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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9 梁羽生(当代)
  铁珊瑚见金千 一步又走回来,心中大急,又叫道:“练姐姐!”金千 虽然打定主
意,惊弓之鸟,闻声仍是一窒,举头四望,忽然微风飒然,急忙把掌一扬,叫道:“鼠辈休
放暗器!”一掌击出,忽然惨叫一声滚在地上!岳鸣珂倏的从岩石後现出身来。
  原来岳呜珂第一粒泥丸,本想一下将金千 击倒,那知金千 武功颇有根柢,虽被击中
脉门还能忍受。岳呜珂毒伤刚刚好转,不敢施展轻功去追,看看就要被他逃去。可笑金千
疑神疑鬼,心中只怕一个玉罗刹,却不知岳呜珂武功比玉罗刹还要厉害。他再走回来时,岳
呜珂已捏了叁粒泥丸,又拾了两段枯枝,同时发出。金千 右眼给枯枝射入,如中利箭,顿
时血流满面,滚地狂嗥!
   黑子那班人大吃一惊,兵刃纷举,岳鸣珂一声长笑,游龙剑倏然出鞘,四下一汤,只
听得一片铿锵之声,所有兵刃,全给削断! 黑子顾不得疼痛,滚下山坡。金千 忍痛跳
起,岳鸣珂剑锋已指向他的咽喉。
  岳鸣珂道:“你是金独异的什麽人?”金千 道:“他是我的叔叔。”他们两叔侄相差
不到十岁。岳鸣珂道:“好哇,叫你叔叔把剑谱拿来将你赎回。”金千 道:“什麽剑
谱?”岳鸣珂道:“你还装什麽蒜?玉罗刹的剑谱呢?”金千 道:“咦,玉罗刹的剑谱与
你有什麽相干?”岳鸣珂剑锋一点,转角山坳处忽然奔出一人,叫道:“把人放开,给你剑
谱!”
  岳呜珂左掌一推,将金千 推倒地上,档剑待敌,只见金独异跑了出来,狞笑说道:
“哼,你真是地狱无门偏进来!来,来,来!剑谱就在这里,有本事的来拿!”
  你道金独异何以适才被岳呜珂追赶时不敢动手,现在却叫阵来了?原来他中了尊胜一
拳,受了内伤,所以不敢接招,到摆脱了岳鸣珂之後,也像岳呜珂一样,择地静坐,运气调
元,直过了一个更次才能气达四肢,血脉舒畅。他本来和侄儿约好在此相见,所以内伤平服
之後,便急急赶来。
  岳鸣珂道:“好,我正要与你再决一战,有种的不要逃了!”手腕一翻,游龙剑倏的刺
出,金独异身形一转,还了一掌,两人就在山坡上恶斗起来。
  岳鸣珂怕他的毒砂掌厉害,剑式展开,俨如暴风骤雨,叫他不敢欺近身前。金独异也怕
他的宝剑厉害,只是在剑光缝中,钻来钻去,伺隙发掌。
  战了半个时辰,岳鸣珂一剑快似一剑,铁珊瑚在岩石上望下,只见金独异就似被裹在剑
光之中,铁珊瑚暗暗惊奇,对岳呜珂十分佩服。
  岳呜珂这路剑法乃天山剑中的追风剑法,迅捷无伦。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施展开来,
果然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後退。岳呜珂大喜,心想师父二十年来的心血果然没有白花,所创的
天山剑法只此一路使可无敌於天下。金独异闪展腾挪,形势越来越险。岳鸣珂大声喝道:
“快把剑谱还来!”
  金独异蓦然一声怪啸,冷冷笑道:“不叫你 点厉害,你还以为老夫真的怕你!”掌法
骤变,凶悍之极,每一掌都挟着劲风,呼呼作响。岳鸣珂的剑点竟给震歪,不禁吃了一惊。
再战片刻,忽然又觉口中焦渴,心身烦躁。原来这追风剑法全是攻着,最耗气力,岳鸣珂毒
伤刚刚好转,经了这场激斗,顿时又发作起来。
  岳呜珂暗自叫苦,但他却不知,金独异比他还要难受。金独异中了尊胜 师的少林拳,
虽仗着功力深厚,运气调元,暂时止住,但内伤到底还未痊愈。这一来,为了要抵御岳呜珂
迅捷无伦的追风剑法,强用内家真力,虽然暂时抢了上风,五脏六腑都受震动,过了片刻,
跟前巳觉模糊。酣斗声中,岳呜珂猛发一剑,金独异听风辨器,一掌劈去,将他剑点震开,
左手一勾,变大擒拿手法,一把抓着了岳鸣珂手腕!岳呜珂顿时全身 软,本能的将剑转锋
下戳。不想这一剑却奏了奇功。原来金独异内伤发作,眼睛已不能视物,岳鸣珂因气力消
失,这一剑又慢又轻,金独异听不出来踪去迹,竟然给一剑刺在胯骨之上,游龙剑锋利异
常,虽然力度甚轻,也已扎到骨头里去!金独异一声大吼,呼呼两掌,独力发出,岳呜珂手
腕被人拿着,无法闪躲,两掌全被打中,顿时像抛绣球一样,身子腾空,头下脚上,直跌下
来!
