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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3 梁羽生(当代)
  “难道阳继孟还没有死,他把尸体都搬出去了?”
  但跟着再想:“三师父和我说过,阳继孟受的伤决不在他之下,他若是活不成,这魔头也非陪丧不可。三师父是要我安心在石林练好武功,决不会说假话来安慰我。而且,即使阳继孟侥幸没有死掉,要跑出石林亦已艰难,哪里还有力气搬走尸体?再说他搬走尸体又为的什么?”
  杨华抱着万一的希望,大声叫道:“二师父,三师父!”希望奇迹出现,他的二师父和三师父还没有死。
  剑峰上的鸟儿给他吓得展翅高飞,但石林里除了鸟声之外,就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了。
  奇迹没有出现,但地上一滩滩的血迹倒是给他发现了。显然这是昨日那场恶斗留下的血迹。有敌人的,有师父的,也有他自己所流的鲜血在内。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遍地阳光,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当然不是梦了!
  忽然他的目光给一样事物吸引,那是放在石台上的一本书。昨晚二师父和三师父就是把酒坛放在这个石台上喝酒的。酒坛在石台底下碎成片片,石台上却多了一本书。他拿起来一看,正是丹丘生所写的崆峒派武学精义,丹丘生临死之前,说要传给他的。
  怪事接连发现,杨华心里又有了一线希望:“三师父倘若被人所害,那个人又怎会把这本书留下来给我?这件怪事终须有水落石出之时。”再想:“但愿两位师父还在人间,但不管他们是生是死,我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辜负了他们以绝技相传的苦心!”
  有了希望,悲痛稍减些,杨华检查身上的东西,段仇世给他的那本“孟家刀法”,也还是在他的身上,并没遗失。
  随后两天,杨华搜遍了整个石林,什么人也没有发现。石林倘若没有熟悉地理的人做向导,那是不容易进来的。杨华自思:仇家之中,最熟悉石林地理的是阳继孟,这魔头纵然侥幸未死,最少也得养伤几年。又即使有别的仇家能够闯入石林,他打不过也可仗着熟悉石林的地形躲避。于是便放心在石林住下,遵守两位师父的“遗嘱”,苦练武功。
  丹丘生积下的余粮足够他一年食用,在石林里还可以捕鱼猎兽,日子完全可以过得和从前一样。
  杨华先练孟家刀法,打开了那本书,只读了两页,却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第一章是“总纲”,开头写道:“快刀要义,以我为主。以‘嫩’辅‘老’,以‘急’辅‘迟’。以静制动,以客犯主,此为变格,亦须熟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要旨仍在一个‘快’字。但主客易势,动静得宜,必须审情度势,不可墨守成规。”
  杨华武学已有根底,读来并不难懂。不过什么“嫩”“老”“迟”“急”等等术语,却是不懂。
  好在第二页就是对上面这段话的注解,纸质不同,墨色也比前一页“新”得多,看来乃是后人添注的。奇怪的是:写上注解的那个人的书法,杨华竟是似曾相识!
  最初杨华尚未注意,只是津津有味读那注解,懂得了“嫩”是以刀尖接触对手的兵器,“老”是以刀柄砸磕;刀柄磕托稍慢为“迟”,刀尖先迎为“急”。
  注解不单解释“术语”,还有注解者本人的心得,如:“嫩须轻灵,老须用劲。急防躁进,迟防生变。主客易势,当在敌方攻势最急之时出其不意行之。”等等。注解的文字写得密密麻麻的,比正文还多。
  杨华茅塞顿开,大为欢喜,心里想道:“这些刀法上的精义,用在剑法上大概也是可以的。看来上乘的武学似乎都是殊途同归。”忽地心念一动,不觉咦了一声,想道:“这人的笔迹,我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孟家刀法”每一页的后面,都插有纸质不同的另一页写上添注。杨华起了疑心,不先练那刀法,先把每一页的书法仔细察视。越看越觉得熟悉,但却想不起来。
  他在剑池旁边低首沉思,“这是孟家刀法,添加注解的人最可能的当是孟元超了。孟元超我见也没有见过,焉能熟悉他的笔迹?”
  池中出现他的影子,杨华忽地想起小时候母亲和他在北戴河上泛舟的情景。不禁心痛如绞,想道:“爹爹对我虽然也好,总是不及妈妈的好。她不但自小教我武功,读书写字,也都是她一手教的。唉,想不到我和她已是永无见面之期了。我必须听二师父的吩咐,练好武功,为她报仇,管它这些字是谁所写,我还是先练好刀法吧。将来见了孟元超再问他也还不迟。”
  他本来决定不去思索那是谁的笔迹了,但当他想起母亲教他写字之时,突然心念一动,恍然大悟,跳起来叫道:“这是妈的笔迹!”
