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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天骄

_7 梁羽生(当代)
儿,她的身份就重要了。咱们不能让她受人利用,做出对咱们大金不利的事,所以就必须将
她除去,以免后患。”
  说至此处,他顿了一顿,跟着问哈必图道:“檀公直是咱们全国的老贝勒,有许多人认
识他,但他这个媳妇,我的手下却是没有人见过她的,如何才能将她缉拿归案?”
  哈必图道:“我见过她,我凭自己的记忆己经请一位画师画出了她的容貌,现在我就把
这张画图给你。”
  完颜鉴展开画图一看,笑道:“听说岳飞的女婿张宪是一员勇猛绝伦的虎将,想不到他
的外孙女儿,竟然还长得相当漂亮呢!”
  哈必图道:“她的名字我也查出来了,是盘龙山的猎户说出来的。”
  完颜鉴道:“叫什么名字?”
  哈必图道:“叫张雪波。”
  完颜鉴道:“叫张雪波?哦,我懂了,这个名字是含有深意的!”
  哈必图道:“含有什么意义?”
  完颜鉴道:“岳飞和张宪不是同时同地在风波亭被秦桧害死的吗?雪波的意思就是要雪
风波亭之恨!”
  那个修剪枝的女仆听见“张雪波”这个名字,不觉陡然一震,“咔嚓”一声,又把一枝
不该剪的枝头上开有牡丹的花枝剪断了。
  天香亭里已经没有闲杂人声,这次可是引起了哈必图的注意了。
  哈必图抬起头来,把眼望去,说道:“这个躲在花丛里的女人是什么人?”
  完颜鉴道:“是一个专司料理牡丹的女仆。”
  哈必图道:“哦,她会种花?她是汉人的女子吧?”
  完颜鉴道:“不是,她是金人。”
  哈必图道:“她是‘家生’的还是买来的?”当时一般富贵人家的奴婢分为两种,一种
是用钱买来的,一种是原有的奴婢生下的儿女,一生下来,身份也注定是奴婢的了,这种奴
婢,称为“家生”奴婢。
  完颜鉴不知他何以对一个女仆问得这样仔细,说道:“两者都不是。
  她本来是个难民,内子见她可怜,收容她的。”
  哈必图道:“她很得夫人宠爱吗?”
  完颜鉴道:“是的,内子见她有几分气力,又会栽花剪草,所以收了她做贴身女仆。”
其实这个女仆之所以会“栽花剪草”,还是到了她的家中之后才学会的,不过完颜鉴恐怕惹
起哈必图的多疑,累及他妻子,故而没有详细说明。
  哈必图点了点头,说道:“请你叫她来!”
  完额鉴叫道:“兰姑,你过来!”
  这个名字叫“兰姑”的女花匠似乎吃了一惊,应道:“大人,你叫我吗?”
  哈必图不觉皱起眉头,原来这个“兰姑”的名字虽美,声音却像破罐一般。
  完颜鉴道:“花园里又没有别的人,当然是叫你。你不必惊慌,这位哈大人有话问
你。”
  这个兰姑是否惊慌不得而知,但当她走到哈必图面前的时候,哈必图倒是被她吓了一惊
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貌丑的女人,脸上横七竖八的有许多疮疤。
  哈必图道:“听说你对牡丹花懂得很多。是吗?”
