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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25 梁羽生(当代)
袈裟不比兵器,兵器被削断了便不能再使,袈裟被撕裂了却仍然可用。昌钦法师趁势一送,
袈裟翻动,想把宝剑裹着,右手铜钹呼呼风响,横削过来。晦明师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
焉能中他诡计,剑锋微微一颤,已抽了出来,迎着铜钹便削,昌钦法师知道厉害,不敢硬
接,横跃叁步,避过剑锋。那知晦明师的天山剑法精妙绝伦,一被黏上,无法脱身,昌钦左
跃右跃,剑光不离身後。晦明师正想再削断他右手铜钹,孟萨思手下的十多名武士已围涌上
来,晦明师心念这些武士不堪一击,想待解决了昌钦法师之後,再削断他们的兵器,不料其
中一人出手奇快,手使日月双钩,钓光一闪,竟对他的怀中孩子,猛施杀手!
  晦明师脚尖一点,箭一般的横窜出去,怀中孩子,哇然大叫,晦明师回头一看,不觉冷
笑道:“哈,我道是谁!原来是连大总管!你们害了熊经略还不移吗?我今日已削发为僧,
魏忠贤也该放心了。岳某区区,怎敢劳你们远到塞外。”晦明师不知魏忠贤已被凌迟处死,
还道他仍如旧日当权,派连城虎与这个喇嘛追踪自己。
  连城虎苦笑几声,双钩斜展,又与昌钦法师左有分袭。连城虎极为歹毒,见他左手抱着
孩子,左边乃是弱点所在,双钩闪闪,专向他的弱点进攻,怀中的孩子胆子纵然再大,也吓
得慌了,小手扳着晦明师肩头,时不时发出惊惧的叫喊,昌钦法师右手铜钹左手僧袍,也反
守为攻。晦明师大怒,剑诀一领,将自己与师父合创的天山剑霍霍展开,但见紫电飞空,寒
光骤起,虽如游龙,退若惊鸿,剑风指处,草原上那高逾半身的野草都飒飒作响。连城虎与
昌钦法师那敢迫近?
  可是连城虎与昌钦法师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晦明师抱着孩子,不敢放心杀,拚斗了五
七十招,竟是打成平手。孟萨思率领手下武!在百步之外,围成一个圆圈,张强弓搭利箭,
只待晦明师一败,便乱箭射他,前後夹攻。
  正在相持不下之际,忽然远远听得一声长笑,晦明师心中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
一团白影,飞掠草原,片刻之後,叫声四起,孟萨思手下尚未看清,已有多人中剑倒地。有
人惊叫道:“快走呀,白发魔女来了!”
  晦明师运剑一封,将昌钦法师与连城虎迫退数步,只听得白发魔女叫道:“别来无恙!
约会之期未到,我已提前来了!”仍是旧日豪情,只是声音已显得比前苍老了?
  昌钦法师一瞥之下,吓得魂消魄散。白发魔女虽然不似旧日绮年玉貌,形容仍然可辨。
昌钦法师曾吃过她的大亏,心想:岳呜珂已这麽厉害,这女魔头又来。若给他们二人联手合
攻,那是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旋身,急急飞逃。连城虎双钩一撤,也欲逃命,但他轻身功
夫,略逊於昌钦法师,白发魔女来得何等快捷,他未逃出十丈之地,白发魔女已如影附形,
追到身後,剑光一起,直刺後心。连城虎奋力挡了数招,白发魔女剑光飘瞥不定,行前忽
後,似左反右,连城虎大约挡了十馀招的光景,白发魔女忽叫声:“着!”声到剑到,连城
虎心胆皆寒,辨不清她剑势走向何方,膝头一痛,咕咚倒地!
  白发魔女将连城虎一把抓起,信手点了他的穴道,对晦明师道:“走!”晦明师道:
“去那儿?”白发魔女道:“你去那儿我去那儿,你不敢和我比赛麽?”晦明师这才知道白
发魔女是想较量他的轻功。
  晦明师心中暗笑:一别数年,异地相逢,她竟然不先叙契阔,一见面就要比赛轻功。白
发魔女道:“走呀,我背的是大人,你背的是孩子,你还怕输给我吗?”晦明师微微一笑,
心道:几年前,轻功我不如你,今日若比,胜负尚未可知,你怎麽如此夸大!要知晦明师与
白发魔女的武功本来是同出一源,一正一反,乃是晦明的师父天都居士与妻子赌气,各创出
来的。天都居士曾道:一正一反,虽然各有特长。但苦练至出神人化之境,炉火纯青之时,
正必胜反,此乃是不易之理的。所以晦明师也想借白发魔女的较考,测量自已的功夫。既被
白发魔女一催再迫,便含笑道“好”。身形一起,疾逾飘风,白发魔女紧跟在後,恰如白影
两团,在大草原上滚过。
  跑了半日,渐惭已到草原之边,再过去就是天山山脉所构成的高原了。晦明师因先起脚
步,所背的孩子又轻於白发魔女所提的大人,因此竟然占先了十馀步。白发魔女倏然停步,
道:“不必比了,这回咱们是不相上下了。你苦练几年,进步神速,可可贺。”晦明师暗暗
道声惭愧,两人停了下来。那孩子喜得拍手叫道:“师傅,你是会仙法的麽?我在你的背
上,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晦明师笑道:“这是轻功,不是仙法。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那
孩子道:“师父,这个我也要学。”白爰魔女瞧了这孩子一眼,问道:“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吗?”晦明师点了点头,白发魔女道:“这孩子的聪明不在杨云骢之下,心术却似不如。”
晦明师道:“他年纪尚小,好与不好,成不成材,言之尚早呢。”白发魔女将连城虎放了下
来,解开他的穴道,笑道:“现在该审问他了!”晦明师道:“先问问他,魏忠贤派了多少
人来?”连城虎道:“魏宗主已经死了!”晦明
  师与白发魔女不禁愕然,白发魔女急道:“怎麽死的?”连城虎道:“被新皇帝凌迟处
死的。”晦明师道:“还好,我还道他是寿终正寝,那就便宜他了。”白发魔女道:“客氏
呢?”连城虎道:“也被处死了。”晦明师因曾目睹客氏的淫邪和把持朝政!心中暗暗称
快。白发魔女却为客娉婷感到有点伤心。道:“其实她是给魏忠贤所利用,将她逐出宫也可
以了。”再问详细情形,连城虎怕白发魔女的毒刑,一一说了,只隐瞒了自己是满州的内应
和到回疆的原因。岂知白发魔女早从应修阳的供词中知道连城虎乃是内奸。待他说完之後,
微笑道:“你所说的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吧?”连城虎吓出一身冷汗,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呀!”白发魔女冷笑道:“你是满洲的内应,为何隐瞒不说?”连城虎面无人色,舌头打
结,说不出话。白发魔女道:“你作恶多端,饶你不得。”剑光一起,将他劈为两段。
  白发魔女哈哈一笑,道:“岳鸣珂,不,我忘掉你做了和尚了。晦明师,咱们再比一比
剑法如何?”
