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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天骄

_25 梁羽生(当代)
  檀羽冲道:“见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嫌我吹得不好呢。那你在想什么?
  钟灵秀总道:“大哥哥,恭喜你!”
  檀羽冲一怔道:“恭喜我什么?”
  钟灵秀道:“这支曲子是很难吹的,你能够一口气吹到底,圆熟如意,吹得好听还其
次,若非中气充沛,你也吹不出来,这才是最可喜的。大哥哥,对于武学我虽然懂得不多,
但从你吹的这支曲子也可以听得出来,你运用丹田之气,已是并无阻滞了,对吗?檀羽冲笑
道:“你果然是知音,不仅是音乐方面的知音而已。不错,我近来得感觉似乎有点进境,但
要想打通奇经八脉,那还差得远呢。”钟灵秀道:“有进境就好,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檀羽冲苦笑道:“就只怕慢到咱们的头发都白了的时候,我也还是要你扶着我走路。”
  钟灵秀道:“那也很好啊,不正是就应了白头偕老这句话么?”蓦地省起,这句话是形
容夫妻恩爱的,不觉面红过耳。
  檀羽冲替他解窘,微笑说道:“好呀,那么到了明年今晚,还是你来唱曲,我来吹萧。
以后每年中秋,都是如此。”
  钟灵秀道:“今天是八月十四,并非中秋。”檀羽冲道:“那咱们可以把八月十四当作
中秋,就只是咱们两个人的中秋。”
  钟灵秀恢复常态,满心欢喜说道:“好呀,那么我的生日以后也改到八月十四才来庆
祝,一切都像今晚一样,那就更有意思了。但只怕——”檀羽冲道:“怕什么?”钟灵秀
道:“就只怕你在我身边吹箫,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婵娟。”
  檀羽冲失笑道:“千里共婵娟,不是这样解的。词中的‘婵娟’是指中秋的明月,这个
意念虽然是从‘月中仙子’得来,但已不是指某一个佳人了。更广义的说,词中的婵娟可以
代表一切美好的事物的。苏东坡因为和弟弟分隔千里,因此他的祝愿是,但愿人长久,千里
共婵娟。纵然相隔千里,也可以同享月华。”
  钟灵秀道:“你说提词的本意。我说的是眼前的事实。”
  檀羽冲佯作不懂,说道:“眼前的事实就只有我和你,咱们已经是在‘此时此地共婵
娟’了。”
  钟灵秀道:“如果咱们有一天分开呢?”
  檀羽冲笑道:“我是走不动的,除非是你抛开我。”
  钟灵秀道:“你总有一天可以自己走的。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抛开我的,但只当作假设
如何?”
  檀羽冲道:“若是咱们分开,我也会像苏东坡怀念弟弟一样怀念你。但愿人长久,千里
共婵娟。”
  钟灵秀笑靥如花,说道:“大哥哥,多谢你善颂善祷,不过,我想——”檀羽冲道:
“你想什么?”
  钟灵秀慢声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世事哪能永如人意,
如今我也想通这层道理了。”
  她面上仍是带着笑容,喟然叹道:“福有可享尽。如今我也不想奢求了。今晚得你替我
补祝生辰,与我共享月华,我已经心满意足。”
  他吃惊的看着她,“这孩子——啊,怎能说她还是孩子呢?”她不但成熟的像个大人,
而且像是个历尽风霜,饱经忧患的大人了。
  “大哥哥,多谢你。咱们干了这杯!”
  他想不到钟灵秀居然很能喝酒,钟灵秀还没有醉,他已经醉了。友
  植羽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张开眼睛,忽然看见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少年站在床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是宿酒未醒,醉眼看花?他揉揉眼睛。看清楚了,不觉笑道:“我道是哪里来的俊小子
呢,原来是你这个顽皮丫头。”
  钟灵秀道:“这套衣裳是我瞒着你裁的,你瞧我扮得像不像?”
  檀羽冲道:“头发再剪短一些,嗓子再粗一些,我就可以把你当作小兄弟了。”
  钟灵秀放大嗓门,粗声粗气说道:“大哥,你的早餐和午餐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早餐是
山芋,加了糖又香又甜。午餐是一只烤山鸡,吃不完还可以留到晚上吃。”
  檀羽冲道:“你这是干什么?”
  钟灵秀道:“咱们也应该添点东西了,今天是‘外面人’说的中秋节,又是那小镇的墟
期,我想去凑个热闹,要打听消息也容易一点。”
  檀羽冲道:“只怕剩下的金豆已经不够你换东西了吧?”
