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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10 梁羽生(当代)
们再比划比划几招!””
  南霁云暗自叹惜:“小小的年纪,手段却如此狠辣,只怕将来武林中又要多了一个魔头
了。”
  那少女笑道:“你怎么不说话?是怕我的空空儿叔叔么?你不用谎,我不要他帮忙便
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霁云横刀当胸,朗声说道:“魏州南霁云!我是护送段大侠来的,并非窦家寨请来的
帮手!我也不想理会你们两家的纠纷。只是姑娘着执意要赐教么,那南某也只有奉陪便
是!”
  王伯通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是南大侠,燕儿,不可无礼!”
  那少女叫道:“刀伤我大哥的原来就是你么?爹——”似是想求父亲许她出手,王伯通
只听了一个“爹”字,便沉声喝道:“燕儿,你回来,不可多事。”
  王伯通站了起来,向南霁云施了一礼,说道:“日前小儿有所不知,冒犯虎威,还望恕
罪。”说话和蔼,彬彬有礼,前后判若两人,南霁云好生诧异。
  江湖上讲究的是个面子,有话道的是:“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因此南霁云纵然
对他不满,也只得抱拳还礼道:“南某也不知是王寨主的公子,惶恐,惶恐!”顿了一顿,
续道:“南某与段大侠同来,也得随他同去,不知王寨主可肯放我走么?”
  王伯通笑道:“南大侠既然不是窦家的人,此事与你无关,我焉敢强留。”要知南霁云
交游广阔,不在段珪璋之下,而且他的师父磨镜老人乃是武林三老之一,本领之高,人所难
测,故此王伯通要给他几分面子。
  南霁云道:“如此,多谢了。”拖了铁摩勒便走。王伯通忽道:“这个少年请留下
来!”
  南霁云吃了一惊,急忙说道:“他也不是窦家的人。”
  王伯通道:“他不是铁昆仑的儿子,小名唤作摩勒的么?据说他是在窦家长大的。”南
霁云道:“不错。他虽然在窦家长大,究竟不是窦家子弟,还望王寨主高抬贵手。”为了铁
摩勒的缘故,南霁云第一次下气求人。
  铁摩勒已经被南霁云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但却是瞪着眼睛,狠狠地望着王伯通。
  王伯通冷冷说道:“南大侠,你既知道他的来历,却不知道他是窦老大的义子么?这也
算得是窦家的人了。”
  空空儿笑道:“这小娃儿胆量倒大,你瞧,他对你怒目而视,敢情是正将你很入骨髓
呢!”王伯通“哼”了一声,空空儿道:“且听他如何说?”双指一弹,随手发出一粒铁莲
子,替铁摩勒解了穴道。
  铁摩勒怒声喝道:“王伯通,你要是怕我报仇,就赶快把我杀了!”南霁云怕他上前拼
命,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空空儿道:“王大哥,这娃儿真会说话,你若不放,反显得你惧怕于他了。”王伯通无
可奈何,挥手说道:“好,你走吧!我等你来报仇便是!”南霁云急忙携了铁摩勒闯出寨
门,但见漫山遍岭都是窦家寨的喽兵,这些人是不愿归顺王家,各自逃命的。南霁云拖着铁
摩勒,展开陆地飞腾的轻功,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将喽兵抛在背后,但前面却仍然没有发
现段珪璋的影子。
  铁摩勒忽然停下步来,号陶大哭。南霁云知他满腔悲愤,索性计他先哭个痛快,然后再
慢慢劝解道:“你义父一家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不是他杀人家,便是人家杀他,你要
想开一点。”铁摩勒道:“话虽如此,但总不该死在王伯通那老贼父女之手。你看他今日要
斩尽杀绝那般狠劲,做了绿林领袖,只怕比我义父还要凶暴得多。”南霁云叹口气道:“绿
林中能称得上侠盗的又有多少?你父亲算是一个,通州的快马姚算是一个,其他的就很难说
了。我劝你把今日之事当作一场噩梦,过去了就算了,你从此也不要在绿林中再混下去
了。”铁摩勒道:“我义父于我有十年养育之恩,此仇我岂能不报?”南霁云知他正在气愤
上头,劝也无用,便道:“你若执意报仇,那就更当爱惜身子。王伯通刚才放你,并非出于
心愿,你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
  铁摩勒霍地站了起来,擦干眼泪,道:“南叔叔,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几句我听得
进去,我是直性子的人,你不怪我吧?”南霁云暗暗叹息,心道:“似这等绿林中的冤冤相
报,真不知何时始了?”当下说道:“你性情刚强,自是英雄本色,但刚则易折,而且也应
该用在正当的地方。咳,这些话我知道你目前还是听不进去,待再过几年,要是咱们还能相
聚的话,我再慢慢和你说吧。现在,咱们可得先找你的段叔叔去。”
  走了一会,忽见前面一彪军马,打着一个绣有“王”字的大旗,王伯通的儿子,坐着一
匹高头大马,得意洋洋,顾盼自豪,但他脸上青肿了一大块,好像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原来他是带领人马来接收窦家寨的,在半路上碰到段珪璋夫妇,被窦线娘打了他一弹
子,现在来到山下,又碰了南、铁二人,不觉一怔,心道:“空空儿是怎么搞的,怎的都让
他们漏网了?”