  铁珊瑚见状大惊,急忙一跃而前,张手一接,恰恰把岳呜珂接在怀中。岳鸣珂“哇”的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嘶声叫道:“快去拾那把宝剑!”铁珊瑚面色犹豫,问道:“你怎麽
样?”岳鸣珂怒道:“快去,快去!”
  金独异两掌打出,人也晕死过去。金千 瞎了一眼,又受了岳鸣珂一掌,也是力竭筋
疲,但还能移走动。这时见叔父晕在地上,拚命过来抢救。铁珊瑚抬起宝剑,呼的一声,舞
起一道银虹,信手一剑,把附近的岩石斩得火花四溅,石屑纷飞。她是怕金千 向她进击,
所以以剑示威。不知金千按已是力竭筋疲,生怕铁珊瑚寻他晦气,他把叔父一抱,立刻滚下
山坡。
  适才岳、金二人酣斗之时, 黑子的人全已逃走,这时太室山麓,只剩下岳鸣珂和铁珊
瑚二人,铁珊瑚走了回来,岳呜珂道:“把我扶起。”随即盘膝静坐,嘶声说道:“你先走
吧!”铁珊瑚不理,岳呜珂道:“提防敌人再来。你先走!到少林寺去报讯!”铁珊瑚大为
感动,心想他身受重伤,却还先念着我。岳鸣珂道:“你怎麽不听我话!”铁珊瑚一向小孩
心性,若在平时有人用这样口吻向她说话,她一定要发脾气。现在却泪承双睫,柔声答道:
“我听着呢,我现在就去!”
  岳呜珂静坐运气,但因伤得太重,那股气劲无法运转自如,坐了一会,天色已亮,睁眼
一看,只见铁珊瑚拿着宝剑,在柏树下站着,岳鸣珂道:“你怎麽不去?”铁珊瑚跳跃起
来,嘟着小嘴儿说道:“你这个人怎麽不讲理的!”岳鸣珂道:“我怎麽不讲理?”铁珊瑚
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为什麽不许我尽点心事,给你守护。难道 许你一个人做侠士
麽?”岳鸣珂无话可答,试着运动四肢,只觉疼痛难当,全身骨头都像松散了一般。铁珊瑚
道:“我背你到少林寺去吧。”岳呜珂看她一眼,想起她是女扮男装,摇摇头道:“不
必!”又静坐运气。铁珊瑚心想怎麽这人这样爱闹 扭.她一片纯真,却不知岳鸣珂是为了
避男女之嫌。
  岳呜珂坐了好久,不但无法运气调元,而且呼吸也惭惭困难。原来他一晚没吃东西,加
之伤势过重,想用吐纳的气功疗法已不能够。他睁开眼睛,铁珊瑚仍然静静的守在身旁。岳
呜珂叹了口气,铁珊瑚道:“还是我背你去吧?”岳鸣珂不作声。铁珊瑚一笑将他背在背
上,缓缓的向少林寺行去。
  且说少林寺的监寺尊胜 师虽然也中了一掌,但他功力深湛,犹在金独异之上,更兼有
小还丹化毒补气,过了一晚,已是无事。白石道人兄妹见他无事,一早告辞。卓一航道:
“岳大哥不知怎样,怎麽还未回来?”白石道人道:“恐怕他要追出几十里外,才能将那老
怪追获。”尊胜也道:“那老怪中了我的神拳,谅非岳施主对手。”卓一航放下了心,但仍
想等岳呜珂回来。可是白石道人已经告辞,卓一航自不得不随他去。原来白石道人另有打
算,他想带女儿和卓一航一道上京,让他两人多些接触。若添多了一个岳鸣珂,那就没有这
麽理想了。
  再说铁珊瑚背着岳呜珂,行到少林寺时,已是中午时分。知客僧报了进去,尊胜惮师亲
自来接,见状大惊,急问铁珊瑚经过。叹口气道:“方丈心慈,倒给岳施主添了许多痛
楚。”急将岳鸣珂带人静室,用上好参汤 他,然後将叁粒小还丹给他服下。镜明长老过来
探视,见铁珊瑚在旁服侍,忽然说道:“不必你在这儿了。”铁珊瑚怔了一怔,镜明 师
道:“他静养两天使好,你带我的书札到太室山顶慈慧师太那里投宿吧。两天之後你再到寺
门接他。”铁珊瑚知道这老和尚已看破自己行藏,杏面飞红,取了书札,急忙告退。
  铁珊瑚去後,尊胜 师和师兄走出静室,悄悄说道:“这岳鸣珂武功精强,英华内蕴,
和卓一航站在一起,真如并生玉树,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但想不到他行为这样不
检。几乎坏了我少林寺清规。要不是师兄看出她是个女子,若然给她在此与岳呜珂同宿一
室,传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笑话!”镜明长老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倒不害怕这些!”