  钟灵秀道:“这次我是去买,不是去‘换’,上一次我已经把一颗金豆换了十两银子,
足够我买东西啦。大哥哥,你想不想吃月饼。”檀羽冲道:“月饼吃不吃也罢,我可有点担
心——”
  钟灵秀道:“这个地方是不会有人认识我的,而且别人都在忙着买东西过节日,也没人
有那闲心来注意我。市集越热闹,就越容易混得过去。”接着笑道:“上次我只能偷偷摸摸
去换东西,虽然不是小偷,也像小偷一样提心吊胆,好不气闷。今儿我可以大摇大摆去趁墟
了,大哥哥,你就让我去舒展一下吧。”
  檀羽冲心里想道:“好呀,你现在也懂得寂寞是什么滋味了。与世隔绝,那日子总是过
不惯的。”他本想指着她过去说过的话取笑她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样花样年华的小姑娘陪
伴自己忍受这空山寂寞,却是不忍取笑她了。
  钟灵秀走后,檀羽冲回味昨晚清事,心绪不觉有点不宁,不知今后是否还能与她兄妹相
处。但想起她刚才还是那样纯真无邪的态度,又稍微心宽一些;心道:“或者只是我的多疑
吧?”
  他本来每天一早就要练功的,但今天却有点两样。早餐吃过了,午餐也吃过了,他还是
闷坐窗前,浮想连翩。不知怎的,上次钟灵秀下山,他虽心中挂念,但这一次他却是更加盼
望她能够早点回来。日头刚刚过午他就在窗前遥望了。“这是否只属于兄妹的关心呢?”他
忽地在心里自己问自己,连他自己都感到怀疑了。他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若是注定要发
生的事情,防止也防止不来,只能一切都听其自然吧。”
  正自情思惘惘的时候,他忽然好像听到人声。
  “秀妹不会这样快回来吧?”他凝神细听,声音从屋后面的树林传来的,不只一个人。
他虽然半身不遂,但内功已经恢复几分,伏地听声,还是可以比常人听得更远。来的是三个
人,边走边谈:“那是谁的尸体?”
  “是咱们总兵的卫士。去年总兵差他上京办一件公事,他顺便告假还乡,却了年多,一
直不见回来。”
  “你不会认错?”
  “绝不会错,他曾在作战中受过伤,额骨被砍了一刀的。尸身虽然腐烂,额骨的伤痕还
在。”
  “他的武功怎样?”
  “在我们这个边关,他可以算得是十名之内的勇士。”
  ‘如此说来,能够杀害他的人料非等闲之辈了。”
  ”你们不用猜疑了,依我看一定是那小子所为!”
  听到此处,檀羽冲心里想道:“原来秀妹去年杀的那个军官给他们发现了。”又想:
“这三个人虽然是一伙的,但身份却好像各自不同。第三个人说的那个‘小子’,恐怕就是
指我了。”
  第三个人冷笑道:“你怕他是贝子,我可不怕。莫说他祖父那代早已成为钦犯,即使他
还是世袭的贝子。我也不能买他的帐。”
  “不是怕他,但听说皇上还是要用他的。”
  “你少担心,他得罪了我们王爷,又做出这等叛国的为,皇上也庇护不了他的。有王爷
撑腰,我们只管先斩后奏!”檀羽冲心道:“原来这个人是完颜王府的,怪不得他最猖
狂!”
  第二人道:“但听说你们的格格可是他的老相好呢?”
  “格格还能大得过王爷么?何况她还只是干格格呢!王爷表面宠爱她,那是因为她还能
替王爷办一点事,但其实亦已暗派人临视她的了,她若是敢替那小子出头,她先就自身难
保!不过,檀贝子的武功是非同小可的。”
  第二人打哈哈说道:“这层你们不用担心,那日千柳庄之战,他被我们庄主打了一掌,
据我们庄主说,纵使保住性命,只怕也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檀羽冲料想逃不过,索性坐了起来,貌体悠闲地吹起箫来。
  箫声一起,这三个人飞快的就来到了。但他们听见檀羽冲的箫声悠然自得,一时间倒也
不敢鲁莽从事。
  这三个人面面相觑,猜不透檀羽冲摆的是不是空城计。
  那王府武士冷冷说道:“檀贝子,这个地方怎能是你们贵人住得惯的?嘿嘿,即使你愿
意,我们王爷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呀!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王爷之命请你上京共享荣华的,你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檀羽冲道:“哦,原来你是奉了王爷之命来请我的,很好,那么就
请你把一句话给我带回去。”
  那武士道:“你说!”檀羽冲道:“请你告诉王爷,在我眼中,狗窝也要比他王府好
些、”弦外之音,即是骂那武士不过是条狗罢了。
  那武士变了面色,“哼”的一声说道:“檀羽冲,你当真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檀羽冲淡淡说道:“敬酒也好,罚酒也好,你都恐怕还没有资格叫我喝吧!”
