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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16 梁羽生(当代)
实也不是你本来的主人,为什么你这畜牲愿顺从他却不顺从我?哼,哼,我非把你整治的俯
首贴耳不可!今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知道吗?”那匹马四蹄擦地,大声嘶叫,似乎表示
抗议。但是,精精儿跨上马背,它却也不敢乱跳乱跃,意图将精精儿掀下来了。
  精精儿在马背上扬声说道:“这匹马的脚程比我快得多,我赶着先回去了。你们二位随
后来吧。”田、薛二人都不忿他独得宝马,且又先赶回去独自邀功,可是他们的本事远不及
精精儿,只有敢怒而不敢言。
  南霁云被精精儿用重手法点了麻穴,动弹不得,但是神智却尚未昏迷。他学的是正宗内
功,造诣已经到了第一流的境界,暗暗运气冲关,却不料精精儿的点穴手法自成一家,用的
又是重手法,南霁云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解开穴道。
  那玉龙山绵亘数百里,翻过此山,便是安禄山管辖的幽州境界。精精儿仗着人强马壮,
贪图快捷,不走官道而走山路。快马奔驰了两个时辰,日头渐渐偏西,山路越来越险,不久
来到了一处所在,那是双峰夹峙之下的一个隘口,羊肠小道陡峭险窄,像一条长蛇婉蜒在丛
山峻岭之中。这匹黄骠马端的神异非凡,非但履险如夷,而且脚程也丝毫不缓。
  精精儿将要驰出隘口,目光所及,忽见在隘口当道,躺着一个乞丐,那乞丐发如乱革,
枕在路旁石上,半边脸孔埋在茅草丛中,身躯却横过道路,鼾声如雷,远远可闻。
  精精儿喝道:“马来啦,臭叫化,快滚开去!”那叫化呼呼的睡得正沉,对他的叫声竟
似未曾听见。精精儿大喝道:“你是聋子吗?要不要命?”那叫化子翻一个身,“哼”了一
声,摊开了八字脚,索性睡到了山路的当中。
  精精儿大怒,纵马便奔过去,心中想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念未
已,眼看马蹄就要踏到那叫化身上,猛听得那叫化一声喝道:“小猢狲,滚下来吧!”
  就在这刹那间,黄骠马的狂奔之势突然煞住,精精儿做梦也想不到这老叫化有如此能
力,冷不及防,在马背上抛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老叫化已是长身而起,一手向他的
脚踝抓来。
  精精儿也真了得,身于悬空,猛地一个扭腰,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那老叫化的一
抓,迅即俯冲而下、反手一掌,击中了那老叫化的肩头。
  那老叫化骂道:“小猢狲,没人管就想造反啦。”精精儿的掌锋刚刚触着他的身体,猛
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精精儿大吃一惊,慌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这老叫化用的是“沾衣十
八跌”的上乘内功,幸而精精儿这一掌之力未曾用实,要不然更要大大吃了。
  精精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他的身法已经快极,哪知脚步刚刚站稳,抬头
一看,只见那老叫化又已拦在他的面前,冷冷说道:“我睡得好好的,你为何吵醒我?这也
还罢了,你还居然要谋害我!哼,哼,要不是老叫化有点儿能耐,这几根老骨头早就给你踏
碎啦!”
  精精儿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心头大震,想道:“莫非这老叫化就是此人。”连忙抱拳施
礼,低声下气地说道:“晚辈为了赶路,一时收不住坐骑,触犯了老前辈。晚辈在这厢赔礼
了。还望老前辈大度宽容,放我过去。”
  那老叫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倒说得容易,要我放你,你可得先赔我一件东
西。”精精儿道:“老前辈要我赔些什么?”那老叫化道:“我正做到一个好梦,被你惊
醒,梦做不成了,你可得赔我一个好梦。”精精儿忍着气道:“梦如何赔法?我马上就走,
老前辈你再睡过吧。”那老叫化道:“胡说八道,我睡意已过,怎能再睡?再睡也未必有
梦。有梦也未必就是好梦!”精精几道:“这我可没法了。老前辈,我再给你赔罪吧。”那
老叫化道:“好,好梦你既不能赔找,那就给我磕三个响头,算作赔罪也罢。”
  精精儿自大惯了,虽是对老叫化心存怯惧,却怎肯向他磕头?那老叫化又仰天打了一个
哈哈,说道:“你不肯磕头么?那就将这匹马赔给我吧!”这匹黄骠马似乎也知道老叫化的
厉害,受了惊吓,这时已远远的躲过一旁。
  精精儿踌躇不语,那老叫化道:“怎么?舍不得马?反正你这匹马也是偷来的,送给我
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精精儿吃了一惊,心道:“原来他也知道这匹马的来历。”想了一
下,说道:“这匹马送给老前辈不打紧,不过晚辈身居军职,现在正要押送一名犯官回去,
三日之后,请老前辈到范阳的节度府来取如何?”