  镜明 师道:“事有缓急轻重,他受了重伤,男的女的,谁送他来都是一样。到了这个
时候,就不必顾什麽男女之嫌了。若然真个无人看护时就同宿一室也是行的。”尊胜道:
“那麽,师兄为何叹气?”镜明道:“岳呜珂颇有慧根,不但可成剑客,而且可为高僧。我
只怕他堕人情网呢。”
  不说镜明长老师兄弟暗地谈论,且说岳鸣珂经过两天调治,果然伤毒去净,除了气力还
未恢复之外,精神已是如常。第叁日清晨,镜明长老将“龙泉百炼诀”的抄本交了给他,嘱
咐他道:“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能斩无明,菩提可证。”岳鸣珂拜
辞出寺,只见铁珊瑚已在寺门外含笑候他。
  岳呜珂想起给她背来之事,颇觉尴尬,问道:“你来作甚?”铁珊瑚道:“一来接你,
二来向你道谢。”岳鸣珂道:“我也要向你道谢。你去那里?”铁珊瑚道:“你去那里?”
岳鸣珂道:“我去北京。”铁珊瑚笑道:“我也去北京。”岳呜珂楞了一楞,道:“你也去
北京?”铁珊瑚道:“是呀,咱们正好同行。”岳呜珂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两人一路北行,铁珊瑚天真烂漫,岳鸣珂看她对待自己有如兄长,侗促不安的心情也便
惭渐消失。铁珊瑚什麽都谈,只是不愿谈及她的父亲,岳鸣珂好生奇怪。
  铁珊瑚虽似童真未脱,可是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江湖路道倒还很熟。他们一路行来,
时不时见有江湖人物策马北上,一日到了河北的邯郸,这是一个大埠,两人走人市区,铁珊
瑚忽然悄悄说道:“前面那间酒楼,有一个黑帮的头子在内。”岳呜珂道:“不要多理闲
事。”铁珊瑚道:“你陪我进去看看吧,这人辈份甚高,我们这两天碰到的江湖人物,恐怕
都要尊他为长呢。”岳呜珂奇道:“你怎麽知道?”铁珊瑚道:“你看,酒家墙角昼有一朵
梅花,你数一数有几瓣花瓣?”岳呜珂行近一看,道:“十二瓣。”铁珊瑚道:“这就是
了。这朵梅花乃是暗记,以花瓣的多少定辈份的尊卑,最多的是十叁瓣,现在这朵梅花有十
二瓣,在江湖道上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了。”岳鸣珂道:“好吧,那我们先进去看看,但你可
不许胡乱闹事。”
  两人上了酒楼,拣一副座位坐下。岳呜珂游目四顾,忽见东面临窗之处,有两个人帽子
戴得很低,其中一人,竟似在那儿见过似的。岳呜珂心念一动,蓦然站了起来,铁珊瑚道:
“大哥,你干什麽?”岳呜珂招手叫道:“堂倌,给我先泡一壶龙井。”趁势遥发一掌,那
人的帽子飞了起来,岳呜珂突然飞过两个座位,一手抓去,叫道:“应修阳老贼认得我
麽?”那人倏的取出一柄拂尘,迎着岳呜珂手腕一绕。铁珊瑚心中奇道:“怎麽他叫我不闹
事,他自己反闹事了?”
  铁珊瑚那里知道这人乃私通满洲的大奸,当年在华山绝顶摆下七绝阵围攻玉罗刹的头
子。岳鸣珂暗助玉罗刹时曾和他朝过相。
  应修阳武功虽然极高,但见了岳鸣珂却有怯意。尘扫一佛不中,岳鸣珂左掌已是劈来,
应修阳大吼一声,举起桌子一挡,杯盘酒菜,齐向岳呜珂飞来,岳鸣珂一跳闪过,应修阳已
从窗口跳下大街。他的同伴不知厉害,上来拦阻,给岳呜珂一把抓着头皮,掷下街心。
  应修阳刚刚跳下,岳鸣珂已自後追来,游龙剑寒光闪闪,连连进击。应修阳硬着头皮,
挥动拂尘,反身和他相斗。
  应修阳的那柄拂尘可作五行剑用,可当闭穴厥使,又可缠夺刀剑,招数本来神妙。但岳
鸣珂的天山剑法剑剑精绝,更兼游龙剑有断金切玉之能,相形之下,应修阳的铁拂尘黯然失
色!
