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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塞传烽录

_16 梁羽生(当代)
功了!”
  宇文雷吓得大叫!”小婶娘,请你念在侄儿一向对你的情份,救我一命吧!”
  原来宇文雷和穆欣欣是有私情的,这事司空照和慕容垂也知道,只是瞒住白驼山主而已。
  穆欣欣大怒,嗔道:“你嚷什么,做生意可得讲价钱呀。蚀本的生意老娘不能做。”
  孟华冷笑道:“两颗解药换一个活人,这样便宜的生意往哪里找?你不做就拉倒!”
  穆欣欣道:“你急什么?你的价钱已经开出,我的还未开呢!”
  孟华道:“我是铁价不二,求减免问!”
  穆欣欣道:“我不是求你减价,只是必须公平交易,我把解药给了你,你可不许再动我
们分毫。”
  孟华道:“好,我答应你。”
  穆欣欣道:“你答应我,他们两个呢?要知他们服了解药,就可以恢复功力的1,,
  丁兆鸣怒道:“今天我不与你为难,但日后我们要找你算账!”
  穆欣欣道:“石长老中的意思是不是一样?”
  石天行不好意思开口,板着脸孔,点了点头。
  穆欣欣笑道:“今天管不了明天的事,过了今天,你不找我算账,我们当家的也要找你
算账。好,这桩买卖我做了,一手交货,一手交人。”说罢把两颗解药递给孟华。
  孟华把宇文雷放了下来,正要解开他的穴道,石天行忽道:“不能马上放人。”
  宇文雷被点了软麻穴,还可以说话,闻言吃了一惊,叫道:“你们讲不讲信义?”
  石天行道:“我怎知你们的解药是真是假,待解药见效了再放你不迟。”
  穆欣欣冷笑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但好在有孟大侠在这里,孟大侠我是相
信得过的。我也不怕你会反悔。孟大侠,解药给你。”
  孟华接过解药,分给石、丁二人,并以本身真力相助他们凝聚真气。
  过了半枝香时刻,石天行忽地一跃而起,一掌向宇文雷劈去。
  穆欣欣叫道:“你干什么?”只见石天行掌峰一俯,把宇文雷身旁的一颗松树的一枝树
枝劈断,穆欣欣这才知道他是在试自己的功力恢复几分。
  宇文雷道:“解药已经证明不是假的了,我可以走了吧?”此时孟华早已替他解开穴道
了。
  石天行想起被擒之事,火红着双眼,喝道:“便宜了你这小子,滚吧!”
  穆欣欣这伙人走了之后,石天行道:“孟贤侄,今天多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孟华说道:“我是奉掌门之命,到火云庄给归大侠祝寿的。寿筵中有人说曾在榆林看见
你和丁师叔,以为你们随后就会到个云庄的,不料将近入黑,还不见你,我恐防出事,故此
赶快告辞,来找你们的。开头我找错方向,最后才发现你们留下标记,以至来迟了。”
  丁兆鸣道:“我们本来是要去给归大侠拜寿的,就在火云庄前面五里之地,遭了那妖妇
的暗算。”
  石天行道:“闲话少话。孟贤侄出们父子身受奇辱,还望你仗义执言!”
  孟华说道:“白驼山那伙妖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石天行道:“我不是说白驼山的妖人,要是只对付那帮妖人的话,我也用不着你仗义执
言了。”
  “我和丁师弟是受那妖妇暗算,但清泉却并不是被白驼山妖人所伤,唉,我真不知道怎
样和你说才好,这件事我也是意想不到的。帮那姓龙的小妖女几乎要了清泉性命的人你猜是
谁?他,他……”
  石无行尚未说出江上云的名字,孟华已是说道,“我不相信是江上云所为!”
  石天行呆了一呆,说道:“孟世兄,你已经知道了?”
  孟华悦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听见了。陆师兄,你刚才和白驼山妖人说的那些话可
是真的?”
  陆敢当被孟华锐利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硬着头皮说道:“那些话我也是当着师父和师
叔的面说的,岂有半字虚言!”
  丁兆鸣一直未有机会开口,此时方始说道:“师侄,我并非说你造慌言,但出江上云平
素的为人而论,我也不大相信他会做出这事情!”
  石大行心里恼怒,暗地想道:“原来孟华他,他早已知道了。但却躲在一旁偷听,看我
受辱!”他却没想,孟华也是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的,他既然听到了陆敢当提及他,说这祸
事是因他而起,他自是不能不听个明白。何况,在他听到陆敢当的声音之时,也还是有一大
段距离的,又怎能立即赶到?
