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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龙蛇传

_2 梁羽生(当代)
好的姑娘。你见多识广,可得给我揣摩揣摩,看她是什么路道?”
  于是丁晓将几日前打猎时碰到红衣少女的事一一告诉金华。金华一面听一面露出惊讶之
容,听完之后,突然对丁晓道:“听你所说,我倒想起了一人。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
待我去打听打听,最多几日,就有回音。”
  过了几天,金华果然喜滋滋地来找丁晓,一见了面,就告诉丁晓道:“果然是她。这位
姑娘可是一个难惹的女魔头!”
  丁晓急忙问到底是准时,金华却又故意气他,不先说出名字,反呕他道:
  “枉你在保定城长大,怎的连这样出名的女侠都不晓得?没见过也该听过呀!”
  丁晓急得跺脚,连连催金华快说,金华这才慢慢吞吞地道:“你知道梅花剑的老掌门姜
翼贤吗?她就是姜翼贤的孙女儿。江湖上人称红衣女侠姜凤琼!”
  于是金华再详细地为了晓说这位“不近人情的女侠”的来历。原来当时山东;河北两省
的武馆会址以河北省会保定为中心,各家各派的北防掌门人多住在保定。这些掌门人中最出
名的是形意门的钟海平,万胜门的管羽帧,太极门的丁剑鸣,还有就是梅花拳的姜翼贤了。
而在这四位掌门人中,以姜翼贤年纪最大,今午已有六十多岁,所以算起来他还是丁剑鸣的
前辈。
  姜翼贤的儿子早死,只剩下孙女儿相依为命。姜风琼天资颖悟,启幼就从爷爷学了一手
梅花剑法,真可说得上是强爷胜祖。姜翼贤把她宝贝到了不得,对她也就不免有点骄纵,自
小就带她闯荡江湖,后来她武艺日精,自己独在独来,姜老头子也不拦阻了。
  丁晓听了金华的说话,悠然存思,恍然若失。姜翼贤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少与
武林中人交游,也不大清楚江湖之事。他竟不知道姜翼贤青这么一个孙女儿。
  丁晓想了好一会子。突然问姜翼贤的地址。全华叹道:“本来嘛,像姜翼贤这几位各派
掌门人,师父是应该和他们来往的,没来由为了一点意气,彼此生嫌,弄得你连老前辈的地
址都不知道,大家还是同住保定的呢。”
  于是金华详细地将姜翼贤的地址告诉了丁晓,说道:“过了西大街市场,一直向南,行
列尽头,有一问大宅,门外有一对石狮子的就是了,很容易认。要不要我带你去?”
  丁晓笑道:“师兄也忒把小弟当成孩子了,我是在保定长大的呢!”金华又问他:是不
是想去找姜老头子?是不是着了红衣女侠的迷了?丁晓也都笑而不答。
  其实丁晓是给金华说中了,他的确想去找姜老头子,也是想再见一见红衣女郎。想起红
衣女郎,他还是有些气愤,可是却没有当日那样恼恨了,他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太不近人情。
  丁晓果然第二天就偷偷写了晚生帖子,去拜见姜翼贤,可不料却碰了一个钉子,吃了姜
老头子的闭门羹。
  丁晓在递名帖时,就给姜家一个长工模样的人盯了好一会子,口里说道:“呵!原来是
丁家公子,久仰久仰!”这“长工”言语便捷,显见不是乡下人。丁晓不耐烦和他多说,只
是催他快点递帖。这长工没口子应道:“是,是,我知道。少爷,请你稍候。”
  这一“稍候”,却把丁晓双足都站得酸麻了,好容易才见那长工出来,那长工一出来,
就把名帖退回给了晓,满脸赔笑道:“少爷,对不起你。我们老爷子正在洗脚,没工夫见
你!”
  丁晓这一气非同小可,张口嚷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人家是诚心求见……”他话未
说完,姜家的两扇大门已砰声复关了起来,里面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福哥,老爷子叫你
进去,别和这些无聊的闲汉纠缠!”这声音正是那红衣女郎的。
  就这样,丁晓给“挡”了“驾”:这一晚,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他忽的动念道:
“他们硬不见我,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于是他暮然跃起,换了全身短装,就要去夜探姜
家。这一去也,又弄出许多事故。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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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草莽龙蛇传》——第二回 覆雨翻云 几番疑梦幻 天空海阔 一剑闯江湖
梁羽生《草莽龙蛇传》 第 二 回
覆雨翻云 几番疑梦幻
天空海阔 一剑闯江湖   夜深人静,姜家全宅昏黑无光,大门紧掩。姜家前面临街,后门却通河边。丁晓这时,
已纵上了姜家后园的围墙,向里面看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待欲跳下,却又蓦地凝身。
  丁晓这次夜访姜家,原是一时冲动,现在墙头上,给晚风一吹,清醒了许多。蓦然想
起:自己这样冒昧地夜入前辈家中,岂不是过于荒唐?见了姜老头子,又将拿什么话和他说?
