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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25 梁羽生(当代)
  孟华穿的是藏人服饰,挤在人堆里面,他发现金、江二人,立即转过了身,金、江二人可没发现他。
  跟着便听得江上云说道:“我也不相信那小子是好人,不过师妹却是十分相信他。那些话真的是师妹说的。”
  金碧峰“哼”了一声,说道:“即使碧漪说的不假,我也不能让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江上云苦笑道:“令妹的性情倔强得很,只怕由不得你这个做哥哥的作主了。”金碧峰越发恼怒,说道:“她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她押回家去。那小子倘若给我碰上了。我也非得和他再打一架不可!”
 
  孟华在最初发现他们的时候,心里本来是甚为高兴的,不管如何,他们总是金碧漪的亲人。孟华觉得自己应该向他们解释误会,也应该把金碧漪的消息告诉他们。但听了他们的说话之后,却是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了。
  “假如我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只怕他们不肯容我解释,立刻就要翻脸了。我是应该设法消除他们对我的误会的,但可不能在这样人多的场合。”想至此处,孟华便与小吉里悄悄说道:“这里人太挤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出了大昭寺,小吉里兴犹未尽,说道:小昭寺那边或许人少些,小昭寺里面有一座金殿,殿内供着一座墨珠多尔济佛,传说文成公主就葬在这个佛座下面的。”
  孟华说道:“时候不早,我想还是改天再去瞻礼吧。”小吉里瞿然一省,说道:“对,明天你还要去布达拉宫,小心一点也是好的。”
  江上云和金碧峰的出现,在孟华心中投下一道阴影。“纵然这小子不是坏人,我也不能让妹妹嫁给他。”这是金碧峰在释迦牟尼的佛像之前,对江上云许下的诺言。孟华可以预料得到,他和金碧漪的将来,必将是好事多磨,不知还要经历多少波折的了。
  不过现在的孟华和两个月前的孟华大不相同了,两个月前,他还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而现在他已是有勇气在人生的旅途大步向前了。这人生的旅途当然也包括了爱情的道路在内。“只要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你我分开。”这是金碧漪和他说过的话。她这充满真挚感情的说话,可比她哥哥的恐吓还更有力得多,足以驱散孟华心头的阴影了。
  “我不能让太多的杂念扰乱我的心神,明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应付。”孟华把一切烦恼抛之脑后,这天晚上睡得很酣,连梦也没有一个,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即精神奕奕的与老吉里打点前往布达拉宫了。
  他的三师父丹丘生擅于改容易貌之术,他也学到一点这方面的本领,穿上藏人服饰,经过化装,更像一个本地的小伙子了。
  布达拉宫是一幢高达十三层的建筑物,据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房间,确实的数目到底是有多少,谁也没有数得清楚,座落在拉萨市西北的布达拉山上与东南的药王山遥遥相对,路程十之八九都是相当峻峭的山路。
  在半山腰的斜坡,便有两道护墙延展至布达拉宫。虽然有了护墙,上布达拉宫时,右边是直矗云霄的宫殿,左边是几十丈的悬岩,还是有点叫人胆颤心悸。孟华有点过意不去,说道:“老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老吉里笑道:“我还是三十年前到过一次布达拉宫的,如今能够在我上西天之前再到一次布达拉宫,我是可以死而无憾了。这是我的福气,说什么辛苦呢。你瞧这垛护墙……”他怕孟华没有细心留意,加以说明:“这垛护墙是从山脚砌起来的,工程可浩大呢。墙壁上还有精美的雕塑,诸天佛像,无不罗列其中。听说当年是集中了西藏所有的巧匠包括汉人工匠在内,穷三年之力方始造成的。”孟华纵目浏览,只见那些精美的雕塑,彩色斑斓,他虽然不是佛教徒,也不禁肃然起敬。
  走过半山腰的斜坡,接近布达拉宫的时候,那景色是更为壮丽了。
  布达拉宫这幢拥有将近一万个房间,重重叠叠,用金碧辉煌的屋宇盖满了整个山头的宫殿,在朝阳辉映之下,越发令人目眩神摇。老吉里一面走一面指指划划的给他讲解:从白色的大门沿石级到第六层房屋,全部泥着白色的叫白寨,是五世达赖善慧海所修,从第七层到十三层正殿是由他的代办事务桑结嘉穆错所修的,叫做红寨。红寨的房屋分别泥着红、黄、黑、赭红四色。红色泥墙,黄色泥墙,黑色泥在顶端房檐与窗沿的间隔处,赭红则泥在正殿凹进去的一部分。宫顶则金碧辉煌,飞檐上有矫首竖尾的龙和鹰,远远望去,好像五色绚烂的房海,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一早动身,来到布达拉宫,不过朝阳初出之后的半个时辰,但还有许多来得比他们更早的人,宫门入口处早已是人头挤挤了。