  前头那几个头目认得铁摩勒,纵马上来拿他,铁摩勒一声大喝,先迎了上去,南霁云急
忙叫道:“不可!”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已握着向他刺来的长矛,将一个头目从马背上
扯下,幸而南霁云叫得及时,铁摩勒一撒手,将那支长矛插下,就在那头目的颈项旁边,要
不是南霁云阻止,这一下他就要把那头目钉在地上。
  南霁云朗声说道:“王少寨主,你意欲何为?可是要和南某再见个高下么?”那黄衫少
年望了他们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铁摩勒怒道:“你狂什么?你家也不过是仗着个空空儿罢了。”那黄衫少年道:“是我
爹爹放你们走的不是?”他见南、铁两人衣裳整洁,身无伤痕,要是曾和空空儿交手,决不
可能这样全身而退。南霁云面上一红,道:“是又怎样?莫非你不服气,要将我们留下
么?”那黄衫少年笑道:“我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不过,你也不必在我的面前再逞好汉
了。我爹爹既然放你下山,你就尽管走路吧!”令旗一摆,左右让开,南霁云不知怎的,自
从那日之后,一直就对这少年有憎恶之感,如今听了他这番讥刺,怒气更增,刚要发作,猛
地心头一跳:“我刚才还劝铁摩勒不可轻举妄动,怎的我却反而失了常态了。”当下把冲到
口边的回骂咽了下去,携了铁摩勒便走。
  再走了约莫十里光景,南霁云眼利,远远瞧见前面一棵树下有两个人,正是段珪璋夫
妇。南霁云唤道:“大哥、大嫂,小弟和摩勒来了!”段珪璋应了一声,声音苍凉之极,窦
纷娘目光呆滞,默然不语,直听到铁摩勒在她面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好似在噩梦中
醒来一般,全身抖了一下,颤声道:“怎么啦?他们,他们——”铁摩勒哭道:“我义父死
了,四位叔叔也全部死了。姑姑,你,你——”窦线娘知道铁摩勒是要请她报仇,面上的肌
肉抽搐了一下,沉声说道:“是空空儿下的毒手么?”铁摩勒道:“不,是王伯通那个女
儿,这小丫头比空空儿还要狠毒三分。姑姑,你——”窦线娘神色如冰,冷得令人心里发
抖,铁摩勒不觉噤声。
  出乎意外,窦线娘并没有哭,但那神情比号陶大哭更要令人难过,过了好一会子,始听
得她喃喃自语道:“我怎有面目见我的哥哥于地下?珪璋、珪璋——”
  段珪璋凄然说道:“线娘,别的事情我可以从命,只有这一件事情,我不能从命。”他
们夫妻俩心意相通,段珪璋知道妻子想说的是什么,而窦线娘也知道丈夫是为了守他与空空
儿的信诺,决不肯为她兄弟报仇了。
  窦线娘忽地抬起眼睛,说道:“大哥,我今生今世只求你一件事情了,这事情是你可以
做得到的。”段珪璋道:“什么?”窦线娘道:“你虽然在村子里开过武馆,却并未收过一
个真正的徒弟。我要你将摩勒收做衣钵传人。摩勒,你愿意拜你姑丈为师么?”段珪璋铁摩
勒均是一怔,但随即两人都懂得了她的意思,铁摩勒立即跪下叩头,向段珪璋行拜师大礼。
  拜师的大礼是要行三跪九叩首的,铁摩勒刚刚磕了一个响头,段珪璋忽地叫声:“且
慢!”将他扶起。
  窦线娘道:“怎么,你不愿收他为徒?”段珪璋道:“不,我这是为他打算。他应该找
一个比我更高明的师父。”铁摩勒道:“姑丈,我但求学得你这手剑法,于愿已足。”段珪
璋苦笑道:“即算你学了我全身的本领,也还是抵敌不过空空儿,又有何用?”铁摩勒道:
“但若用来对付王家父女,那却是绰有余裕的了。我想王家也总不能永远留着空空儿做他们
的保镖。”
  要知段珪璋夫妇已向空空儿立下誓言,从今之后,不再管王、窦二家之事,所以窦线娘
要丈夫收摩勒为徒,实是指望由铁摩勒代她报仇。段珪璋本意不愿再卷入漩涡,但一来为了
不想妻子终生难过;二来他也是的确喜欢铁摩勒这天生的习武资质,因此踌躇再三,终于想
出了两全之计。
  段珪璋扶起了铁摩勒,却对南霁云道:“南兄弟,我想请你将摩勒携到襄阳,拜见令
师,并请你代为进言,求令师破例将他收为门下。”南霁云道:“铁寨主生前与家师交情相