  但他想了起来之后,却是不由得更奇怪了:“妈怎会懂得孟家刀法?要说她是给孟家的人抄的吧,难道她认识孟元超?孟元超又怎会那样相信她,把家传的刀法给她看,还请她代抄自己所领悟的武学精义呢?”他把孟家刀法翻来覆去的仔细看几遍,注解文字的笔迹确实是她母亲的。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杨华没有看错,那些注解的文字确实是云紫萝替孟元超抄的。那时他们正是一对少年情侣。
  杨华满腹疑团,隐隐感觉到母亲和孟家定有渊源,当然他还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是孟元超的儿子。
  最后杨华想道:“反正我是要去找孟元超的,见了他自然知道其中原故。何必现在去想这想不通的事。”
  杨华自小得名师指点,资质又极聪颖,苦练孟家刀法,不到半年,便已纯熟。比段仇世估计的所需的一年时间少了一半。
  跟着再练丹丘生传给他的崆峒派武学精义,这是他的本门学问,上手更快。不过对深奥的武功,当然还是不能一学就会。练完这本秘笈,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将近一年了。
  在苦练本领、琢磨上乘武学的这一年当中,最令他困惑的是,怎样才能将两种上乘的武学融会贯通?
  他已经领悟到孟家刀法可以用到崆峒派剑法上来,但这两门的武学却是有独特之处,例如孟家快刀以快为主,崆峒剑法则以闲雅舒展为主,路数不同,招法大异,甚至有相反的。怎样才能相反相成,合而为一呢?杨华毕竟火候未到,可是难于自己揣摩出来的。
  但虽然如此,在这一年过后,他的武功已是突飞猛进,远非从前可比了。
  还差七日未满一年,他准备满了一年,便即离开石林。他在石林住了几年,一旦就要离开,自是不免对这名山胜地,颇有恋恋不舍的感情。于是在这七天当中,他抛下武功,到处游玩。
  这一日他在剑池里洗了个澡,游兴正浓。在剑池上来之后,抬头看那剑峰,“剑峰”二字,相传是明代的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所书,铁划银钩,写得十分有力。
  杨华看得心神如醉,似乎张丹枫的书法也有可以和剑法共通之处,忽发奇想,要跑上剑峰摸一摸张丹枫的书法。还想看一看是不是可以把它拓下来。
  剑峰峭立如笔,字刻在一块平滑如镜的岩石上,下面绝无可以立足之处,也不知张丹枫当年是怎样写上去的。
  这样险峭的剑峰,猿猴也难爬上。但已是难不到武功突飞猛进的杨华。他以壁虎游墙的上乘轻功爬到那块岩石下面,把准备好的一条绳子缚在剑柄,宝剑插入岩石,绳子的一端缚在腰间,身子悬空,摸张丹枫所题的“剑峰”笔划,默想其中可以和剑法共通之处。
  “峰”字最后一笔像一柄利刃似的直拖下来,但中间却有个小小缺口,笔势不能连续,杨华觉得有点奇怪:“张丹枫写这个字为何不作兴一气呵成呢?”
  杨华把眼睛贴近缺口往里张,只见黑黝黝的竟是一个不知有多深的山洞。好奇心起,用力一攀那块凸出来的石笋,忽听得轧轧声响,刻有“剑峰”两字的那块大石忽地似磨盘转过一边,出现了一个比海碗还要大的洞口,已经是容纳得一个人钻进去了。杨华拔了一些茅草堆在洞口,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让洞中冲出一股秽气去净。然后下去拿了火把,方始入洞探险。
  入口虽狭窄,里面则甚开阔,杨华走过一条长廊,忽地眼睛一亮,只见一张白玉供桌,桌上写有几行文字。这张玉桌,竟是整块通体晶莹的白玉造成的。玉石不奇,但这样大的一块白玉,可是无价之宝。
  供桌后面的石壁上有个中年书生的画像,丰神俊秀,栩栩如生。左下角写有几个小字:“天顺七年化外之民张丹枫自画像。”