  两人在大街上这一激斗,只吓得行人远避,商店关门,岳鸣珂一剑紧似一剑,杀得应修
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正酣战间,忽然街上呜锣开道,八骑健马前导,八名太监
在後呼拥,中间一辆宫车。应修阳大叫道:“快来捉这凶徒!”八名宫廷侍卫齐跳下马,向
岳鸣珂围攻。这些人似和应修阳很熟,纷纷和他招呼。岳鸣珂一想不好,对这几名侍卫,自
己虽然不惧,但自己是熊经略派遣回京的使者,若然事情闹大可有不便。虚晃一剑转身便
逃。那些人要追也追不及。
  岳呜珂跑过两条长街,铁珊瑚忽然在角落钻出,笑道:“怎麽你闹事了?”岳呜珂笑
道:“你倒精灵,先到这里等我。”铁珊瑚道:“我知道你打不过他们嘛,我当然吓得先跑
了。”岳鸣珂道:“不是打不过……”铁珊瑚笑道:“我和你说笑呢,你着急什麽。我知道
你不是打不过,是怕那些侍卫来了。你可知道宫车中坐的是谁?”岳呜珂道:“是谁?”铁
珊瑚道:“是个大丫头。”岳呜珂道:“胡说。”铁珊瑚道:“谁个骗你。宫车中坐的是皇
太孙乳母的女儿,我刚刚打听来的。皇太孙的乳母叫客氏夫人,非常得新主爱宠,所以登位
之後,特别派人到她的乡下接她的女儿来呢。”岳鸣珂说道:“什麽,你说什麽新主?”铁
珊瑚道:“老皇帝已死啦,现在太子已登了位。”岳呜珂出京时老皇帝已经病重,但想不到
这样快便死。岳呜珂叹了口气,铁珊瑚道:“怎麽,老皇帝对你有什麽好处,你为他伤心起
来了?”岳呜珂道:“不是为老皇帝伤心,哎,国家大事不说也罢。”铁珊瑚“哼”了一声
道:“哦,你当我是小孩子,说我不配听国家大事是不是?”岳呜珂道:“不是这样。”正
想说时,忽见一队官兵在横街走出。岳鸣珂急忙拉了铁珊瑚便跑。
  两人直跑到郊外才止。岳鸣珂道:“咱们闹了这一趟事,可得躲着点。”接着说道:
“我本以为太子贤明,他登位後会加以振作。谁知他却如此行事,宠信乳母一至如斯!乱了
祖宗法制也还罢了,连那些奸人也给混到宫中了。可惜熊经略和卓兄的一片苦心。”原来卓
一航在发现宫中侍卫有内奸之後,曾托岳呜珂转告熊廷弼禀告皇上,云燕平和金千 就是惧
怕东窗罪发逃出来的。应修阳虽不是宫中卫士,但名字也曾上达天听。想不到老皇帝死後,
连应修阳也敢公然出现,而且与宫中侍卫有勾结了。
  两人经了这次事後,一路谨慎,绕过石家庄保定等大城,悄悄进人北京。岳呜珂带了铁
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给事中“官名”杨涟家里去住。打听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个
多月,太子常洛即位,号为光宗。杨涟道:“近来京中有两个大新闻,一个是太子即位之
後,就得了怪病,太医诊断说是痢疾,可是按痢疾开方,却不见效。现在一个多月了,皇帝
还不能坐朝。”岳呜珂道:“太子本曹习武,身体素健,怎麽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杨涟
道:“近来京城常报少年失踪,其中还有富家子弟。九门提督下旨严查,也无结果。你说怪
也不怪。”岳呜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踪,还可说是探花大盗所为,男子失踪,这可真
是怪了。”
  谈了一阵,岳呜珂问道:“熊经略的案子呢?”杨涟道:“你上次离京之後,便有几个
御史上本章弹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刘国缙和御史姚宗文。写奏摺的是御史冯叁元。”岳
呜珂冷笑道:“那刘国缙是因为昔年在辽东参赞军务,贪污舞弊,给熊经略奏明皇上,将他
撤回,以此怀恨在心。那姚宗文更为卑鄙,他向我们经略大人敲诈,要叁件最好的紫貂,你
知道熊经略官清如水,那买得起上好紫貂, 得把别人送来还未穿过的一件紫貂转送给他。
那姚宗文暗地里说我们大人看不起他。那冯叁元的底细我却不知,但听说他专与正派的东林
党作对,想来也不是好人。”杨涟道:“这人的笔倒真厉害,他的奏本竟然列举了熊廷弼十
一条罪状,八条是说熊经略无谋误国,叁条说他欺君罔上?”岳呜珂大笑道:“这真奇了。
居然说熊经略无谋误国,那麽满洲兵被拒在兴京外,这是谁的功劳。熊经略每有兴革大事,
都有奏摺到京。他手捱兵符,掌有尚方宝剑,都不敢自专,这又怎能说是欺君罔上?”杨涟
道:“所以说那冯御史的笔厉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这样的文章叫我们写绝对写不出
来。”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皇上病了一个多月,那奏章也搁在那儿。再
说朝中邪派虽多,正人君子也还不少。”
  这晚岳呜珂满怀愤怒,不觉借酒浇愁,饮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时忽觉有人躺在身侧,向
自已的颈上直吹冷风。
  岳呜珂翻身一看,原来却是铁珊瑚。岳呜珂笑道:“不要顽皮。”铁珊瑚道:“习武的
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给人行到身边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给什
麽女探花贼把你绑去,那才糟呢!”岳呜珂道:“胡说!”铁珊瑚道:“什麽胡说?你不听
杨大人说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踪吗?”岳呜珂道:“女孩儿家口没遮拦,你再乱说,我可要
打你了。”铁珊瑚伸伸舌嗔道:“好啦,就是没有女探花贼你也该起来啦。”岳呜珂一笑起
床,道:“我今日去访卓兄,我看他也应该到京了,你留在屋里吧。白石道人对你们父女可