  老吉里带领孟华从左侧大门踏进布达拉宫。一进宫门,骤然看见四幅巨大的武士画像,有的手执武器,杀气腾腾,有的拨动琵琶,蔼然可亲,形象和内地一般寺庙门口的四大金刚十分相似。老吉里告诉他,这四个武士藏名叫“吉钦日席”,是黄教喇嘛的“守护神”。
  穿过几道房廊和几座殿宇,老吉里带领孟华来到了布达拉宫最古老的一座佛殿——帕巴鲁库学熟佛殿。在布达拉宫将近一万间的房舍中,可以断定为松赞干布时期修建的,就只存下这一间了。借助于酥油灯光,可以看到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他们盘腿并肩而坐,脚下是一个可以放两口大锅的“老虎灶”,据说是文成公主煮饭用的。
  两人随着人流,一路挤进去,中午时分,方始来到布达拉宫的中心,在最高几层楼上,金光灿烂,珠玉满目,是历世达赖喇嘛的灵塔所在。自从五世达赖喇嘛迁居布达拉宫以后,历世达赖喇嘛的遗骨都供奉在这里——只有六世达赖喇嘛仓洋甲措是埋葬在青海湖边。
  其中以五世达赖喇嘛的灵塔最为壮观,共有五层楼房之高,整个塔身都用金皮包裹。一本藏文史书上记载:建造这座灵塔时,共搜集了十一万九千零八十两黄金。在金塔的四周,缀满了五光十色的珍珠、翡翠、玛瑙和珊瑚,数以千计。在大小经堂如灵塔殿的四周墙壁,都描有许多佛教故事和历世达赖喇嘛的生平事略。踏进其间,当真是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给。
  观光礼佛的人们越来越多,孟华随着人流在迂回的房廊和宽敞的殿宇间穿来穿去,不知不觉和老吉里分散了。
  孟华回过头来,找寻吉里。此时已是午后申时,一方面继续还有香客进来,一方面也有许多人从各处宫殿中退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宫殿与宫殿之间的空地上吃他们带来的糌粑。孟华心里暗暗着急:“这样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哪里能有机会见得着弄赞法师?”
  走在孟华前面的一个藏人孩子说道:“爷爷,我肚子饿了。”他的祖父说道:“孩子,你忍耐一点儿。左边这座宫殿供奉有帕巴鲁康佛的舍利子,咱们进去礼拜过后,我就和你出去。”那座宫殿正在挤得水泄不通。
  孩子苦着脸道:“这里人太多了,气闷得很。爷爷,这么多的宫殿,为什么不到那座没有人去的宫殿礼拜,却要在这里和别人挤作一堆。”
  老祖父道:“那边不是供奉神灵的神殿,是大喇嘛的住宅,不许外人进去的。”过了一会,孩子忽道:“爷爷,你看,为什么现在又有人进去?”
  布达拉宫近一万座房间,开放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活佛”的“寝宫”,喇嘛的住宅,和若干只供喇嘛礼佛的神殿则是列为禁地的。不过由于来到布达拉宫的香客都是知所避忌,是以虽然被列为“禁地”的地方,也只是门户关闭而已,并不特别设有禁卫。
  老爷爷倚着回廊的栏杆望下去,果然看见一座本来是关了大门的宫殿刚刚打开,香客很有秩序的迅即排成两行,似乎是在等候宣召。
  另一个老藏人在孟华背后挤上前来,向孩子的祖父打了一个招呼,说道:“机会难逢,你去不去领受大喇嘛的祝福?”老祖父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大喇嘛替佛祖赐福信士。但不知可有福气礼拜活佛么?”
  那老汉道:“活佛听说今年不露面,四大喇嘛替他主持摩顶祝福,与众生结缘。”原来每年布达拉宫开放那天,达赖活佛照例会公开露面一次,让信徒跪在他的面前礼拜,他抚摩信徒的头顶洒以“法水”,据说这就是代表佛祖祝福此人了。
  那老汉说了四个大喇嘛的名字,孟华竖起耳朵来听,却没弄赞法师在内。孟华忍不住用生硬的藏语问那老汉,不知弄赞法师会不会出来。
  那老汉盯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诧异,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孟华说道:“我是青海来的。我们那里,除了知道活佛之外,就只知道拉萨有个弄赞法师。”
  那老汉对孟华的答复颇感满意,和他的老朋友,那孩子的祖父笑道:“怪不得大家尊称法师为弥罗觉苏,远方的人果然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孟华问道:“弥罗觉苏是什么意思?”那老汉道:“弥罗的意思是广及四方,觉苏的意思是恩泽,弄赞的意思则是辅弼,布达拉宫封赏给他的法号是弄赞,但远在他得到这个法号之前,大家已经尊称他为弥罗觉苏了。”孟华心想:看来这位大法师在西藏倒是颇得人心,怪不得爹爹也高兴和他结交。
 
  那老汉接着道:“你问得很在行,本来按照往来规矩,活佛不出来‘结缘’,就该由首席护法喇嘛替代他的。但不知何事,我刚才听说弄赞法师也因临时有事不出来了。小兄弟,你来的可真是不巧啦!”