  “天顺”乃是明代第六个皇帝明英宗朱祁镇的年号,(按:明英宗登位时的年号为“正统”,其后改为“天顺”,天顺七年即公元一四六三年。)距杨华发现画像之时,已有三百多年。杨华站在这一代武学大宗师的画像之前,不由得肃然起敬。
  回过头来,再看白玉供桌上写的几行文字。四行大字写的是:“入得此门,与我有缘。愿作我徒,戒律必遵。”另一边写有密密麻麻的十条戒条。下面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拜师之礼,每读戒律一条,叩头十响,必须用力。”但供桌上却不见有什么拳经剑谱之类。
  杨华心想:“我并不贪图绝世武功,但这位前代大侠却是值得我向他磕一百个响头,尊他为我隔世师尊。”
  那十条戒律只有第一条有点特别,其他九条,则是名门正派常见的戒律,不外乎“不许恃强欺人,不许奸淫掳掠,不取不义之财……”等等。第一条却是:“不作大明臣子,但遇外敌入侵,可为大明出力。”原来张丹枫的祖父乃是和明代始祖朱元璋争夺江山的张士诚,张士诚和朱元璋在长江一战,兵败沉江,故而张丹枫留下戒律,以不做明朝的官列为首要。怎料到有人发现之时,早已是改朝换代了。
  杨华心想:“我当然不会做官。但这条戒律的主旨乃是要抵抗外敌的入侵,如今是满洲鞑子霸占了汉人的江山,根据这一条的道理,我就该和侠义道一起反抗清廷,这正是我今后该做的事。”
  其他九条,更是任何一个正派的人应当遵守的立身处世的道理,杨华当然依得。于是毫不踌躇的便跪在张丹枫的画像之前磕头。由于他对这位一代武学宗师的仰慕乃是发自内心,因此不折不扣的依照张丹枫遗嘱吩咐行拜师之礼,每读一条戒律,用力磕足十个响头。读完十条戒律,磕足一百个响头,磕得额角都肿起来了。
  忽地奇迹出现,只见他跪下磕头之处,地面凹陷,裂开了一个山洞,隐隐透出宝光。杨华挖开泥土一看,地下藏的是一个玉匣,四角嵌有四颗明珠。杨华这才知道,张丹枫要他磕这一百个响头,磕得原来大有道理。打开玉匣一看,里面藏的一本书,封面题的是“玄功要诀”四字。
 
  杨华得两个师父传他的刀法剑法,对于临敌的招数所知已是甚多,但上乘内功如何修习却是未知。小时候父亲和段仇世虽曾传授过他一点入门的练功法子,后来丹丘生也教过他一些吐纳功夫,但他两位师父的内功都是介乎邪正之间,不能说是上乘的正宗内功心法。张丹枫留下的这本“玄功要诀”,显然是他毕生武学精华之所聚的上乘心法了。
  杨华想道:“张丹枫是一代武学宗师,他的内功心法不知如何深奥?”果然一开头他就不懂。“子曰: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岂能出于理、气、象乎?”文字的意思,他是大致懂的,但这几句说得太“玄”,他却不知与武学有何关系,心想:“孔子哪懂内功,为何引他的话?”
  再读下去,这才知道与武学有关。书中写道:“象者拳之形也;气者拳之势也;理者拳之功也。理气象备,举手投足,无不逾矩。”跟着把阐发这几句话的道理解释得清清楚楚,亦即是修习上乘内功“心法”了。杨华细细咀嚼,越读越是有味。只觉书中的解释,和自己曾经学过的有些地方也可以触类旁通,那是一点也不玄了。“玄功要诀”讲的都是武学基本原理,虽然只是十数页的薄薄的一本书,已是包罗万象。他以前的所学和这本“玄功要诀”比起来,有如小溪之比大海。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写的是:“心法领悟,可以入内室钻研无名剑法。”杨华心里想道:“玄功要诀,精深博大,要说领悟,谈何容易?但我在石林可是不能久留,还是先去看看无名剑法吧。”又想:“剑法名为‘无名’,倒也特别。听说张丹枫是天山派的始祖,为什么不叫做天山剑法呢?”