  丁晓正拿不定主意,又张望了一回。其时一夜过三更,月暗云低,惊鸦夜啼,江风吹
来,园子里的林木发出沙沙声响,凄迷夜色,历乱情怀,就在丁晓将跳未跳之际,猛觉脑后
一股冷气吹来,仿佛是金刃劈风。丁晓急往下一窜,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已飞越自己
的头顶,疾如鹰隼,往下一落,忽又腾身跃起。丁晓再定神看时,恍惚似有一个人,站在自
己几丈外一块假山石上,向自己招手。
  丁晓哎呀一声,待道来意,那人已大喝一声:“有贼!”丁晓忙嚷道:“我不是贼!我
是……”话未说完,背后己又是暗器嘶风,似有弹丸打到。
  丁晓左窜右避,好不容易避开一阵暗器攒击。可是暗器停时,人影亦杳,假石山上的
人,背后用暗器偷袭的人,全没了踪迹,霎时间又是月冷星寒,万籁俱寂。
  丁晓满腹狐疑,满腔气愤,大声喝道:“我是丁晓;我有事求见!”话声未停,道旁黄
菊丛中,蓦然露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来,娇嗔怒叱:
  “什么丁晓?我家没有这样的朋友!”一说完又是几粒铁莲子,兜头兜面射来!丁晓发
狠,单凤剑飕的出鞘,一面盘旋飞舞,护身躯,挡暗器,一面向那太子藏身之地扑去!口里
嚷道:“姜姑娘,你停一停,我有活说!”
  那少女并不停步,却索性全身都露了出来。在月色微明,清辉匝地之中,现出红装素
裹,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不是姜凤琼还是谁人?
  丁晓一见她出现,又喜又恼,喝她不停,不觉的便追了过去。他剑未归鞘,人往前奔,
紧跟那少女纵过假山石,窜上葡萄架,正自忘形。忽听得一声苍劲的老者声音大喝:“回
去!”跟着唰啦一声,一块大石,挂着碰掉的枝叶飞来。丁晓急错步闪身,避过了时;猛然
间只见姜宅后园的小楼纸窗通明,忽地都点起了灯火。连树梢上桂着的几对宫纱灯笼,也亮
起来了。只见满园子里树叶摇风,花枝弄影,比起前时在脉脉清辉、微明月色之下更显得分
外清楚。
  就在这灯火通明之际,花丛树荫之中,蓦地同时现出几个人来,有红衣少女,有昨日闭
门不纳的“长工”,还有一个一把花白胡须的老者。那老者双眸闪闪,迫视丁晓,冷言发话
道:“何方小子,居然敢偷到老夫家中?你的胆子也可算不小!”
  丁晓沉了沉气,强忍着辩道:“姜老前辈,我说过我不是贼,你老不能硬栽我。”那老
者听了,又迫近一步,扬声喝道,“那你做什么来的?”
  这一问把丁晓问住了,他仓卒间竟答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讷讷他说道:“我是有事情要
找姜姑娘,要向她解释解释。”
  那老者面色倏变,哼了一声道:“找我的孙女儿解释?你说是什么话?我的孙女儿与你
素不相识,解什么释?你准是安上什么坏心眼儿,快把实话说来,我还可审情度理,从轻发
落。”说到这里,他又突然双眼一瞪,一指丁晓,扬声喝问:“听你满口胡言,听你说得像
是好意而来的了!你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咄!你手中拿的是什么?怎的找人‘解释’
要拔剑行凶,紧紧追我的孙女?你恃的是哪门本领?你安的是什么心肠?”
  老者语锋咄咄迫人,丁晓这才蓦然醒觉,自己手中竟还是拿着三尺青锋追人对话。他又
一想老者语气,不禁既羞且骇,满面通红!自己这个样儿追人家的孙女,追一个妙龄的大姑
娘,这才是真不好“解释”。
  丁晓急插剑归鞘,连忙行礼,连忙分辩:“老前辈,请别怀疑,弟子绝不是什么坏人,
弟子来历分明,与你老只挨着一条街;太极派掌门人丁剑鸣正是家父。”
  丁晓说到这里,见老者冷然发笑,急又往下说道:“老前辈容禀,弟子前几日行猎。碰
见令孙女被人包围,是弟子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只不知善姑娘对弟子有什么不满,竟打了
我三粒铁莲子。刚才也是为了要避姜姑娘的暗器,这才不能不拔剑护身。”
  丁晓方一说完,红衣女侠姜凤琼已抢着发言道:“爷爷,别听他的!他是坏人!他和那
些人是朋友,那些人口口声声称他丁公子!”
  丁晓正说了一句:“不是这样!”那老者已截着了他的话,满面寒霜,双眸炯炯,注视
着丁晓,紧紧问道:“原来是‘丁公子’,失敬!失敬!只是纵许你是‘救’了她,江湖上
施恩不望报,凭什么你要夜深人静前来找她,莫不成要她重新向你道谢?再说凭你刚才显露
的这点能力,也还够不上救我的冰女。而且事情还不止这样,你父亲是索大绅士的好友,围
我孙女的是索家的武师,是不是你串通出来,再假作仗义,想骗我孙女相信你。是不是这
样?你说,你说!”
