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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名人传记百部-法拉第

佚名(现代)
世界名人传记
法 拉 第 传
一、憧憬科学的殿堂
1791年9月22日,迈克尔法拉第诞生在英国伦敦城郊。
父亲詹姆斯法拉第当时只有30岁。他原来住在约克郡乡下,是个乡村铁匠。5年以前,他和一个有爱尔兰血统的农家姑娘结了婚。婚后不久,他就带着新娘,离乡背井,来到伦敦城南萨里郡的纽英顿镇上,租下几间屋子,开了一个小铁匠铺。
迈克尔5岁时,詹姆斯法拉第又搬家了。这次是从伦敦郊外搬到城里。他在曼彻斯特广场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租了几个房间。迈克尔在公立小学上学,放学后回家看管妹妹。他又有了一个妹妹,名字和妈妈一样,也叫玛格丽特。妈妈把玛格丽特交给他,自己就可以腾出身来,到市场上去买点便宜货,为了半个便士讨价还价。只要看母亲回家时候那张愁苦的脸,那只空空的口袋,迈克尔就知道,今天面粉价钱又涨了,土豆也涨价了。
迈克尔像所有穷人的孩子一样,有点早熟。但他毕竟是孩子,爱玩,也需要玩。他把妹妹带到院子里,自己和邻居的孩子们一起玩。他在铺着卵石的院子里跑。他们玩石子,看谁扔得远,扔得准。迈克尔不管法拉第传                     3玩得多高兴,他的心总惦记着妹妹。只要一听到马车的声音,他就扔下游戏,冲到妹妹身边,把她抱到楼梯上。
詹姆斯法拉第的4个孩子越长越高,他的心却一天天向下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他在乡下本来是个健壮的汉子,可是到伦敦以后,常常闹病,身体弄得很虚弱。铁锤拿在手里,没有打几下,他就心慌气喘。对于一个铁匠来说,还有什么比丧失健康更可怕的呢?詹姆斯觉得,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伦敦的气候太潮湿、太阴冷。他总抱着希望,也许多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也许到了夏天就会好的。可是,这希望不能实现。他必须干活:一家6口要靠他养活;而伦敦的天气又总是那样阴冷,总是雾蒙蒙的,总是细雨夹着雪珠,直冷到人的骨髓里。
那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临。詹姆斯三天两头病倒,他的铁匠铺支撑不住,最后不得不盘给人家。詹姆斯丧失了劳动的能力、劳动的工具和劳动的地方。他只能躺在床上叹息了。看到妻子双手空空从街上回来,看到四个孩子干瘦的身子和期待的目光,他的心像刀绞一样。于是,他又挣扎着爬起床,跑到人家的铁匠铺去当帮工,挣几个钱。但是第二天,他又躺倒了。
1个女人和4个孩子靠一个病人养活,房租付不起了,只得又搬家,搬到更便宜的地方去住。他们开法拉第传                     4始向慈善机关伸手求救。
法拉第全家每星期领来的救济粮,分到迈克尔手里,只有一个不大的面包。一个蹦蹦跳跳的9岁男孩子,一天就可以把这样一个面包吃完。可是妈妈替他把面包切成14片。
“好孩子,每天早晨吃一片,下午吃一片,不要多吃,吃完就没有了……”妈妈说不下去,她的眼圈红了。
迈克尔看着妈妈。他9岁了,已经懂事,他忍受得住。哥哥、姊姊、爸爸、妈妈,大家不都在忍受吗?连妹妹都在忍受。迈克尔忍住泪水,向妈妈微笑一下,点了点头,说:
“妈妈,我不会多吃的!”
幸好,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他们一家还没有来得及慢慢饿死,就有了转机。罗伯特到了13岁,继承父业进了一家铁匠铺。玛格丽特也长大了些。妈妈可以到有钱人家里去打零工了。家里又有了笑声。
3年以后,迈克尔也到了13岁。他离开学校,也当学徒去了。他被带到里波先生的铺子里。
里波先生在布兰福德街二号开的铺子,经营书籍装帧,捎带销售书籍、文具,出租报纸。
19世纪初,出版印刷业还不发达。书价昂贵,书是一种奢侈品,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一本书常常法拉第传                     5是看了又看,要传给儿孙,等到封面磨坏和散页以后,主人就把它送到书籍装订铺去重新装订,然后像新书一样重新放在书橱里。也有一些书,分成一册册小薄本出版,读者把这些小薄本买齐以后,再送到书店来装订。当时报纸还没有大量印行,也是很贵的。除非豪富显贵,很少有人在家里订报纸。一般的中等人家都租报纸,看一两个小时,然后再退租,这样就等于几家人合订一份报纸,便宜了许多。里波先生向报馆订了几份报纸,由报童按照一定的路线送到租报人的家里。这几年英国正在和拿破仑打仗,大家关心前线的战争,所以向里波先生租报看的人越来越多,他正需要送报的报童,铁匠是他的街坊,他早就认识迈克尔。这孩子机灵、懂事,从小讨人喜欢。里波先生答应铁匠,让迈克尔送一年报。要是孩子不偷懒手脚勤快,一年以后正式收他做学徒。
从此,迈克尔法拉第走上了生活的道路。他风里来,雨里去,走大街,穿小巷,在伦敦城里奔跑。虽说这活计辛苦,他倒也觉得快活。能把自己挣来的便士一个个放在妈妈手里,看到妈妈的脸上露出疼爱的微笑,是快乐的。趁着送报的机会,自己也能偷空看看报,这也是快乐的。报纸不容易看懂,上面有许多字不认识,还有许多人名、地名也不知道。但是没有关系,迈克尔可以找人问。
法拉第传                     6
里波先生很和气,圆圆的脸上总挂着笑。迈克尔常常找这位东家,向他请教各种问题。里波先生看到迈克尔这孩子和别的报童不一样,他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要问,脸上不禁露出了和气的笑容。
按照基督教《圣经创世纪》上的说法,上帝在洪荒之初开天辟地,创造万物,一共用了6天时间,第七天他就休息了。据说,全世界在工作6天以后,第七天要休息,要向上帝祈祷、感恩,道理就在这里。
可是对于迈克尔这些小报童来说,上帝的恩惠是很遥远的,他们最辛苦的是星期天。每个星期天,天还没有大亮,伦敦人还在美好的梦乡中流连,迈克尔就已经走在雾蒙蒙的街上,急急忙忙地赶到里波先生的铺子里。他腋下夹着一沓儿报纸,一溜小跑,送完第一轮,又赶紧按照原来的线路回去,取回租看的报纸,再送第二轮。他要早一点送完,赶回家去。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妹妹,都已经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在家里等他一起上教堂。可是有的租报人偏偏不肯快一点看完,他还是常常不能赶回家。对他来说,这是很大的不幸。迈克尔和他的父母一样,是很虔诚的基督徒。迈克尔的上帝在天上,也在他心里。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在十字架面前,人人相亲相爱,像亲兄弟那样。牧师用美好的语言讲述故事,大家低着头喃喃祈祷,在低沉浑厚的风琴伴奏下,轻轻地哼唱法拉第传                     7着赞美诗。在这种气氛中,迈克尔心里的上帝被召唤出来,升华了,和天上的上帝融成一体了。同时,天上的上帝也来到他的心里,祝福他,安慰他,鼓励他,引导他向上。这是穷人所能享受的唯一的幸福。然而,迈克尔为了送报,连这仅有的幸福也不能得到。为了温饱,失去了上帝的祝福,他感到很不幸。
1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迈克尔手脚勤快,聪明伶俐,又肯学习,里波先生很满意。他答应铁匠,收迈克尔做学徒,7年满师。按照当时英国的行业规矩,学徒的头几年不但没有工资,反要付给老板一笔食宿费。可是里波先生免收了迈克尔的食宿费。迈克尔告别父母,搬到里波先生的铺子里,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他住在店堂楼上的一间小阁楼里。每天清晨,一醒来就能闻到纸张、油墨、胶水和小牛皮的气味。店门关了一夜,这些气味散发不出去,到了第二天早晨就特别浓郁,像田野里的野花一样,苦涩、辛辣而又芬芳。可是迈克尔只觉得芳香扑鼻,因为那是书的气味。
迈克尔很快就学会了书籍装订的手艺。他装订得又快又好,没有多少日子,就赶上了店里的师傅。现在,他可以偷空看看自己经手装订的书了,就像他以前送报的时候偷空看报那样。起初他只是觉得好奇,法拉第传                     8想知道这些书到底都是讲什么的。他不过是随便翻翻看看。可是他这样信手翻阅,竟好像撩起了智慧女神的面纱,窥见了她无比美丽的姿容,迈克尔深深地爱上她了。渐渐地,每一本经他装订的书,他都要仔细地阅读一番。
起初,他拿到什么读什么,读什么就信什么。读了《一千零一夜》,他连“一股青烟从瓶中冒了出来,飘飘荡荡地升到空中,逐渐汇集起来,变成一个狰狞的魔鬼”也相信,还要张大眼睛问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他读到沃茨博士写的一本专门谈学习方法和自我修养的书,才渐渐懂得了怎样选择书籍。
对于迈克尔法拉第来说,读书获得了很大益处。通过读书,迈克尔走上了科学道路。在里波先生的店堂里,他读到了《大英百科全书》和玛西特夫人写的《化学漫谈》。《大英百科全书》里讲的那些电的现象,玛西特夫人讲的那些化学实验,把迈克尔迷住了。
拿一根玻璃棒在毛皮上摩擦几下,玻璃棒就能吸引纸屑。《大英百科全书 》里说,可以把细微的电一点一滴地贮存起来,贮存多了就可以“啪”的一下放出一个火花,像天上的雷鸣、闪电一样。不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上,就在自己家里,能够制造出隆隆的雷声、耀眼的内电!玛西特夫人的书上说,只要把一块铜片和一块锌片浸在盐水里,就能做一个伏打电池,使电法拉第传                     9源源不断地流动起来。用许多伏打电池串联起来,就能使水分解成两种气体,而这两种气体混合在一起,一点火,又会“轰”的一声爆炸,重新再变成水。
《一千零一夜》里的妖魔会施展魔法,呼风唤雨,可那是假的,而这《大英百科全书》和《化学漫谈》里讲的雷鸣、电闪、爆炸、火,却全都是真的!迈克尔把书上讲的每个实验都做一遍,亲眼看到这些神奇的现象在自己的眼前出现。可是,做实验要有仪器、药品,而那是需要钱的。穷学徒哪里来的钱呢?