  杨华踏入山洞的最前一间石室,只见两边石壁画满图形,共有一十八个,画的都是各种使剑的姿势。
  但只有图形,却没有文字。杨华留心细看,第一个图形像是“朝天一炷香”,但这个剑式,剑尖是笔直的指向天空的,壁上的图形剑尖虽也上指,却是斜指。从侧面的某个角度看来,剑尖倒似乎指向站在下首的敌手了。第二招像是“玄鸟划砂”,但仔细看时仍是不像。而且“玄鸟划砂”乃是转身以反手发出的剑式,杨华试一比划,根本就不可能一下子从“朝天一炷香”变为“玄鸟划砂”。
  其他各式剑招,情形都是类此。看来像是某一普通剑式,细看又不相同。甚至有若干剑式,左看像是甲派的招数,右看像乙派的招数,正中间看又像丙派的招数的。而且十八个图形,剑势都不连续。杨华看得莫名其妙,想道:“这个剑法可比玄功要诀更难懂了,连招式的名字都没写上,怪不得叫做无名剑法。”
  原来这是张丹枫晚年所创的剑法,已是在他开创天山派之后许多年的事情了。其时他的爱妻云蕾已死,他的掌门弟子霍天都已足以支撑门户,于是他遂重履中原,最后回到他与云蕾少年时候最喜欢的地方——石林——度过晚年,方始创出这十八式“无名剑法”。这“无名剑法”比任何“有名”的剑法,境界都要更高一层。它是要靠着学者各自的悟力自创新招的。杨华的“玄功要诀”都未入门,当然是看不懂这最深奥的“无名剑法”了。
  杨华走出石室,心想:“我现在尚未领悟玄功要诀,欲求躐等,自是不易。但祖师的剑法必定有其道理,我先把各个图形牢记心中,以后待我有了那个学力之时,说不定就可懂得其中的妙处了。”到洞口一看,只见瞑色四合,原来他在洞中沉迷于张丹枫所传的武学,不知不觉己是过了整整一个白天,此时肚子方始觉得有点饿了。杨华把那块封洞的石头转过来堵住洞口,爬下剑峰。
  于是者接连几天杨华都在石室里默记那壁上图形,不觉七日之期已满,一十八式“无名剑法”亦已牢记心中。
  虽然他还可以留在石林,但为了急于去找孟元超以释心中疑问,他还是决定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师父“失踪”了一周年的日子离开。
  最后一日,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住了几年的石屋,但在他要出石林之时,却忽地想起一事。
  杨华想起那日的奇事,暗自思量:“两位师父生死未卜,可能尚在人间。但凡事不能从好的一面着想,坏的一面,阳继孟这大魔头说不定也还是活着呢?”跟着自然想道:“假如阳继孟未死,先回到石林,万一给他发现剑峰上的秘密,以他的武学造诣,说不定可以领悟张丹枫的无名剑法,那岂不是助纣为虐。不如回去毁了它吧。”同时他也委实舍不得离开石林,想回去再看一看他最喜欢的地方,喝一口剑池的清水,摘一朵剑峰的野花。
  正当他向剑池走去的时候,忽听得有脚步声响,好像就在身边。杨华吃了一惊,连忙躲在一块岩石后面。
  脚步声走过去了,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了。但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杨华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在我在石林住了几年,怎的忘了石林的地势了。”要知石林万户千门,峰回路转,有时甚至看到了前面的人,距离极近,也还要转几个弯才能和他相会的。
  杨华心想,假如是师父回来的话,一定会出声叫他的。会不会是阳继孟和什么人回来了呢?
  谜底马上揭开,那两个人已在开始说话。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听他们的声音,年纪都似乎不大。
  那少女啧啧赞赏,说道:“这里真是神仙洞府!”
  男的笑说道:“你可别忘记留下记号,要是找不着我的叔父,咱们出去,可就难了。”
  杨华依稀记得二师父和他说过家里还有一个侄儿,心想:“在这里住过的还有一个阳继孟,不知他是谁的侄儿?”跟着想道:“师父当年是离家出走的,据三师父说他还是什么小王爷的身份呢,他离家之后,后来就是他的侄儿做小王爷了。听说师父出走之后,从来也没回过家里,他是一向讨厌家里的人的。小时候我跟二师父两年,也只是听他提过侄儿一次,大概不会纡尊降贵,来到石林探险?”他这样一想,虽然并不知道阳继孟是否有个侄儿,也把这人当作阳继孟的侄儿了。当下跟在这一男一女的后面,想要多听一点他们说的什么,待证实了这男的是阳继孟的侄儿之后,他才出手。
  杨华的轻功远远在他们之上,地形又熟,这一男一女都没有发觉后面有人。但杨华再听他们的说话,却是立即就把他的猜疑推翻了。
  只听那少女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来此的时候,孟大侠早已叮嘱过我了。”听到这里,杨华不由得心中一动:“她说的是哪位孟大侠?”
  心念未已,便听得那男的说道:“孟元超是我叔父的好朋友,可我还没有见过他呢。冰妹,你怎的知道应该向他打听消息的?”不出杨华所料,那少女说的“孟大侠”果然是孟元超。
  那少女噗嗤一笑,说道:“青哥,你怎的如此糊涂,自己说过的话也都忘了?”
  那男的似乎是呆了一呆,半晌才笑起来道:“不错,我记起来了。有一次咱们谈论当今豪杰,我是曾向你提过我的叔父和孟元超的交情。那次咱们谈论的人很多,在场的也还有别人,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你还记得。”
  那少女道:“你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
  那男的道:“冰妹,你真细心。可是,唉,糟糕!”