  丁晓给姜家爷孙,咄咄词锋;说得羞惭恼怒,冷汗并流。他的父亲的确是索家的“好
友”,但他又不能在外人跟前,承认自己父亲过错,虽然如此,可是当他听到姜老头子指责
他和索家的武师灯是一伙人时,他忍不主了,双目直竖,抗声辫道:
  “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父亲有父亲的朋友,儿子有儿子的朋友,难道我父亲和索
家的主人相识,就违索家的奴仆家丁都和我有过命交情?”
  “老者前辈又说我够不上资格救令孙女,弟子确无一技之长,确比不上令孙女使得一手
好梅花剑法。只是凭我这点微未之技,也确曾使令孙女在给敌人围攻之下,脱出身来。”
  “者前辈,弟子久仰你老德尊望重,不料见面不似闻名。弟子年轻历浅,不懂江湖规
矩。可也知武怵前辈,是该扶掖后进,是不该恃尊压卑,恃老欺幼!”
  丁晓气塞心胸,眼中冒火,他竟不顾冒犯前辈,话锋相接,把姜老头子顶回去了。他居
然准备了若姜老头子翻面,他就拔剑往外硬闯。
  哪料姜考头子并未发作,红衣女侠倒先发作,她飕的一声拔出了剑,嚷道:“姓丁的,
你出语讥消,轻视姑娘,我到要看看你的太极剑法,有什么霸道。”
  丁晓正待放剑,又不料姜老头子忽然语调一变,面色缓和。先拉着红衣女侠道:“琼
儿,不要这样!”继而双眼一盯丁晓,呵呵笑道:
  “你有胆气,只是你可知道,连你父亲见我,也得尊一声‘前辈’?”
  “你既然算是太极派嫡系传人,就该懂得些江湖规矩,下次对待武林前辈,不可如此无
礼。你可知就不讲江湖礼数,你夜入民居,也可捆你送县当盗匪办?何况你还带有兵刃,藏
有暗器!拜访武林前辈,是这样个拜访法吗?”
  “我本当惩治你一番,姑念你年纪轻、见识少,饶你一次。以后如敢再乱冲乱闯,碰着
老夫,可休怪无情!”
  丁晓看了红衣女侠一眼,面向姜翼贤深深一揖,大声说道:“承前辈教诲。没齿不志!
俺丁晓领教透了,也不敢望再受你老夹磨(指教)!”他一说完,就迈开大步,朝园门直
走,走近墙边,一扭身就纵上墙头。背后依稀听红衣女侠娇声笑道,“这小子以前和我也说
过不承望再见的话,今晚可又不巴巴的深夜来了。”又听得姜老头教他的孙女儿道:“泼丫
头,说话不准这样粗鲁,什么好小子坏小子的,全没点女儿家礼貌。”
  丁晓心中气忿,径自跃下墙头。他想了想,又暗笑道:“我一硬了,那老头儿就软了,
敢情他也并没有多大本领,浪得虚名。”
  丁晓走得匆忙,跃出来时,不是临街这面,而是姜宅后面的墙边,只见浩浩江流。迷蒙
烟雾,远处依稀有点点星星渔火。正自迎风踏月,忽见刷的一声;飞来一枝冷箭,一条人
影:飕的从江边乱石堆中突跃出来。
  “那人从乱石堆边窜将出来,轻飘飘地在丁晓眼前一落,伸手一拦道:“小贼,还在哪
里走?赶快给我把贼物留下来!”
  丁晓愕然惊视,只见那人剑眉风目、三十多岁的样子,人并不怎么魁梧,可是双目有
神,自有一种威肃之气,丁晓给他眼光迫视,不自觉地微微一震,无形中觉得此人气魄矫
矫,与众不同!
  但丁晓是初生之犊,不畏猛虎。更兼他满肚皮闷气,无处发泄,现在又给人冤他是小
贼,不禁破口骂道:“你才是小贼,半夜三更躲在江边吓人!”
  那人噗嗤一声笑道:“谁叫你?谁叫你半夜三更到处乱闯,看你背着利剑,穿着夜行衣
裳,准没有什么好路道?你得好好招出你是做什么来的?你是劫物?还是采花?可有没有刀
伤事主,干下命案,你从实招来,我或者可从轻发落。”
  丁晓刚刚给人“审”了半夜,他大叹今晚不知触了什么霉头,又碰上这个缠夹不清的家
伙,他也要伸手管闲事,要“审”自己,丁晓哪有好气和这人再详说因由,他双目怒睁喝
道:“你到底让不让路?”
  那人大笑道:“小贼,别人没发气,你倒先发气了!看你意思,你是要硬闯了!好小
子,你就拔剑出来闯闯看,你打得过我,我就让路。”
  丁晓双目一瞪,问道:“你是要和我比剑?好!我奉陪,请你亮出兵器!”