贫穷像一块巨石,横在迈克尔法拉第面前,阻挡他走上科学之路。
迈克尔喜欢的是科学。他跑到药房里去拣人家扔掉的小瓶子,花半个便士买一点便宜的药品。他抱着拣来的、买来的东西,兴冲冲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装备自己的小实验室。有一天,他在一家旧货铺里看到有玻璃瓶子卖。中等大小的卖一便士,大的卖六便士。他眼前一亮,高兴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原来那两个瓶子的大小,正好同书上讲的贮电瓶和起电机一样。有了这两个瓶子,就可以做一套绝妙的电学实验仪器,一点也不比《大英百科全书》上讲的差!迈克尔头脑里已经有了图样。
迈克尔把中等大小的那个瓶子买了回来,照着书上画的样子做了一个起电机。可是结果不理想,要大法拉第传                    10瓶子才能容纳足够多的电。为了这个价值六便士的大玻璃瓶,可怜的迈克尔每次出去送书,他总要拐到那家旧货铺门前,把那个瓶子看上两眼,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星期,他终于凑够了六便士,把那只大玻璃瓶买来了。每天晚上一下工,迈克尔就钻进那间阁楼实验室,点上一支蜡烛,开始做实验。
1810年初,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穿着单薄的衣服,腋下夹着一包书,在舰队街上匆匆走着。他就是迈克尔法拉第。他到里波老板的铺子里当学徒已经有5年了。现在法拉第手下有两个报童,可以供他差遣,可是有许多事情,东家还是情愿叫他去做。比如,书籍装订好以后要送回顾客家里,这类事情,常常要法拉第去干。书籍是贵重的,有些顾客很挑剔。把书交给法拉第送,那是一定不会出差错的。这小伙子爱书如命,决不会把书弄脏弄坏的。东家知道这一点,顾客也知道这一点。今天,夹在法拉第腋下的是英国著名诗人密耳顿的代表作《失乐园》和《复乐园》,他要把书送到一位医生家里。
法拉第在街上走路总是急匆匆的。那些豪华的大商店,橱窗里陈设得琳琅满目,从来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可是在满是书店和报馆的舰队街上,他的眼睛被一张贴在橱窗里的布告吸引住了。他攥到了一把裤袋法拉第传                    11布,口袋里是空的。
法拉第轻轻叹了口气,又迈开脚步向前赶路了。送完书回来,已经很晚。他匆匆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屋顶是斜的,窗户很小,里面又冷又暗。可是只要关上那扇薄薄的房门,这里就是他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财富,也没有贫困,只有他迈克尔法拉第一个人,陪伴着他的是他搜集、制作的药品和仪器。只要从床底下、桌子底下把那些小瓶子、大瓶子搬出来,他就能忘却外部世界的一切,陶醉在自己的科学世界中。这里五彩缤纷,温暖,光明,幸福。
然而,迈克尔法拉第还是去听塔特姆先生的自然科学讲演了。不是因为他太自私,是因为科学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他拿着罗伯特给他的钱,得到里波先生的许可,来到多西特街五十三号塔特姆先生的客厅里听自然哲学讲演。他坐在前排正中,情热心切,全神贯注,倾听着,记录着。他的笔记本上不但写下了一行行娟秀的小字,记下了塔特姆先生的讲演,而且把塔特姆先生做实验用的仪器也仔仔细细地画了下来。
法拉第从小就练得一手好字,至于图画,他是刚从一个名叫马克里埃的法国画家那里学来的。这位马克里埃先生在巴黎曾经红过一阵,还给拿破仑皇帝画过像。他像许多拥护过大革命,追随过拿破仑的法国法拉第传                    12人一样,到后来终于厌烦了皇帝陛下无休止的征战。很自然,在他感到厌烦的时候,皇帝陛下对他也厌烦了。于是,他不得不横渡英吉利海峡,来到法国流亡者的大本营伦敦。巧得很,这位法国画家借住在里波先生铺子的楼上,和法拉第成了邻居。对于法拉第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个小伙子,对世上的一切都觉得好奇,什么都想学会,现在有一位画家就住在旁边,要是不向他学习绘画,那就太可惜了,要是能够学会投影和透视,逼真地、艺术地把眼前的东西画下来,就像那些书里的插图一样,那该有多好!
马克里埃看法拉第学画心切,就答应教他,作为交换条件,法拉第替马克里埃擦皮靴,收拾房间。就像大多数艺术家一样,这位从法国逃难来的流亡画家,也是既散漫又任性。法拉第刚替他把房间打扫干净,收拾整齐,没有过半天,又乱成一团。然而,艺术家的家里虽然乱糟糟的,走到大街上、公园里,坐在人行道旁的咖啡馆里,全身上下却是笔挺的,纤尘不染,尤其是那双牛皮靴,更是必须光可鉴人。艺术家心眼不坏,教法拉第画画挺认真,可是他脾气不好,明明是自己把皮靴弄脏了,却骂法拉第懒惰,没有替他擦亮。有好几次,法拉第被艺术家骂火了,也想对骂:“去你的吧,法国鬼子!你那双该死的皮靴,还有你的画,统统见鬼去吧!”可是,法拉第终于压住怒火,法拉第传                    13没有骂出声来,他坚持学了下去。现在,他看着自己在塔特姆先生讲演时候记下来的图画,心里很高兴。花费了劳动,就会有收获;学到的知识,总会有用处。他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法拉第听完塔特姆先生的讲演,回到里波先生的铺子里已经是深夜。楼上楼下全都睡了,可是他却像朝圣归来的宗教信徒,胸中燃烧着一团火。他坐在轻轻摇曳着的蜡烛光前,拿起鹅翎笔,把笔尖修得尖尖的,开始誊抄自己的笔记。每一句话,他都细细推敲,每一张图,他都精益求精。
从1810年2月到1811年9月,法拉第一共听了十几次塔特姆先生的讲演。他把誊抄清楚的笔记装订起来,就像装订《大英百科全书》那样仔细、认真,这是他第一次记录科学知识。他把这本自己记录、自己装订的《塔特姆自然哲学讲演录》送给里波先生。里波先生捧着这份礼物,戴上老花眼镜,察看它的装帧工艺,从封皮、书脊和扉页的安排到书写款式,全都察看到了。他看完礼物,抬起头来,和法拉第炯炯有神的目光相遇了。
在书籍装订行业里,里波先生也是很特别的。他脾气好,有信用,不少学术界人士都把书送到他的店里装订。有一天,皇家学院的当斯先生夹着一摞书,跨进了里波先生的店堂。他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干法拉第传                    14活的法拉第。他把书交给里波先生,自己走到法拉第面前。
当斯先生认识法拉第。这个学徒干活又快又好。看他把装订好的书捧在手里,眯起眼睛里里外外端详着,你就知道他是爱书的。使当斯先生惊讶的是,这个青年学徒不但装订书,还自己“编”书呢!里波把《塔特姆自然哲学讲演录》给当斯看过。详尽的记录,精美的插图,看得他赞叹不已。法拉第看到当斯先生走来,就放下手里的裁剪刀,拿起一本厚书,准备请教。
这天,当斯先生是要他去听戴维教授讲化学。法拉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当斯先生是绝不会开他玩笑的。他真想举起双手来大声欢呼。当斯先生看着法拉第。年轻人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泛出一片特别动人的柔和的光彩。当斯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灵魂的纯洁和内心的激情,看到了他的希望和理想。
“年轻人,你对一切都感兴趣。你对戴维教授的讲演一定会感兴趣的。你拿去吧,去听吧 !”当斯把4张入场券塞在法拉第手里。法拉第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当斯先生已经拿起礼帽,轻轻扬了一下,走出了书店。对于法拉第来说,他感到了时间的飞跃。1812年早春的那4个夜晚,他看清了自己今后应该走法拉第传                    15的道路,下定了决心,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成年人。
那些难忘的夜晚,像梦一样甜美!但它们却又是那样真实,就像他脚下的土地一样真实。过了许多年之后,法拉第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
2月29日,那个期待已久的夜晚,终于来到了。法拉第吃完晚饭,换上星期天上教堂才穿的干净衣服,走出了里波先生的铺子。
2月的伦敦,天黑得早。昏暗的街灯照着行人,投下长长的黑影,在积雪的人行道上很快地移动。法拉第拐过几个弯,来到了皮卡迪利广场。这里是伦敦的花花世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发出轻薄的笑声。这些法拉第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像在荒野里赶路的人一样,匆匆穿过广场,来到了艾伯马尔街。他突然站住了,在他面前是一幢灰白色的四层大楼,正面十四根高大的柱子,柱子上方的石檐上刻着“英国皇家学院”几个大字。法拉第的心怦怦跳起来。从里波先生的铺子走到这里要不了多少时间,可是他好像经过千里跋涉来到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口——他期待、兴奋、喜悦、激动。他当学徒已经六年多。这六年多来,他的每一个便士,每一个空闲的钟点及至青春的全部光华和热力,统统都奉献给科学了。他这样做,只是因为热爱,他没有期待法拉第传                    16报酬。可是现在,神圣的科学在向他招手了。
然而,皇家学院的大门紧闭着。法拉第来得太早了,讲演要在半个多小时以后才开始。他在人行道上走过去,又走回来,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声。他一边走一边想着皇家学院到底是干什么的?戴维又是什么样的人?
