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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塞传烽录

_9 梁羽生(当代)
才想到要来这里暂避两天的。”
  支剑峰道:“镖局出了什么事?”
  齐世杰叹了口气,把眼望向杨炎。
  杨炎说道:“你尽管说吧,我不怕家丑外扬!”
  支剑峰一听便已明白,说道:“齐少侠,你不必说了,想必是今舅要和震远镖局为
难。”
  齐世杰点了点头,说道:“后天就是韩总镖头闭门封刀的日子,所以我也必须等待过了
后天,才能做别的事情。”
  支剑峰道:“我早已收到了韩老镖头的请帖,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齐世杰喜出望外,说道:“那好极了!”
  支剑峰忽地面向龙灵珠,说道:“二十年前,有一位外号玉龙太子的展大侠,不知与姑
娘可有渊源?”
  龙灵珠怔了一怔,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来历?”当下也不隐瞒,说道:“正是家
父。我是跟母亲姓的,但不知舵主何以有此一问?”
  支剑峰道:“令尊生前我与他曾见一面。白驼山主与他结仇之事,我也稍稍知道一些。
最近我才知道,姑娘在祁连山所遭遇的事情,其实是白驼山主在背后主谋的。”
  龙灵珠这才知道他是从这件事情猜到自己的身世的。不禁问道:“家父与白驼山之事,
可是家父生前亲口和你说的么?”心想:此事父亲最好的朋友萧逸客也是后来方始知道,这
个支剑峰的名字,她的父母生前从未提过,似乎纵有一点交情,也不在好友之列,何以他又
得知?”支剑峰道:“不是。我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接着问道:“白驼山主要搜捕姑
娘,此事并不奇怪。但另一件事情,可是令我想不通了。听说天山派的弟子也曾参与搜捕姑
娘之事,何以天山派竟与白驼山合流呢?”
  龙灵珠道:“天山派与我为难,那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与白驼山不相干的。”她见支
剑峰没有说出何以得知秘密,她也不想和支剑峰详言了。
  这晚三更时分,杨炎由于心事重重,尚在辗转反侧,未曾入梦,忽听一声长啸,好像在
远处隐隐传来。
  杨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传音入密功夫,可是不弱!”
  他披衣而起,只见支剑峰已经开了那道暗门。
  啸声远来,传到石窟之中,声音不过有如微风之吹落叶,杨炎是由于内功深湛,听觉特
别灵敏,才听得见的。龙灵珠可没有惊醒。齐世杰则是刚刚醒来。
  杨炎悄声说道:“舵主,我和你一起出去。”
  支剑峰点了点头,却对齐世杰道:“齐少侠,请你替我看守老家吧。”
  出了秘魔崖,支剑峰迈开大步,杨炎的轻功虽然不输于他,也要费相当气力才跟得上。
见他无须纵跃,就走得飞快,一点不费气力的模样,心里暗暗佩服。
  杨炎追上了他,问道:“这对头是谁?”
  支剑峰道:“是自己人。”听得此言,杨炎倒是颇感出乎意料了。
  杨炎问道:“这人是谁?”心想此人莫非也是和我一样,只知丐帮的分舵设在西山,却
不知是在秘魔崖内,故而藉啸声通报。
  支剑峰道:“他是敝帮香主司马玄。”这一回答又是大出杨炎意料之外。
  本帮的香主回来,何须用啸声通报?支剑峰听得啸声,又何以如临大敌,神情这样紧张
呢?何况这几天风声正紧,深夜长啸,不怕有鹰爪窥伺在旁,泄露了丐帮分舵的秘密么?
  正自起疑,只听得啸声又起,这一次是听得更加清楚了。
  支剑峰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不好!”
  杨炎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不好!”
  支剑峰道:“司马玄碰上强敌,受了伤了!”
  杨炎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支剑峰道:“他的第一次啸声,我已听出中气有点不足,这次啸声更弱,恐怕已是受
伤!”