  来人又仰天一笑道:“你猜得对。我是要看看你的剑法。只是我不是要和你比剑,我只
是要凭这双肉掌,向你讨教。”
  丁晓几曾给人这样轻视,他气得哇哇叫道:“你好猖狂!你要用双掌来较量我的剑法?
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何等样人?太极十三剑的厉害,难道你毫无所闻?”
  那人懒洋洋地打个呵欠,双臂一屈一伸,嘻嘻冷笑道:“别多说废话,谁耐烦查你的师
门,查你的家谱?太极十三剑是太极十三剑,你是你,你这小孩子懂得什么太极十三剑?你
别看俺双手空空,只凭这双爪子也不容易叫你剁到。小贼,有胆你就斫斫看!”
  丁晓给他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嗖的就亮出剑来,喝道:“不给你吃点苦头,你也
不知我的厉害!”立即右脚往前一上步,手中剑“巧女穿针”,就向那人左肋扎去!
  那人把衣袖一拂,喝声来得好,双臂一分,左掌一顿一搭,轻拨丁晓剑把,右手掌便反
来截击丁晓的左臂。丁晓急往左一转剑锋,身移步换,剑诀一领,“乘龙引凤”,好厉害的
剑术,刺咽喉,挂两肩,刷的扫将过去。不料那人双臂一拂,身随掌走,迅若狂飙。丁晓一
剑刺出,蓦地扎空,顿觉脑后生风,那人已掠至背后。丁晓急使“倒踩七星步”,左脚往右
一滑,剑随身转,“倒洒金钱”,寒光一闪,既救败招,复截来掌。那人双臂一振,一声长
笑,“一鹤冲天”,唆的窜起一丈多高,如燕翅斜展,侧身下落。丁晓喝声:哪里走,身似
陀螺一拧,方位立变,朝敌人落处,悠然变招为“猛虎伏桩”,剑斩双足。
  丁晓剑法虽得真传,来人身手亦自下弱。方落地,便撤步,一跳一闪,左掌护胸,右掌
“游龙探爪”,便掌击丁晓上盘,丁晓一剑斩空,急变下斩为上抹,微一侧身让过掌风,立
外“白鹤亮翅”,手中剑倏然外展,青光灿灿,直奔来人软肋刺去。那人微哼一声。“回身
拗步”,避招进招,双掌作势擒拿,“神鹰攫兔”,蓦地便朝丁晓当头抓下。丁晓大怒,喝
声:“贼人欺我太甚!”左手一领剑锋,“龙形飞步”,从敌人掌风之下掠出,猛的“翻身
献剑”,运剑如风,剑剑直指来人要害!
  丁晓心中是又恼又惊,恼的是那人横来欺负,而且居然这样小视自己:惊的是那人本领
果然了得,只十余个照面,自己就连吃大亏。丁晓又想:父亲常说,丁家的太极十三剑,在
江湖上未遇过对手,除了师伯一人而外。他(丁剑鸣)的剑法要算是武休独步的了。他父亲
又曾对他说,他已得本门剑术十之七八,只是尚欠些火候而已。就拿这点本领会闯江湖,也
不会轻易给人欺负了。他也相信父亲的话,却不料未闯江湖,就给别人空手较短。他不知他
父亲固是有点气傲言夸,而来人也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非但本领甚高卜胸襟气度更足以
锁服江湖,令无数英雄豪杰甘心为他奔跑,丁晓碰到这样人物。怎能不处下风。
  但那人对了几招之后,也自对丁晓刮目相看:看不到丁晓年纪轻轻:居然得到上乘剑
法,尤其是变招迅速,简直不似没有经验的雏儿。自己一连几手凌厉掌法;都给他应付过
去,从容化解。
  不说两人各自钦佩。且说丁晓第一次遇逢强敌,激起好胜之心,把奇门十三剑霍然施展
开来,寒光闪闪,直如骇电惊涛,剑剑直指敌人要害。那人见丁晓越斗越勇,也抖起精神,
不敢轻视,身形一晃,施展开“截手法”,挑、硕、拦、切、封、闭、擒、撕,扯、拨、
压,反用进手招术,硬来空手夺剑!