  孟华好生失望:“这不是白来了一趟布达拉宫吗?”
  心念未已,忽听得鸣钟击磐,搦管吹笙,老祖父诧道:“这不是迎宾的梵乐吗,不知来的是哪位贵客。”
  过了一会,人群起了一阵波动,消息传了开来,那老汉告诉孟华:“原来这位贵客乃是朝廷派驻拉萨的宣抚使赵廷禄大人,听说他是一来随喜,二来则是专诚求见广惠法师的。”
  孟华道:“广惠法师又是谁。他在布达拉宫的地位比弄赞法师还高吗?”
  那老汉笑道:“广惠法师和弄赞法师就是同一个人,‘广惠’是朝廷给他的封号。”
  孟华一想,弄赞法师的藏名尊称是“弥罗觉苏”,释义是“恩泽广及四方”,想必就是“广惠”这个封号的由来了。暗暗好笑自己的糊涂,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那小孩道:“爷爷,咱们出去瞧热闹吧,我的肚子也实在饿了。”
  老祖父爱怜的抚摸他道:“好,好,要是见得着弄赞法师,那就胜于去礼拜帕巴鲁库赞的舍利子啦。”
  孟华急于见着弄赞法师,赶紧在人丛中挤出去,到了外面,那个“宣抚使”赵廷禄带领三个军官刚好在他们这一群人的面前走过。三个军官,孟华倒是认识两个。
  这两个人就是曾经在柴达木途中和孟华交过手的那两个军官,一个名叫做叶谷浑,一个名叫做刘挺之。
  孟华心里想道:“听丁兆栋那厮所说,在宣抚使赵廷禄之下,有个参赞武官,名叫卫托平,是大内卫士外调拉萨的,武功十分厉害,想必就是这第三个军官了。叶谷浑、刘挺之、卫托平并称大内三大高手,而以卫托平居首,他们三人同在一起,我倒是要特别小心了。”
  赵廷禄一行四众在两个知客喇嘛带引之下,走向一条通向一座宫殿的长廊,看热闹的人群挤在长廊两边。孟华正在思量如何见得着弄赞法师,忽见叶谷浑睁大眼睛,两道锋利的目光向着自己扫来,好像在人群之中找寻什么相识的人似的。孟华吃了一惊,只道已经给他发现。
  此时孟华业已挤到前列,倘若躲躲藏藏,恐怕更会引起对方思疑,唯作镇定,顺着眼光瞧去。就在这一眨眼,隐约看见两个背影隐没人丛之中,有点儿像江上云和金碧峰。孟华颇感诧异,心里想道:“金碧峰也是曾经和叶、刘二人交过手的,他为什么要冒这个危险,和江上云前来布达拉宫,难道他们也是受了义军之托了。”
  人群忽又起了波动,嘈嘈杂杂的声音就像煮沸了一锅水似的:“瞧见了没有,弥罗觉苏露面啦!”“在哪里,在哪里?”“啊,他不是走出来给信徒摩顶祝福,他是在宫内迎接贵宾。”
  孟华挤上一个石台,定睛看去,只见那座宫殿打开大门,隐约可以见到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降阶迎接贵宾,不过一会儿,宫殿的大门又关闭了。孟华心里想道:“虽然没有机会接近弄赞法师,总算有了一点收获。”要知布达拉宫的建筑,将近一万间房舍之多,要不是赵廷禄拜访弄赞法师,孟华如何能够知道他的所在。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悬挂在第十三层楼上的大钟响当当的敲了起来,这是叫人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布达拉宫的钟声。不过一会,在宫内各处观光礼佛的人都走了出来,像潮水一样从东西南北八个打开了的大门“流”走。
  布达拉宫每年开放一次,从未发现过有不守规矩的香客,是以宫中的执事喇嘛也从来没有搜查过可能有人匿伏宫中,不出去的。——广厦万间,观光礼佛的人们数目亦以万计,要搜也无从搜起。但想不到今年却有一个人故意“犯例”了,这个人就是孟华。
  那座宫殿后面,有几棵高大的柏树,孟华偷偷爬上一棵柏树,俯瞰宫中情景。
  宫中笙歌细细,人语喧哗,当中一间客厅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见正在举行宴会,宾主尽欢的情景。
  夜幕降临,天已黑了。观光礼佛的人们,此时都已走得干干净净。除了这座宫殿有喧闹的声音传出之外,周围一片寂静。大概那些小喇嘛都忙着去打扫去了。