  杨炎却听不出啸声有什么异样,心中半信半疑。他也曾学过听声辨向的本领,听得出声
音来处,距离少说也还在一里开外。从这么远地方传来的啸声,支剑峰居然听得出是什么
人,而且还知道他受伤的深浅,实是有点不可思议。
  “司马玄与皇甫嵩并驾齐名,在武林中业已算得是一流高手,除非是乌苏台和卫长青等
人前来,否则鹰爪之中,只有哪个能够令他受伤?”杨炎心想。而乌苏台与卫长青以大内正
副总管之尊,目前又正有事于京师,当然是不会三更半夜,跑到西山来的。
  支剑峰已是无暇与杨炎说话,加快脚步,循声觅迹。果然跑了片刻,便听得吆喝之声,
听得出是有两个人正在拼斗了。
  距离已经在半里之内,支剑峰陡地也发出一声长啸!杨炎暗自想道:“支帮主这一啸功
力深厚,只怕吓跑了敌人么?”按照他的想法,是应该不露声息的突如其来,把敌人生擒
的。
  心念未已,果然便看见一条黑影,出现在那边山坡,向山下逃跑。
  与此同时,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喊:“帮主,别理我,先擒敌!”声音嘶哑,杨炎也听
碍出这个人是受了重伤了。此时他方始恍然大悟,支剑峰的啸声,正是要吓跑敌人的。原因
当然是因为他已知道司马玄受了重伤,生怕赶救不及之故。
  说时迟,那时快,支剑峰已是迎上那人。
  支剑峰喝道:“鹰爪孙往那里走!”一记铁琵琶,迅如闪电的掴那汉子面门。
  那汉子霍的一个“凤点头”,闪是闪开了,但脸庞给掌风刮过,也有点感到辣辣的滋
味。那汉子大怒喝道:“老叫化,你敢情是支剑峰了?”支剑峰沉声道:“是又怎样?”第
二掌跟着拍出。
  那汉子冷笑道:“好,那我倒要看你究竟有多少本领,有胆的和我斗百招!”口中说
话,身形游走,已是抢进支剑峰左翼的空门还击。
  支剑峰掌随身转,好似对方这一记反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掌势迅速移至空门,刚好迎
上。
  那汉子右掌划弧,轻轻一带,左拳突出,变成肘底看锤。左刚右柔,配合得恰到好处,
竟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把支剑峰的攻势化解了。
  掌风激荡,支剑峰忽觉一缕甜香,沁入鼻观。饶是他功力深湛,在这瞬间,亦是有点懒
洋洋的感觉。支剑峰心头一凛,喝道:“原来你是白驼山的妖人!”手背向外一挥,这一记
铁琵琶手已是用上了八九分的真力!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那汉子接连退出了六七步。
  但支剑峰却没有乘胜道击,他哼了一声,喝道:“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和你再算!”
  原来他与那汉子过了三招。自忖若是只凭本身功力,单打独斗,恐怕自己也要在百招开
外方能取胜,但那汉子显然是练有毒掌的,久战下去,支剑峰必须同时运功抗毒,那就恐怕
三百招也未必能胜对方了。他初时料敌过轻,以为这汉子已经与司马玄恶斗一场,自己一出
手便可将他活擒,如今发觉自己的估计完全不对,当然是救朋友要紧,不敢拖迟了。
  那汉子领教了三招,亦自有点忌惮,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支剑峰,你只敢和我斗三
招吗?好,那么就照你划出的道儿,你欠的二百九十七招,我日后向你再讨!”扔下了几句
门面话,拔步便走。
  杨炎喝道:“我和你斗二百九十七招!”那汉子只觉微风飒然,杨炎已是拦在他的面
前。
  那汉子吃了一惊:“这少年身法好快!”但见杨炎如此年轻,也不怎样放在心上。
  “你这娃儿要来送死,我就成全你吧!”那汉子声出招发,拳掌兼施,正是刚才用来攻
支剑峰那招。
  杨炎双掌盘旋,圈子由大而小,反击之力,则是越来越强。
  那汉子刚才用这一招,和支剑峰也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他见杨炎如此年轻,只道此招
一发,定能手到擒来,那知结果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原来杨炎发的这招,乃是把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化到掌法上来的,大须弥式奥妙无
