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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31 梁羽生(当代)
弓?”
  那用铁抓抓了窦线娘金弓的人,走出行列,向转轮法王躬身说道:“禀师父,飞虎山窦
家寨的人作恶多端,弟子们的父兄都是给窦家五虎害了的。师父可以不理黑道之事,但他们
已到此间,顺手除恶,也是一件功德。”
  转轮法王道:“哦,怪不得你们四个都不愿随师父削发为僧,
  原来是有父兄之仇。你们的父兄是如何被害的,说出来也好让他们死而无怨。”
  那使铁抓的汉子说道:“我叫朱灵,我弟弟叫朱宝,我们的父亲是从前朱雀山的寨主朱
旭。窦家自封绿林盟主,要各处山寨年年向飞虎山纳贡。有一年朱雀山的贡物不够,窦家限
期要我父亲交足,否则就要灭了朱雀山的朱家寨。我父亲没法,冒险大劫幽州的府库,库银
虽然劫到了手,我父亲却中了官军的箭,未回到山寨,便因伤重而死了。窦家寨乘机便吞并
了朱家寨,动来的库银也都搬了去,连棺材也不给我父亲一口。我父亲若不是为了要向窦家
纳贡,怎会身亡?所以穷本追源,我父亲还是死于窦家之手。”
  那使飞刀的汉子接着说:“我家更惨,我父亲是幽州铜马山的寨主,窦家寨的大头领窦
令侃忌我父亲在绿林有些威望,借口招开绿林英雄宴,将他诱上飞虎山囚禁起来,用酷刑将
他百股拷打,迫他写了亲笔书信,将铜马山的人众都收编到他的旗下,然后将我的父亲毒杀
了。”
  另一个也是使飞刀的汉子说道:“我家却不是绿林中人,我哥哥是个著名的镖师,凭他
的镖旗走遍大江南北,从没出过事。有一次在乎凉道上,窦家五虎齐来劫他的镖,劫了镖还
不打紧,还要斩尽杀绝,我哥哥已受伤而逃,他们追出了百余里外,将我已受了伤的哥哥杀
死。”
  窦线娘和铁摩勒起初以为他们是捏造的,后来听他们一个个说得有名有姓,有凭有据,
而且飞虎山吞并朱雀、铜马两寨的事,窦、铁二人也都是知道的,不过当时窦线娘还是个少
女,而铁摩勒更是个孩子,只知其事,不知其详,做梦也想不到这两家的寨主是被窦家如此
残酷的害死的。
  铁摩勒听得毛骨惊然,不禁想道:“我为了义父待我之恩,无时无刻不想为他报仇,却
原来我的义父也曾害过许多人命,若然似这等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窦线娘也受到了震动,心想:“我要向王家报仇,却原来别人也要向我窦家报仇。”她
想了一想,说道:“这些事纵然是我哥哥干的,与我也不相干。若说我是窦家的人,就要填
命,那么这位令高足,他家把我五个哥哥都杀掉了,倘若法王果是主持公道,就请你把这姓
王的弟子交给我,让我处置了他以后,我再任凭你们处置,替我窦家偿你们这几家的血
债!”
  转轮法王面色一沉,“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婆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说这样无
礼的话!我金碧宫的弟子岂能是任凭外人处置的么?”
  段圭璋亢声说道:“法王的弟子不能任人处置,难道我们就该由你处置么?你倘若要插
手管绿林中的纠纷,就陔秉公办理。”
  转轮法王老羞成怒,冷笑说道:“我才懒管你们的纠纷呢,只是你们犯了我的禁例,我
却不能不问。好,你们既然擅入金碧宫,那就不必回去了。精精儿,来!”
  精精儿越众而出,躬身说道:“弟子听师父吩咐。”
  转轮法王冷冷说道:“金碧宫正缺少执役僧人,你把这些人的琵琶骨挑了,剃光他们的
头发,每人发给他们一套僧衣。”精精儿应了一声“遵命”,却又问道:“这个婆娘呢?”
转轮法王道:“金碧宫不收容尼姑,这个婆娘么,好,就只挑了她的琵琶骨,不必剃光头
了。废了她的武功之后,将她送给展大娘做蝉女。”法三顿了一顿,再提高声音说道:“我
这样处罚你们,已经是特别从宽,你们明白了么?倘若谁敢违抗,刑罚就更要加重,不只挑
琵琶骨,还要割了你的舌头,剜掉你的眼珠,削掉你的耳朵1”
  窦线娘大怒,正要发作,韩湛却忽地迎上前去,冷笑说道:“精精儿,你先来挑了老夫
的琵琶骨吧!”精精儿面色一变,讷讷说道:“韩、韩老前辈,你别动怒,我、我代你求
情!”韩湛厉声斥道:“谁要你求什么情,你连师父都敢违叛,与我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精精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原来他被师兄罚在玉皇观面壁三年,心中不服,是以逃到金
碧官来,改投转轮法王。他是从师兄空空儿的口中,得知段圭璋等人就要来玉树山的消息
的。朱灵、朱宝等人拦途伏击的事,都是出于他的布置。待段圭璋这班人进入金碧宫后,他
料想不到韩湛也在其中,一时之间,来不及特别向法王说时韩湛的身份,法王的命令已经下
了。
  转轮法王的眼力何等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韩湛的武功最高又听他说了这样的话,便问精
精儿道:“这老头儿是什么人?”