  晦明师笑道:“这不公平。”白发魔女道:“怎不公平!”晦明师将游龙剑拔出,随手
一挥,将一块石头斩为两半。白发魔女好生艳,道:“原来你还会炼剑。”晦明师道:“其
实武功若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用什麽兵器都是一样。我苦心铸炼两把宝剑,不过是想传给徒
弟,让他防身罢了。”白发魔女意似不信,道:“用宝剑总占点便宜。”晦明师道:“我辈
功力未纯,剑法相差不远,那自然是有宝剑的占便宜了。”顿了一顿,又微笑道:“你我的
剑法功力都差不多,不如你试用我这把宝剑,看能否在百招之内,将我打败。”白发魔女暗
暗生气,心道:“我若使此宝剑,何用百招。”便不客气,将游龙剑接过,随便立了门户,
叫道:“进招!”
  晦明师道:“你先请。”白发魔女一声“有僭”,剑锋一颤,横剑便刺。晦明师沉剑一
引,将她的攻势化解於无形。白发魔女转锋反削,晦明师并不招架,反手一剑,抢攻她的空
门,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白发魔女迫得移剑相拒,晦明师疾进数剑,一沾即走,教她虽
有宝剑,也无能为力。白发魔女斗得性起,心道:“我便和你抢攻,看你怎能躲避得了?”
身形一起,剑法疾变,晦明师默运玄功,凝身不动,待她剑到,反手一绞,两剑平黏,如磁
吸铁,白发魔女的剑指向东方,晦明师的剑也跟着到东,白发魔女的剑到西,他也跟着到
西,未到百招,白发魔女已倏然收剑,气道:“还是二十年後再比吧?”将游龙剑交回晦明
师,接回自己的剑,一言不发,飞身便走。晦明师叹了口气,道:“怎麽还是如此好胜?”
他本想问卓一航王照希等一班旧友的消息以及她的经历,都来不及问了。
  晦明师将孩子带回天山,给他取名楚昭南,除了亲自教他练重子功之外,并叫杨云骋教
他的基本功夫,如:练眼神练腰步练掌法等等。转瞬过了数月,已是隆冬,天山气候奇寒,
两个小孩子每日清晨,必在外面练武暖身。一日晦明师正在房静坐,忽听得外面两个小孩子
似在和人说话。晦明师走出院,只见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婆婆站在当中,任由两个孩子向她发
掌,她东一飘西一汤,引得两个孩子跟着她团团乱转。晦明师大吃一惊,心道:“隆冬时
份,能上天山,武功已是非同小鄙。”看她的身法更是最上乘的功夫,而且似曾见过。不禁
问道:“喂,你是何人,怎麽欺负孩子?”楚昭南道:“师父,你快动手,她说我们的天山
掌法有虚名呢。”那老婆婆一声不发,忽然一掌向晦明师拍来,掌势轻飘,劲力却是十足。
晦明师运掌抵御,斗了片刻,已是心中雪亮,却不先说破,斗了一百来招,嬴了一掌,那老
婆婆腾身便走。晦明师:“喂,你远上天山,就是单为找我比掌吗?”追过两个山峰,那老
婆婆倏然停步,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一张面具。
  这“老婆婆”正是白发魔女,她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张面具,把自己变成丑陋难看的老
妇人。晦明师愠道:“你何必开这个玩笑?”白发魔女面容沉郁,幽幽说道:“这面具配上
我的一头白发,不正好吗?”晦明师见她丝毫不像说笑的样子,心中一动,料想她必有伤心
之事,便默然无语,听她说话。
  过了一阵,白发魔女叹了口气,开声问道:“卓一航曾找过你吗?”晦明师诧道:“卓
一航几时来了回疆!”白发魔女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未曾相见。”晦明师道:“他若到
来,当然是先去找你。”白发魔女凄然一笑,道:“他是在找我。”晦明师道:“你们尚未
相逢吗?我真不明白,你们本可是神仙眷属,何以不相聚一块,却闹到穷边塞外?”白发魔
女又摇了摇头。晦明
  师正想再问,白发魔女忽道:“他若来见你,你可劝他早早回去,不要再找我了。”晦
明师嚷道:“为什麽?”白发魔女面色倏变,叹道:“我该走了!”晦明师道:“喂,你且
慢走,你们到底在闹什麽?”白发魔女道:“天山南北二峰,相距千里,你占了北高峰,我
只好占南高峰了。”晦明师道:“卓一航若来,我就叫他找你。”白发魔女道:“你何必多
事?我是再也不见他了!”说罢飞奔下山。晦明师想追之无益,叹道:“情缘易结难解开,
伤心世事知多少?”面上突然一阵发热,想起自己以往的情孽,心动乱,急急回房静坐。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一日黄昏,月牙初现,晦明师在天山之巅练剑,使到疾处,
剑光月色溶成一处。忽听得山腰处有悉悉索索之声,晦明师急走过去,只听得有人赞道:
“好剑法!”晦明师拨开积雪蔓,只见卓一航冻得满面通红,手足僵硬,爬在积雪堆中。晦
明师道:“你辛苦了!”卓一航站了起来,搓搓手足,笑道:“现在已惯些了,初来时更辛
苦呢!只是这几日特别寒冷,呵气成冰,我几乎以为上不到山巅呢!”