穷,敌强愈强,用以防身,更是最好不过。那汉子功力分明是在杨炎之上,但不知怎的,总
是攻不迸杨炎的防御圈内。
  那汉子强攻不逞,倏的变招,伸出左手,五指如钩一招“游空探爪”,抓杨炎肩上的琵
琶骨。右掌同时加强压力,意图逼使杨炎顾此失彼。
  杨炎哈哈一笑,喝道:“好,咱们见个真章!”依样画葫芦的也是一爪抓出,不过他这
一招乃是龙则灵所传的“龙爪手”,比那汉子的“游空探爪”,更为厉害得多。那汉子一觉
劲风飒然,便知不妙,急忙化抓为掌,和杨炎硬碰一招。杨炎幌了两幌,他也不由自己的退
出两步。只从表面看来,是杨炎稍稍占了一点便宜。但认真说来,杨炎这一招本已得到制敌
先机之利,结果却还是打成平手,论功力还是比不上对方的。
  不过这汉子已是吃惊不少了。吃惊的不但是由于杨炎的功力在他估计之上,另外还有两
个原因:第一,他本来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但杨炎用这两招,他却一点也看不出门道;第
二,最令他吃惊的是,他的掌上本是涂有一种可以令人筋酥骨软的药物的,虽然这种药物,
不是直接吞服,功效较差。但他掌风挥发药力,对方吸得多了,也会消失抵抗力量的。如今
杨炎与他过了两招,竟似丝毫不受影响。而且第二招和他硬拼,显示出的功力比第一招还
强。这汉子如何能不吃惊。
  杨炎一退复进,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招。”双掌划了一个大圈圈,大
圈圈之中又有许多小圈圈,圈里套圈,弄得那汉子眼花缭乱。陡然间只觉好像身置漩涡之
中,四面八方,都受到回漩震荡的对方掌力。
  不过这一招这汉子倒是认得,吃了一惊,喝道:“萧逸客是你的师父吗?”原来杨炎用
的这一招乃是萧逸客新创的“扫叶掌法”。而这汉子就是去年曾经在祁连山上和萧逸客交过
手的那个宇文雷,宇文雷却不认识他。
  杨炎笑道:“萧老前辈不肯做我的师父,他教我这套掌法是有条件的,你想不想知
道?”
  宇文雷哼了一声,道:“什么条件?”
  杨炎笑道:“那天你用诡计伤他,因此他要我用他所传的功夫杀你!”。”
  宇文雷道:“哼,凭你这小子就能杀我!”口里这样说,脚底却已是抹了油,转身跑
了。
  杨炎喝道:“你说我杀不了你,为何不敢再打?”
  宇文雷跑得飞快,声音已是从百步之外传来:“你是小辈,我不屑和你动手。你回去告
诉萧逸客,他要报仇,可以随时到白驼山找我!”
  当然这只是遮羞的门面话,要知他见自己的毒掌奈何不了杨炎,心里已是怯了几分,凭
真实的武功,自忖实是并无必胜的把握,支剑峰此时正在救治受他所伤的司马玄,倘若时间
一长,支剑峰就能腾出手来,那时他只怕要跑也跑不了,他如何还敢恋战?
  杨炎哈哈笑道:“原来你只有和我斗招的的能耐,居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天下面皮最
厚的人,恐怕是非你莫属了!”
  他调侃了宇文雷,替支剑峰争回面子,也就不再追赶宇文雷。
  此时支剑峰已经替司马玄裹好了伤,但司马玄却仍是神智迷糊,而且突然手舞足蹈起
来。
  “舵主、舵主,你别理我。哦,我好难受。不、不,我好舒服。飘呀,飘呀,天上的白
天飘,我好像是在云里飘,……”司马玄开头说的两句还有理智,越说越莫名其妙,竟似患
了癫狂症了。
  支剑峰束手无策,说道:“杨老弟,多亏你替我赶走了白驼山的我妖人。但却不知道这
妖人练的是那一门的毒掌,老弟,你和他交手,好像并不怕他的毒掌?”原来支剑峰功力深
厚,虽然是在替司马玄治伤之际,依然能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他猜得不错,杨炎果然说道:“舵主不用担心,我有解药。”
  支剑峰又惊又喜,说道:“老弟,你的神通可真是不小,白驼山的独门解药,怎的会到
了你的手中。”
  杨炎说道:“白驼山有一种秘制的药丸,名为神仙丸,药力和鸦片一样,可以令人吃上
瘤的。云中双煞是替白驼山推销神仙丸的人,双煞中的老大马舜曾经被我制服,我这解药就
是我在马舜身上取得的。”说话之间,已是把一颗解药给司马玄服下了。
  辫药果然灵效,不过片刻,司马克已清醒过来。
  司马玄吁了口气,说道:“好厉害的妖人,舵主,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的性命!