厚,家师也曾屡次叫我打听摩勒的下落,这事十九可以如愿。”
  段珪璋道:“摩勒,你我相处多时,如今分手在即,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却有一件小
小的礼物赠送给你,也算是我夫妻的一点心意。”说罢,将一本剑谱拿了出来,交给铁摩勒
道:“这是我家传的剑谱,并附有我这二十年来学剑的心得,你拿去吧。其中重要的剑诀,
我都曾经给你讲解过了,你仔细琢磨,以你的资质,学起来不会很费力的。”
  铁摩勒惊道:“姑丈,这、这怎可以?我,我怎能要你的家传剑谱?”段珪璋道:“这
本剑谱我已熟背如流,我的儿子又还小,你先拿去,要是我的儿子能脱灾难,将来长大成
人,你再交回给他也还不迟。”窦线娘也道:“傻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拘泥什么名
义?姑丈不肯收你为徒,是为了有更好的安排,怕乱了武林班辈。你若能够好好的用这本剑
谱,不辜负你姑丈给你的这番心意,我将来还要深深的多谢你呢。”铁摩勒双眼润湿,接过
剑谱,重新叩了三个响头,算是行了“半师”之礼,郑重说道:“姑姑放心,摩勒决不能辜
负姑丈、姑姑的心意!”窦线娘悲惨阴沉的脸色,这时才开始有了一丝笑意。心想:“他若
得了磨镜老人的内功真传,再学全了剑谱上的六十四手龙形剑法,纵然未必胜得了空空儿,
也可与之一拼了。”
  段珪璋道:“南贤弟,摩勒今后托你照顾了。今番承你拔刀相助,长途护送,厚义深
情,感激不尽。后会难期,唯望各自珍重。”四人挥泪而别。南霁云与铁摩勒一道,前往睢
阳。段珪璋夫妇则北走凉州,上玉树山讨回孩子。
  暂且搁下段珪璋夫妇不表。只说南、铁二人,为了提防王家父子临时变卦,再发追兵,
匆匆忙忙的一口气又赶了十多里路,天色将晚,腹中饥渴,恰好路旁有间茶店,南霁云道:
“咱们且进去暂歇一会,吃点东西再赶路。”
  这类茶店多兼卖一些酒菜,有两个大汉正在里面喝酒,店门口系着他们的两匹坐骑,铁
摩勒低声说道:“这两匹黄骠马倒是不俗!”
  那两个大汉听得他说话的声音,抬头一看,登时双方都是一愕,坐在上首的那个大汉,
更是“啊呀”一声的叫了出来。
  原来这两个大议都是安禄山手下的军官,不知何故,却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南霁云认
得那个叫喊的汉子,正是安绿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张忠志,另一个虽然不知名字,也是那
晚在安禄山府中交过手的人。
  那一晚南霁云闯进安府去救段珪璋,一口宝刀,杀伤了十几名武士,这两个人都是给他
杀得丧了胆的,陌路相逢,大吃一惊,张忠志急忙起立说道:“南大侠,是你来了?你老人
家好?”南雾云道:“没死没伤,怎么不好?你两人也好啊?”张忠志那个同伴,那晚给南
霁云斫了一刀,伤口刚合,尚未痊愈,闻言甚是尴尬,却也只得拱手说道:“多承关注,彼
此都好。”张忠志道:“那晚我二人是奉命而为,还望南大侠恕罪。”南霁云摆摆手道:
“没什么,你们坐下来喝酒吧。”铁摩勒却瞪了他们一眼道:“喂,你们换了这身衣裳,敢
情又是要偷偷摸摸的去干什么坏事?”
  张忠志面色一变,连忙说道:“小哥儿取笑了。我二人是奉命去查办一件案子,故此乔
装打扮。哎呀,时候不早,我们可得赶路了,夫陪,失陪,恕罪,恕罪!”铁摩勒道:
“喂,什么案子?”张忠志道:“没、没什么,是乡下人两村械斗的小案子。”说话之间,
已经跨上了黄骠马,南霁云道:“摩勒,不必多管闲事了,由他们去吧!”这两人如奉大
赦,急忙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铁摩勒“哼”了一声,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支支吾吾,定然没有好事情。试想若然
只是两村械斗,何劳安府的大武士出头弹压?”南霁云道:“你说得不错,这里面当然有
鬼。可是咱们哪能有这些闲工夫去管他们?”