能怀有成见。”铁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够朋友。”岳呜珂
拉长了面,道:“怎麽?”铁珊瑚笑道:“我说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气了了我问你,他若够朋
友的话,那晚在少林寺为什麽不来帮手。”岳鸣珂道:“他追下来啦,没有追着。”铁珊瑚
道:“就算没有追着,也该继续追下来呢。我看他对你并不关心。”岳呜珂恼道:“我不准
你这样乱说闲话。”铁珊瑚见他真个恼了.,扁着嘴道:“好,我不说便是。”
  岳鸣珂吃了早点,独自到大方家胡同 西会馆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东长安街时,
忽有一辆马车迎面驰来,马车周围饰有锦绣,十分华丽。车上坐有两个穿黄衣服的人。马车
挨身而过,岳鸣珂依稀似听得车上的人说道:“好个俊美少年。”岳峙珂也不在意,走到
西会馆一问:卓一航果然前两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执吏部尚书杨 家里。岳呜珂问了杨
的地址,再跑去问,杨 的管家回道:“卓少爷这两天很忙,昨天进宫朝见,没有见着皇
上。今天又出去啦。”岳鸣珂问道:“什麽时候回来?”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
转来看看吧。”
  岳呜珂心头烦闷,辞了出来。杨 府第就在琉璃厂侧,这琉璃厂“地名”乃北京着名的
字画市场,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赶考的士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里溜达。岳呜珂信步走
去,忽见刚才所碰到的那辆华丽马车也停在市场之外。这日天色甚好,但来逛的人却并不
多。岳鸣珂走进漱石斋浏览书画,巡视一遍,见珍品也并不多,随手拿起一幅文徵明的花鸟
来看,旁边忽有人说道:“这幅画有什麽看头?”岳呜珂一看,原来就是马车上那两个黄衣
汉子,因道:“文徵明的画也不错了。”一个黄衣汉子道:“文徵明是国初四才了之一,他
的画当然不能算坏。不过这一幅昼却绝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画,小弟藏有他和谢
时臣合作的“赤壁胜游卷”,愿给兄台鉴赏。”这幅画乃文徵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画中瑰
宝。岳鸣珂听了一怔,心想怎麽他肯邀一个陌生人到家中鉴赏名画。
  那个黄衣汉子又道:“有些人家中藏有名贵字画,便视同拱壁,不肯示人。小弟却不是
这样。骨董名画若无同好共赏,那又有什麽意思?”岳呜珂心想这人倒雅得可爱,又想:自
已一身武功,就算有什麽意外,也不惧怕。不妨偷半日闲到他家里看看。因道:“承兄台宠
招,小弟也就不客气了。”互相通名,那两个汉子一个姓王一个姓林,上了马车,姓林的取
出一个翡翠鼻烟壶,递给岳呜珂道:“这鼻烟壶来自西洋,味道不错。”岳呜珂谢道:“小
弟俗人无此嗜好。”那姓王的却取出一 早烟袋来,岳鸣珂道:“小弟与烟酒无缘。”其实
酒他是喝的,不过他在陌生人前,小心谨慎,所以如此说法。姓王的汉子大口大口的吸起烟
来。岳呜珂觉烟味难闻,甚是讨厌。那姓王的忽然迎面一口烟喷来,岳鸣珂顿觉脑胀头昏,
喝道:“干麽!”姓王的又是一口浓烟劈面喷来,岳鸣珂顿觉天旋地转,一掌劈出,怒道:
“鼠辈敢施暗算。”那两个汉子早已跳下马车,岳呜珂一掌打出,人也晕倒车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呜珂悠悠醒转,只觉暗香缕缕,醉魂酥骨,张眼一看,自己竟然是
躺在锦褥之上,茶几上炉香袅袅,这房间布置得华丽无伦,挂的猩猩毡 ,悬的是建昌宝
镜。壁上钉有一幅画卷,山水人物, 然浮动,岳鸣珂眼利,细看题签,竟然真的是文徵明
和谢时臣合作的“赤壁胜游”。岳鸣珂疑幻疑梦,心念一动,忽然想起铁珊瑚所说的“女探
花贼”。心想:难道真的应了她的话了?一想之後,又暗笑自己荒唐:“探花女贼”那会有
这样华丽无伦的房间。岳呜珂试一转身,但觉四肢 软无力,心想:怎麽那几口烟这样厉
害,以自己的功夫,居然禁受不住?挣扎坐起,盘膝用功,过了一阵,惭惭血脉流通,百骸
舒畅。
  再说卓一航和白石道人父女到了京师之後,卓一航为了朝见方便,住到兵部尚书杨 家
里。白石道人父女则住在武师柳西铭家中。白石道人殷殷嘱咐道:“你大事办了,就赶快回
山,可不要做什麽捞什子宫。”卓一航道:“这个自然。”
  不料光宗病在深宫,卓一航第二日一早和杨 到太和门外,恭问圣安,投名听召,等了
半天,只见来问候的百官,排满太和殿外,皇帝 召见了一个鸿胪寺丞“官名”李可灼。百
官无不骇异。鸿胪寺丞不过二品,不知何故“圣眷”如此之隆。卓一航回到杨家闷闷不乐。
心想:皇帝这样难见,看来会虚此一行。不料到了傍晚时分,宫中忽然派来一名内监,到杨
家中说道:“圣上龙体今日大有起色,闻说卓总督的孙儿进京,吩咐他明日到养心殿朝
见。”卓一航大喜。杨 问道:“是那位太医的灵药?”内监道:“你再也猜想不到,这病
不是医生医的。”杨 大为奇怪。
  皇帝有病,惯例必是太医会诊,医不好时再宣召各地名臀。光宗病了月馀,太医束手无
策,各地名医陆续到来,药石纷投,亦无起色。如今内监说不是医生下药,杨 自然奇怪。
内监续道:“李可灼不知交了什麽好运,居然立了大功。”杨 道:“怎麽?他立了什麽功
了?”内监道:“圣上的病巴是他医的。”杨 奇道:“李可灼懂得医道?皇帝敢吃他的
药!”内监道:“那李可灼是宰相方从哲所竭力保荐的,说他有能治百病的红丸,李选侍也
劝圣上试服。”李选侍乃是皇帝的宠妃。杨 眉头一皴,道:“皇帝怎麽听信妇人之言,以