  石天行心中恼怒,但因有所求于孟华,不便向孟华发作,只能拿师弟出气,哼了一声,
说道:“江上云平素的为人怎样,他恃着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老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几曾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内。他心地狭窄、当年找孟贤侄比剑就是一例!”
  孟华当然听得出这话是针对他说的,当下便把话头接了过去,说道:“江上云以往虽然
和我有过一点芥蒂,他的为人,不错,也是有点骄傲,但行事却是光明磊落的。”
  石天行冷冷说道:“俗语说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敢当是我徒弟,我这徒弟虽然不
济,但有一样好处我是深知的,他忠于师门,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假话!”
  孟华陪笑道:“我不是不相信陆师兄的话,但江上云自从那次和我比剑之后,芥蒂早已
消除,因此我不相信他仍会对我怀恨在心。”
  石天行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孟世兄,这句俗语难道你没听过了还有一句俗语,
叫做心病难消,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吧?”虽然没有对孟华说明出未,已是暗指江上云与他争
夺金碧漪之事。
  孟华不愿和他顶撞,只好不说话。
  陆敢当却是给孟华那如寒冰、似利剪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真所谓作贼心虚,生怕孟华
查根问底,拆穿他的谎话。人急智生,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孟师兄,要是你不相信的
话,眼前就有一个真凭实据。”
  孟华道:“哦,什么真凭实据?”
  陆敢当道:“石师兄被那小妖女刺伤之前,是先给江上云打了一掌的,在他身上还留有
伤痕。”
  石天行道:“对了,孟师兄,江家的武功你比我熟悉得多,江上云的手法想必你看得出
来。你这就去察看一下吧。”
  孟华仔细察看石清泉所受的外伤,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令郎是给江家的小天星掌
力震伤一条骨,但要是江上云全力施力,令郎怕早已性命不保。如今,一条肋骨忽然折断,
却是无足轻重的外伤,只须用寻常的驳骨之法,就可治好。”
  石天行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应该多谢江上云手下留情了,不过,既然证实了是
江上云所为,我这徒弟说的就不是假话了。”
  其实这两者之间,是不能画上等号的。江上云打伤石清泉,并不等于他这样做的目的就
是为了对付孟华,一如陆敢当说的那样。
  不过孟华一来不想和石夭行辩驳,二来江上云打伤石清泉;抢走龙灵珠,这总是事实,
他也不能没有怀疑。
  “我也不懂江上云因何做出这种事情,但不管他是否是为了对付我,这件事情我一定要
查究明白的!”孟华说道。
  石天行这才转怒为喜,说道:“其实,真相已经摆在眼前,是用不着查究的了。我担心
的只是,掌门人碍着他父亲的面子,恐怕未必肯管这件事情。”
  孟华说道:“这个,石师叔倒是不用担心,纵然掌碍着江大侠的面子,江大侠也不是纵
子行凶的人,这件事情你交给我好啦。江上云他们走了多久?”
  陆敢当道:“差不多半天了。”
  孟华道:“好,我马上去追踪他们,要是追不上的话,我也可以先回去禀告掌门,要和
石清泉是受了重伤的,假如孟华和他加同行的话,行程自是难免大大迟缓。”
  石天行道:“这样也好。我虽然是本派长老,但在掌门人面前,你说的话要比我有力得
多。好,你这就去吧。”
  江上云与龙灵珠快马疾驰,他们比孟华更为着急要赶回天山。
  兼程赶路,不到一个月,他们已是西出玉门关,踏进了回疆了。
  这日正行走间,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个冰湖,流水浮动,如珍珠,如宝石,互相
碰击,叮咚作响。部分冻结的地方,更如一片晶莹的白玉,在阳光照射之下,耀眼生辉。从
山腰到山脚,布满着苍绿色的树木,一直插到湖里,影色之美,难以形容。
  龙灵珠道:“啊,这个地方真美,可惜咱们要赶路。”
  江上云道:“这是瓦纳的地方,瓦纳族是哈萨克的一个部落,酋长叫做罗海,和我也是
相识的,要不是咱们必须早日赶往天山,我倒是应该拜访他的。”
  龙灵珠道:“罗海是不是有个女儿,名叫罗曼娜?”
  江上云道:“不错,罗曼娜是回疆第一美人,你认识她吗?”