  茶店主人是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瘦长汉子,他听得那两个军官称呼南霁云做“南大侠”,
似乎颇为留意,却也并不怎么惊诧,当下过来伺候,南霁云要了三斤汾酒,两斤卤牛肉,问
道:“生意好么?”那店主人道:“托赖,托赖,这几天过路的客官很多,小店也沾光不
少。”南霁云心中一动,铁摩勒已先问道:“都是些什么人?”那店主人笑道:“我瞧两位
也是江湖人物,不瞒你们说,小店是只管做生意,不管客官是什么人的。这里靠近飞虎山,
飞虎山的瓢把子(对山寨头目的通称),也曾在小店喝过酒呢。”
  说话之间,道上又来了两骑快马,到了茶店门前,扔下一把铜钱,要了两碗热茶,在马
背上匆匆喝了,便即继续赶路。铁摩勒悄声道:“这两个是线上的朋友,相貌似曾相识,却
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要知窦家寨中,每年前来参见窦家五虎的绿林豪客甚多,铁摩勒认
得的也不少,不过因为铁摩勒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那些豪客,除非是特别和窦家相熟,窦
令侃才会叫他出来相见,所以一些普普通通的小山寨头领,却并不认得铁摩勒。
  不到一柱香的时刻,陆续来了几批客人,都是挂有腰刀,乘着快马的健儿,一看就知是
绿林人物,他们都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匆匆忙忙地喝了条便走,店主人忙着在门口招待他
们。这时南霁云也起了疑心,想道:“现在已是即将入黑的时分,这些绿林好汉,匆匆忙忙
地赶路,为了何事?”
  其中有一个似乎神色有点犹豫不定,在茶店门前歇足的时候,用黑道上的切口向同伴说
道:“面前就是两条岔路了,你看咱们该上飞虎山呢,还是去龙眠谷?”他的同伴道:“我
看是去龙眠谷好些,窦老大的交椅坐不稳了,咱们若是不接王家的帖子,日后只怕有祸。”
  铁摩勒勃然色变,南霁云急忙按着他道:“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此时此际,你还何必
生这个闲气?”
  铁摩勒道:“喂,店家,你可知道龙眠谷在什么地方吗?”那店主人拖长了声音道:
“龙眠谷么?你问它作甚?”铁摩勒道:“我有好朋友在那儿。”那店主人道:“哦,原来
如此,龙眠谷在西边离此约二十里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三阳岗。”三阳岗正是那日南霁
云遇着黄衣少年的地方。
  铁摩勒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门外马嘶,又有两骑来到,这两个骑客却并不匆匆驰过,
下了马走进店来要酒。铁摩勒睁大了眼睛,盯了他们一下,忽地离开座头,迎上前去,一把
将那个大个子揪住!
  那大汉吃了一惊,叫道:“啊呀,原来是铁少寨主,你,你怎么到了这儿了?”铁摩勒
道:“史大叔,我正要问你呢,你却怎么也到了这儿?莫非也是要到龙眠谷去拜见新舵主
么?”
  这大汉名叫史彰,和窦家乃是世家,窦家寨在幽州各地的分舵事务,由他总管。另外那
个人则是他的副手,名唤程通,也是窦令侃的亲信。
  史彰道:“少寨王这是哪里话来?我史某岂能到龙眠谷献表投降?我正是要赶回飞虎山
探听消息的。少寨主,你到了这儿,莫非。莫非大事已经不好了吗?”
  铁摩勒道:“飞虎山总寨已经给王家毁了,我的义父和四位叔叔,都、都已归天了!”
  史彰大惊失色,呆若木鸡,铁摩勒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既不愿投降王家,飞
虎山你是不能再去的了,你从速派人到各处分舵传令,将兄弟们尽都遣散了吧,留得青山
在,不怕没柴烧。你明白吗?”史彰道:“是,我明白少寨主的意思。”
  南霁云心头微凛,想道:“摩到年纪虽小,这番安排倒是有深谋远虑,看来他还有要为
窦家作东山再起的打算。咳,这么一来,绿林里只怕还要大动干戈。”
  铁摩勒再问道:“王家邀各地绿林首领前往龙眠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么?”
  史彰道:“我也曾接到请帖,王家以前怕咱们去挑了他的大寨,因此本来是四方移动,
并无定址的,最近才搬到龙眠谷来,这请帖上说他已灭了飞虎山的窦家寨,请各方豪杰,到
龙眠谷来喝喜酒。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喜酒为名,实则乃是要各处山头听他号令。”
  铁摩勒“哼’了一声,满腔愤怒。想这王家的请帖是早已发出的了,可见他们搬到龙眠
山来,就是为了就近指挥,要把窦家的地盘和部属全都并吞,而飞虎山窦家寨的被消灭,也
早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史、程二人酒也无暇喝了,匆匆辞别。那店主人听说铁摩勒
是飞虎山的少寨主,面色大变,急忙说道:“哎呀,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少寨主,我劝
你速速远走高飞,此地离龙眠谷很近呀!”