  那人一施展开上乘的空手入白刃工夫,饶是丁晓剑法精奇,终因欠缺火候,反给那人迫
得连连后退。再斗不久,丁晓更处下风,他的剑饶是如何迅疾,都刺不着那人,反觉那人双
掌,矫若神龙,在自己面门乱晃。丁晓这惊非同小可,急起来,便连用猛招,岂知这一来更
心躁气浮,章法大乱!不知怎的,他方用到一手“玉女投梭”,往左一撤步,一挺腕力,剑
尖刷地疾如电掣,猛点敌人心窝。那人却不退不闪,忽地把腰一沉,丁晓剑已刺空,说是
迟;那时快,觉着自己给人一推一带,便跄跄踉踉冲出几步,几乎跌倒,而且右腕感觉微微
痛辣,手中剑已不知怎样,竟给敌人夺去了。
  丁晓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自着急,忽见火光突然一闪,远处有人举起一盏孔明灯。一道
黄光就朝他们照来。蓦地又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道:“朱师叔,饶了那厮。”在话声中,一
条纤纤秀影,已自远而近。这人正是红衣女侠姜凤琼。
  那个被唤作朱师叔的微微一笑,“嗖”了一声道:“小师妹。怎的你还没睡?”姜凤琼
也笑道。“还不是给这小子在咱们家中胡闹了半夜,我也折腾得够累了。”
  他们两人尽自说闲话,好像压根儿就不理还有一个丁晓在旁边似的。丁晓这份尴尬就不
用提了,他面红耳热,索性连剑也不想要了,一扭头、就朝江边堤岸直奔,他要跑回家了。
  可是他跑也没人家跑得快,他还没跑得几步,背后又是微风飒然,眉头上给人结结实实
的按了一下,丁晓未敢回头,霍地横身,再向后一看,可不正是那家伙跟踪追到。
  丁晓又气又恼、怒道:“我打不过你,还待怎样?”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傻小子,打不过就跑。你的剑呢?难道就舍得不要了?”他边
说边把丁晓的剑弹了几下,顿时在深夜里发出铮然微啸。他又笑道:“你这把剑是不错,你
真的舍得不要?”
  丁晓气得恨恨他说:“不要!不要!你别恃你现在的本领比我强,你在我手中夺去,我
必然也要从你手上夺过来。现在不行,总有一天会行;莫非我就永远打不过你不成?”
  那人狂笑道:“你真的以为我会要你这口剑?放心,比这口剑好十倍的我都不要呢!这
把剑还给你,以后可要收藏好一些,别给人家又夺去了。”
  丁晓看了那剑一眼,想接又不敢接。他真舍不得这口使惯的单凤剑,可是刚才自己把话
说得太满了,说非亲手夺回不可,可是现在人家自动送回来了。
  那人好像看破了丁晓心思似的,又笑笑说道:“傻小子,受一点挫折算得了什么?江湖
豪杰,谁不经过大风大浪?你给人夺了一口剑,难道就当成深仇大恨,那么,我们汉族整个
江山给人夺了又如何?”
  那人说了面色甚是庄严,丁晓为他眼光所慑,不由自己地接过了单凤剑:怔怔问道:
“你是英雄,你可愿留个名字?”
  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你何必问我的名字?你是个少爷,知道我的名字,于你毫无用
处。”说完他径自回头走了。
  丁晓刚才想跑,现在反呆呆站着,只听得红衣女侠和那人有说有笑,谈得好像很是亲
热,脚步声、人声,都渐渐地由近而远了。他望着、望着,不知怎的,蓦然间觉得一阵心
酸……
  江上峰青,江流渺渺;荻花芦叶,瑟瑟秋声;丁晓沿着江边蹈蹈独行,听潮音过耳,而
人声、脚步声都已渐远渐寂。那红衣女侠,那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也都已没入苍茫夜色之
中,丁晓蓦地心酸,平增怅触。
  丁晓恨这两个人,然而又似乎欢喜这两个人。红衣女侠的娇憨直爽,中年汉子的豪气雄
风,都对他具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尤其是红衣女侠的轻颦浅笑,更是深印他的脑海。
可是当他把这个人联起来想时,却不禁疑云疑雨。红衣女侠称中年汉子做“朱师叔”;而中
年汉子则称红衣女侠为“小师妹”。那未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中年汉子是姜老头子的徒
弟还是徒孙?
  只这一点怀疑还未是丁晓“心酸”之处,他在想为什么那中年汉子和红衣女侠,好像很
是亲热?他不知怎的,和红衣女侠前一刻还是彼此诘骂,现在却没来由的嫉妒起人家来了。
  丁晓自己一想,也不禁暗笑起来。他不禁良己骂自己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反正我是
再也不愿见到他们了。”
  那一晚丁晓回到家时,已是鸡鸣将晓,他游斗半夜,筋疲力倦。可是禁不住思潮起伏,
辗转反侧,竟直到天明方始睡着。这一觉睡得很甜,不知什么时候。才给父亲叫醒过来。
  他在烦恼之中入梦,又在烦恼之中醒来了。他的父亲叫醒他后,第一句就是:“你这孩
子,怎的睡得这样不醒人事?昨夜做什么来了?你瞧客人都已走了!”