  兰姑说道:“这个园子里的牡丹花都是我料理的,稍微懂得一些。”
  哈必图道:“好,我和将军正要去赏牡丹,请你作陪,给我们解释。
  ”
  兰姑道:“奴婢遵命,请字可不敢当。”
  哈必图听她口音,虽然极为难听,却的确是商州一般土生土长的金人口音。
  这个兰姑陪他们去赏牡丹,果然是有问必答。
  她指出了许多著名的牡丹品种:泰红、姚黄、金粉、白玉、二乔、瑶池春、露珠粉、蓝
田玉、银盏金龙……最后指着一种黑牡丹说道:“这是最名贵的一种、叫做青龙卧墨池。”
  哈必图道:“这种黑牡丹我在御苑世见过,可惜只开了一年就枯萎了。那年开的花也没
你这枝黑牡丹好看。”
  这个“青龙卧墨池”的花名因为比较特别,他还记得。心里想道:“看来这个女花匠倒
不是冒充的。”
  完颜鉴道:“这种黑牡丹的原产地是在山东菏泽,花谱上也有名的。
  有这样两句话说:“荷泽牡丹甲天下,天下牡丹出荷泽。’但可惜或者是因接种不得其
法,荷泽的名种牡丹移植外地,大都不能生长。这枝黑牡丹能够成长、盛开,说起来还是靠
了兰姑的功劳。”
  哈必图道:“哦,如此说来,你倒真是专家了,如何培植,你说说看,我也想知道
呢。”
  兰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牡丹是喜欢生长于阳光充足,排水良好,土壤深厚肥
沃的土壤中的。这里的土壤都是经过加工施肥的。在没有阳光的阴天,我们就利用炭培的方
法让它得到暖气、选种时选取在原地已定植生长了三四年的牡丹,用种子育苗和分株的方法
繁殖,分枝繁殖的时间也要注意,必须是在每年秋分至寒露之间。挖出根部,剪下粗根。存
下细根,视每蔸芽头多少,按其生长情况用竹刀将根蔸分开若干块,每块保留二三个新芽移
栽。若是用种子育苗法则必须于七月份怀取种子,于当年九月播下,播种,后幼细苗经过足
二年生长,才能于九月份或十份起苗移栽定标植。”
  哈必图因为常常陪皇帝在御苑花,对花事也是一知半解,听兰姑说行头头是道,心里
想:“可惜她长得太过丑陋,否则倒是可以将她荐入宫中当个花匠。”
  他本来是有点疑心,至此方始消除,心中暗自失笑:“我也真是太多疑了,她和那个人
不过是背影稍为相似而已,怎能真的就是那个人?那人是在盘龙山长大人的,恐怕压根儿就
没见过牡丹。面貌纵然可以改变,也改变不了这样大,而且以那人的身世以及遭遇之惨,她
又怎能有闲心学种牡丹?甚至懂得比御苑的花匠还多!”
  哈必图道:“看了这许多名种牡丹,真是令我大饱眼福,不过今天恐怕是看不完的了,
不如留待明天再仔细赏玩吧。”
  完额鉴会意,说道:“兰姑,你回去伺候夫人吧,这些花草,明天修剪不迟。”
  兰姑遵命退下,但她走到一座假山背后,却停下脚步。
  节度衙的花园很大,经过这座假山,还要走一段花径,才能走出园门。但她躲在假山后
面,完颜鉴已是看不见她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仆人身份,完颜鉴当然绝对料想不到她敢这样大胆。
  而且那座假山和天香亭的距离少说也有半里之遥,即使有人躲在假山后面,也听不见天
香亭这边的谈话。是以他根本就没起过怀疑,这个兰姑竟然敢在假山后面偷听。
  完颜鉴和哈必图回到了天香亭来,笑道:“这个兰姑倒是有点本事的。只可惜面貌太
丑。哈大人,我以为你只喜欢美女,想不到你对她倒也似乎颇有兴趣。”
  哈必图竟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我对她是颇有兴趣。对啦,你说她是难民,她怎
样遇难的?你和她又是怎样碰上的?”完颜鉴道:“就是那年我从大散关班师回来,在路上
碰上的。据她说他的全家都己被宋兵所杀,内子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了。”
  哈必图道:“她没有孩子吗?”完颜鉴道:“我说漏了一点,她全家遇害,是指她的父
母和公婆丈夫等人通通被宋兵所杀,她的孩子倒还没有遇难。”
  哈必图道:“她的孩子有几岁了。”
  完颜鉴暗暗奇怪:“为什么哈必图问得这样仔细?难道他是怀疑兰姑来历不明?”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三岁。”
  哈必图听说兰姑有孩子之时,本来又已起了几分疑,但一听得她有两个孩子,这几分疑
心又消除了。他暗自思量:“三年前那娘儿只有一个孩子,即使她是夫死再嫁,也不可能就
生出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来。”他本来不是粗心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未够细心推敲了。
他一时间可没想到,这个三岁大的孩子可能是遗腹子。
  不过他的粗心也并非没有原因的,因为他所怀疑的那个“娘儿”,三年前还曾经是打过
虎的女英雄,只哈必图就是在她打过老虎的那天晚上,到过她的家里的。
  虽然哈必图没见过她打虎的身手,但试想一个在当天还能够打老虎的女人,如何会给别
人看出她是孕妇?因此在哈必图的印象中,他见过的那个“娘儿”是怎样也不可能和一个孕
妇联想起来的。
  他去了疑心,随口笑问:“她的孩子长得没她这样丑吧?”