  晦明师急将他带回院,叫杨云骢倒热茶给他喝,待他歇息之後,细问经过,才知卓一航
因初次孤身远行,又不熟西北地理,从山西到回疆来几乎走了一年,到了回疆之後,在那绵
亘叁千馀里的天山之中摸索,渴便嚼雪,饿便猎取雪羊烧烤来吃,又经过半年多,才摸到这
里。好在虽然历尽编楚,身体却练得非常结实,武功也比前大进了。
  好友相逢,当然是十分高兴。卓一航留在天山数日,将别後事情,一一倾吐。说到玉罗
刹在武当山大战之後,伤心而去的事,不觉掉下泪来。岳呜珂笑道:“玉罗刹前几天刚刚来
过。啊,我忘记告诉你,这里的人都叫她做白发魔女,没人知道她便是当年威震江湖的玉罗
刹了。”
  卓一航叹道:“是啊,她为我白了头发,我却无法找寻灵丹妙药,替她恢复青春。”晦
明师想起天山南北牧民的一个传说,笑道:“恢复青春的妙药也许没有,但今白发变回青
丝,而且可以保住青春的妙药却未尝没有。”卓一航急问道:“在那儿有?”晦明师道:
“据草原上的牧民传说,有一种花叫做优昙仙花,每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每次开花,必结两
朵,一白一红,大如巨碗。据说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我想这大约是比何首乌更珍贵的
药材。返老还童我不相信,能令白发变黑,却不稀奇。”卓一航听说要六十年才开花一次,
而且还不知长在什麽地方,好生失望,苦笑道:“若是此花刚刚开过,再等六十年她岂不是
相近百岁。”
  晦明禅师又说起白发魔支那日的言语和神情。卓一航道:“她若绝情不愿见我,不会说
出她的住处。”晦明师道:“南高峰比这里更冷,而且一路行上去都是渺无人迹的大森林。
只恐比我这里更不易找寻。”卓一航道:“即算冻成化石,命丧荒山,我也是要去的。”
  晦明师道:“那麽等初夏解冻之後再去吧。”卓一航道:“我心急如焚,如何等到初
夏?”晦明师坚留他再住七日,在这七天中和他研习内功,卓一航本来有根底,经晦明师指
点,进益不少。卓一航叹道:“我的几个师叔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沧海之大,自以为武功盖
世无双,比起你们,真是差得太远。”晦明师道:“他们虽然稍微自大,其实武当的内功心
法,那的确是武林所钦佩的。大约是你们达摩租师的秘笈失传之後,现在已无人能窥其堂奥
了吧。”卓一航颇为感慨,道:“我真想拜你为师,虔修剑法。”晦明师笑道:“卓见,你
说笑话了,咱们彼此琢磨,那还可以,怎麽说得上传授。其实,你现在放着一个良师益友神
仙眷属,何必他求。”卓一航知他所指,又苦笑道:“若能得她见我,已是心满意足。谈到
姻缘二字,只怕此生无望了。”
  七日之期一满,卓一航拜别了晦明师,又向南高峰而去。在原始大森林中行了个多月,
受尽风霜雨雪之苦,虫蛇野兽之惊,好容易才望到南高峰。但见雪山插云,冰河倒挂,鹰盘
旋,雪羊竞走,奇寒彻骨,荒凉骇目。卓一航有如朝拜圣地的信徒,排除一切困难,攀登高
峰,行了叁日,始到山腰。幸他内功大进,要不然绝难支持。这日正在攀登之际,寒风陡
起,把野草山茅刮得呼啦啦响,磨盘似的大雪块,遍山乱滚。卓一航急忙止步,在几棵参天
古木所围成的天然屏障里,盘膝静坐,躲避风雪之灾。
  过了一顿饭的时候,风雪渐止。卓一航正想起身前行,忽听得不远处,似有人声,清晰
可闻。只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拿得准白发魔女就是玉罗刹吗?”