  丁剑鸣那天早晨不止一次地来看过他。见他睡得烂熟,摸摸他的额角又似有点潮热,不
忍把他叫醒。现在来访的客人都已去了,天也将近午了。他担心丁晓生病,再把他叫醒、看
他精神面色,还是如常,这寸消了愁虑。只是丁剑鸣却不由得很是纳罕:怎的他会这样熟睡
不醒?尤其是练太极派武功的人,一早就要起来练习太极行功,他怎的连惯常功课都记不得
了。这样熟睡,内中必有“古怪”。
  丁剑鸣暗暗纳罕,丁晓比他更纳罕,他听父亲说什么“客人”,自然而然地朝窗外望了
一望。这一望顿时使得他心中突突跳个不止。
  看官,你道那些客人是什么人物,令得丁晓如此吃惊?原来他一眼望出窗外,见着三个
人正缓缓地走出大门。三人中有两人竟是自己的“新认识”——索家大护院和华家的一个武
师。另一个则是自己的“父执”,平时也常来的索家的三公子索志超。
  他这一吓,睡意全消,他不禁怔怔地问他父亲道:“这些人是做什么来的?”他还以为
索、华两家的护院武师找他算帐,在他父亲面前说他坏活了。
  不料他一看父亲面色,却毫无温怒之容,反而满面笑容看着自己,看了半晌,却又突的
蓦然兴叹道:“岁月如流,我来到保定霎眼就是二十多年,你已经十九岁了,哎,十九岁
了!”
  丁晓给他父亲弄得糊糊涂涂,不知父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年岁?正待发问,只见他
的父亲盯了他一眼,在感喟中带着喜悦之情,微笑着缓缓说道:
  “你十九岁了,也该给你定婚事了,我,……”
  丁剑鸣话未说完,丁晓急忙截住道:“爸爸:我还不想定婚!”
  丁剑鸣说话被截,很不高兴,摆手道:“你听我说下去;做小辈的不要胡乱打断长辈的
说话,懂吗?”
  “你十九岁了,年纪不算小了,定了亲就更成了大人了:别尽是这么不憧事!你看见那
几位客人吗?他们就是给你说亲来的。女家是这里有名的华家,我已答应了。”
  “爸,你答应了?他们是为官作宦人家,和我们的练武家子,怎能登对?”丁晓急得青
筋暴露了。
  丁剑鸣冷冷地看着了晓:“缙绅人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他们不嫌我们,难道你还要挑
三拣四?”
  丁晓忍着气,委婉地又说道:“爸爸,你不是曾和我说过:咱们爹爹的‘家训’是不许
做满洲人的官,我们怎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丁剑鸣怒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是叫你做满洲人的官,叫你替满洲人做
事吗?怎胡乱地扯到‘祖训’上来?华家以前是曾为官作宦,可是人家早已‘退隐林泉’
了;而且人家是像索家一样的“积善之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你挑什么眼?
  “给你说的亲是华员外的一位近支侄女,据做大媒的索公子说,这女子品貌俱佳,知书
识札,针线精巧,你得到这样的妻室,还不是你的造化?”
  丁剑鸣又白了丁晓一眼冷笑道:“你成天在外面闯荡,敢情是看上什么野女人了?可
是,你说咱们是练武家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找个也会把式的姑娘了。”
  丁晓低下头来,面红红地轻声说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丁剑呜手指轻敲桌面,得得作声,说道:“你没有这样意思,那就很好。咱们虽是练武
家子,可是我却偏不喜欢会把式的姑娘。你想想看,做妻子的应该讲求‘贞顺贤淑’、‘知
礼守法’。那些江湖女子,只知走绳跑马。舞马弄剑,拈一根针却比舞大刀还难,你说这样
的女人怎能‘善相夫子’?”
  丁剑鸣又得的一声敲着桌子道:“比如那姜老头的什么孙女儿……”丁晓听了,不禁吃
了一惊,吓了一跳,似为他父亲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数说他了,只听得他父亲接着在下
说道:
  “那个号称什么红衣女侠姜凤琼的,整日价抛头露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马上马
下,闯荡江湖,较技学胜,你说像这样的姑娘懂得什么‘妇道’?”丁剑鸣原来并不知道丁
晓和姜家的“过节”,他只是夹叙夹议;顺便把姜风琼姑娘奚落了一番。
  当日丁剑鸣不管丁晓怎么说,他是把丁晓的婚事包办下来了。他还要丁晓练武之外,多
读一点书,学得,“斯文”一些,免得女家以为咱们只是“粗人”惹人笑话。
  丁晓听了自是十二分的不舒服。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像一个“枷”了,本来就是没有这
次“强迫定婚”,他已经和父亲的思想有了距离,何况父亲又要他和他所鄙屑的缙绅女儿结
合。
  只是他父亲的话,也在他心里激起一点波纹,那就是他父亲奚落红衣女侠姜凤琼的一番
活。他并不像他父亲一样,认为女儿家抛头露面就不是好事情。可是他听了父亲的话,却蓦
然想起了红衣女侠既频年闯荡江猢,想已在武林中觅得佳侣,敢情那中年汉子,就是她的意
中人?