  那老叫化双眼一睁,说道:“哈哈,瞧你不出,原来你还是安禄山手下的军官。你押的
是什么人?老叫化生来爱管闲事,你说给我听听。”
  精精儿暗自盘算脱身之计,讷讷说道:“这个人么?说给老前辈听也不打紧,他,
他……”他看那老叫化正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忽地一柄匕首向那老叫化胸前飞去。
  就在此时,南霁云忽地大声叫道:“卫老前辈,是我!我是魏州南八!”原来他暗自运
气冲关,虽然尚未能够解开穴道,却已可以开声说话。
  精精儿匕首掷出,立即疾如鹰隼般的向那匹黄骠马扑去,他知道这老叫化本领高强,并
不指望这一柄匕首能伤得了他,但盼能暂时阻他一阻,只要自己能飞身上马,向回头路跑,
那老叫化本领再高,也无可奈何他了。
  精精儿轻功卓绝,那匹黄骠马正要走步奔跑,未曾发力,精精儿鼓劲一冲,疾似离弦之
箭,一手抓着了马尾,正要腾身上马,猛听得那老叫化喝道:“小猢狲,想跑么?你也接接
我的暗器!”
  陡然间,只觉四面风生,漫天树叶,向他刮来。原来这老叫化不是别人,正是名震江湖
的“疯丐”卫越。“疯丐”卫越、“酒丐”车迟与“西岳神龙”皇甫嵩并称江湖三异丐。三
丐之中,卫越居长,出手也最狠辣。这一手正是他的“飞花摘叶,伤人立死”的功夫。
  精精儿识得厉害,来不及跨上马背,立即腾身飞起,饶是他跃起得快,且又已闭了全身
穴道,仍然给几片树叶打中,痛得他尖叫一声,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筋斗,便即流星陨石般的
坠下深谷。卫越“哼”道:“不是看在你死去了的师父的份上,我就要了你这小猢狲的性
命。”
  那匹黄源马见卫越打跑了精精儿。对他的敌意大减,它本来已在发力奔跑,这时却转过
身来,向卫越摇头摆尾。卫越哈哈大笑道:“好一匹马儿!”将南霁云在马背上拉下,并替
他解开了穴道。
  南霁云重新施礼,谢过了卫越。卫越道:“南贤侄,你怎的落在这厮手中?”南霁云
道:“这都是小侄学艺不精之故,有损师门颜面,甚是羞惭。”其实,论武功南霁云并不输
于精精儿,他也并非是单打独斗而为精精儿所擒的,只因他生性爽直,输了就是输了,不愿
意为自己的如何致败多加辩解。
  卫越望他一眼,颇有诧异之意,他知道南霁云之失手被擒,定有内情,当下微笑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好,这事不谈。我早就想到九原找你了,今番幸遇,我先要
向你打听一个人。”
  南霁云道:“不知老前辈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卫越道:“听说你和冷雪梅的女儿很要
好,是吗?”南霁云想不到他要打听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征了一怔,说道:“不瞒前
辈,小侄是和她已有了婚姻之约。”卫越哈哈笑道:“恭喜,恭喜!老叫化也算打听得对
了。你可以让老叫化见见你这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老叫化想问她一件事情。”
  南霁云本来不愿多说,但卫越已然问及,他一想卫越乃是师傅的好友,说也无妨。便
道:“小侄正是刚从夏家出来,我就是在夏姑娘家里碰到了这个精精儿的。”当下将经过情
形说了一遍,问道:“老前辈在这里可曾见有王家的人经过吗?”
  卫越道:“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怀疑她们两母女的失踪,是被王家小贼擒去的
么?冷雪梅夫妇的武功,当年与段珪璋齐名,凭着她们母女,精精儿即算邀了王家的帮手,
至多也不过在打斗中占得上风,绝不至被他们擒厂。”南霁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事情实是难以预料。精精儿怎会知道她们的地址,我就想不到其中缘故。”卫越道:“我在
这里睡半天,未曾见有任何人经过。不过,若然她们两母女真的落在王家之手,老叫化拼了
性命不要,和你到龙眠谷去大闹一场便是。”歇了一歇,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冷雪
梅就是住此山脚下。难道传言是实,她约我在这里相会,是有点道理了?”
  南霁云好生细罕,问道:“卫老前辈,你说想见复姑娘,问她一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事
情?”卫越道:“我是想问她酒丐车迟被害的事情,听说她当年与段珪璋夫妇同上玉树山。
车迟的被害,是她曾经目击的!那个凶手的确是西岳神龙皇甫嵩么?”