  那武士气得双眼发白,但他顾忌檀羽冲的武功了得,心里想道:“他敢如此倔强,只怕
所受伤未必有如柳元甲说的那样严重!”怒在心头,一时之间,也还未敢莽撞。
  第三个说话的是那个千柳庄的门客,他的额角有伤疤,在他阴测测发着冷说话的时候,
牵动伤疤,越发显得可怖。
  那门客阴测测的说道:“檀贝子,我也要多谢你,多谢你手下留情,只是给我留下这个
伤疤。”
  这个门客就是那日在千柳庄之战中,趁着檀羽冲和柳元甲交手,无暇兼顾的时候向钟灵
秀突施偷袭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头上的伤疤,是檀羽冲用一枚铜钱打伤的。不过,比其
他二人,他确实是已经算得“幸运”了。另外那两个人,一个给檀羽冲用大摔碑手摔得半死
不活,一个则业已死在钟灵秀的手下。檀羽冲道:“你知道就好,难道你还要来讨赏钱
么?”
  那门客喝道:“檀羽冲,你是门缝里看人,忒也把人看小了!大丈夫帐目分明,你那枚
臭钱,老子加倍还你!”
  一抖手,三枚铜钱向檀羽冲掷去。檀羽冲似乎慌了手脚,缩低了头,铮、铮、铮三声连
珠响过,那三枚铜钱落在桌上,嵌成—个品形。那门客哈哈大笑,“檀羽冲,你在千柳庄的
威风哪里去了,怎的竟变作了缩头乌龟?”
  这一来,那个王府武士,胆子登时壮了,心里想道:“檀羽冲如果还有半分武功,焉能
容忍如此侮辱?”喝道:“檀羽冲,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给我滚出来吧!”
  檀羽冲苦笑道:“何必催得如此急,你听我吹完这支曲子再走不迟!”那武士道:
“哼,我倒要看你还不什么花招?”他见檀羽冲好整以暇,毕竟还是有些顾忌。那门客却是
报仇心切,冷笑说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装模样样,还怕他作甚!哼,你怕他,我可不怕
他!檀羽冲,你变成缩头乌龟,老子也能把你抓出来!”他用的兵器是一个连着铁链的钢
爪,放尽了可达三丈开外,一
  抖手,钢爪飞出,檀羽冲一侧头、“咔嚓”一声,钢爪打着他坐着的那张椅背。
  这一抓虽然没有抓伤檀羽冲,但已是迫使他“露了底”了,那武士心头大喜:“原来他
果然半身不遂!”他的功夫本来就比那门客高得多,怎能甘受那门客嘲笑,当下一声大喝。
“这杯罚酒,你是喝定的啦!”冲进茅屋,一刀就向檀羽冲劈下去!
  那军官叫道:“刀下留人,不可胡来!”
  但已经迟了,武士那一刀己经劈下去了!不过,刀锋稍稍偏了一些,他不是砍檀羽冲的
脑袋,而是劈他右肩的琵琶骨。
  琵琶骨若给破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废。
  刀出若风,势劲力猛,那军官大惊失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盼望这一刀只是毁了檀羽冲的武功,而不至伤了他的性命了。
  檀羽冲好像给吓傻了一般,还在吹箫,他避得开这一刀吗?
  日落西山,钟灵秀踏着晚霞回来。她的秀脸也像晚霞一样艳丽。
  这天她在那小镇做了一件自鸣得意的事情,想到开心之处,还忍不住要笑。
  忽听得亨亨卿卿之声,不像虫叫,钟灵秀有点奇怪,抬起头望去。
  她刚抬头来,陡地就听得有人喝道:“咄,什么人,给我站住。”
  只见有两个人正好向她走来,一个是金国军官的服饰,一个是额角有伤疤的大汉。
  军官她没见过,那个千柳在门客可是和她交过手的。她禁不住大吃一惊,不敢作声了。
  她得檀羽冲传授武功,将近一年,早已是今非昔比,她的吃惊,并不是害怕敌不过这两
个人,而是害怕给他们识破,那就会连累了檀羽冲了。那门客的足部好像是受了伤,走起路
来一跛一拐,但还是走得很快。他走到钟灵秀跟前,定着眼睛看她,喝道:“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钟灵秀正自心想:“装哑巴倒是个好生意。”心念末已,只见那门客已在把腰刀拔了出
来,冷冷说道“你想装哑巴骗我,好,且待我砍你一刀试试,看你是不是哑巴!”