  卓一航吃了一惊,只听得另一人答道:“绝不会错。她虽白了头发,颜容憔悴,但还可
辨认出来。而且那手剑法,天下也无第二个人会使。”卓一航向外一望,只见离自己十馀丈
地,从树丛中走出四人,想来也是像自已一样,躲避风雪之灾的。
  这四人装束各不相同,一个是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一个是黑衣玄裳的道士,一个是脚
登鞋,颈项挂有几个骷髅的怪异僧人,另一个却是年将花甲的老头。卓一航大为惊异,心
道:“难道这四个人都是冲着玉罗刹来的?”
  那老头耳目特别灵敏,卓一航抬头外望,手拨山茅,发出些微声息,他立即惊起,喝
道:“有人!”四人一列摆开,如临大敌,卓一航知道不能再躲,他便昂然走出,施了一
橙,问道:“各位都是上南高峰的吗?”
  这四人见不是白发魔女,松了口气。问道:“你是谁?雪地冰天,单身上南高峰作
甚?”卓一航正在考虑该不该说实话,那红衣喇嘛已发话道:“不必问了,一定是上南高峰
找白发魔女的,是也不是?”卓一航道:“是又怎样?”红衣喇嘛道:“你也是找她晦气的
吗?”卓一航一听,知道这四人乃是玉罗刹的仇人,气往上冲,冷笑道:“像我这样的人,
再多十个,也不敢找她晦气。”那老头变了颜色,喝道:“你是何人?”卓一航傲然答道:
“武当派门下弟子卓一航。”那老人哈哈笑道:“原来是武当派的掌门,你放着好好的掌门
不做,却到这儿来找魔女,哼,哼,我可要教训你了!”在腰际解下一条软鞭,迎风一挥,
鞭声刷刷,随手一抖,竟似一条飞蛇,向卓一航当腰缠到!
  原来这四人,一个是昌钦大法师,一个是霍元仲,一个是拙道人,还有一个却是西藏天
龙派的乌头长老。昌钦法师吃了白发魔女的大亏之後,便邀了自已的好友乌头长老出来助
阵。至於霍元仲和拙道人本是红花鬼母当年的敌人,自那次想找红花鬼母报仇,被铁飞龙和
玉罗刹打败之後,退回西藏隐居。乌头长老和他们相熟,因此将他们也邀出来了。
  霍元仲和紫阳道长是同一辈的人,几十年前也曾见过紫阳道长一面。卓一航是武当派当
今掌门,武林中人,人人知道。霍元仲当年谈论武功,又曾受过黄叶道人和白石道人的气,
如今见卓一航一人到来,而且又是来找白发魔女的,霍元仲心地狭窄,乃端起了前辈的身
分,要赶卓一航下山。
  卓一航恨他们兴玉罗刹为仇,拔出实剑,也不相让。霍元仲挥鞭猛扫,有如怒蟒翻腾,
变化惊人。卓一航展开武当剑法,亦如神龙夭矫,虚实莫测,霍元仲吃了一惊,想不到武当
第二代弟子,也厉害如斯。昌钦法师见霍元仲战卓一航不下,颇为失望,心道:“霍老二怎
麽这样不济!”乌头长老性子暴躁,喝道:“这小子既是白发魔女的同夥,和他客气作
甚?”杖一摆,便冲上前。
  乌头长老功力深厚,杖风强劲,呼呼数杖,将卓一航迫得连连後退。正在紧急,忽听得
有人冷笑道:“什麽人敢在这里拿刀弄杖?”卓一航这一喜非同小鄙,叫道:“练姐姐,练
姐姐!”睁眼一看,不觉呆了,面前竟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晦明师当日叙述之时,说
漏了白发魔女曾戴面具之事。卓一航叫了一声,不敢再叫。心想:纵令练姐姐白了头发,也
绝不会老丑如斯!
  昌钦法师喝道:“你是谁人?”白发魔女一言不发,身子平空飞掠,如怪鸟一般,向乌
头长老扑去,长剑一招“倒挂冰河”,凌空下击,乌头长老两肩一摆,身躯半转,杖向後一
扫,只听得“刷”的一声,肩头已中了一剑。昌钦法师与拙道人急拔兵器合攻,白发魔女冷
笑道:“霍元仲.拙道人,你们二人还不服气,居然也到这里找死吗?”
  此言一出,霍元仲驾叫道:“这人便是白发魔女!”卓一航看了她的剑法,亦已知她确
是玉罗刹无疑,还未开声,白发魔女已是剑走连环,对四个敌人痛下杀手!
  卓一航听她道出两人名宇,猛想起师父在日,曾提过和这二人有点交情。急忙说道:
“练姐姐,饶这二人吧!”白发魔女不理不睬,一剑紧似一剑,卓一航好生没趣,只好拚力
攻袭昌钦法师。激战中忽听得“哎哟”连声,霍元仲和拙道人各中一剑。白发魔女喝道:
“还不与我滚下山去,还想多留两处记号吗?”霍元仲与拙道人料不到白发魔女的剑法比前
更厉害许多,中剑受伤,魂不附体,急忙跳出圈子,抱头一滚,在积雪的山坡上直滑下去。
卓一航心中暗喜,想道:“原来她还肯听我的劝告。”
  四个敌人走了两个,只剩下乌头长老与昌钦法师,更感不支。又斗了二叁十招,玉罗刹
猛喝声“着”,一剑横披,迅如掣电,将乌头长老的头颅割掉,鲜血泉涌,雪地染红。昌钦
法师咬实牙根,把钹一掷,分取卓一航和白发魔女,铜钹出手,立即也滚下山去。
  卓一航一剑把铜钹磕飞,白发魔女冷笑一声,用剑尖轻轻向铜钹一顶,将它取下了来,
喝道:“你的兵器我不合用,还给你吧!”将铜钹往下一飞,那铜钹四边锋利,迎风发出呜
呜怪响,去势如电,昌钦法师刚滚至半山,被铜钹一削,顿时身首两段,身滚下冰河!