  南霁云道:“这件事她也曾对我说过,她亲自目击,凶手的的确确是皇甫嵩。据说当时
车老前辈要向段大侠吐露一件秘密,话未出口,就绪皇甫嵩用毒针暗害了。我的师弟摩勒昨
天到了九原,据他说段大侠亦已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们的师父,段大侠的话和夏姑娘的话完
全一样,料想是不会假了。”
  卫越忽道:“南贤侄,你不忙着走吧?”南霁云道:“卫老前辈有何吩咐?”卫越道:
“我与皇甫嵩订下了约会,就在今晚午夜时分,在这个山头相见。我要向他问问这件事情。
你若不走,可以听听。”
  南霁云本想赶回九原,再图良策。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且与夏凌霜有关,他也希望得个
水落石出。心里想道:“我的假期未满,这个机会不可错过。”当下说道:“卫者前辈容许
我参与这个约会,那是求之不得!”
  其时已是夜幕降临,新月初上。卫越笑道:“我被精精儿扰醒清梦,还想补睡一觉。你
也歇歇吧。”他靠着山石,不消一会便“呼呼啥啥”的熟睡了。南霁云心道:“订下了这样
严重的约会,亏他还有心请睡觉。”
  南霁云在日间那场恶斗,身上受破瓷片割伤了几处,趁这空闲的时间,便给自己裹上了
金疮药,然后盘膝练功,运气疗伤。他的内功造诣甚深,不消一个时辰,已是疲劳尽去,精
神恢复。
  月亮将近天心,南霁云的心清也渐渐紧张,轻吉叫道:“卫老前辈,卫老前辈!”卫越
翻了个身,坐起来道:“你急什么?皇甫嵩说好了是午夜时分,那就一定依时准来。”南霁
云道:“你瞧头上的月亮。”卫越抬头一望,道:“还差一点点时刻。”南霁云道:“山下
还未发现人影呢!”
  卫越眉头一皱,登上一块岩石。向下方眺望,过了一会,月亮已到天心,交正午夜,卫
越“咦”了一声,说道:“奇怪,皇甫嵩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怎的会临时失约了?”
  月亮渐渐西移,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皇甫嵩的影子,卫越也有点儿烦躁了,
南霁云狐疑满腹,道:“莫非他是不敢见你?”
  言犹未了。忽见一条人影,如箭射来,卫越“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才来,我先
要骂他一顿!”心里好生奇怪:“皇甫嵩的轻功怎的如此高明了?”那个人的来势快得难以
形容,根本就瞧不清楚他的面目。转眼之间,那个人已到了他们的面前,卫越忽地失声叫
道:“怎么,是你!”南霁云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楚了来的并非皇甫嵩,而是空空儿!
  空空儿侧目斜睨,傲然说道:“你以为是谁?”
  论起辈份,空空儿是卫越的晚辈,卫越见他用这样做岸的态度向自己说话,不禁心中有
气,冷冷说道:“老叫化等的是另一个人,无须让你知道。你到此有什么事情?”
  空空儿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等候的人是不是皇甫嵩?”卫越怔了一怔,道:
“是又怎样?”空空儿淡淡说道:“皇甫嵩说你无信无义,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他不屑来
见你了!”
  卫越大怒道:“岂有此理,我怎么无情无义了?”空空儿道:“你听信流言,认定他是
杀酒丐车返的凶手,你和他定的这个约会,实在就是想暗算他的,是也不是?但你托人传话
给他,却只是说要与他叙旧,这不是骗他吗?你不顾交情,骗老朋友来上当,他骂你无信无
义,难道是骂错你了?”
  卫越双眼一睁,道:“这话当真是皇甫嵩说的?”空空儿举起手来,他中指上套着一枚
铁指环,冷笑说道:“岂有此理,你当是我捏造的么?你认不认得这枚指环?”卫越认得这
是皇甫嵩的东西,气得发抖,骂道:“若然他不是凶手,他为何不敢前来见我?却要你这小
猴儿前来传活?哼,哼,在此之前,我还不大相信,如今却是不能不信了。”要知他与车
迟、皇甫嵩三人并称江湖三异丐,有几十年的交情,如今皇甫嵩却叫一个晚辈来向他说出绝
交的话语,怎不令他生气?
  空空儿又冷笑道:“你和皇甫嵩之事与我无关,你是否无信无义,我也不管。但你倚老
卖老,狂妄自大,我空空儿却不服气,你打伤了我的师弟,这事你总不能赖掉吧?”
  卫越须眉怒张,骂道:“空空儿,你才是真正的狂妄,你知道你师弟做了些什么事情?
不是看在你们死鬼师父的份上,我还要把他打死呢!”
  卫越正要数说精精儿的罪状,空空儿已先发话道:“我的师弟纵然是做了十罪不赦的
事,也轮不到你管,你懂不懂得江湖规矩?”
  卫越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朗声说道:“空空儿,你的眼睛长到额角去啦!休说你的师
弟,连你我也要管上一管!不然,我就是对不起你死去的师父!”
  空空儿道:“好,你就管吧!你伤了我的师弟,我不给你一点教训,我也是对不起我死
去的师父!”他声到人到,身形一晃,倏然间就向卫越扑来!