  钟灵秀不知这是江湖上常用的恐吓手法,心想可是不能让他试的,便道:“你是生客,
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
  那门客听出她是捏着嗓子说话,越发疑也说道:“你是住在这山上的吗?”
  钟灵秀道:“我家三代都是在这山上打柴的,你是什么人?”
  那门客哈哈笑道:“这下子你可露出馅儿了,这山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家?你是给那姓檀
的小子来送食粮的吧?快说实话,否则我宰了你!”
  钟灵秀心头叫苦:“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的大哥哥是躲在山上的了。”
  那军官倒是不想多事,说道:“说不定密林深处是还另有人家,咱们未曾发现。”那门
客道:“你瞧她这模样像个打柴的么?我瞧她倒是像个大姑娘!”钟灵秀女扮男装,虽然业
已改容貌,但十分纤细,一看就知不是干粗活的。
  钟灵秀变了面包,强作镇定,喝道:“胡说八道,我没工夫和你纠缠,让开!”她用假
嗓子说话,一急,装男声更加不像了。那军官也是不觉起疑和那门客一样盯着她看了。
  那军官也看出来了,说道:“你的眼力不错,果然是个女的。她是什么人?”
  那门客道:“她就是那日和檀羽冲一起在千柳庄杀了我结拜兄弟的那个臭娘们!”说话
之间,已是科开连着铁链的钢爪,呼呼风响,向着钟灵秀肩上的琵琶骨抓下。
  钟灵秀一闪闪开,喝道:“那日我的大哥哥已是手下留情,破你不死,你把他怎样
了!”那门客冷冷笑道:“你的情哥哥已经给我杀掉啦,没人保护你了,你要活命,快快投
降!”钟灵秀不知真假,喝道:“你敢来害我的大哥哥,你投降我也不饶你!”
  那门客哈哈笑道:“臭小娘,好大的口气,我先废了你的武功!”他的钢铁爪,连着铁
链,抖开来可达三丈开外,又向钟灵秀的琵琶骨抓来了!
  钟灵秀这回可是出手不留情了,身形一飘一闪,用了个挪移手法,把钢爪轻轻一拨,钢
爪转了方向,飞回来反抓主人。那军官连忙上来帮手。
  那门客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姑娘的武功己是今非昔比,来不及抛开铁链,己给钢爪抓住,
痛彻心肺。他右腿本己受伤,站立不稳惨叫一声,带着钢爪,骨碌碌的就滚滚下了山坡。那
军官拨出腰刀,反转刀背,向钟灵秀拍下。他还是只想把钟灵秀打晕的。钟灵秀使了一招空
手入白刃的手法,一托他的肘部,反手就夺了他的腰刀。那军官听得同伴滚下山坡的惨叫
声,吓得慌了,兵刃被夺,转身就跑。
  钟灵秀喝道:“你似乎比你的同伴好些,但也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你认命罢!”把夺来
的腰刀飞出,插入军官的后心,军官也带着腰刀滚下山坡去了。
  钟灵秀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赶忙跑回“家”中。
  天色已是入黑时分,她一回到家,就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只见一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
  钟灵秀心头卜卜的跳,无暇把那尸体翻转来看是何人,颤声道:“大哥哥!”这一瞬
间,实是恐惧到了极点,好像等待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大哥还能回答我么?”那尸体即使
不是大哥哥,只怕他也受了伤吧?”
  迷底立即揭开,她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已在说道:“小妹子,你回来了
么。天已黑了,麻烦你点亮油灯。”
  钟灵秀心头一定,擦燃火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叫道:“大哥哥,吓死我了,你没事
吧?”只见檀羽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衣裳满是血渍,火光下是一片暗赭的颜色,令得钟灵
秀的一颗心又剧跳了,她的手一颤,火光熄了。
  檀羽冲笑道:“我要是有事,还能和你这样说话么?对不住,你给我买的新衣,被别人
的血污了。”钟灵秀喜泣,“嘤咛”一声,扑入他的怀中,说道:“都怪我回来迟了。大哥
哥,你怎么能够杀掉这个人?”
  要知她今早出门的时候,檀羽冲还是只能扶着墙壁,走几步的,她不大能想像一个半身
不遂的病人,如何能够杀敌?