  铁摩勒冷冷说道:“你不用担心害怕,我现在就走,不会连累你的。”
  就在此时,大路的东西两头,各来了一骑,在茶店门前相遇,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是
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那大汉拱手道:“杜兄,你可是到龙眠谷么?”那中年人笑道:“不,
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王伯通哪能知道我,我是到韩庄去的。”
  那大汉道:“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乐得自在逍遥,独往独来,无牵无碍,小弟羡慕
得紧。论理小弟也该到韩庄拜寿的,只是我已经在这幽州境内安窑立柜,不能不到龙眠谷去
敷衍一番。”他们两人用江湖切口谈话,铁摩勒一听便知那大汉是个山寨寨主,那个面白无
须的中年人则似乎是个江湖游侠。
  那中年人笑道:“如此,只好各行其是了。但盼周兄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我和韩庄主的
名字,免得惹出麻烦。”那大汉道:“我理会得。”说罢,喝了一碗热茶,便即匆匆策马而
去。
  那中年汉子却好整以暇的系好坐骑,进店喝酒。南霁云本来就要走的,却忽然停了下
来,向那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两人对望了几眼,同声叫道:“真是巧遇了!”“南八兄,你
怎的到了这儿?”“杜三哥,你怎的也到了这儿?”
  南霁云道:“摩勒过来,见过这位杜叔叔,江湖上人称金剑青囊杜百英的就是他。”原
来杜百英是一位江湖游侠,剑术之外,兼擅医术,人称“金剑青囊”。只是他性情闲散,不
喜留名,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情,都是暗中做的,往往飘然而来,飘然而去,人所难知。故
此,在江湖上的名头远远不及南霁云响亮。南霁云在七年之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南霁云出
道未久,是以前辈之礼去谒见他的,其后叙起师门渊源,才以平辈之礼论交。
  南霁云道:“我刚从飞虎山下来,这位小兄弟便是以前的燕山铁寨主、铁昆仑的儿
子。”杜百英沉吟半晌道:“这里不是叙话之所,咱们且边走边谈。”抢着会了酒钱,牵着
坐骑,陪南、铁二人走路。
  杜百英道:“天色已晚,两位准备在何处歇足?”南霁云道:“我们是走到哪儿算那
儿。”杜百英道:“南兄,你可听过韩湛的名字吗?”
  南霁云吃了一惊,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名家韩老前辈?”杜百英道:
“正是。今日是他的六十寿辰。”南霁云道:“怎么,他就住在附近?”杜百英道:“从这
里向南走三十里便到他家,咱们不如一道去给他贺寿吧?”南霁云道:“韩老前辈和家师甚
有交情,只是小弟尚未见过。”杜百英道:“他的住址只有极少数的武林朋友知道,我知道
他这几年深居简出,不见闲人。不过你自然例外。他也曾和我说起过和你的师父的交情,对
你亦很夸赞,所以我才敢邀你同去。”南霁云道:“如此,我理该前往给他贺寿。只不知他
住的地方离龙眠谷有多远?”
  杜百英道:“一处在西,一处在南,和这里的槐树庄成鼎足之势,都是三十里路的距
离。南八兄,你放心,距离虽近,却也无碍。韩老前辈在此隐居,连飞虎山的窦家五虎都不
知道,何况那王伯通是新近才搬来龙眠谷的,谅他更不能知晓。”南霁云道:“我不是怕了
他们,只是怕给韩老前辈招惹麻烦。”杜百英笑道:“韩老前辈也不是怕沾惹麻烦的人,不
过是非到不得已之时,不想去碰他们罢了。你们刚从飞虎山下来,也许他正是要见你们
呢!”话中似有深意,南霁云心中一动,当下加快脚步,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靠近山
边的小村庄。
  这时已是炊烟四起,暮色昏瞑。杜百英找到了韩家,拉了三下门环,高声报了自己的名
字,韩湛亲自开门,笑道:“百英,你来迟了!”杜百英道:“韩老前辈,我给你请来了两
位稀客啦!”
  南霁云放眼打量,只见那韩湛虽然年已六旬,却是神光内蕴,步履安详,绝无半点老
态,长须三络,一袭青衫,看来俨似画图中的高士。南霁云急忙上前施礼,说道:“磨镜老
人门下南霁云给你老人家拜寿。”韩湛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南世兄,
我和令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今日方始得见老友的爱徒,当真是意外之喜。你到这里,只当
回家一般,不必拘束。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铁摩勒随后也向韩湛叩头贺寿,韩湛将
他扶了起来,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南霁云道:“他是燕山铁寨主铁昆仑的公子。”
韩湛道:“我和铁寨主生前也曾有几面之缘,在绿林人物中,他是我唯一钦仰的人,如此说
来,都不是外人了。”
  南霁云道:“铁老寨主过世之后,窦令侃将他收为义子,今日窦家寨被破,我和他一同
逃了出来,幸遇杜兄,得知韩老前辈寿辰。”韩湛听了,眉心略蹙,却也并不怎样惊讶,似
乎此事早已在他意料之中,说道:“你们来得合时,里面有几位朋友,刚才还正在谈论王、
窦两家的事情,请进去叙话。”
  韩湛做寿,只是几个最相熟的朋友知道,除了杜百英之外,只有四个贺客:青海萨氏双
英,麦积石山的龙藏上人,和金鸡岭的辛寨主。前三人都是远道而来的知交,只有辛寨主是
幽州境内的绿林大豪。
  坐定之后,南霁云讲述空空儿和王家父女大破飞虎山的事情,众人听得连段珪璋夫妇也
败在空空儿剑下,相顾骇然!