  卫越怒喝道:“狂妄小辈、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力?”反手一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空空儿给他掌力一震,身形一歪,卫越双臂箕张,倏地便向他拦腰一抱,空空儿身法快极,
身形一沉一纵,猛的施展“燕子钻云”的绝顶轻功。凭空窜起三丈多高,但听得“嗤”的一
声,空空儿的腰带给卫越扯断,卫越左臂一麻,肘端的“曲池穴”亦已给空空儿的手指戳
中。
  卫越心头一凛,想道:“怪不得他如此骄狂,这副身手果然是比精精儿高明十倍,不逊
他师父当年!”连忙默运玄功,舒散气血,手臂的酸麻立时止了。只见空空儿一声冷笑,又
再补上前来,说道:“卫老大,你还敢倚老卖老吗?念在你与我师父有点交情,你赔罪
吧!”卫越怒极气极,喝道:“小辈如此胆大妄为,今日之事,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也不
能将你放过!”空空儿笑道:“既是彼此都不愿放过对方,那么,咱们只有依照江湖规矩,
在掌底再决雌雄了!喂,你邀来的这个帮手,怎么不一齐上来?”
  空空儿指的是南霁云,南霁云忍不着发话道:“卫老前辈,请让我领教领教他的高招
吧,你老在旁指点指点!”要知南霁云和空空儿是平辈,卫越则是长辈,长辈与小辈动手,
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所以南霁云明知不是空空儿的对手,也要挺身而出,甘冒性命之危。
  卫越面色沉暗,道:“南贤侄,这事你不用管!我宁愿拼了几根枯骨来整顿武林风气,
一身荣辱,倒未放在心上!”
  空空儿正是要他这句说话,他深知卫越厉害,但自信还能应付,可是若然加上南霁云,
他就没有把握了。当下一声冷笑道:“卫老大,你越俎代庖,欺凌我的师弟,居然还敢口出
大言,说什么整顿武林风气?”
  他们两人都说得各有理由,按规矩说,卫越发现精精儿不对,该将他交给他的掌门师兄
处理,卫越因为自己是长辈身份,根本就未想到这个规矩,不料空空儿竟不卖他这个帐!
  当下,两人再度交锋,空空儿丝毫也不客气,拔出一柄短剑,仗着绝顶轻功,竟然欺身
进迫,每出一招,都是连袭卫越的九处大穴。
  卫越功力深湛,身法却没有空空儿那么矫捷,接连遇了几次险招,勃然大怒,猛然间一
掌劈出,以劈空掌力,将一堆乱石打得纷纷飞起,登时便似有无数暗器,向空空儿四面八方
袭来,空空儿大叫一声,脚尖一点,立即凌空飞起,短剑挥了一个圆圈,但听得一片叮当之
声,乱石纷落如雨!
  猛听得空空儿一声长啸,竟自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转过来,头下脚上,连人带剑,化成
了一道白光,向卫越疾冲而下,卫越舌绽春雷,喝了一个“去”字,在这间不容发之间,一
掌拍出!
  这一掌是卫越毕生功力之所聚,但听得呼的一声,空空儿已自卫越的头顶疾掠而过,再
一个筋斗翻转过来,发出郁雷也似的哼声,也像刚才的精精儿那样,流星殒石般的向山谷坠
下,但去势比精精儿快速得多,转瞬之间,影子已没。只听得一个声音从山谷底下传来:
“好狠的老匹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一掌我记下了,下次还要向你领教!”那声音有
些嘶哑,但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几招兔起鹄落,端的是性命相扑,惊险绝伦,看得南霁云也不禁心惊目眩,这时方始
松了口气,但当他抬头一看,却又不禁大惊起来。
  只见卫越的衣裳上斑斑血渍,点点殷红,面色如灰,长须颤抖,神情竟是十分颓丧!南
霁云急忙奔跑过去,将卫越扶着,问道:“卫老前辈,你,你怎么啦?”卫越叹了口气道:
“老叫化第一次栽了筋斗啦。伤倒不碍事,只是我心里难过。”
  原来卫越因为空空儿的剑法太狠,迫得以十成功力发出了劈空掌,但他本来无意要空空
儿的性命,这一掌虽然劲力十足,但却故意打歪少许,他以为这样亦已可以将空空儿震开,
哪知空空儿的功力之高,犹在他意料之上,终于两败俱伤,空空儿受掌力所震,固然受伤不
浅,而卫越的肩头,也给空空儿的短剑划开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
  这点伤比起空空儿所受的内伤,实在己是轻得多了,可是一来这是卫越生平第一次受到
挫折;二来他已是手下留情,空空儿却未察觉,尚在骂他狠辣。要知他与空空儿的师父虽然
不是深交,到底也算得是个彼此钦佩的朋友,如今他迫不得已伤了故人的徒弟,故人的徒弟
又不谅解他,这怎不教他心痛。
  南霁云看出了他受伤不重,见他如此说法,也体会到了他的心情,当下安慰他道:“空
空儿目无长辈,狂妄自尊,老前辈对他已算是宽容的了。对这等无理可喻的狂妄之徒,不值
得为他伤心、气恼。”
  卫越叹道:“空空儿也还罢了,想不到皇甫嵩与我有数十年的交情而今也毁于一旦。更
难过的是他这次不敢前来赴约,便证实了他是杀车老二的凶手。我们这三个老叫化本是形同
手足,如今为了车老二,只怕我也要横起心去杀他了!”