  孟华暗自想道:“弄赞法师的住处虽然并不开放,那只是不许外人进去而已,和宫中什么圣殿的‘禁地’到底不同,爹爹是他的老朋友,我代爹爹进去拜访他,应该不算是亵渎神灵。”
  由于没有别的法子见到弄赞法师,孟华只好冒个风险,不管大内的三大高手都在里面,大着胆子,在柏树上一个鹞子翻身,越过宫墙,偷进宫内。
  他不敢径自奔赴客厅,心想:我且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待赵廷禄这厮走了,我再出去找弄赞法师。”
  宫中大部分的小喇嘛在客厅伺候“贵人”,但也还有小部分的小喇嘛在外面穿梭巡夜,好在宫中屋宇宽阔,阶梯很多,孟华借物障形,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巡夜的喇嘛耳目,躲上了一座楼房。
  忽听得脚步声响,原来宴会已告终结,弄赞法师正在带领四个宾客走上楼来,正是朝着他躲藏的方向。
  孟华暗自咒道:“讨厌,酒醉饭饱,还不肯走。”孟华情知对方都是耳聪目明的高手,稍一不慎,就会给他们发觉,急切间无暇思索,躲进一间空房。
  他是留神听过房间里毫无声息的,踏进去忽见一人迎面而立,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那个人动也不动,孟华看清楚了,原来是个铜铸的佛像。
  藉着檐角挂的风灯,房间里的景物依稀可见。两旁墙上绘有许多壁画,这种壁画是孟华从没见过的。作画的藏族艺术家先用白绸粘在墙上,再在绸上涂上酥油,待干后才作画,这样作上的画,色泽历久不变。孟华看的一幅壁画正是一幅活佛宴会藏王的盛景。孟华心中一动,想道:“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喇嘛的房间!”
  心念未已,脚步声已经来近,弄赞法师的声音说道:“赵大人请!”随即轻轻推开了房门。原来孟华误打误撞,这间房间正是弄赞法师的静室。
  孟华无暇思索,只能躲在佛像后面,缩作一团。
  赵廷禄等人踏进房间,并不就座,却在佛像之前停下脚步。孟华吃了一惊,手按剑柄,只道他们已经瞧出了什么破绽。
  半晌不见动静,孟华从金莲佛座的缝隙偷偷张望,只见赵廷禄矮了半截身子,原来他是跪在佛前礼拜。
  礼拜过后,赵廷禄站了起来,问道:“请问法师,这位尊神是……”弄赞法师恭恭敬敬地道:“是敝教的护法大神帕巴鲁库菩萨。”
  孟华听得菩萨的名字好熟,想了起来,老吉里日间曾和他观光过布达拉宫最古老的一座佛殿,据说是松赞干布时期修建的,那座佛殿就叫做帕巴鲁库学佛殿,殿中供奉的就是这个菩萨。“怪不得我似曾相识。”孟华心想。
  “怪不得我似曾相识,”赵廷禄道:“敢情就是我在前面那座佛殿礼拜过的那位菩萨。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又像不同。”
  弄赞法师道:“前面佛殿供奉的神像,是中年时期的帕巴鲁库菩萨。这座神像是成道之后老年的帕巴鲁库菩萨。菩萨据说是天竺日则王的武士,后来笃信佛教,仗剑四方,扫荡一众邪魔外道,从少年直到老年,立功无算,八十四岁肉身成佛。前面那座佛像是文成公主当年从长安带来,这座佛像则是敝教祖师宗喀巴从天竺请来的匠人铸造。”
  宗喀巴一名罗卜藏扎充巴,明永乐十五年生于西宁,为蒙古族人,八岁出家,二十四岁赴西藏,三十四岁后乃阐明黄教,为喇嘛黄教之祖。在他之前,西藏喇嘛教属红教势力,从他开始,黄教才取得统治地位。
  赵廷禄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尊佛像也算得是无价之宝了。”
  “也算得”三个从赵廷禄口中吐出,听进弄赞法师耳中可是有点不大舒服,心里想道:“他决不会是虔心信佛,为何正事不说,却与我扯这些闲话?”当下索性开门见山,便问他道:“赵大人约我密室相谈,不知有何见教?”