  卓一航不敢下看,回过头来,只见白发魔女那张面冷森森的木无表情。卓一航不知她戴
的面具,不觉一阵寒意直透心头,鼓起勇气叫道:“练姐姐,练姐姐!”白发魔女盯他一
眼,忽然扭头便走。卓一航紧追不舍,狂叫道:“练姐姐,练姐姐!”按说白发魔女的轻功
比他高出不知凡几,若然真跑,卓一航望风不及。她却故意放慢脚步,总保持着二叁十步的
距篱。到了一处峰头,忽然站着。回头凝望。正是:几番离合成迟暮,道是无情却有情。欲
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第二十九回 空谷传声 伊人仍不见 荒山露迹 奸党有阴谋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 第二十九回
空谷传声 伊人仍不见
荒山露迹 奸党有阴谋   只见她那双眼珠睁圆溜亮,顾盼之间,光彩照人,就如在一张极粗糙难看的羊皮上,嵌
着两颗光芒闪闪的宝石。卓一航心中一酸:除了这流波宛转的双眼,还是玉罗刹的当年的风
韵之外,在面前这鸡皮鹤发的老妇人身上,那还能找出她那些影子?卓一航不如她戴的面
具,几乎疑心是在恶梦之中,岂有绝世容颜的少女会老丑如斯?
  卓一航不觉滴下泪来,扑上前去,叫道:“练姐姐!”白发魔女轻轻一闪,卓一航扑了
个空,几乎滑倒,只听得白发魔女冷然笑道:“谁是你的练姐姐?你认错人啦!”
  卓一航道:“练姐姐,我找了你两年多啦!”白发魔支道:“你找她做什麽?”卓一航
道:“我知道错啦,而今我已抛了掌门,但愿和你一起,地久天长,咱们再也不分离了。”
白发魔女冷笑道:“你要和我在一起!哈哈,我这个老太婆行将就木,还说什麽地久天
长?”
  卓一航又扑上前去,哽咽道:“都是我累了你!”白发魔女又是一闪闪开,仍冷笑道:
“你的练姐姐早已死啦,你尽向我唠叨做甚?”卓一航道:“你不认我我也要像影子一样追
随你,不管你变得如何?我的心仍然不变!”白发魔女又是一声冷笑,冷森森的“面孔”突
然向卓一航迫视,道:“真的?你瞧清楚没有?你的练姐姐是这个样儿吗?”卓一航几曾见
过这样神情,不觉打了个寒颤,但瞬息之间,又再鼓起勇气,伸手去拉白发魔女,朗声说
道:“练姐姐,你烧变了灰我也认得你。在我眼中,你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啦!”
  白发魔女又是一声冷笑,一摔摔脱了卓一航的手,道:“你去找你当年的练姐姐吧。去
呀,你为什麽不去呀?”卓一航忽然如有所悟,道:“练姐姐,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我
一定要为你找寻灵丹妙药,令你恢复青春。”白发魔女遣:“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你
是你,我是我,咱们彼此无涉。休说我不是你的练姐姐,就算是她,也等於死过了一次,还
提那些旧事干嘛?”
  卓一航一听,她口气虽然严峻,但巳似稍有转机,便道:“我知道这草原上有一种仙
花,可令人白发变黑,返老还童,咱们同去找吧!”白发魔女忽又冷笑道:“我可没有这样
功夫。你对臭皮囊既然如此看重,你自己去找,世间尽有如花美女,与你一同享用。”
  卓一航那知白发魔女心情矛盾非常,她既惋惜自己的容颜,但又不愿所爱之人提起。卓
一航再扑前两步,惶急说道:“不,不!练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发魔女不待他
说完,忽然转身又走。卓一航叫道:“练姐姐,练姐姐你不能这样走呀!你可怜我历尽万水
千山,风霜雨雪,才找得见你呀!”白发魔女倏然凝步,又发出一阵冷笑。
  只听得白发魔女道:“是呀,你乃贵家公子,一派掌门,竟然肯受这塞外风霜之苦,你
那位练姐姐应该感激不尽了!”语存讥诮,意思是说:这又有什麽足以称功道劳,值得挂在
口边?卓一航不觉一楞,急切间无辞自辩。冷笑声中,白发魔女在山峰上一跃而下,卓一航
惊叫一声,但见衣袂飘扬,一团白影,随风而逝。白发魔女已运绝顶轻功走了。
  笑声已寂,人影无踪。卓一航面临百丈危崖,颓然叹了口气,先是怨恨,继而自责。他
本以为自己一片至诚,当能令玉罗刹感动:而今细想,以前种种,实在是有负於玉罗刹者
多,而足以表示诚心者少。爱至深时,一切出於自然,不待言说。远来塞外,风雪相侵,乃
是份所应当之事,真是何足道哉!如此一想,卓一航倒觉得自己对於爱的体会,尚未够深
了!