  龙灵珠笑道:“何只认识,我还曾经和她开过玩笑呢。我和杨炎相识,就是由他们父女
而起的。不过当时他们是和杨炎到鲁特安旗的首府去的,我和他们在途中相遇。这个地方我
却没有来过。”当下,把那次与杨炎结识的经过,告诉江上云:“他扮作小叫化,我戏弄
他,谁知反而受了他的戏弄。”
  江上云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和他倒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龙灵珠道:“可不是
吗。我和罗曼娜也是一样,我见她貌美,一时孩子气发作,忍不住将她捉弄。当时还几乎给
杨炎误会我是坏人呢。好在随后我又帮罗海父女打败了追踪他们的敌人,杨炎这才放过我的。”
  江上云说道:“那次之后,你有没有见过罗海父女?听说罗海已经当上了哈萨克各个部
落的总格老了。”
  龙灵珠道:“这件事情我知道。罗海那次就是要到鲁特安旗去就总格老之任的。不过,
我却没有再见过他了。对他的女儿,我也还未有机会向她道歉呢。”
  江上云道:“好,回来的时候,咱们和杨炎一起拜访他们父女。”
  龙灵珠苦笑道:“但愿如你所言。”想起杨炎现在正在冒着绝大的危险,返回天山,纵
有江上云替他向天山掌门人说情,只怕他也未必能够得到同门的谅解。而杨炎这次返回天
山,又是为了冷冰儿的,思之不楚黯然。
  江上云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虽然没的把握替杨炎解围,但如今握有石清泉认
罪书,总是多了几分指望,你不必胡思乱想了,还是快点赶路吧。”
  就在此时,忽见前面尘土大起,千军万马的声势来得甚是骇人。
  江上云吃了一惊,说道:“来的好像是清军。”
  话犹未了,那队骑兵已是向着他们冲来,打的果然是清军旗号。
  江上云道:“别和他们硬碰,快逃!”
  官兵中有个书生打扮的人,特别惹人注目,他和一军官并辔齐驱。龙灵珠目光一瞥一
眼,感觉好生眼熟,但在沙尘滚滚之看得尚未真切,不免看多一眼。
  官兵已经发现他们了,纷纷叫道:“唉,前面有个小娘儿,长得好美!”“哈,她的坐
骑跑得好快,看亦非凡品呢!”“武将军,把她抓来好不好?”
  那军官先是喝道:“咱们有军令在身,打是特安旗,你怕没有漂亮的姑娘吗?不许……
咦……”
  “胡来”二字尚未出唇,他自己已是纵马奔来了。“咦,我道是谁,原来是那姓龙的小
妖女!”
  他一出声,龙灵珠就认出她了,这个军官是去年曾在柴达木和世杰交过手的那个武毅,
龙灵珠当时也在场的。不过那时他是叫化子打扮,却非军官装束。
  那个书生也追上来了,他的坐骑是大宛产的良驹,比起龙灵珠的这匹红鬃烈马也差不多
少。后发先至,反而抢在武毅的前头。
  “嘿、嘿,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龙姑娘,想不到咱们又碰上了!怎的你又跟上了另一
个男人,是给杨炎这小子抛弃了吗?”一副油腔滑调,刺耳之极。原来是段剑青。
  段剑青一扬手飞出一把铜针。他已经练成了龙象功,摘叶飞花,亦风当作暗器,这一把
铜钱从百步之外打来,胜过连珠箭。
  龙灵珠抽出银丝软鞭,舞得风雨不透。只听得叮叮之声,宛如繁馆急奏,那十几枚铜
钱,都给她扫落了。
  段剑青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不过一年工夫,这小妖女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倒是
不可小觑她了。”
  却不知龙灵珠却是有苦说不出来,她虽然尽数扫落了段剑青所发的钱镖,虎口亦已给震
得酸麻乏力。这一年来,她与杨炎互相切磋,内功造诣确已是今非昔比,否则早已给段剑青
钱镖打下马了。但虽然如此,毕竟还是和段剑青有一段距离。
  她被钱镖阻了一阻,给段剑青追上了。
  江上云见状不妙,大吃一惊,连忙拍马赶去。几名官兵上前拦截,江上云剑走连环,马
不停蹄,已是把三名官兵剁伤,倒于马下。
  猛听得有人喝道:“好俊的天山派追风剑法,待我来领教几招!”声到马到,一根碗口
大的禅杖挟着劲风已是向江上云横扫过来。拍听得叮叮当当之声,震耳欲聋,溅起火星点点
。刹那之间,宝剑和铁杖碰了十六八下,江上云想要乘机抵挡,竟然找不到对方破绽,剑短
杖长,在兵器上先吃了亏,还幸亏江上云这把宝剑乃是百炼精钢,这才不致给铁杖磕损,数
招一过,江上云暗暗吃惊。“想不到除了段剑青之外,清军中还有如此人物,奇怪,他怎么
会使丐帮的降龙杖法?”