  完颜鉴笑道:“说也奇怪,乌鸦也会养出凤凰来呢。她的孩子非但不丑,而且比一般孩
子还要俊美得多,尤其是她那个三岁大的女孩,内人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想要收她做干女
儿。”
  那知哈必图对女孩子不感兴起,对男孩子却感兴趣,他很留神地听完颜鉴说话,听罢,
若有所思,忽地说道:“兰姑那个十二岁大的男孩子我倒想见他一见。”
  完颜鉴有点为难神色。说道:“这孩子很野,我也不常见到他,但听说他是很喜欢到山
上跑的。我叫人去找他就是,但恐怕一时间未必找得着他。”
  哈必图只是略起疑心而已,并非一定要见那孩子不可的,于是说道:“也不用这样着
忙,反正我还要过两天才走。明天你再叫那孩子来见我吧。今天咱们先谈正事。”
  XXX兰姑躲在那座假山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一面听一面捏着冷汗,越听越是吃惊。
  本来天香亭和她藏身之处距离甚远,换了别一个人,甚至即使是学过武功的人,也不能
听见天香亭这边的谈话。
  但她却听得一字不漏,因为她是自小就在盘龙山长大的!
  她的丈夫是猎人,她也常常跟丈夫去打猎的。在山上长大的人听觉已是要比普通人敏锐
的了,何况是以打猎为生的人?猎人必须具备的本事之一,就是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听得见野
兽走路的声音。他们伏地听声本领是比江湖人物更高的。
  她一面听一面手里捏着一把冷汗,直到听见了哈必图说明天才要找她的孩子,她才松了
口气,稍稍放了点心。
  但想起孩子,她却不禁心头苦笑了。
  她的容貌并不是天生这样丑陋的,她是为了避难,不能不自己毁容的。
  她想起那天早上。她的孩子醒来,第一次看见母亲变得这样丑陋的时候,是如何吓得哭
了起来!
  “好在我变成这个样子,否则一定逃不过哈必图的眼睛!”
  “冲儿哭那一场也是值得的,他总算学会一个忍字了。若不是他学会一个忍字,三年前
那场灾难我们就避不过。”
  原来这个兰姑不是别人,她正是哈必图所要缉拿的张雪波,身份是岳飞的外孙女儿的张
雪波。
  三年前那场“因祸得福”的奇遇在她心头重新浮现。
  天地茫茫,她和孩子不知应该走到哪里去觅容身之地。
  她想回到宋国去,宋国对她来说虽然比金国更加陌生,但总是她的故国。她的父母和亲
人是埋在宋国的土地上的。
  不料未到大散关,已经碰上完颜鉴从大散关撤回来的兵马了。
  金兵包围她们母子,有的说她是宋人的奸细,要把她打死;有的见她长得壮健,要地做
随军的民夫。好在她已经毁容,否则恐怕还要受更大的侮辱。
  忽然有一顶轿子停在她的面前,一个贵妇人揭开轿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
“这个难妇如此可怜,你们还欺侮她!”