  丁晓自那次打猎之后,脑海里就深深印下了红衣女侠的影子。他尽管受了闷气,吃了苦
头,可是对红衣女侠还是念念不忘。他虽然也并未想到对红衣女侠有什么所求,可是他在感
情上又很不愿意她有亲密的男友。只是他想念红衣女侠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是已经定了婚
了。
  在丁晓的那个时代,“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还被认为天经地义,是做儿女的听不能
反抗的。丁晓空自不满,却毫无办法,和金华商议,金华也没有主意。
  就这样过不了几天,丁剑鸣就径白送了聘礼,而且做得很是铺张。保定武家都知道这么
一回事,议论更是沸佛扬扬,丁晓也更遭受他们的白眼,弄得短叹长嗟,竟连大门也不敢出
了。
  就在他父亲过礼后的第二夭晚上。丁晓一直胡思乱想,过了午夜还是睡不着,正自蒙蒙
胧胧的当口,猛听得屋顶上微微一响,接着玻璃窗扇,无风自开。丁晓急自床上一跃面起,
一手护胸,穿出窗外,只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远处似有两条人影,倏起倏落,疾如闪
电,那后面的一人;竟似是一个少女。
  丁晓大骇,急在前追,可是那两人身法奇快。且似惊鸿掠水,一瞥不见。丁晓思疑不
定,折回房中,只见桌于上用梅花针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天空海阔,何处无家,大丈夫岂当俯仰由人,抑郁檐下?”
  丁晓怔怔地对着这张纸条,直疑梦幻,他想了又想,猛的如大彻大悟,摘下单凤剑,拿
了十多两银子,他竟自留书父亲,独自出走,天空海阔,剑闯江湖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
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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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草莽龙蛇传》——第三回 仆仆风尘求绝技 茫茫来日大艰难
梁羽生《草莽龙蛇传》 第 三 回
仆仆风尘求绝技
茫茫来日大艰难   凉秋九月,天朗气清,在河北通往河南的官道上,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少年,穿看一身
鲜美衣裳,骑的却是一匹又瘦又丑的驴子,显得很不相称。
  这个美少年正是弃家出走,初闯江湖的丁晓。原来他一点经验也没有,在出走时,摸了
十多两银于,挑了两套最好的衣裳,就出来了。他以为在外面比不得在家里。衣服应该光鲜
一点,所以挑了又挑,竟把他父亲给他缝的两套准备给他结婚时用的衣裳挑上了。
  他又没有跋涉长途的经验,头两天徒步走了两天路。便闹了笑活,吃了苦头。白天走
路。行人不绝。当然不便施展什么轻身功夫,他的什么“八步赶蝉”、“陆地飞腾”的玩艺
全用不上。他走的又不是什么偏僻小路,而是沿着官道,向河南走去。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路
途,只知道有一个“太极陈”在河南怀庆府陈家沟子住。他想去太极陈那里学艺。融汇太极
两派的功夫。于是一路问人往河南怀庆府的走法,别人自然指给他坦荡的官道了。
  他这样一步步走,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很不耐烦。于是施展功夫,试稍微走得快一点
(已经是等于普通人的飞跑了)。便几乎给做公(官差)的捉住,那些骑着劣马的公人,见
一个华服的少年,在大路上飞奔,很是诧异,以为他是什么江湖盗匪,便策马赶上他,要将
他逮捕,幸好那时他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还是保定郊外,一说起来,那公人居然知道他父
亲丁剑鸣的名字,只道这是他们太极名家,练习“行功”便也不难为他,可是公人们却告诫
他道,“要‘练功夫’不要在官商大道上练!”
  丁晓徒步行走,还不止几乎给公人逮捕。而且也为店家拒宿。原来开客店的看见这样华
美的少年,却是风尘仆仆,满脸风沙的样子,也很是思疑,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路道?店家怕
招惹是非,竟群推客满。他第一天晚上,走到一个小市集,就是如此这般的给人拒绝,好容
易出了加倍的钱,才弄到一间又脏又臭的小客栈的房子,连住带喝,竟几乎要了他二两银
子,他满肚皮都是气。
  “这样只走了两天,就走不下去了,他这才想到要买一匹“好马”代步。谁知他到市集
去问,“好”的马要三十两以上的银子,连劣马也要十多两。他只摸了十多两银子出来,用
了两天,只剩下十两零一点了。当时以为这沉甸甸的一堆碎银尽够用了,哪知买匹马都不
够,他不得已而思其次,只好买驴。就是买驴也不能买健驴,只好买又瘦又丑的驴。
  那匹驴也叫他生气,跑了短短一程路。就仰着脖子直喘气。这一天秋阳当午,人驴燥
渴,丁晓正走到一处颇为热闹的市集,只见酒家三五,酒帘招风。他拣了一间最大的酒家,
就想进去歇脚,哪知堂官看了他一眼,竟皱了皱匿头,说道:“客官,小店可没有什么喝
的,前面安乎镇却是一个大市集,不过三十里,你这匹‘健驴’跑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客官
到那里歇歇不好?”