  韩湛叹息道:“空空儿本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番却是做事糊涂了。”龙藏上人道:
“韩兄此话怎讲?”韩湛道:“他被王家利用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很正当,这岂
不是糊涂吗?”
  龙藏上人眉头一皱,似乎不大服气,想和韩湛有所争论,但他望了南、铁二人一眼,想
起了铁摩勒是窦令侃的义子,便不再说话。原来他对王、奏两家都颇不满,比较起来,对窦
家的恶感还更大一些,是以心中想道:“空空儿助王家争霸,最多是以暴易暴,这等绿林中
的火并,本来就谈不到什么是非,也说不上什么糊涂不糊涂。”
  南霁云问道:“韩老前辈敢情是和空空儿相识的么?”韩湛道:“何止相识,他小时候
我还抱过他。”萨氏双英和杜百英等人都觉意外,杜百英道:“这几年来,江湖上给空空儿
闹得天翻地覆,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想不到韩老伯却和他是世交。他的武功如此高强,不
知是出自何人所授。”韩湛道:“他的师父是个当世异人,像我一样,姓名不愿为人所知,
我和他也有一点点交情,请恕我为他隐瞒了。”歇了一歇又道:“可惜消息我知道得迟,空
空儿又行踪无定,以至我不能事先去劝阻他。”
  南霁云正想说话,忽听得门外有极轻微的声息,似是有夜行人来到,方自一怔,便听得
韩湛说道:“芬儿,你回来了吗?这里几位叔伯都不是外人,进来相见吧!”
  进来的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梳着两条小辫子,打着蝴蝶结,稚气未消,蹦蹦跳
跳地进来,笑道:“爹爹,你交给我这趟差事可不好办啊,几乎给人瞧破,脱不了身。”正
是:
  韩家最小偏怜女,虎穴龙潭曾去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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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十三章 喜庆筵前来异丐 英雄会上破奸谋   韩湛道:“这是小女芷芬,刚从龙眠谷回来。”南霁云吃了一惊,韩湛笑道:“你先见
过各位叔伯。”韩芷芬指着铁摩勒道:“他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也要叫他叔叔吗?”韩湛笑
道:“这小妞儿就是不肯吃半点亏,也怪我未把话说清楚。好,这两位你可以叫他们做哥
哥。这位是镜磨老人的大弟子南霁云,这位是燕山铁寨主的公子铁摩勒。”韩芷芬道:“南
大哥,江湖上都尊称你为大侠,我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又对铁摩勒道:“我也曾听人说
起过你,说你是绿林中的小星君,做事是又顽皮又辣手,我也是久仰的了!”
  铁摩勒本来满怀愁绪,心事重重,给那女孩子调侃了几句,弄得哭笑不得,脸蛋通红,
甚是尴尬。韩湛骂道:“油嘴滑舌,没一点规矩,我看哪,天下就没有比你更顽皮的了,还
不快向世兄赔礼!”那女孩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检任一礼,说道:“小女子无知,说错了
话,望世兄海量包涵。”满堂大笑。
  韩湛道:“你闹够了没有,来说正经的话吧,你可见看了空空儿?”韩芷芬道:“说正
经的,没有见着,却见着了一个大猴子。”韩湛道:“胡说八道,哪来的大猴子?”南霁云
道:“韩姑娘说的莫非是空空儿的师弟精精儿?”
  韩芷芬笑道:“到底是南大哥聪明,一听便知道我说的是像猴子的人,不错,那怪模怪
样的家伙正是精精儿。
  “我二更时分进了龙眠谷,谷里好不热闹,那些大大小小的噗罗正在吃什么庆功酒呢!
王伯通和另外四个人另在一间厢房里喝酒,与大伙隔开,围墙外边有几株愧树高出墙头,枝
叶茂密,我伏在槐树上,瞧得清清楚楚。我看见空空儿不在,就没有用你所教的暗号。”
  韩湛道:“除了精精儿之外,还有三个是什么模样的人?”韩芷芬道:“一个是年约二
十左右的少年,长得很像王伯通,额角青肿了一大块,似是给人打伤的。”韩湛道:“唔,
这是王伯通的儿子王龙客。”铁摩勒道:“他额角上的伤是给我的姑姑用弹子打的。”韩芷
芬道:“你的姑姑,哦,敢情是段大侠的夫人窦线娘?这么说,王家父女与空空儿大破飞虎
山的时候,你是在场的了?”韩湛道:“不要岔开,等下再叫南大哥讲给你听。你往下说
吧,还有两个呢?”