万金之体去试什麽红丸。”内监笑道:“倒真亏李可灼那粒红丸呢,万岁爷服後,过了一个
时辰,居然舒服许多,胃口也开了。万岁爷连重称赞,叫他做忠臣。”杨 见内监如此说
法,也便不再言语。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和杨 又到太和殿外听宣,在午门外碰见李可灼洋洋得意而来,两个
侍从便在午门等候。卓一航一见,不觉愕然。你道这两个侍从是谁了原来正是在少林寺山门
骂战的那两个老家伙 胡迈和孟飞。胡迈垂手说道:“大人这次医好圣上,升官那是指日可
待。”李可灼道:“我有好处,也就有你两人的份。”盂飞道:“谢大人栽培。”李可灼低
声说道:“你们可不要走“开。圣上服药之後,若有什麽变化,我会叫内监出来请问你
们。”孟飞道:“小还丹药到病除,大人不必担心。”李可灼直进午门,卓一航跟着进去,
胡迈孟飞一见,面红过耳,急急把头扭过一边,佯作看不见他。
  这次在太和门外问圣安的官儿更多,过了一阵,内廷传令出来,叫鸿胪寺丞李可灼,兵
部尚书杨 ,礼部尚书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等十多个官儿到体仁阁候宣,最後叫到卓一航,
百官见卓一航并无功名竟得宣召,十分 慕。有人知道他是前云贵总督卓仲廉的孙儿,纷纷
议论,说这真是难得的殊恩。
  光宗皇帝在养心殿养病,体仁阁就在侧边。卓一航随众官之後,在未座坐下。候宣众官
纷纷向李可灼道贺。李可灼喜洋洋的道:“这可真是圣上的鸿福齐天。我的红丸恰恰在上月
配成。”礼部尚书孙慎行道:“你的红丸真是仙丹妙药,不知如何配法,若肯公诸天下,那
真是造福无量。”李可灼冷笑道:“你当是容易配的吗?那要千年的何首乌,天山的雪莲,
长白山上好的人参,还要端午日午时正在交配的一对蟋蟀作为药引,我花了几十年功夫才侥
幸把各物配齐。”众官听了,个个咋舌。卓一航听他胡吹,暗暗好笑。心知这红丸一定是少
林寺的小还丹。过了一会,内监出来宣召李可灼进去。卓一航忽然想起,胡迈和孟飞骗到的
小还丹虽有两粒,但一粒已当场咽下, 剩下一粒。就算皇帝昨日所服那粒是真,今日所进
的红丸定是假了,拿皇帝性命当作儿戏,真真岂有此理。
  杨 见卓一航焦急之情现於颜色,问道:“怎麽?”卓一航道:“我怕这李可灼乱进假
药。”旁边盯官儿横了卓一航一眼,杨 认得这是宰相方从 的亲信,急道:“方大人保荐
的定不会错。”
  过了一阵,李可灼春风满面回来。众官纷纷问讯,李可灼道:“我这红丸非同小鄙,本
来一粒便够,何况连服两粒。圣上服下之後,精神大佳,明天便可上朝与诸君相见了。”众
官又是纷纷道贺。
  卓一航将信将疑,心想就是真你小还丹也不会好得这麽快。内监又出来叫道:“圣上叫
卓一航进谒”。正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万乘之尊,性命儿戏。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
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第十一回 糜烂叹宫闱 英雄气短 蜩塘悲国事 侠士心伤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 第十一回
糜烂叹宫闱 英雄气短
蜩塘悲国事 侠士心伤   杨 道:“世兄留神应对。”卓一航道:“谢大人关照。”随内监走过长廊,进人养心
殿内,只见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礼。赐坐。”内监端
过一张椅子,卓一航侧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见他面发红光,毫无病容,不禁大吃一惊,要
知泰昌皇帝“光宗年号”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药,也难药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红
丸,就居然红光满面,若非回光反昭,就是那红丸是用极霸道的药所炼,能暂收刺激之功,
然终属大害。卓一航隐忧在心,却不敢说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来,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进了两粒红丸,真真
是药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还未能见你。你看我的气色如何?”言下甚为得意,卓一航不敢
直陈,只好说道:“皇上鸿福齐天,气色好极了。但久病之後,还须珍摄。”
  常洛喝了一盏鹿血,又道:“你的事清,石浩已经告诉我了。李周二位钦差也已经安全
回京。他们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钦差的人只恐背後有权势者撑腰。”服
侍皇帝的太监横了他一眼,卓一航道:“万岁初 ,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令皇上担心……”常
洛面色一沉,对内监道:“你到翠华宫叫李选侍来。”内监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说道:“卓
先生深谋远虑,洞察机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动,只听得皇帝续道:
“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贤麽?”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论朝政,但厂卫付之阉人,