伦福德伯爵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原名汤普森,1753年出生在美国。小时候当过学徒,靠着刻苦自学,当上了教师,后来又娶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年纪轻轻就发了财。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他加入了革命军。但他骨子里却是个保王党,在一个风狂雨暴的日子,他背叛革命军,逃到一艘英国军舰上,来到英国。汤普森聪明能干,风度翩翩,不久就在英国官场崭露头角。1784年,这个生性喜爱冒险的年轻人来到慕尼黑,替巴伐利亚候选效劳。他很快又赢得了新主人的青睐,当上国防和警察大臣,并且被册封为神圣罗马帝国伦福德伯爵。从此,这个光耀门楣的姓氏就跟随着他。穷小子、逃兵汤普森被遗忘了。
伦福德伯爵除了追求在官场上发迹以外,还喜欢研究科学。有一天在慕尼黑兵工厂视察,他发现钻炮筒的时候发出大量的热,能够把水烧开。这些热是从哪里来的呢?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热也是一种物质,叫热质。根据热质说,这些热是从炮筒和钻头上“流法拉第传                    17“出来的。伦福德不相信这种说法。他并没有看到炮筒和钻头的“热质”减少,他只看到,由于钻头和炮筒摩擦生热,它们的运动变慢了。答案很清楚:热也是一种运动的能量。大炮筒和钻头运动的能量变成了热。
怎样把科学应用到生产和日常生活上,这是伦福德伯爵最感兴趣的问题。波意耳说过 :“哲学家除了头脑之外,还需要有钱包 。”他这句话是在17世纪说的,到18世纪末,情况也没有多大改变。科学是少数有钱人手里的奢侈品。研究科学还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要么有一个报酬丰厚却又无事可干的公职,比如在没有外交可办的地方当外交官,要么有富翁出钱资助,要么自己有资产,否则是很难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当时的科学家和人民大众距离很远,老百姓不知道科学家在干什么,而不少科学家钻在象牙塔里,也不大关心老百姓的需要。伦福德伯爵想改变这种科学和生活脱节的状况,使科学为生活服务。
伯爵常到伦敦去。1796年他在伦敦发起募捐,想组织一个慈善性的学术机构。它的宗旨有二个:一是赈济贫苦人民,对他们进行职业教育,使他们获得就业机会;一是促进新发明和新技术的推广应用,特别是在节约燃料,改进家庭生活设施方面。伯爵的倡议得到伦敦上流社会的广泛响应。然而,到1799法拉第传                    18年3月英国皇家学院正式成立的时候,已经和伯爵原来的倡议大相径庭。慈善性的学术机构演变成纯粹的学术机构。它和公众发生关系,仅仅在于它定期举行各科通俗科学讲演。来听讲演的人,也不再是以穷人为主,而是以有钱阶级为主了。英国皇家学院是靠私人捐款办起来的。捐款的除了贵族官僚以外,主要是新兴的工业家。即此,皇家学院应该为穷人服务,但是它首先应该为工业服务,因为只有工业发展了,穷苦大众才能找到比较好的职业,改善生活条件,这就是财东们的主张。
皇家学院首任院长由英国皇家学会会长约瑟夫班克斯爵士兼任。掌实权的是理事会秘书,由伦福德伯爵自己担任。伦福德大刀阔斧干了起来。他在艾伯马尔街买下了一幢四层大楼,把里面的房间改建成讲演厅、实验室、图书室和办公室。格拉斯哥安德森学院的化学教授加内特,被邀前来担任学术秘书兼化学讲座的主讲人。很遗憾,加内特教授口才不好,再加上新近死了妻子,情绪低落,他的讲演对听众缺少吸引力。他上任没有多久,伦福德伯爵就开始物色接替加内特的人。好多人不约而同向伯爵推荐了年轻的亨弗利戴维。
戴维出生在英格兰西南角的彭赞斯。他和伦福德一样,家世也很贫寒。他的父亲是木雕艺人,兼带经法拉第传                    19营一个小农场。戴维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是个能干的女人,在丈夫去世以后,她和一个流亡在英国的法国女人合伙开了一家磨坊,自己挣钱抚养五个未成年的孩子。
戴维从小聪敏过人,是家里的宠儿。他16岁开始学徒,师傅是位药剂师。这是外公和母亲替他安排的人生道路,他们觉得,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能当上个药剂师,就很不错了。但是戴维有他自己的想法,就在开始学徒的那一年,他订了一个自学计划,里面开列了数不清的学习科目,单是语文,就有7门——英文、法文、拉丁文、希腊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和希伯莱文。一个16岁的少年,订了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是决不会甘心在家乡的小城市里当一辈子药剂师的。戴维感兴趣的是化学,他自己悄悄地研究化学,决心当个化学家。他从研究光和热的现象开始,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提出了自己的独特见解。这里面有臆想,也有独创。他发现用冰互相摩擦,能使冰融化成水,为热的运动论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他把自己的发现寄给布里斯托尔的名医贝多斯教授。教授看了十分折服。当教授创办克利夫顿气体疗养院的时候,他想到戴维。他邀请这个年轻人来主持新创立的机构。戴维告别了故乡彭赞斯,来到克利夫顿,就任气体疗养院院长,当时他还不满20岁。法拉第传                    20
贝多斯教授相信,许多种气体有医治疾病的功效。气体疗养院是他的大实验室。他什么实验全做,甚至把母牛赶到病房里,让病人呼吸母牛的息气,结果招来了大家的抗议。戴维也在气体疗养院做实验。他试验的是普里斯特利的“脱燃素的氮气”。他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发现吸了这种气体以后会发笑。有一次做实验的时候,他刚好牙肉浮肿,疼得难受。他吸了三大口这种“笑气”,使他惊讶的是,在胸部震颤、手脚抖动、咯咯发笑的同时,牙肉一点也不疼了。戴维的诗人朋友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和骚塞,都亲自试验了笑气那种叫人“飘飘欲仙”的奇妙功效。
笑气的实验使戴维声名大振。克利夫顿气体疗养院的天地太小了,他终于介绍到伦敦。1801年2月,他来到艾伯马尔街二十一号。伦福德伯爵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22岁的毛头小伙子,还带点乡气,心里很不以为然。他叫戴维在小讲堂里试讲一次。年轻的戴维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伦福德伯爵双目微闭,坐在下面,但是戴维一开讲,那优美动听的声音,立刻把伯爵吸引住了。戴维讲得相当快,然而用词极其精当,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就能成为一篇出色的文章。年轻人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匀称,动作机敏,真诚坦率,很讨人喜欢。他高大的前额在绺绺棕色鬈发下面显得格外白净,就像大理石的雕像一样俊美;那双淡法拉第传                    21褐色的大眼睛,亮得出奇,简直像酒一样迷人。伦福德伯爵越听越高兴。戴维讲完以后,伯爵对一起听试讲的人说:
“皇家学院的一切,统统都应该归他调遣 !”戴维得到了任命。他的职务是“皇家学院助理化学讲师、兼任实验室主任和出版部助理编辑 ”,年薪100畿尼,外加免费供应的住房和煤火费。这比他原来预期的年薪500镑少了许多,但是像他这样一个出身卑微,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年轻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是令人称羡不已的了。特别使他高兴的是,皇家学会会长兼皇家学院院长约瑟夫班克斯爵士、伦福德伯爵和卡文迪许先生,都对他很器重。戴维从外省来到首都,跻身在英国科学界的巨子之列,真可以说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了。
1802年5月,戴维23岁,就被任命为皇家学院化学教授。戴维教授的通俗化学讲演风靡伦敦。他所以成功,是因为口才好,也是因为内容精彩。他讲的大部分都是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到皇家学院听戴维教授讲演,谈论谈论电呀,元素呀,合成、分解呀,成了上流社会的时髦。700个座位的大讲演厅总是座无虚席,听众里面还有不少是女性。夫人、小姐们为戴维倾倒,寄来不少十四行诗,表示爱慕之情,有署名的,也有匿名的。戴维本来就会作诗,他写的法拉第传                    22剧本还上演过。他的朋友、诗人柯勒律治说,戴维如果不成为当代第一大化学家,他本来会成为当代第一大诗人的。他满可以写诗作答,和夫人、小姐们唱和。但是当时的戴维,年少气盛,不把爱情和财富放在眼里。他把这些香喷喷的情诗,连同达官贵人们寄来的贺信,外国科学家寄来的讨论问题的信,统统扔在一个柜子里。他从早晨10点到下午4点埋头在皇家学院的地下室里做实验,晚上不是作讲演就是参加晚宴,上戏院,玩弹子,读小说。他工作起来热情得像发疯,玩起来也是兴致淋漓。虽然常常玩到深夜,但是第二天早晨,他又精神抖擞地迈着大步走进实验室。
戴维像一颗初升的明星,迅速上升。1803年,他还不到25岁,就当选为皇家学会会员。两年以后,又获得英国皇家学会的最高荣誉——柯普莱奖。他在皇家学院的讲演吸引了大批听众,也募来了大量捐款。1807年底他生了一场大病,前来探望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在皇家学院的大门口张贴“戴维教授病情公报 ”,就像王公国君病重的时候那样。第二年他没有举行讲演,结果皇家学院的收入从上一年度的4000多镑下降到1000多镑。
戴维到皇家学院以后不久,伦福德伯爵和法国化学家拉瓦锡的寡妻结婚,搬到巴黎去定居了。戴维教授成了皇家学院的灵魂。由于他的努力,皇家学院成法拉第传                    23了英国科学的中心。他在33岁时,已经赢得了崇高的国际声誉。他对于氯气的研究,他所发现的钠和钾,给全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法拉第低着头在艾伯马尔街上来回踱步,心里想着戴维教授,忽然听到马的嘶叫声。他向后躲闪,一匹高头大马,鼻子里喷着白色的雾气,在他面前站住了。从车上走下一位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礼服的绅士和一位穿皮大衣的夫人。皇家学院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穿制服的差役,他谦恭地低着头,把绅士和他的夫人迎了进去。这时,又来了几位听讲的人。有坐车来的,也有步行来的。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轻的都有。法拉第不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条磨出了经纬的单薄的呢裤子。他觉得脸上有点热,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票子,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去。花篮形的吊灯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法拉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他正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走,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原来是当斯先生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啊,太好了!有当斯先生陪着,法拉第觉得自在多了。当斯先生领他登上一座楼梯,从大演讲厅的后面走了进去。讲演厅的座位是阶梯形的,后面的座位比前面高。法拉第拾级而下,在第七排中间坐了下来。他的座位下面有一条过道,前面有栏杆,坐在这里居法拉第传                    24高临下,既看得清楚,做笔记也方便。他伸展一下身子,想坐得舒服一些,又伸伸手臂,等待着。他的心情,既像等待演员出场的观众,又像准备登场和观众见面的演员。
戴维出现时坐得满满的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掌声。戴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马蹄形的大讲桌旁边,向大家频频点头。他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马蹄形讲桌的中央,向大家微笑了一下。大厅里安静下来,戴维开始讲了。
他讲的题目是发热发光物质。讲得那么轻松,却又那么透彻。他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天才的光华和热力,似乎正从他的身上向外辐射。法拉第像接受了催眠术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笔记也忘了记了。他又入迷了。但是他马上清醒过来,打开了笔记本。他飞快地记着,翻过一页又一页……这时,对于法拉第来说,时间飞跃了。
那像梦一般甜美的夜晚,法拉第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是那个夜晚也像所有甜美的梦一样,太短促了——戴维只讲了一个小时。