  韩芷芬道:“还有两个是带着外路口音的陌生人,其中一个,左臂下垂,似是受伤未
愈,举不起来。”南霁云吃了一惊,道:“这两个人是安禄山帐下的武士,受伤那个,名字
我不知道,不过,他左臂上那一刀却是我斫的,未受伤那个则是安禄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
张忠志。”韩芷芬道:“怪不得我听他们老是提到什么大帅、大帅的。爹爹,你料得不错,
王伯通那老狐狸果然是和安禄山有来往。”停了一停,往下续道:“我一到就瞧见王伯通向
那个大猴子,哎,精精儿敬酒,说道:‘今日大破飞虎山,是我生平最大的喜事,可惜你的
师兄已回去了,我留也留不住,明日的盛会,缺他一人,却是一个遗憾。’
  “精精儿道:‘我师已就是这个脾气,他好像很爱管闲事,但事情一完了,他立即飘然
远去,从不称功道劳的。’
  “左臂受伤的那个陌生人道:‘我们的大帅也久仰令师兄的大名,很想礼聘他,只是没
有适当的人可作使者,不知阁下可代为说辞么?’
  “精精儿摇头笑道:‘难!难!我师兄那个脾气,怎么受得了拘束?休说是你家大帅,
就是皇帝老儿只怕也请不动他。’
  “那张、张什么,(南霁云插口道:“那人叫张忠志。”)说道:‘王寨主,你这次是
真够面子了。’王伯通笑道:‘一来我和他过世的父亲有点交情,二来嘛,十多年前窦老大
曾干过一件非常狠辣的、黑吃黑的事情,杀了挑阳沙庄主一家,这沙庄主是空空儿长辈亲
戚,所以我和他一说要去挑飞虎山的窦家寨,他便立即答应了。’那张忠志哈哈笑道:‘这
也该是王寨主马到成功,以后咱们的大帅还要多多仰仗你呢。’王伯通道:‘好说,好说。
这是彼此有利之事,老夫要依靠你家大帅的地方更多呢。’接着又对精精几道:‘如此说
来,令师兄不在也好,我怕他对这件事情,不会同意。所以我也未曾告诉他。’精精几道:
‘王寨主放心,我自会替你善为说辞,我师兄纵不赞同,大约也不会作梗的。’王伯通马上
又向精精儿敬酒,大说了一通拜托、拜托、劳驾、劳驾的说话。”
  韩芷芬将夜探龙眠谷的所见所闻,一口气说到这里,方始歇下来喝茶。韩湛面色沉重,
缓缓说道:“我刚才惋惜空空儿被人利用,现在各位大约明白了吧?简单的说,就是安禄山
想做皇帝,一方面他拉拢各地边军的胡人将领,一方面和王伯通勾结,待王伯通成为绿林盟
主之后,希望到他举事之时,这班绿林好汉也为他所用!”
  龙藏上人道:“哦,原来如此!我起初还以为韩大哥偏袒窦家呢。这么说来,王伯通的
确是要比窦令侃更坏了!”话说了出口,方觉失言。南霁云道:“大师的评语公允得很。可
惜我段大哥还未知道这件事情。他对于这次飞虎山之行,倒是后悔得很呢。”韩湛道:“芬
儿,你探听到这个消息,有用得很,后来呢?还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韩芷芬道:“后来嘛,我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韩湛道:“怎么?是给精精儿
发觉你了?”
  韩芷芬道:“我也不知道他发觉的是哪一个?”杜百英道:“怎么?难道还有一个这样
大胆的人,敢到龙眠谷去窥探吗?”
  韩芷芬已经接续说道:“我听到这里,心头一跳,树枝摇动,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响,那精精儿好不厉害,立即听了出来,酒杯一摔,高声叫道:‘外面有人!”’
  韩湛奇道:“精精儿轻功卓绝,你是怎么逃脱的?可是打出了我的名号来么?”
  韩芷芬笑道:“精精儿没有出来,我也未曾打出你的名号。我的运气太好,逢凶化吉,
碰到了救星啦!”
  韩湛道:“是哪一位武林前辈搭救你的?”在他想来,能够在龙眠谷救人的,当然是武
林前辈无疑了。韩芷芬笑道:“爹爹,这次你猜错了,救星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比我也大不
了几岁。”韩湛道:“这可真是奇事了。那姑娘是什么人?”韩芷芬道:“爹爹,你别心
急,听我慢慢道来。”她模仿说书人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在那个时候,王伯通的
儿子突然摆了摆手,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一位相熟的朋友,不用惊慌,待我请她进来便
是。’“我正在惊奇,心道:‘这小子怎么认识我的?’说时迟,那时快,他已跳出围墙,
槐树下忽然现出一位美貌的姑娘,敢情她也是像我一样,早已藏在树上。
  “那姑娘一见王龙客出来,便即冷冷说道:‘王公子,原来你还是王少寨主,当真是失
敬、失敬了!’王龙客甚是尴尬,讷讷说道:‘夏姑娘,非是我对你隐瞒身份,这,这!’
这时我方知道那美貌的姑娘姓夏。
  “那夏姑娘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与我无关。我只问你,你们
把我的段伯伯怎么样了?’王龙客道:‘哪位是你的段伯伯?’夏姑娘道:‘段大侠,段珪
璋!”’