  那女的道:“什么糟糕?”似乎因为男的话说得如此突兀,有点惊疑不定。心中不悦,声音冰冷。
  那男的笑道:“你这样细心,以后我可不敢在你跟前说错一句话了。”
  那少女笑道:“你知道就好。”
  他们打情骂俏,杨华在一旁却是又惊又喜:“原来我猜错了,他是我二师父的侄儿。”随即心头一沉:“要是让他知道了叔叔的不幸消息,不知道多难过呢。”
  杨华正在盘算应该怎样和他们见面的时候,只听得那男的已在接着说道:“咱们还是说正经的吧,孟大侠是怎样和你说的?”
  那少女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男的道:“我想知道详细一些。”
  那少女道:“好,那我再说一遍。或许那天我说的有什么遗漏。要是你听不明白,还可以问我。”
  那男的道:“我也想知道更多一些有关孟元超、令师叔以及小金川义军的事情。”
  那少女道:“好的,我尽我所知,说与你听就是。先说你叔父的事情。”
  那男的想要知道的这些事情,也正是杨华想要知道的。
  杨华本来准备过去和他们见面的,心念一转,想道:“我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可不方便向他们打听这许多事,不如听听他们怎样谈论孟元超吧。”那天,他虽然没有听完段仇世所要告诉他的说话,心中已是隐隐感觉得到,孟元超一定和他大有关系。
  于是杨华依旧悄悄的跟在他们的“后面”,说是“后面”,其实已是隔了几重“门户”的。只听得那少女说道:“令叔最后一次见到孟大侠的时候,曾经告诉他是准备前往石林。据说是要找一位朋友。”
  那男的道:“不知他找的是什么朋友?”
  那少女道:“他没有告诉孟大侠。不过,你是他的侄儿,他的朋友,你大概也应知道一些吧。想一想看。”
  那男的道:“你不知道,我的叔叔当年是因为和我爹爹不和而出走的,直到我二十岁的时候,他方才回来一趟。我跟他出去,没多久又分手了。他的朋友,我知道的只有孟元超和缪长风,另外就是他死去的师兄卜天雕了。”
  杨华想道:“敢情就是那次我和大师父在点苍山出事之后,二师父才回家的。怪不得在这以前他极少和我提起他的侄儿了。”
  那少女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石林的主人既然是你叔叔的朋友,想必不是坏人。”
  那男的说道:“那是一年多的事情了,叔叔不知是否还在这儿?咱们进来这许久,仍没发现人迹。”
  那少女道:“在这个好像八阵图的石林之中,你是不是有点害怕了?”
  那男的道:“即使有甚危险,我也还是要来的。”
  那少女道:“有一句话,不知我该不该问你。”
  那男的又好像是呆了一呆,勉强笑道:“你对我是知无不言,又我岂能瞒你。你尽管问吧。”
  那少女道:“我看你好像另外还有什么心事?”
  那男的笑道:“你真厉害,心事也瞒不过你。不错,我此来固然是为了寻找叔叔,另外却也还有一件事情。”
  那少女道:“什么事情?”
  那男的道:“这石林和我段家大有关系。不过,现在我还没看见剑池剑峰,要是找到了那个地方,我再告诉你吧。”此言一出,杨华和那少女都是大感奇怪,他的秘密为什么要到剑池剑峰才能吐露呢?”
 
 
 
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凭宝剑斗魔头
 
 
 
  那少女性情和顺,心里不高兴,脸上仍是含笑说道:“好吧,那我就先说一说小金川的事情。他们都是当世豪杰,据一隅之地,抗拒清廷,日子虽苦,志气不挠。我的确是佩服他们。”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小金川?”男的问道。
  “师叔和伯父要我离开的,当时正是一场大战的前夕。我希望留下,他们却非要我离开不可。因为他们已经决定放弃小金川了。”
  “呵,他们要放弃小金川,那不太可惜么?”
  那少女像是想了一会,方始缓缓说道:“孟大侠说过,他们打的仗是长期的,为了驱除鞑子,光复河山,这个仗也许要打十年,也许要打一百年,不在乎一个地方的得失。最重要的是人,不是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虽然他们一直把小金川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还是准备放弃小金川的。”
  那男的道:“呵,这么说,以后我是不可能到小金川去找孟元超的了?”这句话也正是杨华心里想说的。他按一按藏在身上的孟家刀谱,不由得一片茫然。
  那少女说道:“不错。他们准备向川边撤退,今后将是行踪无定的了。我离开不久,清兵便大举入川。消息隔绝,难知实况,只怕此际小金川早已失守了。唉,要不是……”
  那男的道:“要不是什么?为何不说下去?”