  支剑峰道:“救你性命是这位杨少侠。”司马玄忙向杨炎道谢。杨炎拦阻他行礼,说
道:“都是自己人,多谢什么。”司马玄道:“这位杨火侠是……”支剑峰道:“这次我因
时间不够,未能到柴达木一转,正自感到遗憾。想不到柴达木的使者,已经先到咱们这儿来
了。我离开数月,家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杨炎答他是“自己人”不过是因为不愿受他的大礼,急切间想不到更好的措辞,随口说
的。他在丐帮做客,陪着支剑峰出来,称为“自己人”也说得过去。想不到司马玄却误会他
是柴达木义军的使者。但若要解释清楚,却非三言两语可了,而且也似乎无此必要,杨炎只
好让他误会了。
  支剑峰道:“这几个月间,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目前却碰着一件棘手的事情倒
是和柴达木义军有关的。义军几位朋友都在咱们这儿呢。此事说来话长,待你回到家中之
后,见过那几位朋友,咱们再慢慢说吧。”
  司马玄把杨炎当作“自己人”,说话就无须避忌了,他先报告遇敌的经过:“属下无
能,说来惭愧,被那妖人跟踪到了山上方始发觉,但他的来历,属下却还未知。”
  支剑峰道:“他的毒掌涂的是神仙丸的药液。”
  司马玄道:“哦,如此说来是白驼山的妖人了。”
  支剑峰道:“不错,但他在白驼山究竟是什么身分,我也还未知道。”
  杨炎说道:“这个人我倒是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是白驼山山主的侄儿宇文雷!”
  司马玄吃了一惊,说道:“这妖人就是不用毒掌,武功也不在我之下。想不到自驼山主
侄儿的武功已经这样厉害,怪不得丹丘生要和咱们联手对付白驼山主了。”
  丹丘生是孟华的师父,杨炎听得他提起丹丘生不觉分外留心。
  司马玄似乎亦已察觉他的注意,说道:“杨兄弟你是自己人,我说给你听无妨。我奉舵
主之命,这次是应丹丘生之请,和他是商量怎样对付白驼山的,丹丘生已经发现了他们用神
仙丸毒害侠义道人物的秘密,最厉害的是受毒害者服上了瘾,心神都要受他控制。崆峒派已
经有几个弟子被发现是给白驼山的妖人控制的了。”
  杨炎早已知道此事,心里想道:“劳家兄弟与白驼山勾结之事,他们以为满得过掌门人
丹丘生,却原来早已给丹丘生发觉了。”
  司马玄继续说道:“这次我在崆峒山还意外的碰见了一阵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支剑峰道:“这位名人是谁?”
  司马玄道:“丹丘生的弟子孟华。”要知孟华虽然是丹丘生的弟子,但他另外的一重身
分也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在天山的时候多,在崆峒山的时候少。而且近年来他在江湖上闯
出极大的万儿,甚至有人认为他是继金逐流之后的“武林第一剑”了。故此他虽然是丹丘生
的弟子,名气之大,早已不逊乃师。
  支剑峰道:“孟华回天山问候师父,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司马玄道:“不,他是为了天山派的一桩稀奇事情,以天山派记名弟子的身分来向崆峒
派的掌门禀报的。”
  杨炎心头“卜通”一跳,已经知道定然是说到自己头上。
  果然便听得司马玄接下去说道:“据孟华说,他们天山派出了一个逆徒,名叫杨炎,
(支剑峰咳了一声,但司马玄却未会意,续说下去)年纪不到二十岁,却居然有那么大的胆
子和那么大的本领伤害了本门的一位长老。天山派已经决定把他逐出门墙,因此要通知各派
掌门,以后别再认他是天山派弟子。孟华本来也要通知本帮的,他见了我,就托我转告
了。”
  杨炎问道:“天山派是否要各派掌门协助他们捉拿逆徒?”