  这个贵妇人是完颜鉴的妻子。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位将军夫人心地倒很仁慈,而且和她“投缘”
  ,不但收留了她,而且要她做贴身女仆。
  她编造的那段谎话,由于夫人都已相信了,节度使衙门那些下人也就没人敢怀疑了。其
实,认真说来,也不算全是谎话,她的父母和外公的确是被“宋国人”害死的。
  她改姓鄂,这是金人普通的姓氏,恰好和她的外公岳飞的“岳”字同音。兰姑这个
“兰”字是她本身的姓和她夫家的姓,“张”字和“檀”字拼出来的。
  第二年春天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羽樱。
  完颜夫人没生下儿女。对她的女儿特别疼爱、疼爱得简直有点“过份”,她为她的女儿
请了奶妈,经常把她的女儿留在身边。“过份”的程度,几乎不像是她的女儿,而是将军夫
人的女儿了。
  她的女儿像是从荷泽移植来的名种牡丹,被放进“温室”培养,不但和外面的大地隔
离,也隔离了母体。她要见自己的女儿,也得先请求夫人的准许。
  衙门里的人都说她有福气。她心头苦笑,却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种“福气”。
  她只有十月怀胎之苦,却免了三年哺育之劳。
  怀胎虽苦,但比较起来,到底还是生孩子容易,抚养孩子较难的。
  她被免除了抚养儿女的“麻烦”,她是可以专心教自己的儿子了。
  她白天帮夫人料理牡丹,晚上就偷偷教她的儿子檀羽冲(现在已改名鄂冲)练武。(假
如她的女儿不是另有奶妈照料的话,她在晚上哪里还有精神做别的事情?”)她在盘龙山的
时候,本来是连牡丹花也没见过的,现在已经成为种植牡丹的“专家”了。
  这方面的知识,是两个老花王传授给她的。夫人喜欢牡丹,她用重金请来的这两个“花
王”,据说是比御苑花匠还更高明的。夫人兴致好的时候,有时也会指点她。现在她已经是
专家了,以她现在专家的眼光看来,夫人对牡丹花的知识,是绝不在那两个花王之下的。
  “奇怪,夫人为什么只喜欢牡丹?”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问过夫人。但不管怎样,夫人这种特殊爱好,今天救了她的命。
  要不是她得夫人将她培养成为一个种壮丹的“专家”,刚才哈必图盘问她,只怕问不上
三句,她就对答不来了。那两个花王因为年纪太老,虽然尚未退休,但料理牡丹的事情,主
要已是由她负责。
  她白天料理牡丹,晚上传授儿子武功,这两方面都己有了令她满意成绩。
  满意得简直超过她原来的期望!她的儿子本来聪明绝顶,虽然限于年纪,还不能说是已
经成为“高手”,但对檀家的家传武学,却己学得烂熟于胸,只谈“武学”的造诣甚至是比
他的母亲还更高明了。(檀家的武功秘签,是她的公公临死之前交给她的。她只能照本宣
科,传给她的儿子。
  在节度使衙门里,她是不敢偷练的。她的儿子可以跑到外面去玩,练功的机会反而比她
多。)她夫人跟前的特殊地位,还给她的儿子带来了另外一种“福气”。
  由于她的特殊地位,节度使衙门的上下人等,对她的儿子也都另眼相看。
  节度使衙门高手如云,在完颜鉴重金礼聘之下,有许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都做了他的卫
士。
  檀羽冲最喜欢看那些卫士练武。那些卫士为了讨好他,也常常教他三招两式。
  檀羽冲跟母亲学的只是武学的原理(主要是内功心法),在尚未大成之前,反不如那些
卫士教他的招式更切实用。
  其中有两个和他特别要好的卫士,时常陪他到山上练武。因为在山上练武,有许多好
处,例如要练轻功,在平地练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在山上练的。(还有一个好处,在山上练可
以避免给完颜鉴看见,不过,这一点檀羽冲当然是不会告诉那些卫士的了。)没有卫士陪他
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喜欢到山上去“玩”。一人躲在没有人到的地方,练他的家传武学。
  张雪波看见她的儿子武功进展神速,当然是很喜欢的。她常常想。这样下去。孩子未到
十六岁就可能成为一流高手了,虽然未必比得上他的爷爷,但要杀像哈必图这样的仇人,说
不定也可以做得到了。
  但想不到的是。孩子还未到十六岁,只是十二岁刚满,他们两家的仇人之一的就已经出
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孩子还未有能力报仇。哈必图正是要找她的孩子!而且期限已定,至迟不过明天,
完颜鉴就要把她的孩子找来,让哈必图审问他。
  (哈必图为什么要“见一见”她的孩子,这原因完颜鉴不知道,她当然是知道的。)
“好在哈必图现在尚未认出我,也未敢断定仲儿就是檀家的小贝子,但若给他见到,他还会
认出是冲儿吗?十二岁的孩子和九岁的孩子虽有差别,差别也不是很大的。”
  怎么办呢?正当她心乱加麻的时候,完颜鉴和哈必图在天香亭那边谈话的声音,又传到
她耳朵中了。
  他们谈话的内容,立即吸引了张雪波的注意。
  他们在谈到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张雪被想要找寻,却连他的半点消息都听不到的。
  “对啦,一个女仆无关重要,咱们还是谈正经事吧。刚才说到哪里?