  那少女忽地笑道:“这次你猜猜我的心事吧?”
  那男的说道:“要不是为了把我叔叔的消息带来给我,你一定不顾一切要跟他们撤退的了。”
  那少女粉脸泛红,笑道:“这次你倒是聪明得很。”
  那男的忽道:“这次你在小金川可有见着刘抗么?”
  那少女道:“见着了。刘大侠的夫人名叫武庄,听说还是认识你的呢。你却没有和我说过。”
  那男的淡淡说道:“不错,她以前和云紫萝女侠及缪大侠缪长风等人,曾经在我家里住过几天。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了。”
  那少女道:“刘夫人对我很好,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还是十分天真活泼,像个未出嫁的姑娘。有一天我们站在一起,孟夫人调侃我们,说道:你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姐妹。论年龄,刘大嫂当然应该是姐姐,但若论到稳重端庄,却又倒像她是妹妹了。”
  那男的默不作声,好像在想什么。
  那少女说了这个“笑话”,见他毫无反应,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当然这是孟大侠的夫人给我脸上贴金,其实我也是不懂事的小丫头,怎能与刘夫人相比。刘夫人看似少不更事,实在却是能干得很呢。小金川的女兵,都是她和孟夫人一起训练的。”
  那男的道:“别尽说刘夫人了。”
  “咦,你怎的好像不大高兴,又有什么心事了?”
  “我听说义军要放弃小金川,还能高兴么?”
  那少女道:“孟大侠不是讲得很明白么?当年他们开辟了小金川作为义军基地,以后他们还是可以开辟另一个新天地的!他们有的是丹心侠骨,还怕开创不了?”
  那男的道:“道理我懂得,就是心里不舒服!”
  那少女安慰他道:“听说义军要放弃这样好的地方,谁的心里又能舒服呢?但这好像冬天的夜晚一样,黑夜很长,也很寒冷。但无论如何,总会过去。白天一来,又是遍地阳光。你说是么?”
  那男的叹口气道:“你说得很对。”其实他心里的不舒服并不只是为了义军的撤退。
  这少年名叫段剑青,正是段仇世的侄儿。八年前武庄在他家里住的时候,他曾经对她一见钟情。后来知道名花有主,这才息了念头。这段秘密,他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他刚才向这少女打听刘抗,其实就是想要知道武庄的消息。
  那少女道:“刚才你问我为何不留在小金川,我也想问一问你,你又为何不跟你叔叔去小金川?”
  段剑青说道:“像你一样,我的叔父也不许我去小金川。”心里则在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因为他说的乃是谎话。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避免见到武庄。
  那少女道:“我明白了,你的叔父是怕你吃不了苦。你是小王爷的身份哪!”
  段剑青怫然不悦,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小王爷了。要是我打算享福的话,我还会出来闯荡江湖么?你别以为我吃不了苦,我、我……”像是要找什么事实,证明他能“吃苦”,可又说不出来。
  那少女噗嗤一笑,说道:“我是和你说笑的,你这样认真干嘛?”段剑青忽地感到有点对她不住,笑道:“其实我倒是有点后悔没去小金川呢?”
  那少女道:“为什么?”段剑青道:“要是我前两年就到了小金川,岂不是可以早点和你相识么?”
  那少女笑靥如花,说道:“你真的有这个念头?其实我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你特地到小金川来和我结识?”
  段剑青本是哄她欢喜的,但见她对自己如此深情,不觉大为感动,说道:“因为你是最关心我的人,要是咱们能早些相识,那就好了。”这几句话,可是发自他的内心的了。他心里在想:“假如我与她相识在和武庄相识之前,说不定可以减少许多烦恼。”
  那少女只道他是当真喜欢自己,笑道:“两年前我还在青城山呢。其实古人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交情的深浅,岂是时日所能衡量?咱们现在相识,也为时未晚呀。”
  原来这少女名叫冷冰儿。是青城派第三代女弟子。小金川的义军首领冷铁樵是她族伯,副头领萧志远是她师叔。不过她自小在青城山学艺,去年方始学成下山的。回到小金川,已是在她和段剑青相识之后了。当然在她最初和段剑青相识之时,她还是不敢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的。
  段剑青对她又是感激,又是内惭,勉强笑道:“你说得对。咱们再谈一点小金川的人物吧,那位孟夫人怎样?你说过了刘夫人,可还没有谈及在小金川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孟元超孟大侠的夫人呢。”他是特地转过话题,免得冷冰儿沿着原来的话题,和他再说下去。
  冷冰儿道:“孟大侠的妻子名叫林无双,她本是扶桑派的掌门人,后来因为到小金川和孟大侠成亲,把掌门的位子让给她的师兄石卫的。”
  段剑青道:“哦,原来她还是一派掌门,那一定是女中豪杰了?”