  丁晓愕睁着眼怒道:“开店的反拒起客人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你估量小爷没钱吗?说
着把身上剩下的几两银子捏在手中,便在店伙的面亩乱晃。
  那堂宫见丁晓一凶,他反有点害怕了。连连赔笑道:“客官,不是这个意思,‘你老’
(北边一般的对人尊称,并非一定是年老的才适用)赏面,小店是求之不得,只是怕没有什
么东西,简慢你老。”说罢便殷勤招呼丁晓到靠窗凉爽的地方拣了一副座头,问道:“客官
你喝什么酒?”
  丁晓发了脾气,见店中客人都注视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也放缓语调答道:“随便什么
酒都行,只不要辣酒。”那堂官笑了笑,给他拿来了一壶“竹叶青”。笑道:“客官,这酒
准合你老口味。”
  竹叶青是山西杏花村名酿,清醇清香,入口不醉,过后方知。丁晓喝了几口,正自陶
然。他边喝边张望店里的其他客人,立刻他便被东边座头的几个客人吸引住了。
  东边座头坐着四个客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者者,两个是三十多四十岁的中年壮汉,还
有一个却是二十余岁的少年,这几个人年龄参差,长短不一,说话又是南腔北调,显见不是
一个地方的人。
  更令人注意的是:他们说的话中,夹杂着许多江湖唇典(暗语),腰间的剑鞘也隐约可
见。丁晓对江湖唇典。帮会切口,虽是一知半解,但到底是练武家子,多少也听出一点,好
像听他们说起什么会党,又说起什么拳民,又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人似的。
  丁晓听得入神,不觉直盯那几个客人,心想这几个人准是武林中人,却不知是好是坏,
若是好人,和他们交个朋友,倒可解解旅途沉寂。
  他正在忖度:那几个客人却先邀请他了。那老者竟站立起来,向他招手道:“这位朋
友,何不过来坐坐?”
  丁晓见他们邀请也就不客气地过去。那老者招呼他坐下后。便问他道:“兄弟,你到底
是哪条‘线’上的?”(哪一路好汉之意)丁晓愕然道:“我是赶路的。”
  答非所问,那老者看了丁晓一眼,又问道:“兄弟,你不必疑虑,咱们都是‘道上同
源’(同道之意),我问你是‘守土开爬’的,还是‘上线挂牌’的,有没有‘正式归
标’、‘开山立柜?’”
  那伙客人怀疑丁晓来路不正,不知是哪路江湖人物,所以拿出江湖切口考问他。这几句
活的意思是问丁晓,你是有一定的势力范围做案子的呢?(守土开爬)还是在江湖上流窜,
四出劫掠的呢?(上线挂脾)有没有正式入伙,做人家的伙计(正式归标),还是自己做大
头目?(开山立柜)
  哪知丁晓听了,一概不懂,支支吾吾,很是尴尬。
  那二十余岁的少年,抒量了丁晓一会,笑着拉拉丁晓的手道:“小兄弟,你大约是初走
江湖吧,咱们老爷子走了眼,以为你是有来历的江湖人物呢!”
  那中年的壮汉接声笑道,“你也走了眼了,我说这位小兄弟,纵非久历江湖,也准是一
把武林名手,你看他佩的剑,这这……”连说了几个“这”字还没有接下去,他原来是想赞
丁晓的剑好,可是丁晓剑插鞘中,他怎能乱说好坏。
  幸得丁晓不待说下,已急急解释了:“剑术,我只懂得几手粗浅的太极剑,哪说得上是
武林名手?诸位前辈,想必都是行家?”丁晓见这些人和颜悦色。好像很是热情。他心想:
这群人倒比姜老头子好说话得多,他也就和他们“套交情”了。
  那老者见丁晓这一说话,干笑了几声道:“是嘛,可知老朽并未走眼,人家是太极派的
门徒。”
  “喂!小兄弟。”那老者又招呼丁晓道:“那你是哪个帮会的?”
  丁晓又愕了愕。答道:“我没有加进什么帮会。”
  那老者给丁晓斟了满满的一杯酒:丁晓慌不迭的接过,正待道谢,那老者又道:“兄
弟,咱们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俺实在喜欢你少年英俊,显得是个人物。江湖朋友说话,
应该坦率。现下会几手武艺的,不是帮会中人,也必定有宗派,有香堂,断非石头里爆出来
的,可是……”
  丁晓听了,还是支支吾吾地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帮会。”
  丁晓倒并不是对那些人有什么怀疑,他见那些人一直发问,很是窘迫。本想把自己的来
历告诉他们,可是他想了一想,却又不愿意说出来。一来,他知道父亲行为,久为武林所不
满,他恐怕那几个人是武林前辈、说出来历,反招他们轻视:二来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也不
愿随便泄露。
  那老者见丁晓一问三不知,好像是不大高兴了。他呷了一口酒,又对了晓道:“兄弟,
俺虽和你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但也禁不住对你有所疑虑,不敢推心置腹。只是,纵使你没
有加进什么帮会,你也总该知道一些江湖组织。喂,比如义和团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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