  司马玄道:“这倒没有。天山派高手如云,清理门户之事,他们是不用别人代劳的。天
山派只是怕这逆徒玷污他们天山派的声名,故而依照惯例给各派掌门来个通告而已。”
  石天行不会放过自己,这是早已在杨炎意料之中的。但如今是天山派的掌门人亦已听信
了石天行一面之辞,而且郑重的通告各派了。扬炎并不稀罕做天山派的弟子,但得知此事,
心情的激动仍是难以形容。
  司马玄又道:“孟华并没有说明这逆徒是何等身分,但后来我却从丹丘生口中得知,这
个名叫杨炎的天山派的逆徒竟是孟华异父兄弟,你说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出人意外。孟华侠名
满天下,想不到他的弟弟……”
  支剑峰连连咳嗽,这次司马玄感觉到了。
  司马玄暮然省觉,连忙移转话题,说道:“对啦,杨兄弟,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大名
呢。”心想:该不会这样巧吧?
  杨炎咬着嘴唇,缓缓说道:“我就是给天山派逐出门墙的那个叛徒杨炎!我本来早就应
该告诉你们的:你们把我当作自己人,你们错了!”
  司马玄尴尬之极,讷讷说道:“杨兄,我实是不知……”
  杨炎说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迟,告辞!”
  支剑峰哈哈大笑,一把拉着杨炎,说道:“杨兄弟,天山派是天山派,丐帮是丐帮!你
犯了天山派的门规,内里究竟有何因由,我不便多问,更不愿多管。但对我们丐帮来说,你
可是救了我们兄弟的恩人。杨少侠,倘若你并非看不起我,那我们就仍是自己人!”
  司马玄接着也道:“杨兄弟,你别误会我的意意,我只是责备自己的鲁莽,我不知道杨
炎就是你,适才转述别人的言语,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
不会相信天山派的片面之辞的。”
  杨炎说道:“天山派的人并没说错,我确是犯了他们说的罪名!”
  司马玄一拍胸膛,说道:“杨兄弟,即使你当真是做错事,你也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大
丈夫恩怨分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跨火,我也不辞。只求你不要见外。”
  支剑峰道:“杨兄弟,就凭你这样坦荡的胸怀,我就不相信天山派加之于你的罪名。依
我想定是你有难言之隐,故此不愿分辩吧!”
  他们说得极其诚挚,杨炎叹口气道:“好了,多谢你们相信我!这件事情那就不必提了
吧!”
  支剑峰只道他已打消去意,本来想劝他不要走的,心想他既不愿再提,那也不必说了。
  回到了秘魔崖,齐世杰、龙灵珠与皇甫嵩等人都是早已醒来,亦已知道外间有事情发生
了。他们正在焦急的等待支剑峰回来。
  一见他们回来,皇甫篙与龙灵珠都是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一个问司马玄,一个问杨
炎:“怎么啦,你是不是受了伤。”皇甫嵩是个武学大行家,他看出司马玄受伤乃是实情,
龙灵珠则见杨炎颧容惟悴,神色大异平时,误会他是受伤。
  杨炎说道:“我没受伤。”简简单单的只答了四字。司马玄笑道:“我是多亏了杨兄
弟,否则性命也保不住。现在这一点点伤算不了什么的!”
  司马玄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众人知道。
  龙灵珠恨恨说道:“又是这个宇文雷!”
  她在祁连山上,几乎被宇文雷捉去,这件事情,齐世杰是知道的。齐世杰说道:“宇文
雷本领虽然不弱,我和杨炎相信还对付得了他。龙姑娘放心,假如再碰上他,我们必定帮你
出一口气。”
  皇甫嵩道:“舵主,咱们的踪迹已被宇文雷发现,你看要不要作个准备!”
  支剑峰道:“那批药材是藏在后洞的石窟中,急切之间难以搬移,只好赌一赌运气了。
他们即使搜索到这儿,那个后洞的石窟也不是容易发现的。不过,有几个人最好先离开秘魔
崖。”
  他想了一想,继续说道,“丐帮并未与清廷公开作对,目前怕的是给鹰爪搜出药材和他
们所谓的钦犯。这样吧,明天你和解洪、方亮、范魁三人躲到平坡山去。我另外派人通知本
帮兄弟,这两天不要到分舵来。”
  事出仓猝,也只能这样部署了。
  这天晚上,杨炎心乱如麻,辗转反侧,不能入寐。
  要知他是个性情极易激动的人,得知天山派已经正式通告将他逐出门墙之后,心头的波
浪自然定难以平静了。他倒没有怎样愤恨,因为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也没有为自己担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事情已经做出来,天塌下来,他也愿意承
担。
  可是他却不能不担心他的冷姊姊。
  冷冰儿正在为着他的事情,赶回天山派去为他辩护。
  他可以想像得到,石天行等人一定要逼她说他的坏话,甚至逼她承认是受了他的侮辱。
如今冷冰儿反而替他辩护,那结果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即使不加给她以同样的罪名,她也
将受到他的牵连,甚至可能受到很大的羞辱!”