  冷冰儿笑道:“那还用说?她的剑法在小金川那许多豪杰之中,也是被公认为第一的。她不但武功高强,在做人方面,也是和孟大侠一样,同是性情中人。”
  段剑青笑道:“你和她又不是老朋友,怎么知道?”
  冷冰儿道:“你可知道在江湖上曾负盛名的云女侠云紫萝吗?”
  杨华跟在他们的后面,听到这里,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欢喜的是他们如此夸赞他的母亲,伤心的是母亲早死了。暗自想道:“他们刚谈孟元超夫妻,怎的就说到我的母亲头上来了?且听听他们怎样说她?”
  段剑青笑道:“岂只知道,云女侠还曾经在我家住过呢。可惜听说她早已死了。”
  冷冰儿道:“云女侠生前是孟大侠夫妻的好朋友。”
  段剑青道:“那又怎样?”
  冷冰儿道:“我曾经和孟大侠夫妻到云女侠坟墓前吊祭,他们是因为就要离开小金川,特地在百忙中抽出空来,去和云女侠告别的。那一天他们夫妻都是哭得十分伤心,孟夫人还几乎哭得晕了过去呢。”段剑青似乎觉得有点奇怪,说道:“孟大侠那样的英雄人物,他也哭了?”
  冷冰儿道:“是呀,而且哭得那样伤心。我听人家说过,孟大侠在历次战役中不知受过多少次伤,从来没人见他流过眼泪的,那天我却陪他们夫妻流了不少眼泪了。”
  段剑青叹口气道:“像孟大侠夫妻这样重视友情的人,当今之世,恐怕是很少有了。”他这话乃是有感而发,并非由于他知道了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关系。
  冷冰儿幽幽的说道:“那也不见得,依我看来,小金川的那班豪杰,都是十分重视友情的。”她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心中在想:“就只怕人家对你好,你自己却不知道!”
  但段剑青却似猜着她的心思,随即笑道:“不错,我说这话,确是该打。眼前就有一个十分重视友情的人。”
  冷冰儿羞红了脸,说道:“我只是和你泛论,你怎么说到我的头上来了?”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段剑青笑道:“你不是么?”
  杨华无心听他们的情话,暗自想道:“原来我的母亲是葬在小金川,那我还是必须到小金川去走一趟了。即使见不着孟元超,也可以略尽人子之道,祭一祭妈妈的坟。”又想道:“原来妈妈是孟元超夫妻的好朋友。但那本刀谱为什么孟元超不让妻子抄呢?不过,也说不定是孟夫人请妈妈代她抄的。”他自以为这个疑团已是可以解释,于是又再细听段剑青和冷冰儿的谈话。
  忽听得段剑青一声怪叫,充满了又惊又喜之情。这是在他们静默了一会之后,才突然发出来的赞叹声音。原来他们已是不知不觉走到剑池来了。
  冷冰儿赞叹道:“这里才真是仙境了!我真想象不到世间竟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段剑青道:“你看,这就是剑峰了。‘剑峰’二字,是张丹枫题的!”语调兴奋异常。
  在他们欢喜赞叹之时,杨华早已抄捷径从他们旁边绕过,上了剑峰,躲在一块大石的后面。他刚才听段剑青的口气,似乎剑峰有个秘密和段家有关,心中暗自思量:“我可不能此际现身,否则他会以为我是有意偷听他的秘密了。”
  只听得冷冰儿笑道:“瞧你高兴得这个样子。你说的这位张丹枫可是明代的那位武学大宗师张丹枫吗?”
  段剑青道:“不是他还有谁值得我这样高兴?哈哈,我终于发现了!”
 
  冷冰儿道:“你发现什么?”
  段剑青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成,不成!这次恐怕还是不免如入宝山空手回了!”
  冷冰儿诧道:“你是来寻宝的么?”
  段剑青笑道:“我寻的可不是金银珍宝!”说话之际,仍然定着眼睛仰望剑峰。
  冷冰儿道:“你说有话要和我在剑峰下面说的——”
  段剑青道:“好,你比我聪明,你给我琢磨琢磨。”
  冷冰儿道:“琢磨什么?”