  南霁云心中一动,忽地说道:“刚才空空儿给前辈看的那个铁指环,那个铁指环,……
嗯,有点奇怪!”卫越怔了一怔,道:“有何古怪?”南霁云道:“那个铁指环我曾经见
过,是皇甫嵩的东西。”卫越道:“不错,正是因为我认得这个指环,认得是皇甫嵩之物,
所以我才相信空空儿的说话。”
  南霁云道:“可是皇甫嵩早已将这枚铁指环送给一个人了。”卫越连忙问道:“送给了
谁?”南霁云道:“送给了段珪璋。”
  正是:信物难凭人事改,疑真疑幻费思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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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二十回 胡骑肆虐名城坠 壮士挥刀胆气豪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二十回 胡骑肆虐名城坠 壮士挥刀胆气豪   卫越甚是诧异,南霁云正想讲这件事的经过,卫越却未说道:“南贤侄,你只知其一不
知其二,那铁指环本来是一对的,而且是我送给皇甫嵩的。三十年前我在回疆得到这对铁指
环,据说是个土王的宫中之物,功能辟邪,后来流落在一个酋长手中,我对那酋长有恩,他
送了给我,我再转送给皇甫嵩的。所以,你不能据此而说空空儿弄鬼。不过,皇甫嵩何以肯
将这对铁指环拆开,送一枚给段珪璋,这却是古怪的事情。你和段珪璋相交甚厚,想必知道
内里情由?”
  南霁云道:“我也知道另有一枚一式一样的铁指环,但那一枚指环,似乎也不该在皇甫
嵩手上。”卫越道:“这怎么讲?”
  南霁云将他和段珪璋当年被安禄山的武士追捕,段珪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后来在古
庙中碰到皇甫嵩,皇甫嵩仗义相助,不但送药给段珪璋,而且助他们打退追兵的事说了。然
后始讲到那枚指环的故事,“当时皇甫嵩知道段珪璋不轻易受人恩惠,便除了一枚铁指环,
套在段珪璋的指上,那时段珪璋尚在昏迷之中,皇甫嵩就对我说:“拜托你向段大侠求情,
日后要是他遇见一个人,那个人带有一式一样的铁指环的话,请他看在我的份上,给那人留
点情面。”
  南霁云讲完了这个故事,接续说道:“这对指环,一枚在段圭漳手上;另一枚的主人,
我虽然不知道,但可以断定,皇甫嵩也早已送给另一个人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卫越这时方始大感惊奇,沉吟片刻,说道:“但我却分明认得这是我当初送给皇甫嵩的
指环,决不会假!空空儿从何处窃得这枚指环呢?”
  南霁云道:“空空儿的神偷本领,天下无双,嗯,只怕,只怕是……”卫越道:“你担
心是段珪璋那枚铁指环给他偷了?若论空空儿的本事。这枚铁指环在谁的手中,他要偷去,
也非难事。但是,我和皇甫嵩今晚的约会,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们两个当事人之外,还
有一个就是我差遣去送信的人。”南霁云连忙问道:“那是什么人?”卫越道:“是我最信
任的弟子,他决计不会向外人泄漏。除了是皇甫嵩说的,空空儿如何知道?”
  两人都觉得此事疑点甚多,当真是百思莫得其解。卫越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先回去
问一问我的徒弟,要是问不出所以然来,我再到九原见你,帮你寻访冷雪梅母女的下落。”
  南霁云碰到这种无头公案,亦自无计可施,心想:“军情紧急,也只有先回转九原再说
了。”他谢过了卫越,待到天明,两人便即分手。
  南霁云马快,第二日黄昏时分,便回到了九原太守府衙。因为天色已晚,他不想去惊动
郭子仪,先回到自己的住所。
  铁摩勒听说师兄回来,赶忙出来迎接,远远的就嚷道:“怎么,我的师嫂呢?你怎么不
与她一同回来?”一抬头,这才发觉南霁云神色不对。他去时兴高采烈,如今回来,却是垂
头丧气,形容枯槁,好像病了一场似的。
  铁摩勒吃了一惊,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南霁云道:“此事话长,到房间里
我慢慢和你说。”
  铁摩勒听了事情的经过,说道:“这事定然与王家小贼有关,师兄,咱们到龙眠谷去闹
他一个天翻地覆!”