  这名军官,正是武毅,原来他是三十多年之前,远走塞外的丐帮叛徒仲毋庸的弟子。仲
毋庸本是南丐帮帮主仲长统的独生儿子,为了父亲不把帮主之位传给他,一怒而走回疆的。
(事详拙著《牧野流星》)?”武毅在他门下,已是尽得他的衣钵真传。
  两人的坐骑不分上下,论武功,武毅也不过略逊江上云一筹,但在马上交峰,他却占了
兵器上的便宜,拉平来说,两人仍是难分高下。
  那一边,龙灵珠已是给段剑青追上了。
  段剑青哈哈笑道:“咱们也算是是老朋友,怎么你一见老朋友就要走,不嫌太过绝情么?”
  龙灵珠气得七窍生烟,但识得他的厉害,却是不敢分神和他斗嘴。当下鞭剑齐施,拼死
抵挡。但也不过只能抵敌十数招,便给段剑青看出她的功力不济,双指一伸,把她的银丝软
鞭挟着。
  段剑青笑道:“龙姑娘,过来叙叙旧吧。我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一拉之下,
龙灵珠连人带马竟然给他拉动,他已是使出了第八重的龙多功。龙灵珠倘若抛弃软鞭,只怕
人和马都要立即给他震伤。
  江上云冲不过去,情急之下,突然使出拼命的打法,在马背上飞身跃起,一招“鹏搏九
霄”,对准武毅的天灵盖,凌空而下。
  武毅大吃一惊,连忙一个“镫里藏身”,俯伏马背,当的一声,把江上云的宝剑挡开,
但江上云已是对准他的坐骑落不来了。武毅不敢拼命,连忙滚下马鞍。江上云拾了他的坐
骑,立即赶去。
  他来得恰是时候,段剑青只好放开龙灵珠,迎击他的急袭。
  双剑相交,江上云只觉对方的剑尖,隐隐似有一股粘劲,他奋力一冲;这才冲了过去。
但剑招却已刺歪了。
  段剑青道:“江公子家学渊源,果然名不虚传,段某不才,难得相遇,还要领教几招。
”江上云原来那匹坐骑已经让给龙灵珠,目前这匹坐骑虽然也是一匹良驹,比起段剑青的坐
骑却是颇有不如,瞬息间又给他追上。
  江上云叫道:“龙姑娘,你快走,别等我!”此时官兵已如潮水般涌来,龙灵珠只好先
逃出去。
  江上云剑掌兼施,劈空掌连发,打翻几名前来助战的军官。段剑青喝道:“来而不往非
礼也,让你世见识见识我的劈空掌功夫。”
  他的龙多功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劈空掌一发,声如惊雷。江上云识得厉害,以柔中带刚
的大须弥掌力与他对掌,他发掌无声无息,但见段剑青的身形却已是晃了两晃,好不容易方
能坐稳马鞍。
  江上云纹风不动,但他胯下的坐骑却已倒了下去。原来两人的掌力各有所长,段剑青的
龙象功胜在刚猛、江上云的须弥掌则旺在稳厚绵密,后劲悠长。江上云本身可以抗御对方的
第八重龙象功,他的坐骑却是禁受不起。
  江上云在坐骑即将倒地之际,飞身跃起,又再抢了另一个军官的坐骑,趁着段剑青一时
间尚未能够过来,杀开一条血路。
  段剑青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几乎坐不稳马鞍。运气三转,方始能够调匀气息,原来他的
武功与江上云本是不相上下的,但因他不识须弥掌力的奥妙,须弥掌力有三重后劲,他以为
已经将对方的劲道化解了,那知对方的后劲在财掌过后威力方始发挥。待他调匀气息,江上
云已是快马突围。
  段剑青喝道:“放箭!”千箭如蝗,江上云的坐骑登时变作了刺猬,毙于箭下。
  江上云飞身跃起,头下脚上的摔了下来。段剑青大喜叫道:“他中箭了!”