当人们从美丽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常常感到惋惜,恨不得再回到梦里去。
4月9日,法拉第像前几次一样,来得很早,他仍旧坐在过道上面那个老地方。那天戴维教授讲的题法拉第传                    25目是“金属 ”,那是他最熟悉的。因为他所要讲的钠和钾这两种奇妙的金属,都是他用自己发明的电解方法制造出来的。他用一把镊子,从一个装着油的玻璃瓶里夹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银灰色的东西。这是一粒钾。他把这粒黄豆大小的钾举起来给大家看,接着轻轻地把它放在一个玻璃水缸里 。“噗”的一下,水面上冒出一小团美丽的蓝紫色的火焰,那粒银灰色的钾缩成一个圆球,带着那团火焰在水面上飞快地打转,一面发出轻轻的咝咝声,渐渐变小,转眼就消失了。水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听众在惊讶,赞叹;法拉第在飞快地写着,他记下了实验的过程,也画下了戴维所用的仪器。
讲演结束了,但是戴维没有马上走。今天是个很有意义的日子,他想再多讲几句。10年前,当他开始登上这个讲台的时候,他曾经说过:
“人类财富和劳动的分配不平等,地位和生活条件有差别,这是文明生活的力量源泉,是它的推动力,甚至可以说是它的灵魂 。”
不管听众赞成不赞成,戴维用自己这十年的成就,证实了自己的主张。人类的不平等是必然的,必要的。强者应该胜利。他是强者,他胜利了。就在昨天,他从摄政王手里接过爵士的绶带和证书,他已经成为亨弗利戴维爵士。和伟大的英国物理学家、经典力学法拉第传                    26的奠基者牛顿一样,用自己的科学成就,为自己赢得了贵族的称号。他的婚礼订在后天举行,前一天的授爵,无疑是对他婚礼的最好祝贺。婚后他将和新娘一起到苏格兰去度蜜月。他决定,今后不再在皇家学院作通俗化学讲演,他将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创造性的科学研究工作中去。戴维已经把自己的决定通知皇家学会会长兼皇家学院院长约瑟夫班克斯爵士。这个决定是不可改变的。虽然还没有正式向公众宣布,可是消息不胫而走,听众已经知道,戴维教授首次以爵士身份在这个大厅里所作的讲演,将是他向广大听众的告别演说。
对于戴维的离去,大家依依不舍。大讲演厅里充满了惜别之情。这是很自然的。有的人十年来场场必到,戴维的讲演从来没有漏听过一次。听戴维讲演,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一项最有意义的内容。
戴维自己也有点激动。他不时地看着过道上面正对着他的那座大钟。还有时间,他应该再讲几句。但是讲什么好呢?他一向主张科学应该为物质生产服务。那就谈谈科学、文艺的进步和国家经济的关系吧……
大厅里也许只有一个人,既没有觉察出听众的依恋之情,也没有注意到戴维的激动,他就是20岁的学徒工迈克尔法拉第。那天晚上,他和戴维的视线或许相遇过几次,但是又匆匆地分开了。戴维看着法法拉第传                    27拉第下面的那座钟,法拉第看着马蹄形大讲桌上的仪器。
每听一次演讲,法拉第的决定就增强一次。现在,他的决心已经下定了。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在昏暗的烛光下,整理戴维的讲演记录。真像重温旧梦一样。在自己的笔记里,他又和戴维,和戴维的科学相会了。可是重温旧梦是令人失望的,这毕竟是梦,而且是过去的梦。戴维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旅游去了;裁纸刀、纸面、布面、小牛皮面……这些东西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已经在美丽、庄严、圣洁的科学殿堂里游历过了,那里阳光灿烂,照得他心里又光明又温暖。他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已经萌发,钻破了地表。虽然上面还压着一块巨石,挡住他的生长,但是他已经从石缝中瞥见了阳光,要他再钻回地下去是不可能的了。他将走一条曲折的路,但是他将生长,向着太阳生长。他的太阳就是科学!
研究科学需要时间,然而他的时间,青春,生命,却消磨在这书籍装帧铺里!他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阿伯特写信:
“先生,我需要的只是时间,我要大声疾呼:我需要时间。我们现代上流社会的先生们闲得无聊,要是我能出低价论钟点——不,论天,买了些他们的时间,该有多好 !”
法拉第传                    28
怎么办呢?最好、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向亨弗利戴维爵士请求帮助,但是他走了,不到冬天是不会回来的。除了戴维,还有谁呢?他想起了约瑟夫班克斯爵士。人家跟他谈起过这位皇家学会会长兼皇家学院院长。法拉第拿起鹅翎笔开始写信了。他写了自己的经历和爱好,写了自己的理想和希望,他表示愿意到皇家学院来工作,不管干什么都行,要是为科学服务,他就幸福了。
他把信揣在怀里,来到了艾伯马尔街二十一号。大门紧闭着,但是边上有个侧门,忽然又犹豫了。他想:这样做对吗?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千万种思绪在他头脑中汹涌。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和艰辛,他点点滴滴地学习积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现在,前面该是光明境地了。他已经有相当的基础,戴维的讲演,他不仅能听懂,记录下来,而且还能作许多补充。他想起里波先生、妈妈和罗伯特对他的帮助;可惜爸爸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他要是活着,一定也会鼓励自己的……法拉第终于鼓起勇气敲门了。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老的仆人,法拉第似乎觉得,就是他第一次来听戴维讲演所看到的那个穿制服的仆人。可是今天仆人没有谦恭地低着头,他用势利的目光把法拉第那身寒酸的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年轻人,有何贵干?”年轻人把信交给他。他又把法拉第传                    29年轻人打量一番。门关上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法拉第坐在布兰福德街二号的店堂里心神不宁,外面每进来一个人,他都要暗自发问:“是送约瑟夫班克斯爵士的回信吗?”不是的,没有回信。
过了一星期,法拉第忍不住了。莫非回信要自己去取?他又到艾伯马尔街去了。这一次仆人没有出来,只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说了一句 :“约瑟夫班克斯爵士说,你的信不必回了,就又把门关上了。
皇家学院的门关上了。“难道永远关上了吗 ?”法拉第问自己。“难道我注定一辈子做订书匠吗 ?”
在那个时代,对于穷苦出身的人,命运从来不露出笑脸,它永远一副威严、凶恶的面孔,叫你对它膜拜、屈服。然而,也有许多穷苦出身的人并不屈从命运,他们顽强地和它搏斗。法拉第就是其中最顽强的一个。
1812年10月,法拉第满师了。他成了迈克尔法拉第师傅。现在自由了,他可以回家去住,可以登门到别人家里去干活,也可以应聘到别的店里去干活。也许是经过那位法国流亡画家的介绍,法拉第进了法国人德拉罗舍先生的书籍装订铺。
这位新东家可不像里波先生那样脸上总堆着笑容。法拉第刚去没有几天,就挨了好几回骂。不过,法拉法拉第传                    30第也不是原来的法拉第了。当年在里波先生那里,他觉得书籍装订店里的气味像田野里的野花那样芬芳,而现在他一踏进德拉罗舍的店堂,只觉得浊气逼人。他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医科大学生赫克斯特布尔写信说:
“我还在干我的老本行,一有机会我就将设法离开它。关于科学的进展,我本来就知道得很少,现在更不可能知道多少了。确实,只要我目前的处境得不到改变,我就不得不让位,让那些有幸比我占有更多时间和金钱的人去思考学术问题 。”
法拉第这封信是在10月写的。不久以后,戴维就回到伦敦。虽然他的新夫人喜欢在自己老家幽静的苏格兰乡村别墅垂钓,希望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再在那里玩两个月,但是戴维早就憋不住了。事实上,他出发度蜜月的时候,就带着一箱化学仪器。爵士夫人没有反对。她反而觉得,这样带着科学一起度蜜月更富有浪漫主义的情调。她和爵士来到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她带着他探亲访友——甚至拜访了大名鼎鼎的诗人、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爵士,那是她的一位远亲。她一方面是向丈夫显示自己高贵的门第,另一方面也是向自己的亲朋炫耀自己嫁了一个多么俊美而又高雅的丈夫。戴维像在伦敦的时候一样,既玩又做实验。他的朋友安培从巴黎写信来,告诉他发现了一种新的氮法拉第传                    31和氯的化合物,这是一种很容易爆炸的液体,制造它的迪隆先生炸掉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指头。这个消息对于戴维是极大的刺激,他马上干了起来,就像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听到炮火声立即飞奔向前,冲锋陷阵。戴维的实验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随身带来的仪器毕竟太少,而那种有危险性的实验对他的吸引力又实在太大,他终于说服了夫人,让他独自一人先回伦敦。回到伦敦以后不久,就发生了一次爆炸。戴维爵士向夫人写信报告说,发生了一起“小事故 ”。实际上他伤得很厉害,头上、手上缠满了绷带,险些遭到迪隆先生同样的命运。医生告诉他,至少要几个月才能进实验室。
法拉第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12月,对于他来说,这既是个坏消息,又是个好消息。他马上给戴维爵士写了一封信,言词比上次写给约瑟夫班克斯爵士的信更恳切。他把这封信,还有自己整理、装订的戴维的讲演记录,一起送到了皇家学院。
戴维看到这封信是在圣诞节前,当时他眼睛上的伤还没有好,看东西还很吃力。那天早晨皇家学院的仆役给他送书信的时候,他瞥见一本四开本的大书,书脊上印着几个烫金的字 :“亨戴维爵士讲演录”。戴维觉得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出版过什么讲演录,从哪里来的这么一本书?难道是欧洲大陆上的国家跑在法拉第传                    32他的前头,出版了他的讲演录?戴维好奇地打开书,发现它是手写的。
戴维信手翻下去,他怔住了。没有料到,自己那4次讲演总共才讲了4个多小时,竟记下了386页!讲过的,都记下了;许多没有讲的内容,也都补充上了。娟秀的书法,精美的插图,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这中间熔铸了多少爱戴、敬仰和信任!这本洋洋大著,作者是谁呢?扉页上写着,是亨戴维爵士。不,应该是迈法拉第。这位法拉第又是谁呢?这里有一封信。戴维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医生禁止他看书,但他还是把这封信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
戴维被感动了。它勾起了戴维对住事的回忆。十几年以前,自己不是也像现在这个法拉第一样吗?出身低微,贫穷屈辱,没有受过充分教育,上帝和世人给他安排的命运是当学徒,将来做一名师傅……戴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影子。也许是顾影自怜吧,他对法拉第产生了同情。从法拉第身上,戴维不仅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往事——敢于向命运挑战,勇于追求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青春,奋斗,憧憬……戴维还看到了自己所欠缺的东西。戴维精力过人,他在实验室里工作,就像打仗一样紧张。常常是几个实验同时进行,这里加热、煮沸,那里过滤、蒸发、结晶。人家以为他的实验刚开始,法拉第传                    33他却已经收拾东西结束了。戴维的实验记录很潦草,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写成的。戴维大胆,有魄力,有一次做水煤气的实验,他猛吸三大口,险些把命送掉;但是他的工作显得杂乱,不够严密,不够细致。然而,看这本《亨戴维爵士讲演录》,它的记录、整理、誊抄、装订,做得多么漂亮!那是有条不紊、严密细致的工作作风的产物。戴维十分懂得,那样的习惯和作风在科学研究工作中有多么大的价值。
法拉第诚挚、勤奋、坚毅、有天份、有献身精神,这是无疑的,摆在戴维面前的这本《讲演录》就是明证。他缺少的只是机会,现在他来向自己请求,请求给他机会。该怎么办呢?圣诞节前夕那天早晨,戴维遇到佩皮斯先生,他是皇家学院最老的理事之一。
“佩皮斯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戴维问他。“这里有一封信,是一个名叫法拉第的青年人写来的。他来听过我的讲演,做了一份详尽的记录,并且誊抄清楚,整理成一本书给我送来。他热爱科学,请求我录用他到皇家学院来工作。你看我能叫他干什么呢?”