  段剑青道:“这剑峰上藏有一个秘密,和张丹枫有关,也是和我段家有关。”
  冷冰儿道:“你这话可把我听得糊涂了。张丹枫是明代的武学宗师,怎的与你们段家有关。”
  段剑青道:“我不骗你,说起来张丹枫还算得是我的祖师呢!”
  杨华大为奇怪,心里想道:“张丹枫怎的也是他的祖师呢?他是第一次才来石林的,当然不能和我一样发现张丹枫所留的秘笈。”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冷冰儿问道:“这就更奇怪了,你又不是天山派的,张丹枫怎会是你的祖师?”
  段剑青道:“张丹枫在大约三百年前曾经在我家作客,留下几篇指点入门的功夫。但不知是哪一代祖先开始,就不许家中子弟学武了。我的叔父就是因为要学武艺而离家的。”当然他也知道还有别的原因,但却不愿意在冷冰儿的面前说出自己父亲的过错。
  冷冰儿道:“你不是也会武功吗?”
  段剑青道:“我是偷偷学的,十二岁那年,我在家里找到张丹枫的遗篇。可惜,那只是入门的功夫。但张丹枫还有最奥妙的武功秘笈藏在剑峰之上!”
  冷冰儿道:“你怎么知道?”
  段剑青说道:“和张丹枫同一时代的还有一位著名的剑客,名叫铁镜心,你大概也知道吧?”
  冷冰儿道:“不错,我曾听得师门长辈谈过,听说他在当时是和张丹枫差不多齐名的剑客。”
  段剑青说道:“不,差得颇远,这是铁镜心自己也承认的。他对张丹枫的剑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冷冰儿诧道:“他们都是明朝的人,铁镜心说过的话,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难道他们的闲话,也有什么史籍记载么?”
  段剑青笑道:“史籍没有,私人的记载却是有的。”接着说道:“铁镜心的妻子沐燕是前明黔国公沐府的郡主,沐燕的弟弟沐璘则是我们段家的女婿。算起来铁镜心也是我们段家的亲戚呢!”
  冷冰儿笑道:“你们段家的亲戚,名人倒真不少。但这又怎样?”
  段剑青道:“张丹枫晚年在石林隐居,有一天铁镜心夫妇去拜访他,张丹枫把新创的一套尚未定名的剑法演给他们看,铁镜心佩服得五体投地,赞为古往今来,至高无上的剑法。当时就劝他赶快觅个衣钵传人。但张丹枫在剑法未曾完全创造成功之前,却是无心去物色弟子。”
  段剑青道:“石林天山相隔万里,铁镜心当时也未必抽得出空,张丹枫自是不便麻烦他去把自己的弟子招来。”
  冷冰儿道:“张丹枫不怕这剑法失传吗?”
  段剑青说道:“张丹枫是个十分豁达的人,当时他和铁镜心夫妇闲谈,确是曾经有过慨叹,慨叹恐怕时不我予,不知剑法创造成功之日,他是否还能活在人间。但后来他说,要是找不着传人,他在临终之前,就会把毕生武学的心得藏在剑峰,留待有缘。他但求以有生之年,对武学有所创造,即使后世没人发现,自己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冷冰儿叹道:“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毕生以赴,至死方休。这位武学大师的胸襟,确是和常人不同。”
  段剑青继续说道:“铁镜心和张丹枫的这段谈话,他的妻子沐燕写在日记中,后来他们夫妇先后死了,这本日记落在沐燕弟弟沐璘的手上。后来因为当时的朝廷曾有削藩之议,沐璘避祸岳家,这本日记也就留在段家了。我是在书库中和张丹枫所留的那几篇入门功夫同时发现的。”
  冷冰儿道:“如此说来,要是有人能够发现张丹枫所藏的秘笈,岂非可以天下无敌?”段剑青说道:“那也未必,还要看他本人的造诣以及能否领悟秘笈上的深奥功夫。”
  杨华想道:“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像我就是得物而无所用。”段剑青接着说道:“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件稀世之宝了。”冷冰儿笑道:“怪不得你这样急于要来石林。”
  段剑青叹口气道:“可是你看这剑峰峭立如笔,只怕猿猴也难爬得上去,也不知那秘笈是藏在什么地方。”说话之际,眼睛一直在望着冷冰儿。
  冷冰儿踌躇片刻,说道:“要是我能够帮忙你,我一定帮忙你的。但说句实话,我的轻功或许比你好些,这剑峰也是决计爬不上去。”
  段剑青道:“我有个主意,你看可不可行?咱们搓一条长绳,你拿着绳索的一端,绳子缚在我的腰间,让我爬上去。万一失足跌下来,你也可以接住。”冷冰儿道:“万一失手,接不住呢?”段剑青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这本秘笈,丧了命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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