  精精儿道:“他名叫韩湛,是先师的一位友人。”
  转轮法王目露精光,道:“哦,原来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韩先生,我以前也曾听藏灵子
谈及。好,难得你今日也到此间,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话犹未了,忽见他连人带椅,
飞了起来,竟是朝着韩湛压下!
  段圭璋等人都是深通武学之土,但见转轮法王露了这手超凡人圣的功夫,也都不禁大惊
失色!要知身怀轻功绝技的人,从数丈之外飞身扑来,那还不足为奇,但端坐椅上,连椅子
也一同飞起,这就不但要轻功高明,而且要将本身极其雄浑纯厚的内力运用得妙到毫巅!这
种功夫,众人莫说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
  说时迟,那时快,转轮法王连人带椅,已向韩湛当头压下。只听得“卜”的一声,转轮
法王的椅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圈,倏地又飞了回去,仍然落在原来的位置。
  只听转轮法王微微气喘,过了片刻,打个哈哈说道:“韩先生果然名下无虚,居然点中
了老衲的‘璇玑穴’,可是想来韩先生也该明白:倘若老衲稍存恶意的话,韩先生此时大约
也不能再站在这里说话了。”说罢,拿出了一片破布,这时众人方才注意到韩湛的衣裳已被
撕去了一幅,而且位置正当前心。
  转轮法王将那片破布一搓,双掌一摊,那片破布已变成粉屑,洒了满地,转轮法王笑
道:“韩先生,你现在应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我的武功比藏灵子如何?”众人这才明
白,转轮法王刚才原来并非是向韩湛突袭,而只是要韩湛见识他的功夫。
  韩湛不亢不卑,朗声答道:“讲到武功,法王比藏灵子大约也还差不多;但若论胸襟气
度,法王就差得远了。”这样说法,其实即是说他的武功、气度,两样都及不上藏灵子。不
过武功方面,较为接近而已。
  转轮法王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好,韩先生果然爽直,说的话比精精儿老实多
了。”精精儿面红过耳,做声不得。
  转轮法王又道:“韩先生既然是藏灵子的朋友,我看在故人份上,你的这份刑罚可以免
了,你要上玉皇观,就尽管去吧,见了空空儿,可以对他说,精精儿已改投我的门下,他就
不必管了。”
  韩湛道:“请法王原谅,现在叫我走,我不愿走了。”转轮法王诧道:“怎么,你还要
留在此地?”韩湛道:“不错,我与他们同来,要走也得与他们同走,倘若法王坚执要处罚
他们,老夫也一同领罚!”
  转轮法王沉声道:“韩湛,你虽是成名之辈,但要想在金碧宫中逞能,只怕还办不到
吧?”韩湛道:“韩某岂敢逞能,韩某也自知要与法王相抗,无异以卵击石;但于义不能独
生,倘若得在法王手下领死,那也是何幸如之!”
  转轮法王冷冷说道:“哦,原来你们还要与老衲过招动手么?”段圭璋手按剑柄,朗声
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焉能受辱?法王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既不惜以大欺小,以主
凌客,那就请恕段某也要无礼了!”
  转轮法王忽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黯然说道:“藏灵故友一死,老衲即已心灰意冷,
只因天下虽大,却从何处去找对手?除非是扶桑岛虬髯客还有传人,否则老衲是决不能与人
过招动手的了!”言下之意,即是眼前诸人,连同韩湛在内,都不配作为他的对手。众人听
了这话,都不免心中生气,但以他的武功身份,这话也的确不算“大言”。
  展大娘走上前道:“这些人狂妄无礼,老婆子先就看不过眼,不劳法王动手,老婆子愿
为法王效力。”
  转轮法王略一沉吟,说道:“也好。展大娘,你是我金碧宫的客人;韩先生,我本来也
想把你当作客人,但你既坚执要与他们一起,那么就让你与展大娘一战吧。我的刑罚不施用
于你,你胜了也好,败了也好,都当作是客人之间的私斗,琵琶骨是不用挑了。”说到这
里,停了一下,声音嘉转阴沉,向精精儿吩咐道:“精精儿,你率领同门,执行为师的刑
罚,除了韩先生一人之外,其他人的琵琶骨你都给我挑了。我虽然没有比你先师更好的武功
传给你,但我那七绝诛魔阵,却是你先师所无,你好好运用吧,谅这些人逃不出此阵。韩先
生、展大娘,你们这一场是愿意押后,还是愿意移前?”