“干什么 ?”佩皮斯说,“叫他洗瓶子吧!要是他还有点用,那他就会来的,要是他不肯来干,那他就是个没用的人 。”
“不,不,”戴维说,“我们得试试,让他干好一点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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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天晚上,皇家学院的戴维爵士给韦默思街的法拉第先生写了一封回信。
“承蒙寄来大作,读后不胜愉快。它展示了你巨大的热情、记忆力和专心致志的精神。最近我不得不离开伦敦,到一月底才能回来。到那时我将在你方便的时候见你。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我希望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先生,我是你顺从、谦恭的仆人 。”
戴维发表过许多科学论文,也写过不少诗篇,然而这封朴素的短信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因为它展示了戴维复杂的性格中最好的东西。如果这件“最伟大的作品”在当天晚上送到法拉第手里,这对他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圣诞礼物啊!
1813年1月,法拉第终于和戴维相会了。法拉第来到皇家学院,戴维的助手佩恩先生领他到大讲演厅的前厅等候。法拉第不知道向哪里站才好,心怦怦地跳个不停。门开了,他无限敬仰的戴维爵士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了。
法拉第挪着犹豫的脚步坐在戴维身旁。和一位伟大的学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这使法拉第激动;可是这位学者却又这样和蔼,消除了他的忐忑不安。他们在一起交谈,戴维询问了法拉第先生的情况和理想,答应他在皇家学院有空缺的时候去找他。
法拉第传                    35
法拉第再三感谢爵士对他的关心。因为兴奋,他年轻的脸上红彤彤的。他正要告辞,戴维又说:
“你走以前想不想看看这里的实验室?它在地下室 。”
“那太好了,先生,”法拉第高兴地说。
他们一起走出前厅。戴维边走边说:
“实验室里又脏又乱,满地都是碎玻璃屑,你见了一定会摇头的……”
这时佩恩先生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戴维见到他就说:
“法拉第先生,再见吧!佩恩先生会送你出去的。“
法拉第又一次感谢了亨弗利戴维爵士,向爵士行礼道别以后,跟在佩恩后面下了楼。他们到了一楼。
“走这里,”佩恩粗声粗气地说。
“戴维爵士让我看看实验室,”法拉第说。
“戴维爵士让我带你出去 ,”佩恩瞪了法拉第一眼。
皇家学院的大门又一次在法拉第身后关上了。街上很冷,正在刮风,但是法拉第一点也不觉得冷。他把围巾拿在手里挥舞。他情不自禁地想奔跑,欢呼,歌唱,因为他见到了他所崇敬的戴维爵士,因为科学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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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法拉第接到戴维的通知,叫他到皇家学院来帮几天忙,帮助戴维整理手稿。
又过了两星期,佩恩和皇家学院制造玻璃仪器的师傅发生口角,把师傅打得鼻青眼肿。戴维当场就把这个脾气暴躁的助手解雇了。3月1日,皇家学院理事会的议事录上有这样的记录:
“亨戴维爵士有幸通知本理事会,他已经物色到一个愿意接替威廉佩恩职务的人。他的名字是迈克尔法拉第,是一个22岁的青年。根据亨戴维爵士的观察和了解,他是这项职务的合适人选。他作风正派,积极肯干,性情和善,聪慧机敏。在佩恩先生离职的时候,这个青年愿意按照同样待遇在本院工作 。”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法拉第刚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声敲门。他把头伸到窗外,看到戴维爵士的马车停在狭窄的韦默思街上。法拉第也不顾自己衣服已经脱了一半,他抓起搁在椅子上的上衣披在身上,就奔下楼去。戴维告诉他,如果他的愿望没有改变的话,他将获得实验室助手的职务,周薪25先令,外加皇家学院顶楼上的两间住房。
法拉第向德拉罗舍先生辞别。这位东家,平时总骂法拉第,这时候却依依不舍起来。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骂法拉第忘恩负义。他反而说,自己没儿没女,法拉第传                    37将来这家店铺可以传给法拉第,只要他肯留下来就行,等等。学徒出身的人克勤克俭,发家致富,最后当上老板,这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是最神圣不过的了。可是法拉第对于这样的“锦绣前程”不屑一顾。这时,即使给法拉第一个国王的宝座,他也会拒绝的。因为科学圣殿的大门向他打开了,他将献身于科学。这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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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戴维与萨拉
从17世纪起,英国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贵族教育方法。戴维在青年时代没有机会受这样的教育。现在他当上了爵士,进入了贵族的行列,他希望到欧亚大陆去游历,一方面是为了弥补教育的不足,适应自己的新身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大陆上的科学家进行学术交流。
戴维的新夫人也希望丈夫到国外游历一番。这样,借着戴维的大名,她就可以进入欧洲各国的上流社会,大出风头。这位新夫人出生在苏格兰的一个富商家庭,父亲在西印度群岛的安提瓜岛上经营甘蔗和贩卖黑奴,发了大财。她的第一个丈夫是托马斯阿普里斯爵士的长子。富商的女儿和贵族的儿子攀亲,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可惜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她长得很俊,黑头发,黑眼睛,连皮肤也有点黑,朋友们叫她“黑美人”、“黑里俏”,刻薄人叫她“烤面包”。这位黑美人喜爱文学,是史达尔夫人的朋友,爱丁堡社交界的红人。父亲给了她大量财富,她所需要的是贵族的名位。和她相反,戴维靠着自己的才干,赢得了全世界的尊敬,但是他却没有什么钱,他在皇家学院的年薪从来没有超过400镑。过去戴维不注意敛财,现在法拉第传                    39到了成家立室的时候,他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追求和自己身分相符的财产。机缘使他和这位富商的女儿相遇。没过多久,新爵士就和漂亮的寡妇结成夫妇。对于新娘来说,这是第二次门当户对的婚事。对于戴维来说,这是快快结婚,慢慢后悔。他的新娘虽然美貌可爱,笑得很甜,讲话又动听,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激起别人对她的爱,她却是不大准备爱别人的。
戴维夫妇决定游历欧亚大陆,第一站自然是法国。当时英、法两国正处在战争状态,拿破仑把法国国土上的英国人统统都当做敌侨拘留起来。作为英国科学界代表人物的戴维教授,竟然申请去巴黎,实在叫人难以相信。然而,出人意料之外,拿破仑皇帝特别批准戴维一行到法国旅行。这位皇帝是炮兵军官学校出来的,很懂得科学技术在战争和国家经济中的重要作用。他一向以科学的保护人自居。
戴维这次到国外游历,也像上次去苏格兰度密月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箱化学实验仪器。他一路上做实验,需要一名助手。很自然,他邀请刚到皇家学院工作的法拉第和他一起出国旅行。对于法拉第来说,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机会。他不仅可以到国外开眼界,见世面,学习外国语,而且作为戴维教授的助手,他将见到欧洲各国的第一流学者,直接了解世界各国的科学发展情况。这等于是上大学,而且是最好的大法拉第传                    40学。
除了戴维爵士夫妇和法拉第以外,他们一行还包括爵士先生的听差和爵士的侍女。可是到了临动身时,戴维对法拉第说 :“你看,法拉第先生,事情糟透了。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可是我的听差勒丰坦先生突然变卦,不愿意去了,他说他女人在家里大哭大闹,怎么也不让他去,说什么那个科西嘉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到法国去准把命送掉。唉,无知透顶!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事到临头,到哪里去找一个顶替勒丰坦的人呢?该怎么办?法拉第先生,能不能委屈你一路上帮帮忙,担负起勒丰坦的一些工作?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旅馆侍者那样的外人干的 。”
法拉第没有作声。戴维知道这个青年人自尊心很强,他接着说 :“法拉第先生,你是我的实验助手,我不会要你给我当听差的。不过是请你临时帮帮忙,到巴黎我就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听差 。”
给人当佣人,哪怕只当一天,法拉第也不愿意。可是这一次为了戴维值得这样做。前几年为了学画,他不是给马克里埃先生擦过皮靴吗?法拉第同意了戴维的安排,虽然他的心里不很愿意。
1813年10月13日,戴维一行上路了。对于法拉第,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是新的。他没有见过山,没有见过海,望不到尽头的道路、无边法拉第传                    41无际的田野、丘陵、大平原、大森林,他全都没有见过。可是现在,整个世界突然展现在他面前。他兴奋、激动,心里像有一只小鸟在跳跃、歌唱。然而,他是一位科学家的助手,自己也立志要做科学家;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必须学会细致地观察,冷静地分析,客观地记录。为了这个目的,他开始记日记。并且从此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
他们一行四人,坐着戴维爵士的大马车走了两天,来到普利茅斯港。他们把马车装上船,横渡英吉利海峡,到法国的莫尔列登陆。盘问、等候、检查,再盘问、再等候、再检查,在敌人的国土上旅行就有这些麻烦。最后他们终于重新登上戴维的马车,向巴黎前进。海关的拖延,旅舍的饮食,沿途的景色,法拉第都在日记里作了详尽的记载。他记下了法国马车夫穿的过膝的长统靴,记下了和马车跑得一样快的猎狗似的法国猪。有一天晚上,在田野里看到一种“发光的虫 ”。可怜的年轻人,从来没有见过萤火虫,他还以为自己有了新发现!