  檀羽冲笑道:“在黑暗中说话我可不大习惯,你点了灯,我再告诉你吧。”他尽量说得
平淡,但在钟灵秀听来,可还是惊心动魄!
  原来他正是因为行动不便,这才故意示弱,引诱敌人入屋捕他的。
  那门客的钢爪抓着他坐的那张椅背,完颜王府那个武士冲进屋来,一刀向他劈下。檀羽
冲半身不遂,但内功却已恢复了五六分,一口罡气从暧玉箫中吹出。要是那武士站在门外,
他的罡气还是未能伤及他的。此时的距离已居三尺之内,他的这口罡气可立即见效了。武士
只觉虎口一麻,钢刀飞出去,人也摔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檀羽冲亦已滚过一边,那张椅子
给钢爪抓了起来。
  那门客见武功比他高强的武士突然倒地,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乱中椅子砸下来,砸碎了
那武士的脑袋。
  “我的运气总算不错。”檀羽冲微笑道:“只吹了一口气,就收了杀鸡警猴之效,把另
外两个也吓跑了。”
  钟灵秀笑道:“大哥哥,你不用担心后患,那两个人也都给杀了。”
  檀羽冲吃了一惊道:“你恰好碰上他们?”
  钟灵秀道:“是呀,他们一见到我,就猜到我是给你送粮食的人,后来我的面目也给那
个千柳庄的门客着破了。可笑,他们还以为我是从前样的武功低微的小丫头,却不知我已经
跟你学了一年的武功,虽然不敢说是名师出高徒,也是足以克制他了。”
  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呀?”
  钟灵秀笑道:“大哥哥,我给你买了月饼回来了。我知道你不是怎么喜欢吃月饼,但这
是苏州采之齐的月饼,风味与别不同,你试试看。”檀羽冲道:“哦,山村小镇,也有采之
齐的月饼卖么?”
  钟灵秀道:“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
  檀羽冲诧道:“谁送给你的?”
  钟灵秀笑道:“是金国的军官送给我的,今天我干了一件得意的事情,正要说给你
听……”
  原来她在那小镇上碰上一队北归的金国军官兵,那队官兵的队长见她迹可疑,截住她盘
问。
  “我不想在镇上生事,结果只好又亮出那腰牌做护身符了。那军官也像上一次碰上的那
军官一样;以为我真的是完颜王爷派来江南的人,对我毕恭毕敬。不但送我月饼,还送了我
几十两银子呢。”钟灵秀笑道。
  檀羽冲笑道:“是你勒索他的吧?”
  钟灵秀笑道:“你的金豆,我已经差不多给你花光了。他问我需要什么,我乐得向他讨
点路费。”
  檀羽冲道:“那你就应该向他多要一些。口气太小,他反会疑心你的。”
  钟灵秀道:“怪不得他给了银子,还好像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不过,他们是过路的官
兵,惹不惹他疑心,那也不必理会它了。”
  檀羽冲沉吟半晌,说道:“今天来搜捕我的那三个人失踪了,又发生你在小镇碰上那队
官兵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追究的。只怕咱们是再也不能在这里安居了。”钟灵秀道:“我也
想到了这一点,但总还有一段时间吧?”
  檀羽冲道:“还有一段时间又怎样?”钟灵秀道:“大哥哥你已经能够运用罡气伤人,
料想不久亦当可以恢复如初了吧?”檀羽冲苦笑道:“不错,我的功力是已经恢复了一半,
但想要打通奇经八脉,却还不知何日方可完成?经脉未通,我仍是半身不遂的废人,如何可
以抵御强敌?钟灵秀道:“大哥哥,依你推测,他们的人,最快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檀羽冲道:“这怎么说得准,我只盼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加紧练功,那就好了。”
  钟灵秀道:“好,那么咱们博它一博,以半个月为期,到期限,如果你还未打通经脉,
我就和你移转到别的地方去。”檀羽冲苦笑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也不想连累你一
生。”
  钟灵秀嗔道:“大哥哥,咱们不是早已说好,咱们这一生是只能相依为命的么?你到现
在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已经不把我当作妹妹看待了?”