  这样痴痴的想了一天,卓一航忽然如有所悟,知道再寻玉罗刹,玉罗刹也不会见他了。
便离开了天山南高峰,又到北高峰去见晦明师。劈头便问道:“弱水叁千,我如何明一瓢而
渡?”晦明
  师合什答道:“本来无弱水,何必问浮沉?”卓一航又问道:“假如西天路上本来没有
雷音寺,唐叁藏怎样取碍?假如有雷音寺,永行不到又有何法?”晦明师道:“唐叁藏岂是
为想成佛而取经?西天路上有没有雷音寺又有何关系?但求一心皈依,那计路程长短?”卓
一航深深一揖,道:“敬受教了!”匆匆出门,便不再叙。晦明师也不挽留,微微一笑,继
而又叹了口气。
  这一番机对答,其实乃是卓一航为玉罗刹之事而请教晦明师。他把“爱河”比如“弱
水”,“弱水”有物即沉,问晦明师如何可以飞渡?晦明师劝他不必先问浮沉,弱水本就无
有。卓一航又怕自已虽然尽力而为,但若仍不为玉罗刹所谅,或到玉罗刹能谅解时,岁月巳
虚度了,却又如何了因此一问,乃有“唐叁藏取碍”的比喻。
  卓一航拜别下山,想道:是啊,只要我矢志不渝,此心终有为练姐姐谅解之日。也许她
这番做作,就是故意的对我考验折磨。徒然又想起了那传说中的优昙仙花,心道:我拚着再
受十年雨雪风霜,也要采到此花,让练姐姐明白我的爱念。
  自此,卓一航在大草原上漫游,走遍天山南北,不觉又匆匆过了叁个寒暑。但那传说中
的仙花,却始终无法寻觅。
  一日,卓一航深人天山以北,被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所吸引。这座山峰好像一头骆驼,
头东尾西,披着满身白色的绒毛。卓一航走至山下,忽见山坡上有一问石屋,天山脚下,有
牧民本不出奇,但在积雪覆盖的山坡,却有人离群独居,却是怪事。好奇心起,遂攀登上
去。
  这几年来车一航受了许多磨练,非但武功大进,而且远比以前刻苦耐劳,攀登高山,亦
如履平地。不一刻便攀上了山腰,石屋前面,正有着几个人在高声说话。
  卓一航隐在岩石後面向外望去,只见两个喇嘛,一老一少,正在大声呼喝。对方却是一
个哈萨克族打扮的山民,带着一个十二叁岁的小孩子,那小孩子好似瘦皮猴一骰,但两只眼
睛,却生得又圆又大,.奕奕有神。
  那年老的喇嘛喝道:“辛老五,你应该交的雪莲既没有,犀角又不够,这是怎麽说的?
叫俺如何向王爷交代?”那年长的哈萨克山民哀求道:“今年仅找到几朵雪莲,都配了药卖
给收药材的商人了,犀角也只有一根,大师父你多担待。”
  那年老的喇嘛名叫天德上人,乃是西藏天龙派的长老之一,他受哈萨克族的酋长聘为护
法师,那年轻的喇嘛是他的徒弟。啥萨克族是草原上一个游牧民族,族人都有向酋长缴交贡
物的义务。是牧民就要缴纳牛羊,是山民猎户就要缴纳药材和野味。哈萨克族人十九都是在
草原上畜牧牛羊,山民猎户亦有百十来家。散居在天山山脉之中,徵收不便。天德上人别有
用心,自告奋勇,每年都替酋长去徵收山民猎户的贡物,用意却在采集天山名贵的药材,从
中中饱。例如酋长要某家一根犀角的,他却要两根,要两朵雪莲的,他却要四朵,山民们既
无法去见酋长求情,要反抗又敌不过他们,好任由他们剥削。
  那辛正是哈萨克族有名的猎户,被迫得无法,向他求饶。天德上人翻起一双怪眼,冷笑
道:“卖给收药材的商人?哼,你好大胆!不缴给王爷先卖了!”辛正道:“不卖我们吃什
麽?雪莲又不能充饥。我们的王爷对待族人一向不错,以前若采不到雪莲,两叁年不交,他
也不会派人来讨,大师,你同他说说我们的苦况,王爷一定能够原谅的。”天德上人勃然变
色,斥道:“王爷好心肠,你们就刁顽了,王爷能原谅你们,我不能原谅!你给不给?不给
就把你抓去!”那年轻的喇嘛不待师父吩咐,立刻便奔上前动手。辛五连连後退,不断求
饶,看看就要被那喇嘛抓着。
  正在危急之际,那小孩子忽然叫道:“你们这些强盗,看你敢欺负我爹爹!”猛然弯下
身躯,双足一跃,向前一冲,那年轻的喇嘛毫不在意,被那孩子一头撞正小腹丹田之处,咕
咚一声,顿时倒地!
  天德上入微微一愕,那小孩子撞倒一人,心气更壮,依法炮制,又向天德上人撞来,天
德上人轻轻一闪,那小孩子一头撞在一棵树上,树干摇动,小孩子竟然毫不叫痛。卓一航看
得大为惊奇,料不到小孩子竟是天生神力?
  天德上人哈哈一笑,一把捏着了那瘦小孩子的手臂,天德上人是一派长老,武功自是非
同小鄙,那小孩子虽是天生神力,却又动弹不得。辛五叫道:“大法师,他小孩子不懂事,
你老饶了他吧,我冒险给你找雪莲便是。”
  天德上人笑道:“辛老五,算你造化,有这麽一个好儿子!我非但不杂为他,连你的贡
物,我也都豁免了。”辛五大喜,正要道谢,天德上人忽道:“且慢。你儿子虽然天生有几
斤蛮力,不得名师指点,将来也不过一条蛮牛罢了,有什麽用?”