  话犹未了,跑得比刚才骑马还快。
  那匹坐骑是跑到将近山边的时候方给射毙的,江上云一跑上山,强弓硬弩都射不到了。
不需片刻,他的背影已是消失林中。
  武毅刚才败在江上云剑下,心中大忿,说道:“这厮业已中箭,谅他跑不远,要不要寻
把他抓回来?”正是:
  硬弩强弓都没用,已是鸿飞脱网罗。
  欲知后事,请着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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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绝塞传烽录》——第七回 单骑闯阵留残命 妖妇迷魂夺证供
梁羽生《绝塞传烽录》 第七回 单骑闯阵留残命 妖妇迷魂夺证供 绝处逢生   段剑青想了一想,说道:“这厮虽然中箭,但山深林密,要搜索也不容易。咱们自奉了
军令去攻打鲁特安旗的首府的,耽搁一两个时辰还不打紧,时间耽搁太多就误了大事了!”
  武毅望一望这座高山,皱眉说道:“如此说来,只好便宜这小子了。”
  段剑青道:“不如这样吧,叫你的徒弟带四名神箭手搜山,也无须给他们定下期限。”
  武毅喜道:“对,到底是段公子想得周到,这个办法既不影响大军的行程,又足可以对
付得了那厮,实是最好不过了。”
  当下便把徒弟唤来,吩咐他道:“江上云内功造诣不凡,要是你们发现他,只能远远的
用弓箭射他,不可过分逼近,提防他作困兽之斗。总之,活的要不了,死的也要!”他这徒
弟名叫应魁元,功夫已得他的五成。他想江上云是业已中箭受伤的,又再负伤跑上山去,纵
然是铁铸的身子,此时亦该支持不住了。只要不和他近身搏斗,射杀江上云当非难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江止云此时已是气息奄奄,情况甚至比他所料的更糟。
  他是在生死关头,全凭着一口气支撑,一鼓作气跑上山的,跑到山上,不见官兵追来,
这口气一松就倒下了,这支箭插得很深,他咬着牙根,忍痛把箭拔了出来,只能用最后一点
气力,替自己敷上金创药,创口的流血未能即止,气力已经用尽,不能动弹了。
  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脚步声走近,“咦,这人伤得好重,但却不是清兵,也不是在附近
的汉人。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说的是瓦纳族的方言,江上云只听得懂一半,另一半以
意补足。不过,这个人的口音他却似曾“相识”。
  那人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不是江二公子吗?”我是桑达儿,你还记得我
吗?”
  桑达儿是罗曼娜的丈夫,江上云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虽然未能来喝喜酒,却是知道的。
他又喜又惊,喜者是碰上救星,惊者是只见桑达儿在荒山出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岳父在这里吗?”江上云连忙问道。
  桑达儿道:“岳父和罗曼娜都在鲁特安旗,我是前天因事独自回来的。江二公子,你的
伤……”
  江上云道:“别管我的伤,你快点回去向令岳禀报军情吧,这队清兵要去攻打鲁特安旗
的。”
  桑达几道:“江公子不用着急,清兵准备大举进犯回圈,这个风声我们在西宁的探子早
已打听到了。格老亦已知道。我就是奉了格老之命,回来叫本族的人提防的。只想不到到得
这样快而已。”
  江上云稍稍安心,说道:“虽然你们的格老在鲁特安旗的首府已有准备,但还应该火速
向他禀报军情为佳,免至被清兵偷袭。”
  桑达儿道:“前面那座山头,我们也设有了望哨岗,我已经预先吩咐他们:一发现清
兵,立即在山头燃烧马粪,马粪燃烧的时候会发出浓烟,这样,讯号也就可以一站站的传下
去了。”
  江上云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说道:“你们设计得周密。可惜我受了伤,非但不能帮
助你们,反而给你们添上麻烦。”
  桑达儿道:“你力战受伤,阻迟了清兵的行程,已经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不知还有什
么事情要我办的?”他从江上云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似乎另外还有求助之意,料想以江上云
的性格,当不会只是为了本身的安全求助。
  江上云踌躇片到,说道:“目前你正有许多紧要的事情要做。我、我……”
  桑达儿笑道:“我们的族人都在这山上呢,抽几个人出来,碍不了事的。”
  江上云道:“哦,你们的族人都在山上?”
  桑达儿道:“是呀,我们为了恐防清兵入村,所以都躲到山上来了。只因清兵尚未远
去,他们不敢就走出来。”
  江上云道:“我是和一位姓龙的姑娘来的。这位龙姑娘或许你也知道,她叫做龙灵珠。”
  桑达儿道:“知道。有位龙姑娘脾气很古怪,但却是帮过我们一次大忙的。她怎么样了?”