  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别着恼。我只是为你看。”
  钟灵秀道:“离开你我还能活么?你为我着想,就不许你说再分开的话。”
  檀羽冲心中感动,说道:“好吧,那咱们就赌一赌运气吧。那三个人失踪的消息传到金
京,最少也得有半个月的时间的,我依你就是。”
  其实,即使消息未传到金京,完颜长之一样也可以派人来到边关查探的。不过檀羽冲却
是不想把这层忧虑对钟灵秀说出来了。
  这天过后,檀羽冲和钟灵秀都加紧练功,不知不觉,平安地过了十三天,檀羽冲已多恢
复了两三分,但奇经八脉,仍是未能打通。
  这天钟灵秀在山溪洗衣裳,听松风如诗,想起去年与檀羽冲在钱塘江同一条船逃出临
安,听那惊涛拍岸的情景,不知不觉已是一年多,不觉心潮也像波涛起伏。
  忽听得沙沙声响,似是踏在铺满落叶的地上的脚步声。
  钟灵秀惊醒示来,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已经从树林里走出来了。钟灵秀
呆了一呆,陡地变了面色,跳起来就骂:“好个不知羞耻的妖女!”
  那女子比她吃惊更甚,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一见我开口就骂?”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显,她是说她和钟灵秀素不相识,因而对钟灵秀的“开口大骂”,
感到奇怪的。她脸上的神情,也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但偏偏任何人都听得懂的说话,钟灵秀却误解了。原来这个美貌少女,乃是赫连清家三
妹妹中的二姊赫连清云,钟灵秀却误认作三姊妹中的大姊赫连清波。她只骂“妖女”,不骂
“妖狐”,已经是念在赫连清波对檀羽冲曾经有过赠参活命之恩,骂得比较“客气”的了。
  她只当这“玉面妖狐”乃是反过来讥讽她不知羞耻。
  钟灵秀冷笑道:“我和他是结拜兄妹。你呢?你却还敢厚着脸皮,自认是他的好朋友
吗?”
  赫连清云道:“哦,他又是谁?”
  钟灵秀冷笑道:“别装蒜,你是不是来找我的大哥哥的?”
  赫连清云猜到几分,说道:“你的大哥哥就是檀羽冲吧?这一年来——”
  钟灵秀道:“不错,这一年来我就是和他住在一起的。除我之外。他不想见任何人,尤
其是你!”
  赫连清云啼笑皆非,说道:“真的吗,我还不知道他是如此憎恨我呢?但就算是我来找
他,见不见是他的事,那也不能说我是不知羞耻啊!”
  钟灵秀道:“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么?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赫连清云道:“我也记不起我是曾经说什么了,你说来给我听听。”
  钟灵秀怒道:“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厚脸皮的人,大哥哥已经和你一刀两断,你也曾
亲口答应过我。不再来找我们的麻烦的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世间多少男子,你找别人去
吧?”
  听到此处,赫连清云心里已是明白七八分了,暗自想道:“敢情她是把我认错认作大姊
姊,她怕我抢走她的大哥哥,人生最难的是患难中的知已,这一年中他们荒山相处,听她的
口气,恐怕早已不止于兄妹之情了。嗯,檀羽冲倒是好福气,因祸得福,得到了这样一个纯
真少女的爱情,我也用不着担心他没人照料了。”但不知怎么的,在欣慰中,亦有点“酸溜
溜”的感觉,连她自己也察觉了。心中翟然一省,不禁面红耳赤。钟灵秀冷冷的注视她,说
道:“好,你懂得羞耻就好,你走吧!”
  赫连清云道:“丐帮的尚帮主!”
  钟灵秀呆了一呆,说道:“丐帮的帮主来了?”
  赫连清云道:“尚帮主只是请我替他带这一句话来给你的大哥哥,他大概不会来这里
的。他现在山东莱芜,你的大哥哥身体好了,可以到莱芜去见他。但最好容貌改一下;千万
不可给别人知道。”
  钟灵秀呆了片刻,蓦地冷笑道:“丐帮的帮主即使想见我的大哥哥,料想也不会托你这
个妖女来替他传话吧?听你的口气,倒好像是尚帮主的心腹似的。”
  赫连清云正容道:“信不信任从你,但这件事和你的大哥哥关系重大,务必请你转达。
即使你当作笑话说给他听,那也无妨!”
  她的神态非常庄重,钟灵秀本来是把她当作“玉面妖狐”的,此时却忽然有着她好像
“变了个人”的感觉。
  赫连清云已经走了,钟灵秀还在发呆。
  “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话,那就一定是丐帮的帮主已经知道大哥哥所受的
冤屈,方始要约会他了。丐帮的尚帮主料想是不会用诡计骗大哥哥上当的,我该不该告诉他
呢?”
  “不对!不对!尚帮主不会骗人,那妖女可是会骗人的。我怎能上她的当,帮她骗大哥
哥下山!”
