!"
  师指挥部的回答是:攻击并且占领!
  当王扶之再次打开地图核对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打下的根本不是抵平里,而是抵平里外围一个叫马山的山头。更让王扶之意外的是,通过对俘虏的审问才知道,砥平里根本不是"没多少敌人",坦克大炮不说,光兵力就有6000多!
  王扶之赶快向师指挥部报告,并且立即命令部队,在天亮之前,无论如何要做好敌人向马山外围反击的准备。
  参加对砥平里攻击的第四十二军一二六师三七六团也犯了和三四三团一样的错误。这个团被配属第三十九军,接到攻击批平里的命令后,团长张志超立即带领部队开始行动。他们迅速拿下挡在他们攻击路线上的一座小山,并且按照地图上所指示的路线,向砥平里扑过去。当按照判断的方位和计算的行进时间应该到达批平里的时候,他们发现山谷中有一个小村子。
  夜色中,有开阔地,有房舍,有公路,有铁路,一切都和地图上的抵平里标志一致,于是三七六团毫不迟疑地开始了强攻。二营打头阵,团属炮兵压制敌人的火力,三营从侧翼配合,尖刀班的士兵每人带着十几颗手榴弹,冲进村庄一齐投掷,霎时间这个村庄被打成一片火海。守在这里的美军顶不住了,向暗夜中溃退而去。张志赵兴奋地向师指挥部报告:"我们已经占领砥平里!"
  指挥部一听很高兴,没想到砥平里这么好打,还有几个团还没用上呢!于是命令同时向前运动准备攻击砥平里的三七七团停止前进,因为砥平里的战斗结束了。
  一二六师师长黄经耀究竟是有经验的指挥员,越想越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于是又打电话给张志超,问:"你给我仔细看看,公路是不是拐向西南?铁路是不是拐向东南?"
  张志超说:"这里的公路和铁路是平行向南的!"
  黄经耀头嗡的一声大了:"张志超!你给我误了大事!你打下的那个地方叫田谷,砥平里还在田谷的东南!给我立即向砥平里攻击!"
  三七六团赶快集中部队,以一营为主攻,向真正的砥平里攻击。一营在7门山炮和23门迫击炮的支持下,连续向砥平里攻击了三次,炮弹很快就打光了,兵力损失无法补充,天亮的时候没有任何成果。
  14日,白天到了。
  美军的飞机铺天盖地而来,轮番在中国军队的所有阵地上进行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射击和轰炸。中国军队的官兵们自从入朝作战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飞机集中在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天空中。美军飞机整整轰炸了一个上午,然后,砥平里的美军和法军开始出动坦克和步兵,向中国军队的阵地进行极其凶狠的反击。在三四三团二营的马山阵地,从砥平里出击的美军和法军多达五路,火力之强令阵地上的中国士兵抬不起头来。二营伤亡严重,班和排的建制已经被打乱,但从不同方向冲击而来的
  美军一次又一次发起冲锋,二营营长王少伯在给王扶之团长的电话中声音都变了调:"团长!快下命令撤退!不然,二营就打光了!"
  王扶之的回答是:"要是把阵地丢了;我杀你的头!"
  说完,王扶之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样的时刻对自己部下说这种话。但是,不是要坚决打砥平里嘛,马山这个地形优越的冲击出发点要是丢了,还怎么打下去?