  赵廷禄哈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正是奉了朝廷之命,有事要请法师帮忙。”
  弄赞法师道:“请大人赐示。”
  赵廷禄道:“别忙,别忙。请法师先收下这份礼物。这是萨总管特地禀明皇上,从大内宝库之中为法师挑选的一份礼物。”
  弄赞法师皱皱眉头,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敢受此厚礼。”
  赵廷禄笑道:“你先看看是什么礼物再说。”
  卫托平双手捧上一个檀香木箱,放在桌上。赵廷禄拜了三拜,方始郑重其事的把箱子打开。弄赞法师本来是心如止水,暗自想道:“布达拉宫,宝物无数,管你是什么稀世之珍,也休想打动我。”但见他们如此装模作样,却也不禁有点思疑不定,不知里面藏的是什么物事。
  箱子打开,宝光耀眼。赵廷禄拿出一尊三尺多高的玉佛。
  玉色晶莹可爱,一看就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令得弄赞法师又惊又异,诧异无比的却还不是宝物的价值,而是这尊玉佛本身。
  这尊佛像是个年青僧,雕塑得栩栩如生,双眼炯炯有神,相貌甚为威武,与一般面貌慈祥的佛像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僧人,不如说是更像武士。腰间还悬着一把佩剑。
  弄赞法师呆了一呆,连忙净手焚香,跪下去向这尊佛像磕头礼拜。
  原来这尊玉佛,雕塑的正是黄教喇嘛的“护法神灵”帕巴鲁库菩萨少年时期的“庄严法相”。
  布达拉宫有中年时期的帕巴鲁库佛像,有老年时期的帕巴鲁库佛像,缺少的就正是这尊帕巴鲁库菩萨少年时期的佛像。
  礼拜过后,赵廷禄把弄赞法师扶起,淡淡说道:“萨总管送的这份礼物,不知可否合法师心意。”
  弄赞法师道:“多谢大人把敝教的护法大神从北京请来,我不敢藏之私室,日后必当另建专殿供奉。”
  赵廷禄笑道:“如此说来,这份礼物还算得是适当的了。实不相瞒,我们的萨总管为了送这份礼物,倒还费了一点心思呢。”
  弄赞法师瞿然一省,说道:“对了,我正想请问赵大人,为甚么贵总管何以会想到要送这份礼物的?”
  赵廷禄笑道:“萨总管虽然远在京城,却也知道布达拉宫和法师的静室已经有了两尊这位菩萨的佛像。”
  供养在前面神殿的那尊佛像,是每年一次供人瞻礼的,外人得知不足为奇。弄赞法师私人供奉的这尊佛像藏之静室,竟然也给他们知道,弄赞法师却是不禁悚然而惧了。
 
 
第二十六回
  惊见古宫来恶客
  且看神剑吐光芒
 
 
 
  弄赞法师暗自想道:“原来他们早已在暗中窥伺我了。他们送来这尊玉佛,一方面是要我不能不收,一方面也是用这份礼物来威胁我的。”
  但礼物已经收下,弄赞法师只能语带双关的勉强笑道:“萨总管用心良苦,给贫僧送来敝教的无价之宝,贫僧真是感激不尽。”
  赵廷禄哈哈笑道:“法师太客气了,萨总管正是有所求于法师呢!”
  弄赞法师道:“不敢。不知萨总管何事要贫僧效劳?”
  赵廷禄低声说道:“萨总管也是奉的朝廷旨意,说起这件事情倒是对于贵教、贵法师和朝廷都有好处的。”
  弄赞法师道:“哦,有这样好的事情,贫僧真是要多谢你们萨大人的‘厚爱’了。就不知是否贫僧力之能及,请大人赐示吧。”
  赵廷禄道:“只要法师帮忙,那是一定办得到的。”说至此处,双眼忽地朝窗外望去。弄赞法师说道:“我已经吩咐他们,没有我的特许,谁也不准进来。”
  赵廷禄心里想道:“想必是我听错了,布达拉宫规矩极严,料想也不会有小喇嘛胆敢在外面偷听。”原来他刚才好像听见窗外有些什么声响。但窗外刚好有一阵风吹过,“或许是风摇树木的声音吧。”他想。
  “朝廷得到密报,”赵廷禄又再低声说道:“窜居青海的白教喇嘛孔雀明轮法王近来颇有异动,法师想必关心。”弄赞法师道:“什么异动?”赵廷禄道:“听说他和一股反叛朝廷的强盗暗中来往,朝廷的意思是希望贵教出兵把白教消灭。”
  弄赞法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朝廷用兵,名正言顺。佛门弟子,可不便妄动干戈。”
  赵廷禄道:“法师慈悲为怀,令人钦敬。不过此事与贵教兴衰有关,法师之言恐怕是稍欠考虑了。”
  弄赞法师暂且忍气,说道:“请大人指教。”
  赵廷禄道:“白教乃是贵教的异端,想当年贵教的创教祖宗喀巴活佛扫除外道邪魔,开创政教合一之局,红教明察时势,业已皈依,只有白教不肯归顺,给贵教逐出西藏。如今百余年,贵教尚未能够一统。虽说白教式微,势力远远不能与贵教相比,毕竟也是贵教的一个隐忧。如今何不趁此时机,一举将它吞并?”