10月29日,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巴黎。巴黎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年轻人想家了,但是情绪波动并没有影响他的观察。他的结论是,在住房内部装饰玻璃和大理石这两种美丽的材料,法国人用得比英国人多得多,法国人住房华丽,英国人的住房舒适;法拉第传                    42法国住房精雕细琢,英国住房洁净素雅;法国住房是给人看的,英国住房是给人享受的;两种风格,适用于两个不同国家的人民。
法拉第到市场上去买纪念品,也有他独到的感觉,“巴黎人厚颜无耻,漫天要价。他们做买卖,既不懂什么叫诚实,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他们向你要两倍的价钱,又轻松,又沉着,好像白送给你一样 。”
他跟着戴维去参观卢浮宫。这位受到柯勒律治称誉 ,“有可能成为当代第一大诗人”的戴维爵士,面对着无数艺术珍品,稀世瑰宝,他无动于衷,只是发表了一句感想 :“这些画框多么精美,真是少有 !”但是爵士的助手兼听差法拉第却写下了这样的感想:
“法兰西的光荣和耻辱!它珍藏的艺术品举世无双,令人赞叹不已;可是想到这些艺术品怎么来到这里,看到它们不过是暴力和掠夺所得,法兰西为她的人民感到羞辱,这样的行为使他们成为窃贼民族,可是他们还当做荣耀 。”
在一个阴沉沉的日子,法拉第在土伊勒里宫前等候。他见到了拿破仑,当时这位皇帝正坐着御驾去参议院。
法拉第在巴黎城里逛,记下了许多观感。但他只是在戴维赴宴应酬,不需要他的时候才能出去。他的绝大部分时间仍旧是在给戴维爵士效劳。
法拉第传                    43
11月23日,法拉第在巴黎悠闲自在的生活突然结束了。那天早晨,安培教授和两位法国化学家来拜访戴维。他们带来了一种紫黑色的东西,亮晶晶的,像金属,却又分明不是金属。两年以前,法国化学家库尔图瓦在研究海藻的时候提炼出这种物质。它加热的时候会冒出一种紫色的气体,象氯气一样刺鼻,而且有氯气的性质。库尔图瓦、盖吕萨克等法国学者对这种神秘的物质进行了研究,但是一直弄不清楚它的成分是什么。
戴维又要向前冲锋了。在法拉第的帮助下,他立即动手,开始对这种物质进行系统的、全面的研究。没有过几天,他就弄清楚了,这种神秘的紫色晶体所冒出来的紫色气体,就是它自身的蒸气。它有氯气的性质,并不是因为它含有氯,而是因为它自身也是一种元素,而且这种新元素和氯是属于同一类的。12月11日,戴维使用了电解的办法。当时,电解是鉴别化合物和单质的最好办法。果真,安培带来的这种物质不能电解,进一步证实了它确实是一种单质。一种新的元素诞生了。戴维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碘“。他的助手法拉第为此发了一通感慨 :“在司空见惯的,大家以为非常了解的物质中,居然发现了新的元素,这对于现代化学家勤于探索的头脑,无疑是一种刺激。这证明,即使在公认的、已经完全了解的科法拉第传                    44学部门中,科学也还是处在不完善的状态 。”
法拉第也受到了激励。这是他第一次亲身参与伟大的科学发现。新的元素,新的科学,在戴维的手里产生。法拉第窥见了科学研究工作的秘密。科学研究已经不再是遥遥不可及的事情。法拉第既有正面的榜样,又有反面的教训。戴维的胆略和干劲,他的不够细致和严密,法拉第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要发扬戴维的长处,克服戴维的短处。好好地在实验科学的园地里耕耘。
至于戴维,他一分钟也没有耽搁。他懂得,必须抢先宣布自己的发现,有时候一分钟的延误,会使你永远失去成为不朽人物的机会。戴维给居维叶写了一封信,宣布了自己的观点。这封信在巴黎科学院宣读了。接着,戴维又把自己的实验结果写成一篇详尽的报告,寄回伦敦皇家学会,报告上所署的日期是1813年12月10日,也就是用电解的办法最后鉴定碘是单质的前一天。消息马上传开了,戴维爵士发现了一种新元素碘。这件事激怒了法国同行。碘是法国人提炼出来的,法国人对它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发现碘的荣誉理应属于法国。特别是盖—吕萨克,他做了大量工作,眼看着就要成功,却突然听人宣布碘已经发现了,发现者就是他们的贵宾戴维爵士,这个人做了百分之一的工作,却要求享有百分之百的荣誉!法拉第传                    45当然,对于谁发现了碘这个问题,英国人有不同的看法。然而,不管怎么说,戴维爵士在法国首都已经成为不受欢迎的人。连安培也遭人责骂,怪他不该把碘的样品送给戴维。
12月29日,戴维爵士的大马车驶出了巴黎。路过枫丹白露的时候,戴维写诗描述景色的美丽,法拉第也用朴素的散文抒发自己的喜悦。他们在里昂稍事休息以后,接着向南方走,来到濒临地中海的蒙彼利埃。然后经过尼斯,翻越阿尔卑斯山。法拉第记下了沿途的观感和自然景色,也记下了阿尔卑斯山上的气压和温度,就像忠于职守的气象台观察员那样。
1814年2月21日,戴维一行来到意大利都灵。他们在都灵没有停留几天,又去了热那亚。在这里戴维搞到一些从地中海捕捉来的电鳗,通过实验证明,这些电鳗身上的动物电同伏打电一样,也能使水电解。但是电鳗身上的动物电太微弱了,戴维的实验没有成功。3月10日,他们来到古城佛罗伦萨。法拉第跟着戴维参观了伽利略创立的科学院,怀着极大的兴趣观看了伽利略亲手制作的望远镜,试验了托斯卡纳大公巨大的凸透镜。把这块硕大无比的凸透镜对着太阳,太阳光会聚到焦点上,能把放在焦点上的东西点燃,戴维别出心裁,用这块大透镜做实验,把一颗金刚钻点着了。罩在玻璃罩里的金刚钻发出蓝紫色法拉第传                    46的火苗,足足烧了四分钟。金刚钻消失得无影无踪,玻璃罩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啊,哪里是一无所有!玻璃罩里原来是氧气,现在是什么呢?经过分析,氧气成了二氧化碳。这证明,金刚钻就是碳。高贵莫如钻石,下贱不过煤炭;一个璀璨夺目,一个污脏油黑,它们原来是同一种东西组成的。法拉第仔仔细细地记述了实验的全部过程和现象,戴维又给皇家学会寄去一篇论文,论证金刚钻就是纯碳。
4月,正是意大利阳光明媚、百花盛开的季节,戴维一行来到罗马。这历史名城的古迹,法拉第全都参观了。这里是举行祭祀天神仪式的罗马“万神庙”,高大的石柱,浑厚的雕刻,巍峨壮丽,庄严肃穆;那里是人兽搏斗的大斗兽场,在千万名观众的欢呼、喝彩和尖叫声中,多少英勇的壮士葬身在猛兽的血盆大口。神庙和斗兽场虽然已经倾塌,只剩下断垣残壁,但是灿烂的古代文明,那混合着善和恶、智慧和愚昧、高贵和残暴的古代文明,依然历历在目。
5月,他们来到那不勒斯,登上了维苏威火山的火山口。火山口上热气升腾,烟雾缭绕,戴维脚下踩着滚滚熔岩凝固成的火山岩,向法拉第侃侃而谈,阐明他自己独特的火山成因理论。火山口上的雄奇景色,戴维爵士的奇特理论,把法拉第迷住了。戴维开始下山,法拉第留在火山口上拣取火山岩石的标本。突然法拉第传                    47风向转了,滚滚的烟雾,席卷着火热的熔岩和石块,向他扑来,险些使他丧身。但是探险的乐趣就是在于它有危险。一个星期六下午,法拉第又一次登上了维苏威火山。他观赏火山口上奇伟的夜景,并且在山坡上野餐,在滚烫的岩石上烤子鸡、煮鸡蛋。
接着,戴维一行去瑞士和德国南部旅行,随后又折回意大利,经过“水上城市”威尼斯,回到罗马。在米兰,他们会见了伏打伯爵。这位年近古稀的电学先驱佩戴着红色的绶带,精神矍铄,见到戴维和他的助手法拉第非常高兴。戴维是伏打电学研究事业之无愧的继承人。他利用伏打的发明所做的那些电解实验,震动了世界。
戴维和法拉第一路上继续做实验。在崎岖的山路上,爵士先生和他的助手走下大马车。他们顶着暴风雨,搜集当地池塘里冒出来的沼气。他们分析这种可燃气体的化学成分,研究碘的化合物,研究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颜料成分。新的环境、新人新事,刺激着戴维。他思想活跃,满脑袋的新主意和新计划,等待着他和法拉第去执行。当然,作为一位大名鼎鼎的贵族,他少不了要去乡间垂钓、狞猎。那也是亨弗利戴维爵士的爱好。当戴维的身分由科学变成贵族的时候,法拉第的身份也随着变化,从助手变成了听差。他有时背着钓鱼竿,有时背着猎枪,跟在戴维爵士身后,法拉第传                    48就像仆人跟在主人身后一样。
仿佛一切都很美好。虽然做人的听差不是愉快事情,但是意大利的阳光、山岭、大海,创造性的科学研究,戴维的天才所带来的荣光,和世界第一流科学家的会见,这一切似乎都应该使年轻的法拉第感到幸福。毕竟,仅仅两年以前,他还是书籍装订铺里的学徒工呢!然而,法拉第一点也不感到幸福,他甚至感到了绝望。他写信告诉他的朋友,说 :“他离别了家乡,离别了他所爱的和爱他的人,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也许就这样永别了呢!这样做究竟能有什么收获?能够获得知识。是的,是能够获得知识。可是那是些什么样的知识呢?那是关于世态人情和举止谈吐,关于书本和语言的知识——这些东西本身确实具有无比的价值,然而他天天看到,知识出卖贞操,为最卑下的目的服务。为了做一个有学问的人,要把他们降低到和恶棍、无赖为伍的地步,这有多么堕落!做一个有头脑的人,结果仅仅是向他们展示,周围的人统统都是阴险奸刁,尔虞我诈!可是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仅仅受到大自然的教育,生活过得又满意、又幸福,他们的荣誉不受污辱,头脑不受恶浊世风的感染,他们的思想高尚——始终不懈地追求德行,避讳罪恶,对待人家就像希望人家对待他们自己那样——他们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比起他们来,那种有学问的人又法拉第传                    49算得了什么。
这封信是1814年11月26日从罗马发出的,收信人是法拉第的好友、市哲学会会员艾博特。艾博特收到这封信大吃一惊。他们原来都以为,法拉第有机会跟随戴维爵士到欧洲大陆作科学考察,是交上了鸿运。这一年多,法拉第写回来的信总是充溢着青春的欢愉。他观察敏税,描写精细,感情真挚而又含蓄,文字庄重却又不乏诙谐。读他的信是一种享受,使人感到温暖、亲切。在他朋友们的心目中,年轻的法拉第是智慧、才干、勤奋和自我克制的化身。可是现在,这年轻人突然爆发了,愤怒像洪水一般,冲决了理智的堤防。