  韩湛道:“韩某不必你另眼相看,你们一齐上,我们也一齐上。”
  精精儿投到转轮法王门下之后,因为他的年纪比王龙客、朱灵、朱宝等人都大,且又早
巳成名,因此不依入门前后来定次序,而将他作为二弟子;大弟子则是幼年就随转轮法王出
家的一个和尚,名唤天德禅师,这时正随侍在法王身畔。精精儿正要请他下来,同布此阵,
展大娘忽道:“这七绝诛魔阵承法王不吝传授,老婆子现在亦已略知诀窍,他们既要同上,
老婆子也愿在阵中作一小卒,稍尽绵力。”原来展大娘对韩湛也有几分顾忌,只怕单打独
斗,赢不了他,在法王面前失了面子,故此不惜自贬身份,愿供精精儿驱策。
  精精儿一想,此阵的变化,展大娘虽然不若天德禅师之熟悉,但武功却要比天德禅师高
出不知多少,有她同在此阵,更加可操胜算,便即说道:“展大娘肯予赐助,那是最好不
过!”此言一出,阵势也便发动,展大娘一声长啸,一马当先,向韩湛兜头便抓!
  韩湛屹立如山,待她抓到,蓦地一声喝道:“来得好!”出指如电,左点“白海穴”,
右点“乳突穴”,中点“璇玑穴”,当真是飘忽之极,变化无穷,似左似有似中,叫人难以
捉摸!:
  就在这瞬息之间,展大娘已一掌拍下,掌风扑面,人影翻腾。但听得“嗤”的一声,倏
然间两条人影业已分开,展大娘一掌从韩湛颈侧削过,相差毫厘,未曾削实,而她的衣裳,
却已被韩湛戳穿了三个小洞。原来那“嗤”的一声,乃是韩湛的指力激荡气流所致,虽然同
样未曾点实,但已凭着内家真力,荡气成风,戳破她的衣裳。饶是展大娘那等凶蛮,也不禁
暗自心惊了。
  韩湛心想,法王有言在先,绝不下场,在这金碧宫中,便以展大娘武功最高,只要将她
伤了,这“七绝诛魔阵”固然可以破解,即生出金碧宫亦非全无希望。因此毫不放松,一占
上风,立即追击,再度出指,反手点展大娘后心的“归藏”、“中枢”、“天柱”三大穴
道。
  韩湛自忖身法要比展大娘灵活快捷,这反手一点又正是他最得意的独门点穴手法,非中
不可。哪知一指戳去,展大娘恰好从他侧边跨过,只觉微风飒然,精精儿又已从侧边攻来。
韩湛冷笑道:“精精儿,你也要与老夫动手么?”化指为掌,运了八成功力,一掌拍出,他
深知精精儿轻功极高,内功则远远不如自己,故此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哪知精精儿只是向
他佯攻一招,接着那两个用月牙弯刀的汉子又从两侧攻来,他们所踏的方位十分巧妙,也是
一招便收,跟着又似走马灯地转过一边去了。原来这“七绝诛魔阵”按着五行生克方位,阵
势展开,有如重门叠户,七人联手,泽如一体,纵使其中有人武功较弱,对方也不容易将他
们各个击破。
  双方甫一接触,窦线娘对王龙客最为怀恨,立即便向他攻去。窦线娘虽然失了金弓,但
她还有两样家传绝技,一样是“游身八卦刀法”、一样是“穿花绕树身法”。那时阵势初
展,尚未合围,窦线娘一个盘旋,便欺到了王龙客身前,“唰”的一刀,横斩腰胯,下削膝
盖。王龙客也凶狠非常,铁扇一张,向窦线娘面门一扇,倏的便合起来当成点穴用,敲击窦
线娘小臂的“曲池穴”。这一招也正是他的得意功夫,张扇迷惑敌人视线,便即乘机进击。
哪知窦线娘早已知他狡猾,那一刀实是虚招,待王龙客合扇击来,她已绕到了五龙客背后,
正要施展杀手,猛听得呼呼两声,俨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条铁抓,已从两侧攻
来。
  这两条铁抓矫如游龙,蓦然从半空抓下,眼看给它抓实,就是头穿脑裂之灾,忽听得
“咣咣”两声,段圭璋与铁摩勒双双奔上,段圭璋一剑,将朱灵的铁抓挑开,铁摩勒则横剑
当成板刀来使,一剑拍下,将朱宝的铁抓压住。
  身具武功的人,临危反击,乃是本能,窦线娘并未料到丈夫会及时赶到,所以她在那双
抓抓下之时,性命俄顷之际,也立即展开了“穿花绕树”的绝妙合法,趁着双抓未合,倏的
就从双抓围成的弧圈中扑进,欺到了朱家兄弟的身前。喝声“好狠!”举起刀来,刀光如
雪,寒气森森,吓得未灵、宋宝魂刁;附体。
  这时那“七绝诛魔阵”只是阵势初展,尚未合围,而本领最高的展大娘与精精儿二人,
又正在全力对讨韩湛,要是窦线娘这一刀劈下,朱家兄弟,必有一人丧命。
  窦线娘与朱家兄弟迎面而立,刀光之下,只见朱家兄弟都露出了战栗的目光,不由得心
头一软,想道:“他们的父兄遭我窦家所害,我岂能再杀他们?”刀锋一转,虚斫一招,便
从抓下钻过,转过一旁。
  不但窦线娘心软,段圭璋与铁摩勒也是同一心思,所以刚习虽急于救人,也未遽下杀
手,只是将他们的兵器架住,否则朱家兄弟,焉能还有命在?