  江上云正要说话,忽听得有人叫道:“你们看这条血线,那姓江的小子一定躲在附近。
”原来正是应魁元和那四个弓箭手来了。
  江上云一听应魁元说话的声音,便知此人的内功已有相当基础,吃了一惊,说道:“这
人是个武功高手,你别理我,快快离开这里,躲,躲起来吧。”
  不料桑达儿却跳上一个石台,大声叫道:“不错,我和江公子是在这里,你们来吧!”
  应魁元见是一个年轻的哈萨克人,那里把他放在心上,大喜说道:“江上云这厮,一定
是受了重伤,动也不能动了。你们给我先把这个蛮子射毙!”
  四名神箭手早已张弓搭箭,应魁元一声令下,四箭齐发。
  桑达儿喝道:“来得好,咱们就比比箭法!”只听得弓如霹雳,箭似流星,桑达儿射出
四枝连珠箭,刚好和那四名神箭手射来的箭碰个正着,八枝箭一齐坠地。
  那四名清兵,虽然是在军中号称“神箭手”的,却那曾见过如此神妙的箭法,吓得呆了。
  桑达儿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瞧瞧我的手段!”
  连珠箭发,那四名“神箭手”登时骨碌碌的滚下山去。他们是一听弓弦声响,便即倒卧
翻滚的,虽然逃得狼狈之极,滚下山坡的时候,也被擦得遍体鳞伤,但却是逃过了利箭穿心
之灾了。
  其实桑达儿早已料到他们会跑,连珠箭都是对准了应魁元射来的。他们即使不跑,亦无
性命之忧,不过,他们怎敢拿性命冒险?
  应魁元舞刀防身,饶是他遮拦得风雨不透,亦仅能打落三枝,第四枝箭几乎擦着他的头
皮射过,吓得他也只能急急忙忙跑了。
  江上云看得眉飞色舞,精神为之一振,笑道:“桑达儿,我可真是胡涂,忘记了你才是
真正的神箭手了!”
  桑达儿道:“你说得对,那个豺子军官确是武艺不凡,好在还有一段距离,让我可以施
展箭法,要是给他来到身前,那就危险万分了。对啦,江公子,你刚才说到的龙姑娘,她怎
么样了?”
  江上云道:“她是和我同时碰上清兵的,她的马快,先逃了出去。不过,我却不知她有
没有受伤?她得不到我的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在途中等我?”
  桑达儿道:“龙姑娘于我们有恩,我给你去打听她的消息就是。我抄捷径下山,可以赶
在她的前头,而且,假如她不是在途中等你,她也会碰上我们的人。”
  江上云道:“我也是这样想,鲁特安旗目前已在备战之中,她若一直向前走,自必会碰
上你们的人,只要她把实情说个明白,误会是不至于发生的。因此,我想托你捎个口讯,假
如她已经到了鲁特安旗首府的话,桑达儿道:“好,你说吧,我一定给你带到。”
  江上云道:“请她在鲁特安旗等我。如果她不愿意再等的话……”
  桑达儿道:“你为她受了伤,她怎会不等你伤好了才走?”
  江上云道:“因为她要去救一个人,假如她不知道我已经脱险,或许她是会等我的。她
得到了我平安的消息,那么救人如救火,恐怕她就要急着离开了。”
  桑达儿道:“她去救人,是不是冒着很大的危险?”
  江上云道:“不错,所以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但她若执意要去,于理于情,我也不能
拦阻她的。她要救的那个人是她的情郎。”
  桑达儿道:“好,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吧?”
  江上云道:“如果她执意要去,你把这件东西交给她。”他亮出的是石清泉那张“认罪
书”,上面有石清泉的划押和陆敢当的签名作证的。
  这张“认罪书”是江上云从石清泉的衣服上撕下一幅,以指代笔,蘸血写的。天山派规
任掌门人唐嘉源也是认得他的字迹的,何况上面还有陆敢当的签名。因此如果龙灵珠能够把
这张“认罪书”直接交给唐嘉源,唐嘉源必然会相信她的说话。
  “这件东西对龙姑娘非常重要,请你贴身收藏,切不可让人知道:“江上云再三嘱咐。
  桑达儿道:“江公子,你放心。人在物在,除非我不幸有亡!”