戴维爵士原来跟法拉第讲好是临时帮忙打打杂,到巴黎以后会找到一个听差。可是巴黎的英国人统统走光了。愿意替戴维当听差的法国人却又不会讲英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听差。在里昂、蒙彼利埃也找不到,在热那亚、佛罗伦萨和罗马也找不到。到后来,戴维爵士索性不再提找听差的事。临时帮忙变成长期义务,科学助手成了助手兼听差。
戴维完全忘了自己的诺言,一半是因为太忙,顾不上这种小事情,一半也是因为专断,不大体谅自己的属下。戴维对于自己的食言,多少有点感到遗憾。他吩咐法拉第做事的时候,态度温和,口气亲切,不法拉第传                    50像主人对仆人说话,却像父亲对儿子说话。仿佛他是慈祥的父亲,法拉第是他的儿子。父亲自然有权利差儿子做事,儿子也理应替父亲效劳,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至于戴维的夫人,那又是另一回事。这个娇小的,黑头发、黑眼睛的美人儿喜欢享乐。也喜欢在舞会上、在歌剧院的包厢里展示自己的美貌和魅力,喜欢在宴会上、沙龙里表现自己的常识和口才,她喜欢人家恭维她,她喜欢居乡间,也喜欢出入宫廷;这一切统统都是她的享乐,而在下人面前施展威势,也是她的一种享乐方式。这也难怪,她的父亲手上有无数黑奴,父亲对黑奴讲话,常常不用嘴,只消把鞭子挥一下就行了。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现在又嫁了一个名扬全球的天才,她更加尊贵无比。她昂着头,把两条弯弯的眉毛向上一扬:
“法拉第,把戴维爵士的皮靴拿去擦了!快一点!”
法拉第活了23岁,从来没有人这样盛气凌人地对他说过话。开始他简直楞住了。
“嗯……夫人 ,”法拉第含含混混地应着。他用笨拙的脚步走到爵士夫妇的卧房门口,笨拙地弯下腰去拿靴子。
“伦敦佬!笨蛋 !”法拉第仿佛听到爵士夫人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声轻蔑的咒骂。年轻人心里感到一法拉第传                    51阵难过,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了侮辱。
法拉第说话本来就带点伦敦土腔。他知道,在上流社会里操着这种含混不清的土腔说话,是要受人耻笑的。所以他和市哲学会里的穷朋友们一起切磋,注意改进自己的发音。为了说话不吞音,不带鼻音,他花费了多少劳动!可是今天在戴维夫人面前一慌张,他的伦敦土腔又暴露出来了。法拉第本来就没有在上流社会混过。上流社会里的绅士先生们,那站立的姿势,说话的神态,步履的轻盈,一转身,一点头,都有一定的功架,都要讲究风度,对于这一套,法拉第是一窍不通的。这天站在爵士夫人面前,在那双挑剔的眼睛的注视下,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越发显得笨手笨脚。
替戴维爵士打杂,干仆人的活,法拉第虽然不愉快,但是还能忍受。戴维毕竟是他的恩人,要不是戴维提携,他今天或许还在串街游乡给人装订书呢。再说,戴维的头脑像取之不竭的知识宝库,法拉第向他学到了多少东西啊!也许当听差就是为了学习所付的学费。可是戴维夫人算什么呢?这自命不凡、装腔作势的女人,她臭神气什么!她凭什么对人颐指气使,挖苦嘲弄?不过是凭她那几个臭钱罢了。法拉第受到她的欺凌,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这年轻人是善于克制自己的感情的,但是戴维夫人欺人太甚,完全把他当法拉第传                    52仆人对待,他忍无可忍,开始反抗。
“法拉第,把亨弗利爵士的大衣拿出去刷一刷,爵士今天晚上要出去作客 。”
戴维夫人又在下命令了。法拉第正在埋头做实验,他装做没有听见。
“法拉第先生 ,”夫人的嗓音提高了,她把“先生”这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我叫你把亨弗利爵士的大衣拿到外面去刷一刷,听到了没有 ?”
没有听到。法拉第不答理她,只管继续做自己的实验。夫人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她跑到戴维面前告状,说法拉第这小子简直反了,叫他做事,竟理也不理。戴维了解法拉第,这年轻人脾气倔,自尊心又强,不喜欢人家指使他。戴维也了解自己的夫人,她爱好虚荣,对下人专横。一个压,一个反抗。可是这两个人戴维都少不了,他只能扮和事佬的角色。他劝夫人说:
“算了,算了,法拉第先生正忙着做实验,那个实验很重要,让他做去吧!大衣我自己刷两下就行了。”
可是戴维夫人才不肯就这样“算了”呢。丈夫袒护法拉第,更使她对法拉第充满了敌意。这穷小子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亨弗利爵士提拔他,他至今还在伦敦的臭水沟里爬呢!要他替爵士做听差,还是抬举了他呢!这小子说话土里土气,一点教养也没有,却偏法拉第传                    53要摆出一副科学家助手的面孔,一本正经地做实验,对于夫人的命令根本不予理睬。
戴维夫人鄙薄法拉第,法拉第也以轻蔑回报。戴维夫人声色俱厉地指使法拉第做这做那,法拉第用沉默作为回答。这位盛气凌人的夫人碰了几次钉子,丈夫又不给她撑腰,奈何不得,只能把气势收敛了一些。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决不让步——不准法拉第和她同桌吃饭。一路上法拉第总是同侍女、车夫一起吃饭。法拉第本人倒不在乎这个,他本来就不习惯上流社会那一套虚情假意和繁琐的礼节,和仆人们在一起,反倒更自在一些。
然而,也有人不这样想。那是在日内瓦,有一次在树林里打猎,戴维爵士走在前头,主人德拉里弗教授和法拉第落在后面,他们两人攀谈起来。德拉里弗原来以为这个背猎枪,跟在爵士身后的年轻人是爵士先生的听差,却不料他对于各国科学界当前正在研究的问题了如指掌,而且还能提出自己的独特见解。他们用法语交谈。教授问法拉第在哪里学的法语,法拉第告诉他是在法国旅行的时候学的。教授又问他原来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替戴维爵士当听差的。法拉第把自己的经历告诉教授。德拉里弗教授愕然了。这样有才华的青年科学家竟被当做仆人,让他同侍女和马车夫一起吃饭,让他背着猎枪和猎获的鹌鹑跟在爵士先法拉第传                    54生后边跑,这真是糟蹋人才哪!回到家里,德拉里弗教授马上吩咐佣人在晚餐桌上多放一份刀叉,因为法拉第先生是科学工作者,应该和主人及其他宾客同桌吃饭。戴维夫人获悉主人的意向后,在房间里对丈夫大发脾气,说她决不和法拉第一起吃饭,并且威胁说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去吃晚饭。戴维只能去向主人说明情由。可是主人的态度也很坚决,前两天因为不知道法拉第的身分,委屈了他,从今天起,决不能再让他同侍女、马车夫和佣人一起吃饭。双方相持不下,最后是这样妥协的:法拉第既不和主人、戴维夫妇同桌吃饭,也不和仆人一起吃饭,单独替他准备一份饭菜,送到他的房间里。
这件事情提高了法拉第的地位,同时却使戴维夫人更加愤恨。他们之间的敌对发展成仇恨,而法拉第的自尊心一再受到伤害,他的怒火也终于爆发出来。他向艾博特诉了自己的愤怒,但是在给其他朋友和家里人写信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说起自己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法拉第给里波先生写信,感谢他过去对自己的关怀,同时向他报告欧洲大陆书籍行业的情况。
戴维带着法拉第在欧洲大陆作科学考察的那两年,正是拿破仑帝国崩溃的时候。1814年4月拿破仑宣布退位,被放逐到意大利的厄尔巴岛上。不到一年,拿破仑东山再起,从厄尔巴岛逃回法国。1815年法拉第传                    553月7日,法拉第在日记里写着:
“我听到消息说波拿巴又获得了自由。我不是搞政治的,并不为这件事情多操心。然而在我看来,它将对欧洲的事务产生强烈的影响 。”
法拉第只要有一块安静的地方,可以搁上一张实验桌,让他安静地做实验就行了,谁当皇帝、国王,他是不大关心的。可是这次拿破仑回到巴黎再度称帝,对于不问政治的法拉第也产生了影响。当时戴维一行正在那不勒斯。他们回到罗马的时候,战争已经迫在眉睫。拿破仑手下的大将缪拉正向罗马进军,教皇仓猝出逃,罗马城里满街都是逃难的人。一个多月以前,戴维爵士还在计划到希腊和土耳其去。现在他突然改变计划,决定结束这次旅行,立刻启程返回英国。戴维爵士的大马车越过阿尔卑斯山,穿过德意志和荷兰,来到比利时。4月16日,法拉第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们将返回英国了。
法拉第回到了皇家学院。他的职务名称是“实验室助手兼矿物标本管理员兼仪器设备总管 ”。薪水也从每周25先令增加到30先令,几个月以后又增加到每年100镑。实际上,法拉第既是实验助手,又是独立研究人员,既是勤杂工,又是技工。从洗瓶子,吹玻璃管,在布兰德教授讲演的时候充当助手,到帮助戴维做研究,自己独立做研究,写研究报告,只要法拉第传                    56是和科学研究有关的事情,他没有一样不干的。
1816年,法拉第25岁,他在布兰德教授主编的《科学季刊》上发表了第一篇科学论文。那是一篇简短的实验报告,总共不到两页,分析了戴维从托斯卡诺带回来的一种石灰。布兰德发现,这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年轻人,不仅做实验心灵手巧,而且对于写作也颇有造诣,就叫他帮助做些编辑工作。工作越多,法拉第干劲越大,兴致越高。他有使不完的精力,从早到晚呆在实验室里。1817年,法拉第发表了六篇论文;1818年,发表了十一篇。这些工作都是应戴维、布兰德和皇家学院其他科学家的要求做的,大多是化学分析,并不引入注目。但是,它们涉及的面很广——有安息香酸性质的研究,也有棕榈酸成分的分析。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这仅仅是起步。步子不大,却很扎实。
法拉第继续和市哲学会里的朋友通信,可是信写得没有以前那样勤。艾博特责备他在皇家学院里交了新朋友,把老朋友忘了。这样的责备是不公正的。法拉第可不是那种抛弃亲友的薄情人。他宁可自己两天吃一顿正餐,也要省下钱来供养母亲,送妹妹上学。
法拉第的夜里也排得满满的:星期一、四是学习,星期三参加市哲学会的活动,星期六去韦默思街看望母亲,星期二、五处理私事。其实,所谓的私事,常法拉第传                    57常也就是他的科学工作——写论文、编辑、校对。除了科学工作,他还有什么呢?