  阵势瞬息即变,就在窦线娘等人不忍下手,稍一迟疑之际,精精儿与王龙客已从两翼抄
来。精精儿来得尤其迅捷,短剑扬空一划,一道蓝艳艳的光华已向段圭璋的前心射到,段圭
璋吞胸吸腹,脚步不移,身躯已挪后半尺,迅即“唰”的一剑还击过去。精精儿一击不中,
箭一般的便从段圭璋身旁掠过,疾攻铁摩勒,铁摩勒横剑一封,咣的一声,将短剑架开,精
精儿又已到了窦线娘背后。窦线娘前有王龙客,后有精精儿,幸而她也机灵之极,一听得金
刀劈风之声,立即用“穿花绕树”身法,俨如蜻蜒点水,燕子掠波,从王龙客与精精儿的中
间穿出,但饶是她身法如此快捷,罗裙的下摆亦已给精精儿的短剑削去了一幅。
  王龙客叫道:“可惜,可惜!喂,仇人就在面前,你们还不快上,布好阵势,不用惊慌
了后面这几句是对朱家兄弟说的。朱家兄弟,死里逃生,明知是敌人手下留情,因此不禁呆
了一呆。王龙客的话语再度挑起了他们的仇恨,他们定了定神,辨认了门户方位,在精精儿
带领之下,将阵势转动起来。眨眼之间,“七绝诛魔阵”已是合围,将段圭璋等五人围得风
雨不透。
  这“七绝诛魔阵”乃是转轮法王平生武学之所聚,虽由弟子主持,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精精儿将阵势催动,越转越快,当真是有如狂风巨浪一般,一个浪头未过,一个浪头又已打
来。韩湛段圭璋二人犹可支持,其他三人则已有点应付不暇,尤其功力较弱的韩芷芬,更感
到透不过气来。
  精精儿轻功超卓,行动有如鬼魅,阵势合围之后,他一眼看出韩芷芬是对方最弱的一
环,立即向展大娘打了一个眼色,叫人双双向韩湛扑去,扑到中途,一个扭身,焕然间就欺
到韩芷芬身前。韩湛被展大娘绊住,急叨间竟然抽身不得。
  幸亏铁摩勒与韩芷芬靠近,刻刻留神,忽见精精儿向韩芷芬偷袭,他不顾性命地大喝一
声,立即和身扑上,抡剑狂劈。他这一招名为“与敌偕仁”,当真是完全拼了性命的打法,
精精儿怎敢和他当真拼命,但听得“咣”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精精儿已从他们的身
边掠过,韩芷芬头上的珠花给削去了一朵,铁摩勒肩上的衣裳也被挑开。幸亏是精精儿不敢
拼命,他这一剑本来是想穿过铁摩勒的琵琶骨的,第一招未中要害,就不敢停下来再发第二
招了。
  铁摩勒与韩芷芬并肩而立,连忙问道:“芬妹,你没事么?”韩芷芬道:“没事。有你
在旁,我一点也不害怕。”她头上珠花被削,说刁;害怕那是假的,不过,她的害怕却被欣
悦的心情掩过’了:“我只道铁哥哥被王家那丫头迷住,却原来他还是真心爱我!”
  韩湛猛戳三指,将展大娘逼开两步,大怒喝道:“精精儿,你敢欺侮我的女儿!”精精
儿早已转过了方向,向段圭璋扑击。而那朱灵、朱宝两兄弟却依着阵势转过来,双抓向韩湛
抓下,韩湛哪里将他们放在眼内,但却也不想伤害他们,当下将他们的铁抓弹开,展大娘喘
息一定,又来缠斗。
  韩湛与展大娘二人虽在激战之中,仍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忽听得有脚步声隐隐传
来,有的沉重,有的却要极细心才听得出。两人都大为奇怪,心中均是道:“怎的会同时有
六七个人敢上黑石峰来?其中有武功极高明之土,却也有好似完全不会武功的人?”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叫道:“师妹,你看是谁来了?”展大娘大吃
一惊,只见门外走进了一行人,当前的是个尼姑,正是她在长安寻访未遇的师姐妙慧神尼,
在妙慧神尼背后,则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她的独子展元修,女的是她的爱徒王燕羽!