  ”完颜鉴道。哈必图道:“说到当今皇上最顾忌的两个人。”
  完颜鉴道:“对,第一个是檀公直。你已经说过了,第二个是否即是他的媳妇张雪
波?”
  哈必图道:“不,张雪波是只能和檀公直算在一起的,第二个皇上所顾忌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论地位和论武功,比起檀公直来都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对他的顾忌,恐怕也要
比对擅公直的顾忌更多一些!”
  完颜鉴吃了一惊,说道:“檀公直已经是咱们大金国的亲王,有谁比他的地位更高?论
武功,我的伯父完颜长之是公认的本国第一高手,檀公直的武功公次于我伯父,虽然没有金
国第二高手的称号,实际亦已算得是第二高手了。对皇上不忠的王公大臣,又有谁的武功能
够比檀公直更高?
  ”说到此处。不觉心里有点发毛:“莫非皇上顾忌的第二个儿就是我的伯父?”他的伯
父完颜长之是现任的兵马大帅御林军统领,又是皇叔身份,论地位也要比当年的檀公直更
高。哈必图所说的那个人具备的那些条件,竟似非他的伯父莫属的。
  哈必图笑了一笑。说道:“你忘记一个人了,那个人是有资格可以做辽国的皇帝的。”
  完颜鉴放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但还有点怀疑,说道:“辽国不是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已
给咱们灭了么?”
  哈必图道:“是呀,所以这个有资格做辽国的皇帝的人,似乎只有耶律延禧的儿子
吧?”耶律延禧是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国亡之后,被金人囚于五帝城三年,终被杀害。
  哈必图道:“不错,这个人正是耶律延禧的儿子。”
  完颜鉴道:“耶律延禧的五个儿子六个女儿,不是听说都已被杀么?
  ”哈必图道:“这个人是耶律延禧的第六个儿子,是耶律延禧未做辽国皇帝之前的私生
子,不知什么原因,在他即位之后,却没有为他的这个私生子正名份,这私生子也不是在宫
中长大的。不过,身份虽没公开,辽国的王室中人,还是有许多人知道比这个人密谋恢复辽
国,皇上和令伯父也是知道的。今伯父没有对你说过么?”
  完颜鉴道:“说是说过一点,但没说出那个人的真正身份。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想密谋造
反的辽国人。”
  哈必图道:“另伯父是在你出镇商州之前说的吧?”完颜鉴道:“不错,哈必图道:
“如此说来,令伯父当时可能还未知道这个人的真正身份。跟着问道:“关于这个人,令伯
父还说了一些什么?”
  完颜鉴道:“家伯父是在和我谈及当今武林高手之时,提及这个人的。他说听说这个人
的武功很是不错。”
  哈必图道:“令伯父是当今第一高手,他说‘不错’,那已经是非同小可了。我也曾听
到一些武林人物的谈论,说出来你别生气。”完颜鉴笑道:“我又不想和这个人一较高下。
别人说他的武功好,我又怎会生气?
  ”
  哈必图道:“令伯父可是想和此人一较高下的啊!”完颜鉴道:“那我不告诉他就是
了。”
  哈必图道:“那些人倒不是认为此人的武功一定在令伯父之上,只是说此人的武功比檀
公直高明得多,但若与令伯父比较,他们就不敢妄地议论,不知谁高谁下了。”完颜鉴道:
“不知家伯父常日说的那个人,是否即是咱们现在说的这个人?”哈必图忽道:“完颜将
军,听说你的金刚指功夫练得很是不错。”
  这句话来得很突兀,完颜鉴不知他的用意,小心答道:“我是跟家伯父学的,不过略得
皮毛而已,怎比得上哈大人练的大力金刚拿功夫。”
  哈必图道:“将军不必客气。咱们各自将那个人的名字写在这张擅香桌上如何?”
  完颜鉴当然懂得,所谓“写”即是要他以指代笔“写”出来的意思。
  当下笑道:“大人想考我。我是唯从命、写得不好,大人可莫见笑。”
  张雪波在假山那边偷听,当然看不见他们在桌子上写的是什么字。半晌,只听得哈必图
笑道:“果然是同一个人。将军的指力入木三分,家传绝技,确是非同小可。”
  完颜鉴道:“多谢大人夸赞,但这人的名字留在桌上,恐有不便,待我用刀将它铲去
吧。”
  哈必图笑道:“用不着这样麻烦——”笑声未绝,只听得完颜鉴己在大声喝彩起来,说
道:“大人的金刚掌力,才当真是非同小可呢,只这么轻轻一抹就抹平了!”