法拉第确实是戴维的得力助手。戴维越来越需要他的帮助。1812年盖茨黑德郡的费岭煤矿发生井下瓦斯爆炸,死了92个矿工。这起悲惨的事故震撼了英国朝野,专门设立了一个委员会来研究矿井的防爆措施。委员会邀请戴维参加这项工作,但是当时他正在国外。1815年,他从国外回来,立即投身到这项研究中去。只花了3个月时间,他就发现,为了防止矿灯的火焰引起瓦斯气体爆炸,只要在火焰外面罩一层铜纱网罩就行了。由于铜纱罩的散热作用,火焰穿不出去,所以瓦斯就不会爆炸。戴维根据这个原理发明了一种安全灯。安全灯的发明不仅拯救了无数矿工的生命,而且促进了英国煤矿工业的大发展,因此有人把戴维发明安全灯和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大败拿破仑并列做1815年英国的两个胜利。1818年,戴维再次出访欧洲大陆。这次是应邀去解决又一个技术上的难题。在赫尔库拉尼恩发掘古迹的时候发现了许多卷古书,由于年代久远,这些用纸草编织的古卷粘成一团,翻不开来。能不能用化学办法展开这些古卷,让珍贵的历史文物重见天日呢?戴维接受了挑战。但是这次幸运之神不再向他微笑,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全都失败了。1819年,戴维写信法拉第传                    58给法拉第,邀请法拉第到罗马去合作,帮助他攻克这个技术难关。罗马和伦敦之间书信往返,讨论、商量,最后法拉第婉言谢绝了戴维的邀请。
当时,在法拉第的心目中,戴维依旧像神明一样神圣。他搜集戴维的每一页手稿和实验记录,把那些信手书写、大笔涂改的纸片当做宝贝珍藏起来。他还用自己工整秀丽的小字把戴维的手迹誊抄清楚,装订成两大册保存起来。本来,戴维召唤法拉第,就像磁石吸铁那样灵验。可是法拉第一想起几年前“壮游欧洲大陆”的情景,心里就凉了。一切的不愉快都是那位娇小的爵士夫人引起的,而现在她正在罗马,陪伴在爵士身边。不,绝不能再到那里去受屈辱了!
法拉第谢绝戴维的一番好意,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因为法拉第在皇家学院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简直难以脱身。自从他来到皇家学院,实验室里变了样——玻璃器皿擦得锃亮,仪器安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面目一新。这个年轻人面貌温和,内心火热。他心里只有工作,只有科学,皇家学院的院长和理事们当然舍不得他走。
年轻人要爱情,就像春天要开花。法拉第的爱情季节来了。但是爱情太昂贵。为了得到爱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法拉第太穷了,也太吝啬了。他就是需要爱情,但是出不起那样的高价。
法拉第传                    59
看来,法拉第下定决心一辈子过独身生活了。年轻人披甲戴盔,走上了科学的战场。他面容严峻,一步一个脚印,不旁骛远涉,没有遐思遥爱。然而,就在法拉第有了这样的选择之后没有多久,顽皮的爱神就来捉弄他,乘他不备,把他俘虏了。
伦敦的红十字街保罗胡同里有一个小教堂,每星期天总有100来个教徒在这里举行礼拜仪式。他们是桑德曼教会的信徒。这个教会的创始人是桑德曼牧师,他继承岳父格拉斯牧师的事业,主张重内容,轻形式,基督教的真谛就在于耶稣基督和他的门徒的教诲,只要坚信《圣经》,照《圣经》上说的去做,世人就能得救。这个小教派的信徒大多是穷人。他们没有专职牧师,教会的事务由选举产生的几名长老主持。他们固守自己的阵地,不向外传道,不扩展会众。其他教派的那种繁文缛节,他们统统不需要,他们遵循古老的传统;为了发扬基督教平等博爱的精神,他们甚至像《圣经》上所记载的那样相互洗脚。为了强调基督的天国决非尘世可以比拟,桑德曼教会的教徒受到告诫,不许弃贫爱富,积敛财产。在金钱万能,拜金成风的社会里,这小小的桑德曼教会居然能够存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法拉第的家里,从祖父开始就是桑德曼教会的信徒。法拉第从小跟着父母在红十字街保罗胡同的教堂法拉第传                    60做礼拜。银匠巴纳德是桑德曼教会的长老之一。他有两个儿子,3个女儿。法拉第在教堂里认识了巴纳德先生,和他全家交了朋友。特别是巴纳德的长子爱德华,因为参加法拉第他们的学习活动,和法拉第交往密切。
1818年,一个名叫斯托达特的刀片制造商因为研究新的优质合金钢的生产方法,到皇家学院来请求帮助。法拉第了解他的研究。法拉第非常重视厂里老工匠的经验,他决定到威尔士去作一次徒步旅行,沿途考察,搜集民间的各种生产经验。1819年夏天,法拉第踏上旅途,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盖斯特先生开办的炼铁厂。实验室里那种宁静、慢条斯理的工作作风,同工厂里的那种紧张、喧闹和热气腾腾恰好成为对照。法拉第听到了机器的轰鸣,看到了飞轮、齿轮、皮带轮的飞速转动,他学到了许多工业生产知识,但是制造新的优质合金钢的关键仍旧没有找到。法拉第继续在威尔士的山林间漫步,到各地的工厂和矿山去参观。
旅行回来,法拉第晒黑了。他觉得健康、幸福,心里也仿佛充满了阳光。有一天,无意中他把自己的笔记拿给爱德华看。爱德华看到了那首声讨爱情的诗,他哈哈大笑,把又正经又古板的法拉第奚落了一番。爱德华回到家里,把法拉第关于爱情的古怪想法悄悄法拉第传                    61地说给二十岁的妹妹萨拉听。机灵的爱德华近来发现,他只要一谈起法拉第的事情,妹妹的脸上就会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要是她在绣花,就会停下针来,出神地听着;要是她空手坐着,又会赶紧拿起绷子来绣花。
这小姑娘对法拉第有兴趣了!爱德华想。
要是一个男子表现出对所有的女子都绝对不感兴趣,那么他就一定足以引起许多女子的兴趣,法拉第就是这样。法拉第那首谴责爱情的诗,更引起了萨拉对他的兴趣。至于法拉第,爱德华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其实,萨拉这恬静文雅的姑娘,她那高洁的前额,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吸引了法拉第的注意。有时他们在教堂里打了照面,姑娘会羞涩地低下头去,把满头美丽的鬈发对着他,可是看得出,姑娘那张孩子气的嘴露出了微笑,眼中射出了快乐的光彩。这时法拉第仿佛觉得,那快乐的光彩照到了他的心里,胸中不禁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温暖的感觉。渐渐地法拉第爱上了萨拉,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因为他是坚强的,有自制力的。然而他毕竟爱上了。春天要开花,青年人要恋爱,法拉第被爱神俘虏了。
有一天,法拉第到巴纳德家里作客,突然,温柔、羞涩的萨拉跑上来,勇气十足地对法拉第说:
“法拉第先生,听说你有一个笔记本,里面写了法拉第传                    62许多有趣的诗,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
法拉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毫无思想准备,他只能含含糊糊地搪塞说:
“嗯,嗯,巴纳德小姐,那个笔记本里全是胡扯,没有什么好看 。”
“不,不是胡扯,法拉第先生 ,”温柔的萨拉说话,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 。“我听说了,你的诗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听说你训斥女性,咒骂爱情,我很感兴趣。我很想拜读你的大作。我一定要拜读。明天请你一定把笔记带来 。”
温柔、羞涩的萨拉提出这样坚决的要求,使法拉第无法拒绝。第二天,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笔记带给萨拉。
萨拉拿着法拉第的笔记,翻来复去地看,似乎每看一遍都会看出一层新的意思。那首声讨爱情的诗固然使萨拉有点生气,可是今天那首墨迹未干的表示悔过的诗,却使萨拉又惊又喜 。“用行动业已改正我的错误 ”,“引上悔改的道路”,这是什么意思?萨拉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懂得这种隐讳含蓄的文字。这个法拉第先生,真是个迂夫子、书呆子;用这样的诗来求爱,真可笑!但是不管怎么可笑,他的求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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