  江上云道:“桑兄,你说得太重了。你这样说,倒叫我心里不安了。”
  桑达儿笑道:“你们汉人最多避忌,我们倒不在乎说不吉利的话的。好啦,你安心在这
里养伤啦,过几天我回来向你报讯。”说留,一声长啸,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哈萨克少
年来到他的面前。他把江上云交托给族人照料,便放心走了。
  桑达儿挑选一匹健马,抄捷径下山。第一天既没碰见官兵,也没碰见龙灵珠。
  第二天他正在草原上,纵马疾驰之际,忽见前面也有一匹快马疾驰,骑在马背上的是个
女子。从背影看,婀娜多姿,而且一眼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汉族姑娘。
  桑达儿一想,在这兵慌马乱之际,一个汉族姑娘敢于单骑在这草原驰骋,不是龙灵珠,
还能是谁?于是,他纵声叫道:“前面那位姑娘,请等等我!”
  那女子勒马回头,说道:“这位大哥,你是叫我吗?有什么……”
  只见这个女子虽然打扮得十分冶艳,但眼角的皱纹已是遮掩不住,看来恐怕最少也有三
十岁年纪,当然不会是龙灵珠了。
  桑达儿大感尴尬,心想:“幸亏我没有叫出龙姑娘的名字。”讪讪说道:“我、我不是
叫你。”
  那女子扑嗤一笑,说道:“你叫前面这位姑娘等你,前面可并没有什么姑娘啊。莫说没
有姑娘,连人影也没一个。不是叫我,叫谁?小伙子,你别害羞了,我早就知道你在追我了。”
  桑达儿满面通红,说道:“对不住,我是认错了人。请让我过去吧。”
  那女子道:“原来你是找别一位姑娘吗?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位姑娘是谁?”说话之时,
一双眼睛直上直下的打量着桑达儿。
  桑达儿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的。对不住,我真是急着赶路,请恕我不能陪你闲
聊了。”
  那女子忽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姓龙的?”
  桑达儿吃一惊道:“你怎知道?”
  那女子道:“我是她的好朋友,不久之前,还扣她在一起的,她的事情,我当然知道。”
  桑达儿道:“你真的是她的好朋友?”
  那女子道:“她姓龙,芳名叫灵珠,是不是?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瓜子脸儿,长得很
俊,是不是?她本来是和一个姓江的男子同行,后来给乱兵冲散了,是不是?她接连问了三
个“是不是?”说得桑达儿连连点头。
  那女子笑道:“那么,你可以相信我不是说谎了吧?”心想。“幸亏最后那一个‘是不
是’是给我撞对了。”
  原来这个半老的徐娘不是别人,正是白驼山主那个第二房妾侍穆欣欣。
  她在途中得知清兵进入回疆的消息,便叫宇文雷送受了伤的司空照与慕容垂回去,她却
单独来找清军。她有一个老相好乃是军官,与统率这支清军的总兵武毅曾是同僚,她估计她
这个老相好可能也在军中。而且她科武毅也是相识的。她是想要借助清兵之力,把龙灵珠再
抢回去,想不到如在这里碰上了也正是要找龙灵珠的桑达儿。
  龙灵珠曾经做过她的俘虏,她当然说得出尤灵珠的容貌;江上云从石清泉手中救出了龙
灵珠,这也是她早就从陆敢当口中知道了的,只有龙江二人被乱兵冲散一节乃是她的臆测,
不过这一臆测亦是合理的推测,因为桑达儿找的只是龙灵珠一人,料想他们的分散乃是由于
碰上清兵所至。她说得桑达儿连连点头,心中又生诡计。
  桑达儿记得江上云郑重的嘱咐,对她虽然相信了七八分,仍是不敢向她吐实,说道:
“我相信你是龙姑娘的朋友,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她的朋友呢?”
  穆欣欣笑道:“你要找她,当然是她的朋友了,这有什么难猜?”
  桑达儿道:“但这可并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是你一猜就猜着的。”
  穆欣欣道:“不错,你没有告诉我,但你的服饰和口音已经告诉我了。”
  桑达儿怔了一怔,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穆欣欣道:“你是瓦纳族的吧?”
  桑达儿道:“这里是我们瓦纳族的地方,你用不着看我的服饰也可以知道我是瓦纳族的
人。”
  穆欣欣道:“龙姑娘告诉我,她和你们瓦纳族的人是朋友。实不相瞒,她就是要我替她
找瓦纳族的朋友的。你是瓦纳族人,又是这么着急要找一位单身的姑娘,而我又早已知道她
和你们瓦纳族是有交情的。要是我还猜不着你找的是谁,我就是大傻瓜了。”
  至此,桑达儿不能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了,连忙问道:“龙姑娘现在那里?又为什么要你
来找我们族人?”