  冷冰儿是他所爱所敬的“亲人”,想到她可能受到的羞辱,他不禁热血沸腾!
  这晚他没有闭过眼,一大清早,他就起来把龙灵珠拉到外面。
  龙灵珠与他走到后山无人之处,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心事重重,笑道:“你一大清
早就拉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话只能和我说的。”
  杨炎说道:“不错,我要求你两件事情。”
  龙灵珠笑道:“怎的突然这样客气起来?说吧。”
  杨炎说道:“第一件事,我求你回去陪伴你的爷爷。在过了韩老镖头的闭门封刀典礼之
后就回去。”
  龙灵珠一怔道:“这件事我不是早就答应了你吗?”
  杨炎说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改变主意!”
  龙灵珠学他的腔调和神态,双眼一抬,朗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虽然不是
君子,说出了的话也绝不会改的。”
  杨炎说道:“好,那恕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的爷爷住在大吉岭灵篱峰,峰形如展翅
欲飞的巨鹫,很容易认。你会找得到的。”
  龙灵珠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杨炎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办,办妥了这件算情,我才回去。”
  龙灵珠道:“什么事情?”杨炎说道:“请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龙灵珠小嘴一扁,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去!”
  杨炎说道:“哎,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刚刚说过的!”
  龙灵珠叹口气道:“我中了你的圈套了。但我只想请你告诉我做这件听是不是要冒很大
的风险的?你必须说实话!”
  杨炎苦笑道:“我不知道。但请你相信我,只要我活在世上。我一定会到灵鸳峰与你一
起,以后永不分开!”
  龙灵殊心里又甜又苦,叹道:“其实我也无需问你的,假如不是这件事有危险,你就不
会拒绝我与你同行了。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
  杨炎说道:“第二事请你代我向总舵主告罪,请他恕我不辞而别。后天你若是见到我的
姑姑,也请你代我向她致歉。”
  龙灵珠抓着话柄,说道:“对啦,后天就是韩老镖头闭门封刀的日子,这件事与你姑姑
有很大的关系的。难道你不关心你的姑姑;为什么不等待她可以平安离开京师的时候你才走
呢?”
  杨炎心情激荡,虽然极力抑制,内心的痛苦还是在他的脸上表露出来。“有韩威武、支
剑峰和世杰表哥等人帮她,少我一人有何妨?唉,要是姑姑真有危险,我在她的身边也是无
济事。别人不知道我的苦衷,难道你也不知?”
  龙灵珠默然不语,她已经懂得杨炎的心事了。
  要知想要夺取震远镖局大权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杨炎的父亲,杨大姑这次来帮韩老镖
头,亦即是暗中和她的弟弟作对。不错,震远镖局的纠纷只是起因,背后还牵涉更重大的事
情。柴达木义军和清廷的对抗中,杨牧也不过是大内总管的工具。但出面的人总还是杨炎的
父亲杨牧。
  尽管杨炎武功高强,但他还不是一个大智大勇的人,他经不起这种感情上狂风暴雨的打
击。他是想要逃避,避免再见他的父亲,避免杨大姑和父亲冲突的漩涡。
  龙灵珠暗暗叹气,心里想道:“炎哥,我只道你比我刚强得多,谁知你也有较弱时候,
如今你就是要做逃兵了!”可惜她害怕伤害杨炎的自尊,心里所想的话不敢对杨炎直说出
来。假如她敢直说出来,杨炎在受到极大的刺激之后,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的。
  杨炎心情激荡地继续说道:“我本来想过,帮忙解洪把那批药材送到柴达木的,唉,但
如今我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对丐帮的朋友不辞而别原因。”
  龙灵珠道:“你为什么要打消这个念头?”
  杨炎叹道:“押运药材之事,齐世杰可以做,别人也可以做。我这件事情,却是任何人
不能代替的!”