  南霁云心头一震,想道:“这少女不是别个,定然是夏凌霜了!呀,她果然和王伯通的
儿子甚有交情!”
  韩芷芬继续说道:“那王龙客似乎是怔了一怔,说道:‘原来那段珪璋是你的长辈,
他,他们两夫妇……’那夏姑娘连忙问道:‘怎么样了?’王龙客拖长了声音道:‘他们打
不过空空儿,逃跑了!’那夏姑娘道:‘这话可真!’王龙客道:‘我骗你作什么?我们可
并不是胡乱杀人的强盗!’那夏姑娘道:‘他们逃向何方?’王龙客道:‘大约是回家了
吧?’那夏姑娘道:‘好,要是我找不到他们,再来和你说话!’王龙客忙着去追她,我也
就趁机会溜走了。”
  韩湛吁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那位夏姑娘是为了段大侠而去夜探龙眠谷的,想必也
是我辈中人,你为何不邀请她到这里叙叙?王伯通儿子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若然真打,你打
不过他,若论轻功,他比不过你。听你说的情形,那位姑娘的轻功又要比你高明许多,王伯
通的儿子定然追不上她。难道她不肯和你见面吗?”
  韩芷芬道:“爹爹料得不错,那王龙客果然追不上她,我离开龙眠谷不到五里,就望见
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没有发觉我,当然我也不便去惹他。后来我约莫走了五六里路,忽
听得前面马铃声响,却原来是那位夏姑娘换乘了一匹白马,回头来找我。”
  韩湛道:“她怎么说?”韩芷芬道:“她先问我是不是窦家的人,我说不是。她再问我
是否认识段大侠,我又说不是。她便问道:‘那么你到龙限谷来什么?’我心想她是个好
人,不用瞒她,便直率的对她说,是奉了爹爹之命来找空空儿的,并邀请她到咱们家里暂住
一宵,好大伙儿没法帮忙她找段大侠。她面色一变,不待我把话说完,便哼了一声道:‘我
没有这些闲功夫。’快马加鞭,立即便走,弄得我好生没趣。瞧她的神情,对那空空儿似乎
也有仇。”
  韩湛笑道:“她大约是有所误会了,不过,也忒性急一点。”
  萨氏双英和辛寨主等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是在江湖上见多识广的人,却猜不到这少女的
来历。铁摩勒想说话,南霁云给他打了一个眼色,铁摩勒立即会意,可是心里却暗暗纳闷,
不知南霁云何以不让他透露这位夏姑娘的身世。
  韩湛道:“暂且不去管这位夏姑娘,听芬儿所探听到的消息,那王伯通与安禄山暗中勾
结,证据已经是很确凿的了,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金鸡山的寨主辛天雄是个烈性的人,立即说道:“王伯通想做绿林盟主,这也还罢了,
要咱们跟从他为胡儿打天下,那却是万万不能!”
  萨氏双英道:“只是他这个阴谋,绿林中的众弟兄尚未知道,咱们先得揭穿他这个阴
谋,弟兄们才不会让他牵着鼻子走。”
  辛天雄道:“话说的是,却怎么样去揭穿他呢?”
  杜百英一直在旁沉思,这时方始说道:“辛寨主,王伯通也有请帖给你的,是不是?”
辛天雄道:“不错。咱家却不怕他,偏偏不去赴地的宴会。”杜百英笑道:“还是去的好。
我们充作你的随从,跟你一同去。韩老前辈,你看这计策可使得么?”
  韩湛道:“好是好,只是霁云、摩勒和萨家兄弟都是与王伯通瞧过相的,却怎的瞒得过
他的眼睛?”
  杜百英道:“老前辈不用担心,小可略懂一点变容易貌之术。”韩湛笑道:“我只知道
老弟是位大国手,却原来还懂得江湖郎中这一套戏法。只是老朽年岁大了一些,充作辛老弟
的随从只怕不像?”
  杜百英笑道:“晚辈自有妙法叫老叔年轻二十年,只是你那把长须要剪短一些,却是有
点可惜了。”接着道:“其他的人更容易改装,就是龙藏上人身材魁伟,相貌特别,又是光
头,较为难办。”
  韩湛道:“那么只有委屈大师替我看守这几间破屋,陪伴小女吧。”
  韩芷芬噘着小嘴儿恳求道:“不,这场热闹,我也要去瞧瞧。”
  杜百英道:“贤侄女,你年纪太小,就算易钗而笄,也充当不了山寨的小头目,那王伯
通是个老江湖,怕会给他瞧破,我看,你不去也罢。”
  韩芷芬指着铁摩勒道:“他与我年纪相差不多,他去得我怎么去不得?”
  韩湛笑道:“你和他站在一定比比看,他比你高一个头呢。他充作辛寨主的随从小厮,
没人怀疑,你就不行了。何况,你作男孩子打扮,也容易露出马脚。”
  韩芷芬道:“不管如何,我这次是非去不可,杜叔叔,你替我想个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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