  那人的名字已经给哈必图以金刚拿力抹去,但张雪波虽然看不见,亦已知道这人是谁
了。
  这人是辽国末代皇帝的私生子,辽国皇帝复姓耶律,子从父姓,这个习惯,宋金辽三国
都是一样的。固此张雪波虽然看不见这个人的名字,但最少亦已知道他是复姓耶律的了。
  张雪波瞿然一省,心里想道:“这个人莫非就是公公要我寻找的冲儿的师父?”这是她
的公公在临死之前嘱咐她的,临死之前;气息奄奄,说得当然甚为简略,姓名都说得不全、
但从公公简略的嘱咐中。她也知道了四点事实,一、这人是公公的好朋友;二、这个人武功
在公公之上;三、这个人是复姓耶律;四、这个人已经答应了公公,收她的冲儿做徒弟。
二、三两点,已经是和哈必图所说的相符了。
  心念末已,只听得天香亭那边,哈必图又在说话了。
  “辽亡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这个人咱们还是始终抓不到他。完颜将军,你可知道其中
缘故?”
  完颜鉴道:“是否因为此人武功太高?”
  哈必图道:“这个人的武功,是在辽国灭亡之后,才练得这么高的。
  在辽国灭亡之时,他还未到二十岁,虽然懂得一点武功,却还及不上咱们一个普通的巴
图鲁!”完颜鉴道:“是不是因为当时咱们的人还未知道他的身分?”
  哈必图道:“不,老皇上是早已知道他的身分。也知道他是矢志想恢复江国的了,老皇
上在灭了辽国之后,就发出密令,要七个金帐武士负责去缉拿这人归案,我就是这七个中之
一人。”
  完颜鉴道:“那为什么抓不到呢?”
  哈必图道:“因为有檀公直包庇他。檀公直当时还是咱们金国的贝勒,而且是握有军权
的贝勒。”说至此处,声音略低:“后来檀公直之所以要逃亡,和老皇上政见不同,固然是
最大的原因。但他知道了老皇上知道他包庇那人的秘密,也是促使他逃亡的原因之一”
  听到此处。张雪波一颗心怦然而动:“原来这个人和公公是有过这样一段交情,怪不得
公公放心把冲儿托付给他了!”从哈必图的口中己证实了这个人是她公公的好朋友了。公公
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们说的这人上人,那是一定不会错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人的消息,但
这个人目前在何处呢?哈必图继续说道:“那年我奉老皇上的密令,去宣擅公直回朝,后来
方始知道,这个人先我三天,已经到过盘龙山见过檀公直了。不但如此,他在我负伤之后的
第二天,又重回盘龙山。这一次恰巧遇上前往搜山的一小队御林军,他把这小队共有三十多
人的御林军,连同两个有巴图鲁衔的都尉在内,杀得一个不留!”完颜鉴道:“这件事家伯
父也曾和我说过,他说这是御林军的奇耻大辱。只恨不知此人逃往何方,无法缉拿归案。”
  哈必图道:“好在现在已经知道了!”
  完颜鉴连忙问道:“是在哪?”
  哈必图道:“那次他逃出盘龙山之后,据说是逃往宋国,有人说他是在去拜访中原四大
门派的掌门研讨武功的;也有人说,他是去找岳飞的旧属。意欲与岳飞的旧属结盟反金的。
众说纷纭。不知真假。但有一点,现在却是可以证实的了。他上个月已经离开宋国,目前很
可能就是在贵节使所辖境内!”
  完颜鉴吃了一惊,说道:“就在商州内?”
  哈必图道:“这只是我凭他的行程推断的,或者在途中逗留也说不定。但总之不可不
防!”
  完颜鉴道:“好,那么我立即下令,要他们注意外来的可疑人物!”
  哈必图道:“也不必马上就去。此人武功太高。切忌打草惊蛇,蛇捉不到。反被蛇咬。
明天有三个金账武士会来商州。待他们来了,咱们再合计合计,如何对付此人!”从言语中
也可听得出来,哈必图对这个人实是害怕之极。
  张雪波在假山那边偷听。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他来到商州,碰上的机会虽然
微乎其微。但总比以前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好多了!”