  展元修叫道:“妈,你下来,不要动手了!”展大娘眼光一瞬,只见展元修形容憔悴,
面如黄蜡,似是大病过后一般,而且面上还有一道刀疤。展大娘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问
道:“怎么,你受了谁的欺侮了?”可是这时阵势正转到急处,她口中说话,人却仍在阵
中,手也未停下。
  妙慧神尼道:“师妹,你好没来由,放下儿不理,却在这里跟人胡斗!”话声未了,倏
然间便已到了阵中,那“七绝诛魔阵”门户重重,竟然拦她不住,只见她挥尘一拂,这一拂
恰好从韩湛与展大娘二人之间拂下,韩湛与展大娘都感到一股极柔和的内力,将他们的身子
推开。妙慧神尼化解了他们相斗的劲力,一把就将展大娘拉出阵外。
  王龙客这时正依着阵势,转到铁摩勒跟着,铁摩勒横剑劈去,王龙客也正张开了铁扇,
当作五行剑使,削他的手腕。那一行人已陆续进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摩勒住手!”
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龙儿!住手!”唤铁摩勒的是他的师父磨镜老人,唤王龙客的
则是他的父亲王伯通。
  铁摩勒又惊又喜,连忙住手,王龙客却忽地一按扇柄,“嗤”的一声,一支扇骨射了出
来,原来他的扇柄安有机括,可以将扇骨当作短箭射出。距离极近,本来非中不可,幸而韩
芷芬对铁摩勒也是刻刻关心,一见他停手,就立刻将他一推,但饶是如此,那支“短箭”也
擦着铁摩勒的手臂射过,令他受了一点皮肉之伤。
  王伯通那沉重的声音又大喝道:“不肖畜生!老子的话也不听了么?”王龙客无奈何,
只好退下,一眼望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却原来他的父亲乃是躺在担架上,让人抬进来的,抬担架这两人,一个是他父亲的结拜
兄弟褚遂,另一个则是他们山寨以前的“三堂总头目”华良,都是他的叔伯辈。这两人武功
本来不弱,但因抬着担架,步声沉重,故此刚才听来,似是有两人不会武功。在担架旁边的
是一个麻衣阔袖的老人,满头白发,面色却极红润。
  铁摩勒与师父离别多年,见他精神仍然健铄,把臂上的疼痛也忘记了,对眼前的异事暂
且撇开,连忙跑过去问道:“师父,你怎么到了这儿?”
  王龙客听得铁摩勒称这人为师父,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也跑过去叫道:“爹,你怎么
到了这儿?你,你,你落在仇人的手中’了?”他跑到距离——丈之遥,忽地想起铁摩勒已
然这样厉害,他师父当然更是非同小可,虽然急于见父,却竟然踌躇起来,不敢向前行进。
正是:  
  虽云父子关天性,利害关头顾自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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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 扫描,海之子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三十七回 忏罪解仇宁一死 片言弭祸结新知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三十七回 忏罪解仇宁一死 片言弭祸结新知   王伯通斥道:“畜生,你还胡说八道,什么仇人不仇人的?要不是磨镜老人,你爹早巳
活不成了!”
  展大娘与王龙客已然退出,那“七绝诛魔阵”也就不攻自破。精精儿退回了师父身旁,
低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的禁例可还要么?”
  就在此时,妙慧神尼已与磨镜老人同声说道:“蓬莱比丘尼妙慧,江湖磨镜匠卜安期谒
见法王,请恕闯宫之罪!”
  转轮法王面色一沉,说道:“难得贵客远来,恕我未曾迎迓,如今补礼!”忽听得
“呼”的一声,转轮法王连人带椅,又飞到了空中,向妙慧神尼和磨镜老人站立之处撞来!
谁都看得出,这回他是有心要与妙慧神尼和磨镜老人难为’了!
  妙慧神尼手抚拂尘,向外轻轻一拂,磨镜老人合起双掌,也向外一推,同声说道:“法
王不必多礼,但求免罪,已是万幸!”
  忽见转轮法王那椅子在空中突然停住,原来是双方的内家真力相触,彼此相持不下,故
此椅子停在空中,不能再向前移动。
  但这只是瞬息间的现象,妙慧神尼的拂尘自左至右的拂了一个弧圈,法王连人带椅山在
空中转了一圈,倏然间又飞了回去,仍然在原处落下。众人中只有韩湛明白其中妙处,看来
法王的内力要比磨镜老人或妙慧神尼都稍胜一筹,但却输刁:他们二人的合力。
  法王面色沉暗,一时间却又难以发作。王伯通忽地在担架上坐起来,说道:“禀法王,
他们两位是护送我到此间来的,事前未曾禀明法王,要怪也只请怪我!”
  转轮法王与王伯通的交情颇好,而且王伯通的儿子又是得他欢心的弟子,因此转轮法王
更难发作,只得说道:“王寨主,你当然不算外人,禁例也不必再提了。你是怎么受伤的?
快进去歇息吧。这里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王伯通和道:“我多得他们千辛万苦的送到此间,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请法王借这
地方,让我与犬子说几句话。”
  转轮法王略一沉吟,说道:“好,精精儿你在此替我陪客。朱灵、朱宝,你们也帮着招
呼。”拂袖而起,声音冷得令人难受,谁也不知道他心意如何?
  法王退下后,王龙客也就到了他父亲的身边。只听得他父亲气喘吁吁,似是十分痛苦,
王龙客也不禁掉下泪来,说道:“爹,你的话留待伤好之后再说不行么?”