  南霁云苦笑道:“此地与龙眠谷相距千余里,怎能说去就去?现在军情紧急,咱们都应
该听郭太守的将令,不可妄自行动。”
  这一晚南霁云思潮起伏,彻夜无眠,心想以冷雪梅母女的武功,应不至于被王家的人轻
易擒去;再想到夏凌霜对自己情深义重,即算落在王龙客的手中,也决不会向他屈服,这才
稍稍安心。
  郭子仪知道南霁云已经回来,天一亮便招他们两师兄弟进入内衙相见,郭子仪老于世
故,昨晚听说他一个人没精打采的回来,已猜想到他的婚事定然有了变化,便不再问他到夏
家的经过,温言笑道:“国家多难,正是男儿报国之时,家室之事,暂时搁下也罢。南将
军。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南霁云连忙问道:“可是军情又已发生了什么变化了?”
  郭子仪道:“军情十分吃紧,安禄山因为他的长子被朝廷所杀,发兵猛攻,河南节度使
张介然全军覆没,讨贼使封常清的大军未战即溃,望风披靡,现在已退入潼关去了。”
  原来安禄山有两个儿子,长子庆宗,次子庆绪,庆绪在范阳协助他的父亲;庆宗是皇帝
侄女荣义郡主的郡马,一向住在京师。
  安禄山造反之后;杨国忠上奏,说他们父子常常暗通消息,若还留在朝廷,恐有心腹之
患,玄宗准其所奏,传旨将安庆宗处死,妻子荣义郡主,亦赐自尽。
  安禄山得知消息,大怒道:“你杀了我一个儿子,我就要踏破长安,杀尽你满朝文
武!”盛怒之下,纵兵大肆屠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当时朝廷派出三路大军讨贼,一是新任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他以所募的六万壮
丁,编成新军,在河北正面拒敌;一是大将军哥舒翰,统率胡汉杂编的边军,镇守潼关,作
为长安屏障;还有一路,则是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统陈留等十三郡,与封常清互为声援。安
禄山先攻张介然,陈留太守郭讷开城出降,张介然全军覆没,被安禄山所擒,即行处死。那
封常清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所募的壮丁,都是市井之徒,从无训练,安禄山以铁骑冲来,官
军不能抵挡,大败而走。
  封常清带领残余的几千溃军,退入潼关,依附哥舒翰以求自保。
  玄宗闻报震怒,即下手敕,命哥舒翰将封常清斩于军中。
  南霁云听得军情如此紧急,登时热血沸腾,将儿女之情,抛之脑后,问郭子仪道:“贼
势猖獗,生灵涂炭,我辈岂能坐视;不知朝廷可曾有令许令公出兵?”
  郭子仪道:“我正是要和你们商议,朝廷昨日已派有中使前来宣诏。命我为朔方节度
使,诏书要我‘守御本土,相机出击’。依我之见,贼势正盛,若然只求自保,必为敌人所
破,但若贸然出击,敌众我寡,又恐胜算难操。攻守两难,不知南将军有何良策?”
  南霁云道:“张太守在睢阳早有准备,令公可以与他联兵。”郭子仪道:“睢阳太守张
巡,平原太守颜真卿,这两处地方,我都早已与他们约好了,只是兵力还嫌不够。”
  铁摩勒忽道:“我有一策,不知使不使得?”郭子仪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铁兄
弟有何良策,但说无妨。”铁摩勒道:“若是有一支奇兵,突然插入敌后,可以事半功
倍。”郭子仪道:“此计好是好,可是奇兵从何而来?若是从此地派出,又焉能通得过贼兵
数千里的防区?”
  铁摩勒道:“郭大人有所不知,今幽州境内有一座金鸡岭,寨主辛天雄与我交情甚厚,
此人患肝义胆,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安禄山与王伯通勾结,网罗绿林豪杰,全靠辛天雄出来
揭露他们的奸谋,拉住了一班绿林同道,这才不至于全为安贼所用。他知道我来投奔大人,
曾对我言道,若有所需,他愿意听从大人的差遣。只不知大人愿意收编黑道上的人物么?”
  郭子仪笑道:“只要他有报国之心,论什么黑道白道?老百姓谁不愿意安居乐业,许多
人流为盗寇,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所以我为官以来,对于盗寇,从来都是网开一面,主张
用‘抚’,而不主张用‘袭’的。绿林中既有这样的义士,他又愿意为我所用,那自是求之
不得!”