  王少伯硬是指挥士兵们在马山阵地上坚持了一个白天,虽伤亡巨大,但阵地没丢。
  在另一个方向上的三五九团的阵地上没有可蔽身的工事。
  美军飞机来回地俯冲轰炸扫射,这些飞机有的来自美国海军的航空母舰,有的来自南朝鲜釜山的机场,重型轰炸机则来自日本板付机场。它们在很低的高度上掠过,发出的啸音震耳欲聋。
  与三五九团阵地相邻的高地依旧在美军的控制之下,美军在高地上使用坦克的直射火炮和M一历高射机枪,居高临下地近距离向中国阵地上进行射击,中国士兵的射击完全被压制了,处在束手无策被动挨打的境地。团长李林一刚在电话机中向各营传达了"坚守阵地"的命令之后,线路就被炸断了。想和最前面的三营取得联系,但在连续不断的轰炸中三营根本听不见。李林一给通信连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接通电话线!结果连续冲上去七个电话员,全部倒在半路上,无一生还。
  天终于黑下来了,熬过白天的中国士兵向砥平里主阵地冲击的时刻又到了。
  14日夜晚,中国军队参加批平里攻坚战的各团都已到齐了,他们从四面八方一齐开始向这个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小小环形阵地开始了前赴后继的攻击。
  在炮弹和手榴弹连续不断爆炸的闪光中,美二十三团各营的前沿阵地同时出现了激战状态。中国士兵冒着美军布置下的一层又一层的拦截火力毫无畏惧地冲锋,前面的士兵倒下,后面的士兵踏着尸体前进。环形阵地内到处是跃动的中国士兵的影子,这些身影因为棉衣的缘故。看上去十分臃肿,但他们滚动前进时瞬间即逝。美军所有的坦克和火炮用最密集的发射速度向四周喷出火焰,在中国士兵冲击而来的每一条路上形成一面面弹雨之墙。接近午夜的时候,激战到达最高潮,与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相呼应的,是战场上空大约每过五分钟就升起的~群密集的照明弹,而由几十条曳光弹组成的光带,接连不断地平行或者交叉地穿过照明弹的白光之下。美军支援而来的夜航飞机投下了由降落伞悬挂着的更为刺眼的照明弹,长时间地如巨大的灯笼一般在砥平里双方士兵的头顶摇荡。
  望美山方向的美军阵地在午夜时分失守了,二营G连的一个排只剩下施密特中士还活着,三排也只剩下了六名士兵。在营长爱德华的严厉命令下,连长希斯得到了弗里曼团长从团预备队抽出的一个特种排和几辆坦克的补充,开始对中国军队进行反冲击。但是,美军负责掩护的迫击炮受到中国军队炮火的压制,反冲击的士兵还没冲出多远就出现了六人伤亡。在继续向前冲击的时候,中国人的子弹从侧面射击而来,原来旁边的阵地也被中国军队占领了。突击排很快全部伤亡,希斯亲自带领士兵冲击,结果在一个上坎上被子弹打倒。一个士兵拉着他往回拖,上来的拉姆斯巴格上尉在照明弹的光芒下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这个士兵的胳膊被打烂,一块皮肤挂在断裂的伤口上。他用一只手拉着一个人,这是胸部中弹已经昏迷了的希斯。这时,中国士兵开始了又一轮冲击,G连残存的土兵活着逃回环形阵地的,仅仅是很少的几个人。
  在砥平里环形阵地中与中国士兵彻夜血战的,还有一个法
  国营。法国营由拉尔夫。蒙克拉中校指挥。拉尔夫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法国军人,军服上挂满了各种军功勋章,他在他所经历的战斗中曾经16次负伤,现在一条腿还痛得厉害。朝鲜战争开始的时候,他是法国外籍军团的监察长,军衔是中将,他认为能带领法国军队参加朝鲜战争是一种殊荣,自愿把自己的军衔降为中校。当中国军队开始冲击的时候,这个老中校命令拉响手摇警报器,警报器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响彻夜空。法国士兵一律不带钢盔,头上扎着红色头巾,叫喊着"卡莫洛尼"的口号。"卡莫洛尼"是一个墨西哥村庄的名字,90年前在这个村庄有65名法国外籍军团的士兵在与墨西哥士兵的战斗中全部战死,无一投降。这个法国营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法国原外籍军团的老兵。他们在和中国士兵拼刺刀的同时,还跟那些从前沿跑下来的美国士兵的屁股:"该死的,回到那边山头上去!反正你得死,不如死在山头上!"但是,法国人的反冲击也连续失败,弗里曼团长不得不使用预备队来堵住中国士兵的蜂拥而上,但是由于G连阵地失守,环形阵地已被中国军队突开一个很大的缺口,环形变成了凹形。
  就在砥平里环形阵地出现危机的时候,二十三团团长弗里曼上校的手臂中弹。
  也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中国军队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出现了:天又一次亮了。
  与砥平里血战同时进行并且同样残酷的,还有在美军向砥平里增援的方向,中国军队所进行的阻援战。在那里,中国士兵血肉之躯所要面对的是滚滚而来的美军坦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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