  王伯通沉声说道:“不能!”他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到窦线娘身上,又道:“难得段大
侠贤伉俪和几位老前辈都在这儿,我这些话更应该说了,不说出来就难以心安!”
  窦线娘切齿兄仇,本是对王伯通恨之入骨的,但此时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把仇恨的心
情也减了几分。只听得王伯通说道:“龙儿,我知道你一定想明白我是怎么受伤,如何得
救,又何以会来到此间?这几件事我都要对你说的,但我还得先说旁的事情。
  “我这一生做了许多坏事,做了许多错事,为了称霸绿林,不惜使出许多伤天害理的手
段,如今想来,实是悔恨已迟!”
  他说到这里,窦线娘不由得心里想道:“我们窦家,做绿林盟主的时间比他更久,仅仅
今天从朱灵、朱宝等人口中听到的,伤天害理之事也是做得不少。虽然那都是我哥哥干的,
但在我未出嫁之前,我也实在难以逃脱一个帮凶的罪名。”
  心念未已,王伯通已接下去说道:“我做了许多坏事,许多错事,但做得最坏最错令我
最愧悔的乃是做了安禄山的帮凶!我在绿林中恃强称霸,那还只是黑道中的火并;给安禄山
作鹰犬,却是对不起天下的百姓!”
  段圭璋心道:“难得他有此觉悟,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倘若他肯重新做人,我倒该劝
线妹不要报仇了。”
  王伯通续道:“我做了这件错事,如今是身受其报了。你们知道是谁伤我的么?”王龙
客道:“咱们的仇家很多,是蔡家么?是莫家么?是——”
  王伯通道:“都不是,是安禄山派来的羊牧劳,是我的好朋友羊牧劳。”此言一出,王
龙客、精精儿和铁摩勒等人都不禁骇然。
  王伯通道:“除了羊牧劳这帮人之外,另外也还有两帮人,这三帮人的目的各个不同,
另外那两帮人攻进了龙眠谷,但亲手将我打得重伤的则是羊牧劳!”
  王龙客道:“爹,你歇一歇。”将一碗茶递到他父亲的口边,王伯通喝了之后,继续说
道:“我在长安闹出的那件事情,想你已知道的了。你妹妹帮铁少寨主大闹安贼的‘御
苑’,这件事她做得对!可恨我当时皂白不分,非但不加援手,还怪责了她。
  “这件事情过后,我知道安禄山决不能再信任我,我就回转龙眠谷老家,本来你妹妹早
就劝过我:金盆洗手,闭门封刀。但我这一生掌权惯了,不能做个反王,也想做个贼王。因
此我在龙眠谷重立旗号,仍然想当绿林盟主。”
  王龙客道:“爹,人情势利,自从那年龙眠谷之役,咱们损兵折将之后,我早就料到绿
林各赛,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尊奉咱家,而你在朝廷之中也难以得意了。所以我才回到师父身
边。爹,你其实应该等我回来,再商大计才好。”
  原来王龙客是想到金碧宫搬取救兵,拉拢他那几个师兄弟出山的。他的野心更大,不但
想继承父位做绿林盟主,而且想与安禄山互相利用,趁天下混乱,培植势力,争夺江山。王
伯通哪知他这个心思,还以为他也已经悔悟,怒气顿消,老怀弥慰,微笑说道:“到底是你
们年轻人,比我都有见识。”只有王燕羽听得哥哥仍然称安禄山为“朝廷”,感到十分刺
耳。
  王伯通接续说道:“龙儿,但你的话也只说对一半,他们不再尊奉咱家,还不像是因为
咱们龙眠谷的实力已减,而是因为咱们助纣为虐,失尽人心。我回到龙眠谷后,绿林中分为
两帮,一帮是想‘墙倒众人推’,将咱们王家取而代之;另一帮则并非要来争夺霸权,而是
他们摸不清楚,以为我在龙眠谷招兵买马,仍然想给安贼效力,所以要为民除害。这一帮是
绿林中的‘侠义道’,由金鸡岭的车天雄统率;要与咱们争夺霸权的那一帮,则由洪州的李
麻子统率。”王龙客听到这里,“哼”了一声,道“李麻子,他也配?”原来这李麻子名唤
李天敖,论武功倒是个响当当的角色,但却只是个勇夫,不通韬略,王龙客自负文武全才,
一向就不怎么看得起他。
  王伯通道:“你别看不起他,在咱们失势的时候,他登高一呼,也还有不少人响应他
呢。
  “这两帮人不约而同,都杀进了龙眠谷。可是给我以致命伤的,还不是这两帮人,而是
羊牧劳所率领来的一帮‘大内高手’。
  “安禄山死后,他的儿子庆绪被扶作傀儡皇帝,羊牧劳权势更重,与史思明深相结纳,
死心塌地的要作逆贼的开国功臣。史思明认为我已反出长安,怕我兴风作浪,与他作对,故
此要羊牧劳前来杀我。
  “羊牧劳趁着我们内哄的时候,乘机突袭,首先杀进内寨。幸亏这时辛天雄这帮人已发
现了他们的面目,随即又知道了我已叛了安禄山,他们反而捐弃前嫌,与我合力抵挡羊牧
劳,亏得他们抵挡一阵,要不然龙眠谷早已寸草不留。
  “可是李麻子那一帮,被羊牧劳说动,都和他们合伙,他们的力量,比咱们强好几倍。
终于羊牧劳追上了我,他竟然不念旧情,立施杀手!”