  铁摩勒大喜道:“如此敢请大人赐予一角文书,给他一个名义,将金鸡岭所部,编成一
支义军,纵不能决胜疆场,最少也可以在敌后牵制安禄山的兵力。”
  郭子仪沉吟半晌,筹思已熟,说道:“这支义军,初建之时,还得有人策划才行。南贤
弟,你是个将才,就请你和铁兄弟代我去走一趟,权委那辛寨主为敌后招讨使,除了金鸡岭
之外,凡有愿意改编成义军的绿林豪杰,都一律收容。但望在你的策划下能够打几场漂漂亮
亮的胜仗。”
  南霁云正合心愿,站起来道:“小将接令!”郭子仪立即写好文书,又将一支令箭交给
了南霁云,吩咐他道:“敌后还有许多朝廷的溃军,你也可以将他们收容。我给你这支令
箭,让你代传号令,便宜行事。”
  南霁云郑重接过令箭,说道:“禀告令公,我此去若能编成一支义军,准备先打龙眠
谷,直捣王伯通的巢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既可以消灭安禄山的羽翼,又可以趁此号召绿
林人物,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王伯通现在号称绿林盟主,若能一举将他打垮,归附他的
人,十九可以收编过来。”
  郭子仪道:“作战之事,由你全权策划,不必请示。好啦,事不宜迟,你们两师兄弟今
天就去吧。我等待你们的捷音!”他携了南霁云的手,亲自将他们送出客厅,并吩咐侍从,
给他们备马。
  南、铁二人回到住处,整顿行装,铁摩勒笑道:“南师兄,你真该多谢我才成。你怕去
不成龙眠谷,现在我已给你请得将令了。夏姑娘要是在龙眠谷的话,你这次就可以演一出勇
救佳人的好戏了。”
  南霁云笑道:“你别说我,你不是也可以趁此机会与韩姑娘更亲近了么?你放心,你若
是要在路上和她说些情话,我决不会偷听你的。”
  原来韩芷芬到了九原之后,郭子仪的夫人很喜欢她,请她人府作伴,与官眷同住,官宦
之家,内外隔绝,因此铁摩勒反而不能时常和她见面了。这次郭子仪派他们师兄弟二人前往
金鸡岭,说好了让韩芷芬也和他们一同回去。
  铁摩勒给师兄取笑回来,不觉面红过耳,连忙说道:“师兄,这个玩笑你可不能乱开,
你和夏姑娘已订了婚,我和韩姑娘只是兄妹相称。”
  南霁云笑道:“这个我是过来人,我当初也是和夏姑娘兄妹相称的。”
  两师兄弟正在谈笑,韩芷芬已经来到,一进来便笑道:“摩勒,你出的好主意,我在府
衙里和那些夫人们作伴,正闷得发慌呢!喂,听说你们准备先打龙眠谷,是么?”
  南霁云道:“正是。韩姑娘,你有何高见?”
  韩芷芬笑道:“休说高见,浅见也没有。我只是有得厮杀便欢喜。王伯通那女儿尚欠我
一掌,我正想去讨还呢。”
  南霁云道:“好呀,这次你有机会可以和她再较量了。王家那两兄妹都不是好人。我巴
望你一剑将她刺个透明窟窿。”
  韩芷芬望了铁摩勒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我可不敢,杀了那位王姑娘,拿什么赔
给摩勒?南大哥,你不知道,那位王姑娘对摩勒可是真好呢!”铁摩勒又羞又急,叫道:
“芷芬,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不管她如何待我,她总是杀我义父的仇人!”
  韩芷芬见他认起真来,笑道:“你要是没有心病,何用如此着急。好啦,不说你了。马
已备好,咱们可以动身了。”
  他们三骑马同出府行,轮值守卫的军官有些奇怪,问道:“南将军,你昨天才回来,今
天又要走了?什么公事,这样来去匆匆?韩姑娘,你也走啦?”南霁云因为事关秘密,不愿
与他多说,敷衍两句,立即策马登程。
  秦襄那匹黄骠马仍由韩芷芬乘坐,南、铁二人的坐骑则是郭子仪给他们挑选的骏马,虽
然比不上那匹黄源马,亦是雄健非凡,不过一个上午,便走出了百余里路。
  一路上他们不免以龙眠谷作话题,说起了七年前他们大闹王家“庆功宴”之事。铁摩勒
忽地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勒住了马。
  南霁云问道:“怎么?你的马跑不动了吗?”
  铁摩勒道:“不是。我是在想,我们要不要再赶回九原去?”南霁云道:“为什么?”
铁摩勒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韩芷芬笑道:“甚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已经走了这许
多路了,还要回去?你边走边说吧,让南大哥替你参商。”
  铁摩勒道:“南师兄,刚才在府衙门口,向你问话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南霁云
道:“名叫贺昆,怎么,他有甚么不对?”铁摩勒又道:“我初到九原那天,你们正在内校
场操练,这个贺昆也在其中,我记得他还是三箭都中红心的,是么?”南霁云道:“不错,
在校尉中他的箭法算是好的。你认得他?”
  铁摩勒道:“那天我在校场中见到他,就觉得有点面熟,刚才你们提到了当年咱们大闹
龙眠谷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我是在龙眠谷里见过的。只因当时人太多了,我一
时想不起来。”
  南霁云吃了一惊,道:“真的?你记得清楚,没有认错?”铁摩勒道:“绝不会错。你
记得吗?那天我是冒充辛寨主的小厮,你们在园中饮宴,我却在马房里和下人们一起吃饭。
他就是和我同桌吃过饭的。其他人有说有笑,只有他一声不响,所以我反而特别记得他了。
你想,若然他是王伯通的人,让他留在军中,岂不可虑?”