  “但她说得那么诚恳,可又不像骗人的样子。咦,奇怪,怎的她好像和去年我所见的那
个她有点不同?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同,我又说不上来。”钟灵秀对赫连清云说的那番话半
信半疑,正自心思不定,忽听得有人说道:“姑娘,你真聪明,好在你没有上了这妖女的
当。”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汉子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用什么时候钻出来,钟灵秀竟丝毫也
没有察觉。“别吃惊,我是你大哥哥的朋友。”那黑衣人说道。
  “你刚才就在这里的吗?”钟灵秀问道。
  “不错,我一直是跟着那妖女的。”黑衣人回答。“你既然是大哥哥的朋友,又知道那
妖女是意图对大哥哥不利,为何不制止她作这骗人的勾当呢?”
  “姑娘,你知道这个妖女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她是完颜王府的干格格!”
  “对啦!那你想想,我怎么意得起王府的干格格。何况,我也未必打得过她。所以,我
只能暗中窥视了。”钟灵秀听他说得有理,但仍有所疑,于是又再问道:“你既自知惹不起
她,为何又敢大着胆子跟踪她呢?”
  那黑衣汉子说道:“为朋友两助插刀,若是到了追不得已的时候,惹不起也要惹了。比
如说,假如她刚才要对你不利的时候,那当然就要出手帮你了。”钟灵秀道:“多谢。请问
你目下意欲如何?”那黑衣人道:“你们的行藏已经给这妖女发现,这个地方,你们是住不
下去的了。我想帮忙你们逃到另一个地方去,请你帮我去见你的大哥哥吧。”“请问贵姓大
名?”那黑衣人道:“你的大哥哥见我自然就会知道。小姑娘你别多疑,要是我想骗你的
话,我不也可以随便捏个假名吗?”钟灵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你未曾见到我的
大哥哥,自也不免有点顾忌的。我相信你,请跟我来吧。”突然反手一扬,三枚铜钱闪电飞
出。三枚铜钱都打中了黑衣汉子的麻穴。
  原来钟灵秀是假装相信那个黑衣汉子的说话,她出手之时,心里想道:“大哥倘若有这
么一个好朋友,为何从来不见他和我提起!好,我且拼着受大哥哥责怪,先点了他的麻穴。
如果他真的是大哥哥的好朋友,我再向他陪罪不迟。”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三枚铜钱,
虽然都打中了那黑衣汉子的麻穴,但只听得铮铮声响,三枚铜钱却又都给反弹回来了。幸而
钟灵秀轻功不弱,腾挪闪展,这才没有给飞回来的钱镖打中。那黑衣汉子冷笑道:“你这鬼
丫头头倒会使诈,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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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堂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武林天骄》——第十七回 泪洒长江
梁羽生《武林天骄》 第十七回 泪洒长江   黑衣汉子双掌连挥,掌力自四面八方挤来,钟灵秀的剑法自施展不开,黑衣汉子冷笑喝
道:“识得厉害了么,还不赶快投降!”钟灵秀斥道:“放屁!”咬紧牙根,使出吃奶的气
力,唰的一剑,刺他咽喉。黑衣汉子冷笑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
泪!”双指只是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就把钟灵秀的短剑弹得脱手,飞上空中。
  钟灵秀禁受不起这股力道,百忙中一个“细胸巧翻云”的身法,倒纵出去。不过,她虽
然脱出了黑衣汉子拿力所及的范围,但气力却是不继了,一个斤斗翻下来的时候,脚跟竟然
不能平稳着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已是未能站得起来。
  黑衣汉子哈哈大笑,正要上前拿她,忽听得有人喝道:“金超岳,给我住手!”
  原来这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金国的第一大内高手金超岳。
  钟灵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把眼望去,只见喝令金超岳住手的那个人,己经出现
在她的眼前了,可不正是刚才那个女子是谁。
  金超岳的名字是她曾经听得檀羽冲说过的,不禁又惊又喜,暗自想道:“原来他就是金
国第一高手金超岳,大哥哥说过,金国最厉害的两个,一个是完颜王府的迦庐上人,另一个
就是他了,果然真是厉害。大哥哥即使没受伤,只怕也未必打得过他。”欢喜的却是:“想
不到这妖女对大哥哥还是未能忘情,她去而复回,回来反而帮了我。”
  金超岳吃一惊道:“格格,你知道这丫头是什么人吗,他是檀羽冲的义妹!”
  赫连清云道:“我不管她谁,你跟我回去?”