  龙灵珠道:“我知道你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你必需三思而行,你……”
  杨炎突然点了她的穴道,接着一声长啸,说道:“我不管你猜得对是不对,你答应过我
的,你必须回去陪爷爷,我不许你来找我!”
  他是怕龙灵珠给点了穴道之后,可能会碰上敌人,故而以长啸召唤秘魔崖内的人来的。
  待到支剑峰和齐世杰赶来,杨炎早已走得影子也不见了。齐世杰大为惊诧,解开了龙灵
珠的大道,何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皇甫嵩与司马玄亦已来到。司马玄心中明白,顿足叹道:“都是我的不
好!”
  齐世杰连忙将他拉过一旁,悄悄问道:“昨晚你和他说了什么?”
  司马玄道:“我不知他是杨炎,我把天山派将他逐出门墙之事告诉他了。”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怪不得他要走了。以他的性格,他是绝不能让人代他受过
的!”
  司马玄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谁要代他受过?”
  齐世杰叹口气道:“是一个和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爱护他的人。”司马玄仍然不
懂,但已是不便再问下去。
  “齐少侠,依你看,他是去哪?”司马玄道。
  齐世杰叹了口气,说道:“我猜他多半是回天山去!”
  这次是司马玄大惊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齐世杰小声道:“别让龙姑娘听见。待这儿的事情了结,我再去找孟大侠和尉迟大侠想
办法吧。”
  龙灵珠假装闭目疗伤,对他们的说话也没有全部听见,但已经听见一些。
  其实即使完全没有听见,齐世杰猜想到的,她亦已想得到了。
  冷冰儿愿意代他受过,难道我反而可以置身事外?龙灵珠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但她已经答应了杨炎,最少也得过了后天,待到得知姑姑的确实消息之后才能离开京
师。不过她已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去云灵峰陪她的外祖父了。 封刀大典   韩威武闭门封刀的仪式如期举行。
  京师各个镖行的镖师,武术界的朋友,甚至外地的成名人物也有许多来了。
  支剑峰也以丐帮北京分舵舵主的身分,在这个盛会中公然露面。
  齐世杰与龙灵珠则改容易貌,当作是支剑峰的朋友,和他一起进入镖局。
  支剑峰是贵宾身分。和主人同坐一席,齐龙二人则混在人丛之
  杨大姑没有露面,杨牧也未见来。
  韩威武举行了金盆洗手的仪式,跟着就要宣布继任的总镖头人选了。
  就在此时,知客报道:“卫大人和杨大人到!”
  卫长青挽着杨牧的手,一同进门,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韩威武却不认
识。
  但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客气,也用不着韩威武招呼他,就跟着卫杨二人坐在贵宾席上。
  支剑峰见了这个人,却是不禁面色一变了。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前天晚上和他交过手的那个宇文雷。
  韩威武见这个陌生的客人毫不客气,不禁有点纳罕,便朝他拱了拱手,问道:“这位朋
友是……”
  卫长青代答道:“他是我和杨大人的好朋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雷字。”
  韩威武见闻广博,白驼山的山主复姓宇文,他是知道的。但宇文雷的名字,他却没有听
过,一时间也未联想到这个复姓宇文的陌生客人可能就是白驼山的人,他必须给卫长青面
子,便说些客套一番,对宇文雷说了一声:“久仰。”接着把支剑峰介绍给他认识:“这位
是北京丐帮的总舵主。”宇文雷也学他的模样,对支剑锋拱了拱手,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声
“久仰”。装作从来并不相识。支剑峰当然不愿惹事,乐得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揭穿了。
  寒喧已毕,韩威武说道:“杨大人,令徒怎样不来?”
  杨牧说道:“说来真是不幸,小徒成龙患了重病,他是不能来了。”
  韩威武心头一松,知道齐世杰说的不假,闵成龙果然是给“自己人”打得重伤了。假意
惋惜,说道:“令徒本来是我们镖局的旧口同巴人,他不能来,真是遗憾。杨大人近来安
好?”
  杨牧苦笑道:“我上了年纪,近来也患了风湿,有点不良于行。”其实他是给蟒鞭打
伤,只能用患风湿来作为掩饰的。
  韩威武暗暗好笑,却一本正经的道:“杨大人,你是镖局的股东,难得你扶病前来,咱
们就先谈正事如何?”