  但随即又是心头一沉,想道:“这哈必图明天就要我的冲儿去见他,冲儿的师父纵然来
到了商州,也是远水不救近火。我的冲儿如何才能避过这场灾难呢?”正当她惊喜交集之
际,忽听得有脚步声向她之处走来。
  张雪波给他发现更加不妙,索性自已从暗处先走出来。这个人是完颜鉴的手下的卫士,
和她也是相熟的。
  他正想说话,张雪波就把一根指头坚了起来,贴着嘴唇,轻轻嘘了一声。
  这个卫士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见她如此示意,连忙蹑手蹑脚地和她走出园门,方敢开
口。
  “哈大人还在这里?”
  张雪波道:“你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吗?”
  那卫士点了点头,说道:“我有点事情想禀告将军,但听得崔总管说。将军陪钦差大人
着了一回歌舞,就叫众人退下,崔总管也不敢替我通报,但他告诉我,你是奉了夫人之命,
修剪花枝的。
  你不比我们,将军对你无须避忌,所以崔总管叫我先找你打听打听。
  ”
  张雪波道:“你是将军的亲信卫士,要见将军,何须先来向我打听。
  ”那卫士道:“话不是这样说。若在平时,我当然无须禀报,但此际却是有钦差大人在
里边的呀。万一他们正商议什么军国大事,我进去打扰,那就不好了。对啦,兰姑,你怎么
也出来了?”
  张雪波道:“将军要我陪那位哈大人看了一会牡丹,然后他说,花枝明天修剪不迟,我
当然乐得愉懒了。”
  那卫士道:“兰姑,多谢你提醒我,你想要什么东西,明天我就买来给你。”
  张雪波道:“我河并没有提醒你什么呀。”
  那卫士笑道:“彼此心照,也就是了。”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兰姑是夫人身边最得宠的
女佣,完颜鉴都要她避开,这当然是因为他和哈必图所说的事情,是不能让任何人听见的
了。兰姑把这件事告诉他。即等于提醒他了。
  张雪波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商量什么、不过如果你的事情确实非常紧要——”
  那卫士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商州城内,发现一个踪迹可疑的人物,我想
求将军指示。你这样问,是不是可以替我——”
  张雪波其实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不敢太着痕迹,说道:“我不过随便问问,将军刚
刚叫我回去伺候夫人,我还怎敢多事。”
  那卫士道:“好在这件事也并非马上就要办的。我可以在这里等候。
  ”张雪波道:“好,那你在这里等候好了。”那卫士为了讨好她。说道:“有件事情,
你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张雪波道:“什么事情?”
  那卫士道:“我回来的时候,刚好见令郎在场子上跟老楮练武,一套伏虎拳打得虎虎生
风,真是好得不得了!”这个“老楮”单名一个“岩”
  字,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在一众卫士之中。他教檀羽冲练武,是教得最为用心的一
个。
  张雪波淡淡说道:“小孩子玩耍,也值得拿来夸奖”那卫士笑道:“单我夸奖,没有什
么稀奇。还有一个人比我更为夸赞他呢,你猜是谁?”
  张雪波道:“府中卫士少说也有一百数十人,我怎么猜得中是谁?再说,你们夸奖他,
也不过是哄小孩子喜欢罢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那卫士笑道:“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卫士,是我们卫士的头头。有巴图鲁头衔的军副队
长车缭!你也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跟他这
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见地夸奖过别人。但这次他对令郎可是大赞特赞,说是这套伏虎拳令
郎才不过学了十来天,打出来非但中规中矩,甚至比许多出身少林寺的弟子还要高明。他说
令郎是天生的练武资质,连车缭都夸奖你的儿子,还不值得你高兴吗?”
  张雪波摇头道:“这孩子就是喜欢练武,我倒担心他不务正业呢。”
  当然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其辞若有憾之,其也则实喜之。那卫士道:“兰姑,你这话可
说得有点不对了。怎能说练武不是正业呢?咱们的完颜将军就是武功练得很好的,令郎将来
——”
  张雪波道:“我可没工夫和你闲磕牙了,我的孩子怎能和将军来比,我也不指望什么富
贵,只盼孩子能安安份份的守在我的身边。对不住。我要回去侍候夫人了,你在这里等
吧。”她一个人走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儿子练武,进境神速,能够博得车
缭的称赞,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的。
  担忧的是,儿子就在府中的练武场上练武,那么说不定完颜鉴今天就会把她的儿子叫去
见哈必图。
  “他若是在外面玩耍还未回来那还好些,可以多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我想应付的办法。但
若这个卫土待会儿万—和将军提及冲儿今天练武的事,哈必图恐怕立刻就会叫将军叫他来,
怎么办呢?”