只怕太阿倒持, 官之祸不可不防。”常洛道:“本来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彻查,但只恨
登极之後,便缠绵病榻。”卓一航道:“个人的冤枉算不了什麽,国家大事要紧。”常洛
道:“所以我请你来。魏忠贤其实不忠不贤,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东厂,宫中侍
卫全听他调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临朝之後,当再图之。”卓一航默然无语。皇帝
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宫中麽?”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满,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
在宫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岁了,还是顽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遗言,正
将推辞。常洛已抓起笔来,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写了圣旨,用了玉玺,卓一航不便拦阻,正自
心急,常洛将诏书递过,道:“你明日可到内务府去报到,叫他们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
接过诏书,先跪下谢恩,然後说道:“微臣还是不敢接旨。”常洛讶道:“你还有什麽为难
之处?”正说话间忽然“哎唷”一声,门外的侍卫纷纷抢进,常洛呻吟道:“不关他的事,
叫李可灼来!”面上红筋隐现,颓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错,常洛第一次服的红丸果是少林寺的小还丹,第二次服的却是假药。原
来胡迈和孟飞都是李可灼的门客,胡迈粗晓武功,盂飞则是个专造假药的江湖骗子,二人在
少林寺讹诈,骗了两粒小还丹,其中一粒胡迈当场放人口中,却并未咽下,事後吐了出来,
交给孟飞化验,孟飞自作聪明,胡猜小还丹的配药成份,制了几粒。李可灼据以为宝,献给
皇帝,终於酿成了明史上“红丸”一案。
  卓一航见常洛甚为痛苦,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正自心急,忽闻得养心殿外有叱吒追
逐之声,侍卫长一跃而出,喝道:“谁敢惊动圣驾!”
  再说岳鸣珂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是处在华丽绝伦的房间之中,静坐一阵,神智暂复,
疑幻疑梦。忽然在对面墙上悬着的建昌宝镜里,照见自己已换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
来时原带有佩剑,游目四顾,不但自己原来的衣裳不见,连佩剑也不见了。须知岳呜珂这把
佩剑,乃他师父在天山所炼的两把宝剑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见,如何不惊。急忙起来寻
觅,刚刚下得床来,对面墙上的大镜忽然慢慢移开,缕缕暗香,弥漫室内,镜後竟是一道暗
门,一个美妇人轻轻的走了出来,格格笑道:“你醒来了?”
  岳呜珂道:“你是谁?为什麽把我的宝剑偷了?”那美妇大笑道:“宝剑?什麽宝剑值
得大惊小怪?我这里的宝物多着呢,你要多少?”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只见宝气珠光,耀眼
生缬。里面堆满了珊瑚宝石,翡翠珍珠。美妇人以为岳呜珂必定惊讶,那知岳呜珂说道:
“这些东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宝剑!”美妇人轻蔑一笑,道:“宝剑算得什麽?你喜欢
宝剑,我这里有的是!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麽便有什麽?”岳呜珂道:“你到底是
谁?”美妇人又笑道:“你瞧这里可像人间所在?”岳呜珂轻咬舌头,隐隐生痛,情知不是
作梦,便道:“难道你这里是广寒仙府不成?”美妇大笑道:“也差不多!”说着挨近身
来,香气越发浓郁。
  岳呜珂心神一荡,只觉这香味十分奇怪,吸人鼻端,醉魂酥骨,渐惭面红耳热血脉愤
张。岳呜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来试我的定力?”盘膝一坐,又用起功来。那美妇人
挨着岳呜珂身子,用手指拨他眼皮,岳呜珂只是不理。美妇大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
作甚?”岳呜珂仍然不理。美妇人又笑道:“我闻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
声,你不敢张开眼睛,怎麽能做高僧!”岳鸣珂心头一震,益发怀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
“我虽未闻大乘佛理,但镜明长老说我颇有慧根,也曾传过我明心见性的真言。我倒要试试
自己的定力。”倏的张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气聚丹田,行起吐纳之道。那美妇人见他
若无其事,也是颇为奇怪,索性把身子凑了上来,向他嘘气,岳呜珂试运“沾衣十八跌”的
功夫,鼓气一弹,那美妇人“哎唷”一声,跌落床下,娇嗔骂道:“你用什麽妖术?”