  辛五一听,知他用意,却不作声。天德上人手指一松,笑道:“你这个小娃儿瞧着!”
忽地一掌劈出,呼的一声,将那棵大树劈倒,胜於刀斧。道:“怎麽样?你撞这棵树,连树
叶子也没有摇落几片,我一掌便将它劈断了,我的本事是不是比你大得多?”那瘦孩子瞪着
一双大眼睛,道:“本事大又怎麽样?你年年都来欺负我的爹爹,我才不要这种欺人的本
事!”
  天德上人面色一变,忽又笑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野孩子。告诉你,你的运道来啦。
我要收你做徒弟,以後我也不要你爹的东西了。”那孩子面色一喜,忽而又道:“那麽你还
要不要其他叔叔的东西呢?”天德上人奇道:“你那里来的许多叔叔?”
  那瘦孩子道:“我爹告诉我,以前王爷并不要我们缴纳这许多东西,是你来了之後,才
多要的。山外面叔叔们的牛羊,山里面叔叔们的药材,你都要。”辛五忙道:“小孩子不要
乱说话。大法师,我有这条命根子,求你不要将他带走。”天德上人大怒喝道:“哼,你敢
违背佛爷,不瞧在你儿子的份上,先送你归阴!雪莲我不要了,我要你的儿子。别人求我收
徒弟我还不收哩,你还不识抬举!”
  瘦孩子叫道:“好呀,你骂我的爹,你欺负我们,我不做你的徒弟!”天德上人狞笑
道:“你不做也不成,我把你带回去,先用鞭打掉你的野性,等你服了,然後再教你本
事。”瘦孩子用力挣扎,被天德上入扣着脉门,越挣扎越痛,可是这小孩子却是硬朗,毫不
求饶。
  卓一航看得心头火起,从岩石後一跃而出,高声喝道:“岂有这样收徒之理!”天德上
人瞧了一眼,见卓一航是个汉族的书生模样,哈哈笑道:“我收徒弟,关你什麽事?”卓一
航道:“收徒弟也得两厢情愿。”天德上人笑道:“佛爷要怎麽便怎麽,你再多嘴,我就连
你的腿也打折。”卓一航冷冷一笑,道:“你有这样大本事?老实说这小孩子天生美质,凭
你也不配做他的师父!”
  天德上人大笑道:“我不配做他的师父,你配做不成?听你的口气,敢情你也会几手叁
脚猫的功夫,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卓一航纹丝不动,闲闲地笑道:“你既要较量,为
何还不动手,尽吹热气做什麽?”天德上人见他不拉架式,不立门户,毫不在乎的样子,不
禁大怒,僧袍一拂,就用刚才劈断大树的招式,呼的一掌,横里劈来!
  那知这一动怒,却正着了卓一航的道儿。原来卓一航见他适才劈断大树的功夫,自量虽
不至於落败,却也不易取胜。他表面虽闲若无事,暗地里却是玄功默运,以静制动。天德上
人先是轻敌过甚,其後又被激怒,躁则气浮,力虽猛而不沉,招虽快而不稳。卓一航候他掌
锋堪堪劈到,看将沾衣之际,倏然横掌一卷,手心之方外登,手指之力内卷,天德上人一掌
劈去,猛觉一殷大力反推出来,身不由主的向旁倾仆,正拟运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着身
形,不料又被卓一航内卷之方向後一拉,顿时失了干衡,身子摇摇摆摆,卓一航左掌一翻,
拍的一掌击到他的前胸,大喝一声:“去!”手掌一送,天德上人庞大的身躯顿时飞了起
来,一个倒栽葱般向後撞去!
  卓一航哈哈大笑,那知天德上人武功确是非同小鄙,在半空中一个倒转,头下脚上手心
一触地面,立刻翻了过来,双足一垫劲,居然又似飞箭一般射了上来,抡掌再扑。
  卓一航见他武功了得,那容他再抢攻势,立即斜身上步,左掌向他腕下一撩,右手骈指
如戟,一探身,势捷如电,点他腰胁,天德上人双拳击空,腰胁一,急急闭气护穴,身形迟
滞,卓一航双拳连环进击,着着占先,天德上人连吃了两次亏,胆色已馁,只不过斗了十多
招,只见卓一航左脚一撩,右掌蓬的一声,击中他的肩头,这一回卓一航用的是武当掌法中
“上下交征”的绝招,拳脚兼施,上下齐到,天德上人那里经受得着,咕咚一声,跌翻在
地,老半天也爬不起来。
  那瘦孩子在旁看得拍手大笑,叫卓一航道:“再给他一脚,把他踢下山去!”卓一航笑
道:“他自己不会爬麽?”天德上人满面羞惭,爬了起来,不敢作声,和他的徒弟下山便
跑,那小孩子乐得更是哈哈大笑。
  辛五上前道谢,卓一航道:“这算得了什麽?老丈何必言谢。你这孩子多大了,叫什麽
名字?瞧他刚才那手,真是後生可畏!”辛五道:“龙子,你还不过来多谢恩人,要不是遇
到这位相公,你已经给那凶僧拉去啦!相公,你别见笑,他今年十叁岁了,还是什麽事也不
懂,野得很!”那孩子忽然跪在卓一航面前,说道:“恩人,你收俺做徒弟吧,俺辛龙子给
你磕头了!”