  穆欣欣反而装出不敢完全相信桑达的模样,说道:“请你先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这样着
急找她?是谁告诉你,她出了事的?”
  桑达儿吃了一惊:“她出了事?”
  穆欣欣淡淡说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答复呢!”
  桑达儿说道:“那我也老实对你说吧,和她同行的那位江公子受了伤,正是我碰上他的
。他要我打听龙姑娘的下落,但尚未知道她出了事。她出了什么事,是被清兵捉了去吗?”
  穆欣欣叹口气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了,她和那位江公子一样,也是受了伤。”
  桑达儿连忙问道:“伤得重不重?”
  穆欣欣道:“不算很重,但也不算轻。受了三处箭伤,我已经给她敷上金创药,希望她
能够支持一两天。”
  桑达儿大吃一惊,说道:“伤得这么重吗!那么你走了,谁在照料她。”
  穆欣欣道:“要是有人照料她,我也用不着出来寻找你们了。”
  桑达儿道:“你怎么可以让她独自留在荒山野岭?”
  穆欣欣道:“你也不替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倒怪起我来了!你想想看,她伤得这样
重,就是有大夫料理,恐怕也得一两个月才能痊愈。她能够在荒山野岭把伤养好吗?我们的
干粮和食水也只能维持两天,我不出来找人帮忙,陪她饿死吗?再说我们还得提防碰上清兵!”
  桑达儿忙道:“你别着恼,是我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她在哪里,你快点带我去找她吧!”
  穆欣欣道:“她在那边那座山上,我给她找了一个山洞勉强可以容身。”
  那座山虽然可以望得见,距离却有四五十里之遥,由于它远离行军路线,山上是没设有
哨岗的。桑达儿虽然觉得受了伤的龙灵珠会跑到那座荒山,未免有点奇怪。但想也许正是由
于她受了伤的缘故,惊慌之下,只想到越远越离开清军越好,她又不熟悉地理,只能胡乱跑
了。
  当下穆欣欣走在前头带路。她故意装作疲劳,跑跑停停,四五十里路程,跑了一个多时
辰,桑达儿空自心急,却是无可奈何。途中穆欣欣编了一段巧遇龙灵珠的谎言,桑达儿是早
已相信了她的。此时急于救人,亦无暇推敲她言语中的破绽,便即相信了她。
  并辔走入树林,穆欣欣忽地下了坐骑,说道:“待会儿我们还要爬山,有两处险峻的地
方,骑着马是不能通过的。你陪我歇一歇,待我长了气力再走如何?”桑达儿必须靠她带
路,当然只能说好了。
  穆欣欣道:“我这里有酒和肉脯,你喝点酒吧。喝了酒容易恢复气力。”
  桑达儿道:“我携有水囊,喝水就行。”
  穆欣欣道:“这是你们的马奶酒,你应该是喝惯的。水哪有马奶滋补。”
  桑达儿记得江上云的吩咐,一切以谨慎为先,因此他虽然信得过穆欣欣,但还是摇了摇
头,说道:“我有足够的气力,还是留给你喝吧!”
  穆欣欣佯嗔道:“你怕我在酒中下毒吗?好,我先喝一半,你不陪我喝,那就是看我不
起!”
  哈萨克是个好客的民族,拒绝主人的敬酒乃是有失礼貌的事。桑达儿自小受这风俗熏
陶,此时见穆欣欣先喝了一半,心里想道:“她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我若还不喝,那是显明
的在疑心她了。”只好接过穆欣欣的皮袋,把剩下的马奶酒喝完。
  酒味微带酸涩,倒是和他平时喝的马奶酒没有什么分别。但喝过之后,没有多久,却忽
地感到骨头都轻了许多,颇有“飘飘然”的感觉了。
  飘飘然的感觉越浓,桑达儿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他本来想喝完酒就走的,竟然懒洋洋的
提不起劲来。
  “咦,你这马奶好像有点特别……”他试一举步,一个踉跄,喃喃说道。
  穆欣欣道:“你怎么啦?”
  桑达儿道:“我,我好橡有点头晕目眩。”
  穆欣欣道:“唉,原来你是真的不会喝酒,你醉了!”
  桑达儿还有几分清醒,说道:“不,不,马奶酒在平时是可以喝一皮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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