  节度使衙门规矩很严,内堂的佣人是不能踏出外门的。她虽然得宠,也还是个女佣人的
身份。以一个女佣人的身份,跑到练武场上看人练武,那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情。须知练武
场这种地方,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女人进去,实际上也等也是“女人的禁地”的了。何况
即使那些卫士不赶她走,她跑到练武场去叫她的儿子回来,那也是太着痕迹的。
  怎么办呢?张雪波心乱如麻,终于得了一个主意。
  她没有回去“伺候”夫人,而是到一个老花王的住所去。
  这个老花王叫佟玉桂,是教她种牡丹的师傅。由于年纪老迈,如今已是等于半退休。节
度使衙门有两个花园,内花园是专栽牡丹的,还有一个外花园兼种其他花木,佟玉桂就住外
花园,张雪波是时常到他那里“串门子”的,不会引起别人疑心。老花王见她来到,甚是喜
欢。
  “听说从京城来的哈大人和将军在赏牡丹,他们很赏识你种的牡丹吧?”
  “牡丹种得好,这都是佟师傅你的功劳。哈大人问了我一些移植菏泽牡丹的方法,我的
这点玩艺都是师傅你教会我的,我按师傅所教的说给他听,应付了过去,没给你老丢脸。”
  佟玉桂哈哈笑道:“你早己青出于蓝了,我晚年收了你这样一位好徒弟,实在是平生最
得意的事。”
  张雪波道:“我是特地来向师父道谢的,要不是佟师傅你把平生的技艺都传给我,我哪
里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佟玉桂道:“对啦,说起你的儿子,那更是前途如锦了。他学的可
是做军官的本领,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兰姑,你真好福气。”说至此处。不觉有点黯然。
因为他是无儿无女的。
  说至此处,张雪波也正也可以牵入正题了,说道:“佟师傅,你喜欢我这孩子,我叫他
认你做干爹好不好?”
  佟玉桂道:“这我怎么敢当?兰姑,你有这心意我已感激你他呢,你猜是谁?”
  张雪波道:“府中卫士少说也有一百数十人,我怎么猜得中是谁?再说,你们夸奖他,
也不过是哄小孩子喜欢罢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那卫士笑道:“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卫士,是我们卫士的头头。有巴图鲁头衔的军副队
长车缭!你也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跟他这
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见地夸奖过别人。但这次他对令郎可是大赞特赞,说是这套伏虎拳令
郎才不过学了十来天,打出来非但中规中矩,甚至比许多出身少林寺的弟子还要高明。他说
令郎是天生的练武资质,连车缭都夸奖你的儿子,还不值得你高兴吗?”
  张雪波摇头道:“这孩子就是喜欢练武,我倒担心他不务正业呢。”
  当然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其辞若有憾之,其也则实喜之。那卫士道:“兰姑,你这话可
说得有点不对了。怎能说练武不是正业呢?咱们的完颜将军就是武功练得很好的,令郎将来
——”
  张雪波道:“我可没工夫和你闲磕牙了,我的孩子怎能和将军来比,我也不指望什么富
贵,只盼孩子能安安份份的守在我的身边。对不住。我要回去侍候夫人了,你在这里等
吧。”她一个人走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儿子练武,进境神速,能够博得车
缭的称赞,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的。
  担忧的是,儿子就在府中的练武场上练武,那么说不定完颜鉴今天就会把她的儿子叫去
见哈必图。
  “他若是在外面玩耍还未回来那还好些,可以多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我想应付的办法。但
若这个卫土待会儿万—和将军提及冲儿今天练武的事,哈必图恐怕立刻就会叫将军叫他来,
怎么办呢?”
  节度使衙门规矩很严,内堂的佣人是不能踏出外门的。她虽然得宠,也还是个女佣人的
身份。以一个女佣人的身份,跑到练武场上看人练武,那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情。须知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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