  弄赞法师眉头深锁,说道:“我们和白教虽然在教义上有所争执,但红花绿叶,毕竟还是同出一枝。”赵廷禄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法师不愿为朝廷效力的了?”
  弄赞法师道:“大人言重了。不是贫僧不肯为朝廷出力,但依贫僧的愚见,总得出师有名才行。”赵廷禄道:“白教法王私通叛贼,你们奉了圣旨打他,怎能说是出师无名?”
  弄赞法师道:“白教若然犯了王法,朝廷尽可兴师擅行征讨之事。”
  赵廷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法师,咱们最好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朝适倘若出师顺利,那也用不着卑职厚礼来求你了。一来朝廷是因为鞭长莫及。二来白教法王在青海颇得人心,朝廷虽然不是怕他,多少也有点顾忌。不愿风波太过扩大。他暗中接济叛贼,我们只能施行釜底抽薪之策,希望你用贵教的活佛的名义出兵,那么就是你们喇嘛教内部的事情了。好,我把机密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存心和我们过不去了!嘿嘿,请你还是赏我一个面子吧,否则,哼,哼……”
  弄赞法师涩声说道:“否则怎样?”赵廷禄冷笑道:“法师是聪明人,何必一定要我把话说僵!”
  弄赞法师想不到赵廷禄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竟使出这种撤泼手段,要想和他翻脸,又有顾忌,只能暂且施用缓兵之计,说道:“兹事体大,我可作不了主。正如大人所说,这是要用活佛的名义,那应该求活佛答应才行。”
  赵廷禄道:“你们的活佛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懂得什么,还不是由你说了就算?”
  弄赞法师几乎气破肚子,说道:“敝教有敝教的法规,活佛神圣不可侵犯。”
  赵廷禄嘿嘿嘿的冷笑几声,眼看就要撕破了脸,卫托平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道:“赵大人,法师的口气,此事似乎还可以商量。”
  赵廷禄瞿然一省,说道:“不错,刚才是我失言了,请法师莫怪,最少法师是可以替我们在活佛跟前美言几句吧?”
  弄赞法师道:“我只能尽力而为,答不答应,那还是在于活佛。”他话里软中带硬,心内可是忐忑不安。
  赵廷禄忽地淡淡说道:“听说佛家十戒之中,有戒说谎话这条,不知是真的吗。”
  弄赞法师怫然不悦,说道:“佛门弟子,当然戒打谎话。大人此言,是何意思?”
  赵廷禄哈哈一笑,说道:“大师请别多心。多蒙大师答应,肯为我们尽力而为,小官已是感激不尽。告辞了!”
  弄赞法师想不到这个“恶客”竟肯如此轻易离开。心里想道:“我只答应替他在活佛跟前进言,可没答应他一定能够成功,算不得是打谎话。”
  赵廷禄和卫托平等人已经站起来了,弄赞法师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合什说道:“恕不远送。”
  就在此时,卫托平忽地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说道:“大法师不用客气。”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实是无礼而又轻狂,倒是弄得法师颇有啼笑皆非之感了。
  过了片刻,弄赞法师只觉一股麻痒痒的感觉,从肩头迅速蔓延,到了胸口,这才停止蔓延下去。但却好似有一团气体,凝结成为实质一般。塞脯填胸,令他极之不舒服。
  初时还只是啼笑皆非,此际却是惊疑交并。弄赞法师不由得怒斥道:“你这是干啥?”
  卫托平装模作样的怔了一怔,说道:“我是在向大师告辞呀,大师还有什么吩咐吗?”
  弄赞法师怒道:“贫僧与你何冤何仇,你下此毒手?”
  卫托平笑道:“大师莫动无名之火,我只是想要大师真心实意帮帮我们的忙罢了,绝对无意要送大师上西天。”
  赵廷禄又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还是像刚才一样,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中的一点不错,乃是毒掌!不过我们这位卫兄练的毒掌,不会叫你立即毙命的。这毒留在你五脏腑之中,将会一天天的慢慢加剧,半年之后,方始完全发作,有如洪水决堤,令你全身溃烂而亡!解药只有卫兄才有。大师,你愿不愿要解药,那就全看你了。”
  弄赞法师道:“你要怎样?”
  赵廷禄道:“达赖活佛对你言听计从,我要你在佛前立誓,保证能够用他的名义出兵,讨伐白教!”
  弄赞法师气得发抖,喝道:“你,你杀了我吧!”