  杨牧道:“我也是为了镖局的事来的,请你说吧。”
  韩威武道:“我年纪老迈,今日决定金盆洗手,从此闭门封刀。镖局的总镖头一职,记
得杨大人以前曾经说过,好像是有意思叫令徒闵成龙继任,但闵兄不幸患了重病,不知他什
么时候复原,这个、这个……”
  杨牧说道:“总镖头的职务是不能虚得太久的,闵成龙纵然病好恐怕也难胜任,不必考
虑他了。”
  韩威武暗暗欢喜,只道他已经知难而退,便道:“杨大人,本来你若是肯回到镖局做总
镖头,那是最好不过。只不过大人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们纵有此心,也不敢以区区总镖头
一职,委屈大人。”
  杨牧说道:“我当然不会回来做镖头,再说我这点本领也不配做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
头。”
  若然单纯只论本人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地位,杨牧身为杨家六阳手的嫡系传人,他的
武功比起韩威武虽略有不如,做震远镖局的总镖头还是够资格的。他说的这两句话,不但是
“虚伪的客气”,而且是自相矛盾。要知他曾有意扶植他的徒弟闵成龙接任总镖头,岂有徒
弟做得,师父反而做不得之理?因此众人一听,就知他说的是赌气话。但是想道:“他的徒
弟做不成急镖头,他自己可舍不得不做大内侍卫来做总镖头,眼看这间京师第一大镖局仍是
落在韩威武这一派人的手里,难怪他心里不舒了。”
  韩威武本就不想生事,自是不会挑剔他话中的毛病,抓住他的话柄,便即陪笑说道:
“杨大人说笑了。大人是不屑屈就,我们也不敢强人所难。不过,继任人选如何走,还请大
人出个主意。”
  杨牧说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震远镖局也和我总算有一段渊源,趁韩老镖
头今日闭门封刀,我也要来办点交代,这才来的。继任的总镖头怎样选出来,我不便插口,
只能听韩老镖头主意。”
  韩威武觉得他说的这番话有点古怪,但仍然当作他说的是负气话。便道:“杨大人客气
了。不过杨大人既然不想推荐继任人选,就按镖行的老规矩如何?”
  杨牧说道:“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规矩。按规矩办事,正是应该如此。好、好,好得很
呀!”
  韩威武想不到他竟然毫无异议,一口应承,大喜说道:“那我就说一说镖行的规矩吧,
要是股东没有异议,老镖头退休,十九是在镖局旧人之中选一位武功最佳和声望最高的人继
位。”
  卫长青道:“我是外人,但请恕我插嘴,多问一句,所谓镖局旧人,股东包不包在
内?”
  韩威武道:“当然包括在内,例如我就是以股东身分兼任总镖头的。”
  卫长青道:“要是那个股东从未在这间镖局做过镖师的呢?”
  韩威武道:“即使是股东保荐的人,只要他的条件足够,也得优先考虑,何况是股东本
人?”心想震远镖局的股东只有他和杨牧人,杨牧师徒已经退出镖局,那是不愁节外生枝的
了。卫长青的问题,等于无的放矢。
  卫长青道:“韩老镖头刚才说的条件似乎是着重于声望与武功这两方面,对不对?”韩
威武道:“不错。”
  卫长青道:“声望高低很难评定,你说你的声望高,我说我的声望高,用什么来做标
准?依我说,倒不如干脆只论武功,武功强弱倒是一比就可以比出来的!”
  一来因为卫长青的身分是大内的副总管,二来他的说法也未尝没有理由。韩威武心里想
道:“只要他们不插手,根据什么法选都是一样。”乐得应承卫长青一句:“大人说得
是。”要知继任的总镖头人选,局中是早已内定的了。
  资深的老镖师胡中源便即说道:“我推举总镖师,论武功他是除了老镖头之外,镖局里
的第一把好手,我们所有的镖师都佩服他的。这几年来他保了许多大镖,从没失过手!黑道
白道他也吃得开,论声望亦是足够的了。”
  卫长青道:“这位沐镖头想必就是令婿天澜兄吧?”
  韩威武亦已料到有此一问,便即说道:“正是。不过这只是他们的意思。其实小婿年轻
识浅,我倒是不放心他担当重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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