  金超岳道:“咱们正要着落在她的身上,捉拿钦犯,怎能回去?”
  赫连清云道:“捉拿钦犯之事缓办,我叫你回去,你就要回去!”
  金超岳心头火起,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走上前去,说道:“是吗?那就请干格格把圣旨
拿出来吧!”
  赫连清云道:“什么圣旨?”
  金超岳道:“皇上召我回去的圣旨啊!”
  赫连清云哼了一声,说道:“只有皇上才能叫你回去么?”
  金超岳道:“放走钦犯的罪名非同小可,倘使没有圣旨,可担当不起。不过——”
  赫连清云道:“不过什么?”
  金超岳道:“格格没有圣旨,想必有王爷的亲笔手谕吧?有王爷的手谕也是一样。”
  要知金超岳乃是金宫侍卫的头子,按体制他是只能遵从皇帝的命令,如今他肯听完颜王
爷的命令,那已经是给了“干格格”天大的面子了。“冒充干格格”的赫连清云见吓不倒
他,不觉也有点心虚,硬着头说道:“爹爹叫我传活,也用得着他亲笔写下手谕吗,你这样
说,那分明是不相信我了,是吗?”
  金超岳疑心大起,佯装惶恐,一揖说适:“格格息怒,我怎敢不信格格!”
  赫连清云松了口气,说道:“你相信我——”
  一个“好”字未曾出口,忽觉一股力道就像暗流汹涌的向她袭来。原来金超备这一揖是
用上了内家真力,意欲试她武功的。
  这刹那间,那里还容赫连清云有余暇思索?出于本能当然是立即抵御。她双掌齐出,把
对方迫过来的掌力化解了一半,身形飘闪,闪过一旁。大怒喝道:“金超岳,你!”
  她还来不及质问金超岳,金超岳己是哈哈大笑,说道:“好个胆大的丫头,竟敢冒充王
府的格格,嘿嘿,你扮得倒是很像只可惜瞒不住我!”原来赫连清云学的是正宗内功,她所
发的内力和所用的身法都与赫连清波不同,金超岳一试就试出来了。不过,他却并不知道赫
连清云乃是赫连清波的同胞妹妹,相貌本来就十分相似,并非扮的。
  赫连清云喝道:“我手上宝剑就是圣旨!”说时迟,那时快,她已是宝剑出鞘,一招
“玉女投梭”,就向金超岳刺去。这一招平淡轻舒,看似毫不着力,但剑尖制出,却嗤嗤有
声。
  原来她用的是柔云剑法,剑法柔中富刚,轻灵翔动,内中蕴藏着强劲的真力。那嗤嗤声
响,就是她的剑尖突破对方所发的阴阳掌力,气流激荡,发而为声。
  金超岳的阴阳掌力亦是武学一绝,一阴一阳,互相牵引,功力稍弱的用不着给他打个正
着,已是有如身陷激流之中,而且他左掌发出来的却有如在鼓风护中吹出来的热风,右掌发
出来的有如在冰窟里卷过来的寒潮,更是令人难以抵受。
  饶是赫连清云学的是正宗内功,在这一冷一热的煎熬之下,剑法也是渐渐施展不开了。
三十招过后,只见她额头上的汗珠,有如黄豆极大小,已是一颗颗的满了下来了。但一面流
汗,一面却是牙关打战。可知她所受的煎熬之苦。金超岳默运玄功,把阴阳掌力发挥得淋漓
尽致,赫连清云的剑尖刺到离身三尺之处,就给那股反弹之力,反弹回来。那嗤嗤声响,似
炒熟的黄豆一般,越来越响。
  钟灵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见赫连清云形势不妙,拾起短剑,更即加入战团。她
跟檀羽冲学了一年内功,己是有点基础,此时虽然还是喘息未定,却也可以勉强一战了。
  赫连清云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妹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用不着你帮忙,
你快走吧。”说话分神,几乎给金超岳一拳打中,幸亏钟灵秀的剑来得快,剑尖闪电般的指
向他的掌心的劳宫穴,这才替游连清云化解了一招。她在阴阳掌力激荡之下,不由自己的打
了两个寒噤。但虽然如此,开头的六七招,居然还是丝毫不缓。金超岳见她有此功力,也是
甚感惊奇。
  赫连清云佯怒道:“我是妖女,你陪我送命,值得么?你去救你值得救的人吧!”这句
话的意思很明显得很,是要她赶回去帮檀羽冲逃走。
  钟灵秀也知道自己帮不了她的大忙,但转念一想:“她为大哥哥舍身,我岂能弃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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