  赵廷禄冷笑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要你这位高僧历尽惨于地狱的酷刑……”
  卫托平忽地喝道:“滚下来!”嗤嗤两声,两枚透骨钉破窗而出。叶谷浑和刘挺之二人如箭离弦,跟着也从窗口跳了出去。
  赵廷禄吃了一惊,恐吓的话说了一半登时窒住。只道弄赞法师早有准备,在外面埋伏有人,刚才听到的不是风声。心里想道:“这事只能私下威胁弄赞法师,可不能张扬出去。否则坏了朝廷的大事固不用说,今晚我要生出布达拉宫恐怕也难。”要知布达拉宫喇嘛数万,赵廷禄虽然是武官出身,但擅长的只是冲锋陷阵的弓马本领,不比卫托平等人有高来高去的轻身功夫。
  过了一会,叶、刘二人回来说道:“外面不见有人。卫兄,你是听错了吧?”
  卫托平道:“我刚才听到的可不像是风声。”他是从小就使暗器功夫的,听觉比常人敏锐得多,第一次听到这种从屋顶掠过之时,刚好有一阵风吹过,他还可以疑心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但这次却是一点风也没有。
  赵廷禄道:“做事谨慎一些,你们两人到外面把风。好在大法师已经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的。要是你们发现有人上楼,你们可以假传法师的旨意,把他杀了。”说罢,冷眼偷觑弄赞法师的脸色,察看真假。弄赞法师由于料想不到赵廷禄以大官的身份,竟敢对自己使用这种狠毒卑鄙的手段,他的确是曾吩咐过执事喇嘛,不许任何人上他这座楼的。如今落在对方手中,当真是悲愤莫名。
  赵廷禄冷笑道:“大法师,干脆一些,发誓吧!”
  弄赞法师一言不发,站了起来,缓缓走进那尊菩萨,突然一头撞去!原来他是心里在想道:“与其将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如此刻就死在护教大神脚下,求菩萨渡上西天!”
  赵廷禄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站得和弄赞法师距离最近,连忙上前将他拉住。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奇迹”突然出现。
  那铜铸的佛像忽地向赵廷禄扑下来,却有一只手伸出来,把弄赞法师拉到屏风后面。
  赵廷禄只道是菩萨显灵,吓得魂不附体。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已是一跃而出。
  赵廷禄身手也颇为矫捷,只听得“嗤”的一声,肩衣给孟华撕破一块,却是未能将他抓住。
  说时迟那时快,卫托平已是一掌劈下,孟华喝道:“来得好!”唰的一剑,直指他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若被戳穿,卫托平苦练十年的功夫就要付之流水。
  卫托平也真不愧是大内第一高手,百忙中急急一个“大弯腰,斜插柳”。硬生生的把腰躯一拗,避招进招,飞脚来踢孟华手中的宝剑。这一招是从无可腾挪之处,蓦地变化出来,登时主客易势,转守为攻,当真是厉害无比。
  哪知卫托平的功夫固然老辣,孟华的无名剑法却是更为奇妙,剑锋一偏,陡然间从卫托平意想不到的方位削来,他这一脚若然不改方向,定给孟华斩断无疑。卫托平应变奇速,身形平地拔起,俨如大鹏展翅,一个盘旋,孟华的剑尖几乎贴着他的脚跟削过。卫托平凌空就抓下来。
  这几招疾如电光石火,双方各以上乘武功相搏,哪个稍有不慎,立有血溅尘埃之险。卫托平扑将下来,一抓抓空,孟华早已到了赵廷禄跟前了。
  卫托平想不到这少年的剑法竟然如此精奇,连忙道:“赵大人,快出去!”要知外面有刘、叶二人把风,赵廷禄到了外面,有他们保护,卫托平就可以专心对付孟华了。
  奇怪的是赵廷禄却似呆了一般,竟是不知逃走,靠住门边,身子发抖。孟华手到拿来,一抓抓住他颈背的肥肉。
  按说赵廷禄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应该没有这样胆怯之理?原来他并非临危慌乱,而是刚才在给孟华撕破衣裳的时候,“肩井穴”已给孟华点个正着。
  孟华抓着赵廷禄,宝剑架在他的颈上,哈哈笑道:“你不要你们赵大人的性命,那就过来。”
  赵廷禄忙道:“有话好说,你别动粗!”
  孟华说道:“你叫卫托平先把解药拿来!”
  卫托平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说道:“糟糕,我忘记把解药带在身边了。不过也不要紧,你跟我回去,我马上给你。反正你们弄赞法师所中的毒也不会马上发作的,还有半年的时间呢。”
  孟华冷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吗?我能这样容易受你的愚弄?不把解药拿来,我就割下你们赵大人的首级!”
  赵廷禄道:“我是朝廷派驻拉萨的宣抚使,你杀了我,这个祸布达拉宫恐怕也未必惹得起。”
 
  孟华哈哈一笑,在他耳边冷冷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从柴达木来的!布达拉宫是不是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义军拼着一身剐,就敢把你们的鞑子皇帝也拉下马来!”剑锋轻轻一动,冷气直透喉头,饶是赵廷禄身经百战,此时也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了。
  弄赞法师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说道:“赵大人,好狠的手段,侥幸老衲没有给你们害死!”