  卓一航本来没有收徒弟之念,但见辛龙子相貌奇特,神力天生,衷心欢喜,便道:
“好,我收你为徒,你学了本事之後,可不许恃势欺人。”辛龙子道:“我若恃势欺人,就
像刚才那凶僧一般,不得好死。”辛五也很喜欢,但却怕卓一航将他儿子带走。卓一航道:
“我知道他是你的命根子,我在这里传他武功便是。”
  辛五请卓一航进石屋内坐,石屋内设备十分简单,墙壁上挂有两副弓箭,几张兽皮,地
上摆着几个大百头,当做台凳,卓一航问道:“你们为何住在雪山之上?”辛五道:“我们
习惯严寒,在这里谋生比较容易,山上雪峰很多,药材也容易采。”辛龙子道:“师父,明
天我带你上上面冰峰去玩,那里才好玩呢。上面有个冰湖,冰湖有两枝雪莲,每叁年开花一
次,可惜今年的雪莲我们已经采了和药材商换盐食,要不然我拿给你看,那才叫好看呢,雪
白的花,又大又香,一朵花就可换十斤盐。”卓一航道:“雪莲是非常难得的药材,拿到外
面,一朵花最少值一两金子,以後可别这样贱卖了。”辛龙子道:“金子有什麽用,又不能
当饭吃。”辛五叹口气道:“我们何尝不知道雪莲值钱?但拿到外面,也不容易找到买主肯
出公道的价钱,而且这一来一回的旅费,我们又到那里去借?”卓一航生长富贵之家,对贫
民的痛苦了解甚少,听了哑然无声,暗笑自己不懂世务。
  辛龙子又笑道:“师父,我想起来了,上面还有两朵花,比雪莲更好看,可惜那花还没
开。”卓一航心念一动,急问道:“这两朵花是不是一白一红?”辛龙子道:“是呀,你怎
麽知道?,”卓一航这一喜非同小鄙,急又问道:“有没有饭碗那麽大?”辛龙子失笑道:
“有梅子那麽大,花瓣还是紧紧包着的呢。”卓一航道:“今天你就带我去看,好吗?”辛
龙子喜道:“师父,原来你也爱玩。”辛五也好生奇怪,问儿子道:“你几时见到的了为什
麽不说给我听?”辛龙子道:“前两天我上去掏鹰的蛋,在花丛中发现的。那两朵花还没有
开,我告诉你做什麽?”辛五道:“傻孩子,这两朵花恐怕就是草原上传说的……”卓一航
插口道:“优昙仙花?”辛五奇道:“恩公,你也知道优昙仙花吗?”卓一航道:“我正是
为找它来的!”辛五甚为直,道:“恩公,你救了我们,又肯教小儿武艺,我们无以为报,
就替你守这两朵花吧。听龙子的说话,这两朵花恐怕还要很久才开呢!恩公,你先吃点东
西,咱们再上去看。”
  卓一航胡乱吃了一点面团送炒野味,便和辛五父子上山,这座山为冰雪覆盖,时序虽已
暮春,仍是寒风刺骨。卓一航随着辛龙子跑上山峰,越走越觉奇怪,普通的山,越高越冷,
但攀登这座山峰,却刚刚相反,山腰甚冷,来到上面,反而渐渐暖和!
  辛五笑道:“这座山名叫木什塔克,维人称冰为“木什”,称山为“塔克”,木什塔克
便是冰山的意思。整座山为冰雪覆盖,十分寒冷,单单这一座山峰上面温暖如舂。”卓一航
奇道:“什麽缘故!”辛五道:“据传数千年前,这山峰上有个火山口,常年喷火。後来火
山灭了,化为湖泊,但附近地脉还保着热气,所以温暖。”沙漠地带,颇多远古遗留下来的
“死火山”,像吐鲁番以前的火山,就极为着名。木什塔克山上的火山,还只能算是小的。
  卓一航笑道:“如此说来,这里倒是最好的隐居之所。”加速脚步,过了一会,攀上山
顶,只觉眼前一亮,但见满山是绿茵茵的草地,一股清泉自山峰上流泻下来,汇成一个小小
的湖泊,湖上有随山泉冲下来、尚未被地气融化的浮冰,还有零落的花瓣。冰湖之旁,繁花
如海,辛龙子指着一处花丛道:“师父,你来看呀,那两朵未开的仙花,便在这里了。”
  卓一航拨开繁枝密叶,钻进花丛,忽闻奇香扑鼻,精神顿爽。仔细看时,只见两朵蓓
蕾,都如拇指般大。红的有如胭脂,白的宛如白玉,都被花瓣紧紧包着。卓一航先是一喜,
继而一忧。喜的是终於见到了优昙仙花,忧的是不知它什麽时候才开?
  卓一航看了一会,招手叫辛五过来,辛五一看,问道:“恩人,你要这两朵仙花做什
麽?”卓一航道:“我的一位朋友未老白头,我急着要这两朵花替她恢复青春。”焦急之
情,见於辞色。辛五听了,半晌无话。心道:“待得这两朵仙花开花时,我儿子的头发恐怕
也要白了。”传说中的优昙仙花,六十年才开一次,开时,花如海碗,灿若云霞,此花在
“十岁”之前,仅如拇指,十岁之後,才渐长大。卓一航只知道传说中有这麽一种仙花,却
不知道判别“花龄”之法。一再问道:“你看了它什麽时候才能开了你们草原上古老的传
说,还有什麽有关这种仙花的麽?”
  辛五见他如此焦急,不忍直说,但道:“谁也没有见过优昙仙花,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时
候才开,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怎说得定呢?”其实是最少还要五十年,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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