  铁摩勒忍不住握拳骂道:“好一个阴很恶毒的羊牧劳,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王龙客
不知就里,好生奇怪,心中想道:“我的父亲被他打伤,为何要你报仇?”当下说道:“这
都是孩儿不孝,未曾随侍身边,致有此失。爹,你不必生气,待孩儿禀明师父,前去向他问
罪便是。铁少寨主,多谢你的好心啦!”他认定铁摩勒乃是惺惺作态,言语之间,显然是对
铁摩勒仍存敌意。王燕羽不禁皱了眉头。
  但王伯通却未曾察觉,反而哈哈笑道:“我才不生气呢,多亏羊牧劳这掌,反而把我打
清醒了,叫我知道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作恶多端,自有报应。你也
不必向他问罪了。”他伤口未合,一笑牵动伤口,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形状甚是可怖。
  王龙客惊道:“爹,你怎么啦?”王伯通道:“还死不了,你听我再说后来的事。”王
燕羽道:“后来的事,我已在场,我代你说罢。”王伯通喘了一会,点头说道:“也好。后
来的事,你是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王燕羽站了出来,首先对展大娘行了一礼,说道:“请师父原谅当日我们两人私自逃
走,我们逃走的缘故,一来是不愿意跟师父来此学别人七绝诛魔阵,与江湖的侠义道作对;
二来是找们已决意成婚,所以要去禀明我的父亲。”原来展大娘再度出山之后,自以为武功
已经练成,可以尽歼杀夫的仇人,哪知经过两次大阵仗,第一次败在疯丐卫越和段圭璋夫妇
之手;第二次在骊山脚下,又领教了韩湛点穴的功夫,始知自己连韩湛也打不过,更追论磨
镜老人?因此才动了念头,要儿子、徒弟跟她上金碧宫,向转轮法王学“七绝诛魔阵”,准
备学成之后,再请王龙客与他的几个师兄弟帮忙,到江湖去兴风作浪,决意复仇。哪知这个
心意刚表露出来,她的儿子和王燕羽当晚就逃走了。
  王燕羽接着说道:“我们离开了你老人家,立刻兼程赶往龙眠谷,来得恰是时候,那羊
牧劳正将我的爹爹打翻,第二掌就要结束他的性命,元哥奋不顾身地杀上去,一剑刺伤了他
的手腕。”展大娘大惊道:“元修,你也忒大胆了,你怎是羊牧劳的对手。后来怎么样?”
  展元修微笑道:“妈,你不是屡次责备过我胆子小,不够狠么?但倘若只是对弱者狠,
对强者怯,那还算什么大丈夫?妈,你现在当会知道了,我也是够狠的,但要看是对什么
人。””
  展大娘怔了一怔,忽地将拐杖一顿,哈哈笑道:“好,你有这个志气,不愧是你爹的儿
子!我不怪你了,快说吧,后来怎么样?”段圭璋等人心中想道:“这婆娘只知道她丈夫是
个英雄,却不知儿子实在还要比父亲胜过百倍、千倍!嘿,这样说还不对,一好一坏,根本
就不能相比。”王伯通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里想道:“展大娘也说得不错。元修这副倔强
的脾气,的确是和他爹爹一模一样。更好在他学到了父亲的好处,而没有学他的坏处!找得
有这个女婿,也可以心满意足了。”
  展元修接下去说道:“我确实不是那羊牧劳的对手,他给我冷不防的刺了一剑,居然立
即便能发招还击,我的剑尖还未拨出来,就给他打中了!他带来的那帮人也立即乱刀乱剑,
向我斩下!”
  展大娘明明知道儿子还活着,现在正站在她的面前,看得见,摸得着,但听到这里,也
不禁失声惊呼。王燕羽笑道:“师父不必害怕,吉人自有天相,就在这个时候,救星从天而
降,师伯和磨镜老人联同来了。元哥就是磨镜老人救的。”
  展大娘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只听得王燕羽接着说道:“羊牧劳一见他们,不敢动
手,便逃跑了。师伯以一支拂尘,就把那些围攻元哥的所谓‘大内高手’的兵器,全部拂
落,磨镜老人立即施救,替我爹爹和元哥推血过宫,又用了半瓶还阳补血丹,救了他们二人
的性命。师父,你还不向他道谢?”