  岳呜珂试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试出那美妇人丝毫不懂武功,不觉说道:“啊,
原来你不是妖邪!”美妇人怒道:“你才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进京考武的
举子麽?”岳呜珂心念一动,忽道:“你说你有许多宝剑,请借一把来瞧。”美妇人稍现犹
疑,随即笑道:“谅你也不敢杀我。我就让你开开眼界。”随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暗
门,乃是一个壁橱,里面悬有十来口剑,岳鸣珂一眼瞧去,并无自己的游龙剑在内。只听得
那美妇人道:“这里的剑,随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岳呜珂突然一跃而起,在
壁橱里抽出一把剑来,只见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美妇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剑好?
快些挂回去吧!”
  岳呜珂吃了一驾,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
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
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
及。”岳呜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叁剑自
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
史上说唐代的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於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
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呜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
“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呜珂一步步迫近,美
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
呜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叁枚弹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
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
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呜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
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那两人绝料不到他刚刚醒转,武功还有如此厉害,怔了一怔,急忙击掌呼援。岳呜珂一
出房门,七八名卫士四边围上,岳呜珂不愿伤人,横剑四面一扫,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
声,七八条兵刃都给截断,龙泉宝剑的威力果然大得惊人!有人喝道:“你这小子偷了宫中
的宝剑,闯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赶快弃剑没降,我们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鸣珂心想:
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携剑去见皇上,拚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剑又一个
旋风疾舞,把卫士们迫出二丈开外,纵身跳上屋顶。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呜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
殿宇连云,鱼鳞栉比,岳呜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
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於事了。
  那几名被削断了兵刃的卫士,见岳呜珂十分厉害,不敢来追,只是在下面大声吆喝,岳
呜珂认定前门的华表,发足狂奔,琉璃瓦面,虽然滑不留足,但他轻功卓绝,脚尖微点,便
即飞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无沾滞!
  但皇宫极大,殿宇何止千间,他刚掠过几座瓦面,下面一声吆喝,一人跳了上来,竟然
是应修阳!岳鸣珂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 人居然也混进宫中,国事还有可为吗?应修
阳大叫道:“有刺客!”岳呜珂怒道:“好哇,你这奸贼,我先捉你去见皇上!”一招“龙
卷暴伸”,青光倏的长出丈许,应修阳拂尘一卷,剑光过处,尘尾已被削断一绺,这还是他
避招得快,要不然连手腕也要截断。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於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
的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巳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
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
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刷刷几剑,连下杀手!
  应修阳左避右闪,忽觉头顶心一凉,头发已被削丢一片,吓得亡魂俱冒,拂尘虚架,拚
命向上跃起,岳鸣珂喝道:“你还想逃!”脚尖一点,从屋瓦凭空掠起叁丈,他的轻功比应
修阳高明得多,这一跃,竟然掠过应修阳头顶,倏然一翻,长剑下刺,应修阳身子悬空,绝
难逃避,只觉冷气森森,剑锋已到头顶!
  岳呜珂翻腕下刺,就在应修阳性命俄顷之际,蓦地一团白影,横里飞来,身形未到,掌
力先来,呼的一声,又劲又疾,岳呜珂的剑尖给震得歪过一边,顺势一割,应修阳手臂缩在
袖中,袖口给剑割了一段,终於逃了性命。
  岳呜珂挽了一个剑花,重落瓦面,救应修阳的人也已赶到,运掌成风,呼呼几声,把岳
鸣珂迫得连退叁步。岳鸣珂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宫中的卫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时,
那人带着一张面具,狰狞可怕。在剑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岳鸣珂急忙一抖剑锋,走斜边
攻他空门,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横劈,竟然以攻对攻,丝毫不让。两人换了几招,都是绝险
之着,岳鸣珂忽觉这人掌法,似乎在那里见过一般,就是这麽略一分心,几乎给那人横掌劈
中。
  这时官中高手四面赶来,应修阳叫道:“刺客在这儿!”那蒙面怪人突然虚发一掌,跳
落地面,隐入花树丛中。片刻之後,从宫中各处赶来的卫士纷纷跳上瓦面。.
  岳呜珂大为奇怪,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阴风毒砂掌”金独异之下,以一对一,自
己纵然未必落败,也绝难占得上风,若然他是宫中卫士,何以同伴来时,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宫中卫士虽多,却没有武功特强的人,岳呜珂轻功既高,又有宝剑,且战
且退,不过片刻,就逃至乾清官外,众卫士衔尾急追,大声呐喊。在混战中,应修阳也悄悄
的溜走了。
  再说卓一航在养心殿中听得外面呼喝 杀之声,靠窗一张,忽见给卫士追赶的竟是岳呜
珂!大吃一惊,无暇思索,也急忙一跃而出,服侍皇帝的侍卫长正拔刀拦堵,骤见卓一航冲
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将岳呜珂扯人养心殿内,在皇帝面前双双跪下。
  常洛突吃一惊,冷汗迸流,指着岳鸣珂道:“你,你,你带剑来作甚?”卓一航急禀
道:“他是熊经略的使者,微臣愿以性命保他!”岳呜珂插剑归鞘,道:“圣上,宫中出了
淫邪妖孽,请容微臣细禀。”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见清醒,熊廷弼赤胆忠心,他
素来知道,挥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卫长的名字,为人倒还正直忠心,也知宫中派别分歧,东厂自成一系等事
情。听得这“刺客”是熊经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听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
命。”横刀立在门口,追来的卫士,都给他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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