  赵廷禄连忙道:“我知错了。解药我一定会给你的,请你先叫这位好汉放了我吧。”
  孟华说道:“大师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我们汉人有句老话,捉虎容易放虎难。”
  弄赞法师道:“这话不错。赵大人,我放你不难,只怕你以后还要害我!”赵廷禄听他口气松动,忙道:“小官决计不敢。大师不信,我可以当着菩萨面前发誓。”
  弄赞法师说道:“我不相信你的誓言,你当真诚心悔过,就在这羊皮纸上签上你的大名吧。”说罢取出一张写满藏文的羊皮纸来。
  赵廷禄道:“这纸上写的什么?”
  孟华喝道,“法师叫你签你就签,多问什么!”剑尖轻轻一挺,用力恰到好处。赵廷禄只感喉头一阵作痛,却没割破他的喉咙。
  赵廷禄性命要紧,心里想道:“只要他放了我,我可以叫卫托平给他解药。”当下抓起笔来,工工整整签上他的“大名”。
  弄赞法师这才说道:“羊皮纸上写的是你供状,我念给你听吧:具状人赵廷禄,不法谋害弄赞法师,承蒙法师不究,特此具状悔过。”
  赵廷禄吃了一惊道:“你,你这是骗供。”
  弄赞法师道:“你刚才不是亲口说过,说是诚心悔过么?我唯恐口说无凭,故此要你写上白纸黑字,这怎能说是骗你?”原来这张藏文“供状”是弄赞法师刚刚在屏风后面写好了的。
  孟华还是不懂这张“供状”的作用,说道:“他口说无凭,签了这张供状就有用么?”
  弄赞法师笑道:“今后他倘有异动,我就宣扬出来。还要把这张‘供状’送到北京给他们的皇帝看看。他日我若毒发而死,这张供状就是谋杀我的真凭实据。布达拉宫肯放过他,只怕他们的皇帝老子也不肯饶他吧!”
  赵廷禄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位黄教高僧,手段比我还要老辣。如今供状在他手中,闹起来只有我吃亏的份儿,没奈何,这次唯有认输了。”
  要知清廷鞭长莫及,当时的形势,西藏虽然属于中国版图。却是无殊化外。清廷必须宠络“活佛”,方能安抚西藏。弄赞法师则是替达赖活佛掌权的人,萨福鼎给赵廷禄的密令,也是着重利诱,非不得己,不能用威胁的。
  赵廷禄指使卫托平施毒手于暗室之中,原以为弄赞法师爱惜性命,必将屈服于他,此事也可以不为外人所知。不料暗室之中,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孟华——来,实是非他始料所及。把他的计划完全打破了。此时他非但不能再害弄赞法师,还得请老天爷保佑弄赞法师切莫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了。否则他一旦毒发身亡,这“供状”公开出来,黄教喇嘛势将与清廷为敌,清廷降罪下来,赵廷禄如何担当得起?
  弄赞法师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卫大人,你再仔细看看,解药当真没有带来么?或者你记错了也说不定。”
  卫托平双眼望着赵廷禄,赵廷禄说道:“不错,我好像记得你好像是带来了的,你再仔细看看。”
  卫托平装模作样的再行摸索,半晌说道:“找着了,原来我是藏在夹衣袋内。”
  弄赞法师料他不敢用假药骗人,放心吞下。过了片刻,果然便觉气血畅通,精神顿爽。
  忽听得楼下人声喧闹,有人高叫弄赞法师的藏名尊号:“弥罗觉苏,弥罗觉苏,你没事么?”
  就在此时,叶谷浑和刘挺之二人从窗口钻了进来。他们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年在弄赞法师身旁,不觉吃了一惊。
  赵廷禄道:“我和弄赞法师已经谈妥了,你们是怎么搞的,惹来了这许多人?”
  叶谷浑低声道:“我们是发现了三个夜行人,其中两个,一个是金逐流的儿子金碧峰,一个是江海天的儿子江上云,还有一个身法太快,尚未看得清楚。宫中的巡夜喇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一路追来了。”
  弄赞法师说道:“好,我出去给你们解围。”把赵廷禄那张“供状”交给孟华藏好,说道:“小义士,回来我再和你详谈。”孟华情知在这样形势底下,他们决不敢对弄赞法师再施毒手,放心留在房中。
  叶、刘二人对孟华瞧了一眼,忽地疑心顿起!
  走出房门,叶谷浑悄悄问赵廷禄道:“这小子我好像是曾经见过似的,他是谁?”
  赵廷禄正自满肚子闷气,面色一板,说道:“别多管闲事了,咱们能够离开这儿,就是上上大吉。”
  弄赞法师走出阳台,说道:“你们闹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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