  磨镜老人笑道:“些些小事,何足挂齿?那日妙慧神尼邀我去访她的师侄,我也想化解
王、窦两家之仇,并顺便打听摩勒的消息,因此同到龙眠爷来。适逢其会,便吓走了那羊牧
劳,说起来根本就未出过气力。至于还阳补血丹乃是我自制的药物,更算不了什么。”
  磨镜老人说来轻描淡写,展大娘听了,却心中翻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知磨镜老人
的“还阳补血丹”天下闻名,那是用十三种非常难得的药物配制的,武林中人视为起死回生
的至宝,磨镜老人云游四海,费尽心力,才采齐了这十三种药物,制炼了一瓶灵丹,而今为
了救她的儿子,竟然不惜用了半瓶。而这磨镜老人,且还是她丈夫生前的死对头。
  王燕羽接着说道:“元哥的身子好,服了灵丹,很快就恢复了,功力也未有丝毫损
失。”展元修插口笑道:“只是我脸上这道伤痕却没法消除了。妈,你看我是不是变成个丑
八怪了?”
  展元修硕人颀颀,颜如美玉,本是个非常英俊的少年,而今面上添了一道刀疤,不但他
母亲心疼,旁人看了也觉得可惜。
  展大娘未曾说话,王燕羽已笑道:“元哥,你添了这道刀疤,我觉得你更好看了。要是
你没有这道刀疤,我还不一定会嫁给你呢!”说到这里,她转过脸来,对展大娘说道:“师
父,请原谅我们现在才告诉你,我们已经成婚了。是我爹爹在病中给我们主持的婚礼。”
  此言一出,韩芷芬心上放下了一块石头,铁摩勒更是无限欢喜,他不自觉的向王燕羽溜
了一眼,只见她与展元修并肩而立,手儿相握,笑靥如花,看那神情,正是沉浸在新婚的幸
福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铁摩勒投来的目光。
  展大娘的欢喜更不用说,她忽地向磨镜老人走去,施了一礼,说道:“你杀了我的丈
夫,救了我的儿子,刚好扯直,从今之后,咱们的仇冤一笔勾销。”众人愕了一愕,都欢呼
起来,妙慧神尼低声笑道:“师妹,你早该如此了。”
  笑声一过,王伯通肃容说道:“你妹妹已有了归宿,我担心的只有你了。我不要你学我
的样子,我要你学你的妹妹,改邪归正,从今之后,也不必再在绿林中混了。,”
  王龙客满肚皮不舒服,但也只得说道:“做儿子的,但凭爹爹吩咐。”
  王伯通忽道:“段大侠,请你们贤伉俪过来。”窦线娘迟疑了片刻,终于和丈夫一道向
他走去。
  王伯通怆然说道:“我这一生罪过不少,窦女侠,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王家的人。我
不敢求你饶恕,但我却要求你饶恕我的女儿,她那时年纪还小,是我指使她杀了你五个哥哥
的,你要怪只能怪我。”
  窦线娘泪咽心酸,想起了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但眼前的王伯通又是这般模样,她要发
作也发作不起来,只好不言不语。段圭璋道:“王老前辈,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王伯通喘了口气,说道:“不,这笔债我倘若不还,非但我心里不安,窦女侠心里的疙
瘩也难以消除。但望我还债之后,王、窦一家的后人不再要互相仇视。上一代人做的错事,
就让上一代的人了结好了。”
  窦线娘一片茫然,一时间尚未弄清楚他的话意,段圭璋已是心中一凛,急忙叫道:“王
老前辈,不可——”他“轻生”二字尚未曾说出口来,只见王伯通五指向胸口一插,登时滚
落担架,原来他已自断厥阴心脉,一声惨呼,便即气绝而亡!
  这意想不到的惨事突然发生,众人都不觉呆了。殿堂里静寂如死,好半晌王燕羽才哭出
声来。
  妙慧神尼合什赞道:“放下屠刀,脱离魔道,乃大解脱,何用哀悼!”展元修低声说
道:“妙慧神尼说得不错,岳父不辞一死,解怨消仇,实在是大智大勇的行为,燕妹,你不
必悲伤了。”
  朱灵、朱宝和那两个使月牙刀的汉子,目睹王伯通之死,面面相觑,朱灵叹了口气,说
道:“冤仇宜解不宜结,算了吧!”他走到王伯通的身边,默哀片刻,便大步走出殿堂,其
他三人,一声不响,也都跟着他走了。
  妙慧神尼道:“善哉,善哉!”王燕羽收了眼泪,说道:“哥哥,请你师父出来吧,咱
们该替爹爹料理后事了。”
  王龙客一直呆若木鸡,这时忽地圆睁双眼,大声说道:“你是爹爹的孝顺女儿,你向仇
人乞怜去吧!我却不能受他临终的乱命!”衣袖一拂,摔甩了妹妹,旋风的冲了出去。王燕
羽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咽泪说道:“哥哥,你聪明一世,何以今日如此糊涂?”可是王龙
客早巳走得无踪无影,这几句话他已是听不到了。
  褚遂和王伯通是八拜之交,他从担架上扶起一条薄毡,覆盖王伯通的遗体,说道:“大
哥,你好好走吧。你虽没有遗言留与我,——我亦已知道你的意思,龙眠谷中的兄弟,我会
替你安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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