  南霁云问道:“当时和你同桌吃饭的人,都是王伯通的仆役吗?”铁摩勒道:“也有各
寨主的随从,和我一样身份的人。”
  南霁云沉吟半晌,说道:“自从郭令公知道安禄山有造反的迹象之后,便出榜招募勇
士,广纳人材。据我所知,这个贺昆,便是第一批应募来的,他为人谨慎,也颇忠于职守。
现在,我们既不能断定他是王伯通的人,又未曾拿着他甚么把柄,要是贸贸然回去告发他,
那岂非小题大作了?”铁摩勒道:“咱们只是告诉郭令公一人。”南霁云道:“但是咱们这
一去而复回,别人就不会起疑吗?若然他真是坏人,反而打草惊蛇了。不如这样吧,这里还
是九原郡的地界,我到了前面的卫所,再写一封密信,请他们快马送回去。禀告郭令公,请
他加意提防,也就是了。这些卫所和府街经常有公文来往,别人不会起疑。”
  铁摩勒觉得师兄的话有理,不再坚持回去。他们马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前面的卫
所,南霁云写了封信,用火漆封了口,交给卫所的军官。那人是认得南霁云的,答应当天给
他送到。
  离开了卫所,一行人再向前行,三天之后,就进入了安禄山管辖的地区。
  路上不时碰见扶老携幼的走难的人群,当真是哀鸿遍野,触目凄凉;也不时碰见溃败的
官兵和安禄山追袭的部队。幸而他们的坐骑,都是久经训练的战马,登山涉险,如履平地,
一碰见军队,就绕道避开,从未生事,一路平安,到达了金鸡岭。
  寨中闻报,寨主辛天雄以下,都出来迎接,韩芷芬忽见人丛有她的父亲,这一喜非同小
可,急忙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叫道:“爹,你回来了?”
  韩湛拉着了女儿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不安份的性儿,总喜欢找些事情,叫别人操心。
我前天回来,听辛叔叔说你偷偷跑了,几乎把我吓了一跳。”韩芷芬噘着嘴儿道:“辛叔
叔,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我上次离山,不是禀告过你的吗?”辛天雄笑道:“我和你爹开开
玩笑,你这样着急做甚么?哈,你那一天呀,跨上了黄骠马,这才告诉我,那副急着要走的
神情呀,我现在想起了还觉得好笑,你想,我敢不答应你吗?”
  韩湛哈哈笑道:“幸亏你是和铁贤侄同走,要不然我可真不放心呢!”转过头来,和南
霁云招呼之后,又拉着铁摩勒道:“铁贤侄,你长得这么高了,真是个年少英雄,令人高
兴。”他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铁摩勒,弄得铁摩勒甚感难以为情,南霁云瞧在眼里,心
中想道:“他们的好事料想能谐了。但愿他们不致像我这样多受折磨。”
  南霁云和众人见过,发觉山寨中除了韩湛之外,又多了几个人。“金剑青囊”杜百英和
陕南著名的游侠符凌霄也都在内。南霁云与他们相交甚厚,阔别多年,当下重新施礼见过,
问将起来,始知韩湛前次下山,一来是到各地访友,二来也是为了金鸡岭招揽英豪的。金鸡
岭和龙眠谷距离不远,韩湛早已料到有安禄山之变,所以为山寨未雨绸缨,准备应付龙眠谷
的挑衅。
  辛天雄道:“目下军情紧急,怎的你们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九原,郭令公也肯放你们走
呢?”南霁云道:“正是要与你们共商大计,咱们进去慢慢再谈。”
  群豪当日就在聚义厅里商谈,南霁云将郭子仪的委任状交给了辛天雄。提出要将金鸡岭
的部属编成义军,又将自己准备先打龙眠谷的计划说了,辛大雄欣然同意,说道:“韩老前
辈对龙眠谷的地形最熟,要攻取龙眠谷,他是最好的军师。”当下,经过了反复研讨,定下
了一条夜袭龙眠谷之计,准备布置妥当之后,便是三天之后动手。
  金鸡岭为了怕龙眠谷偷袭,本来就在龙眠谷附近设有“坐探”。龙眠谷是个葫芦形的地
盘,四面高山环绕,谷中有百里方圆之地,原住有一些采药的山民与猎户,谷外边也有几个
村落,王家父子占据了龙眠谷后,大兴土木,修筑武备,已把龙眠谷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
碉堡,但江湖大盗有一条规矩是不吃“窝边草”,王家以绿林盟主自居,当然更不会向这些
村民动手。谷中原有的药农和猎户,虽然被强迫人伙,要替他们做事,但还是各守本业,不
过要将采种所得的草药和打猎所获的野兽缴给山寨,每月领回一份钱粮,等如为山寨所雇一
般。至于谷外边的村民,则只是要服从他们的管辖,其他并无改变。
  金鸡岭的“坐探”,便是当年铁摩勒在那里吃过酒的那个茶亭主人。那个茶亭距离龙眠
谷不到三十里,他在谷中有几个亲戚,故此对龙眠谷的消息颇为灵通,金鸡岭也不时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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