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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_5 梁羽生(当代)
  韩志邦想用新学来的运刀击剑之法对他们。但一转念间,仍是使出自己本门的八卦紫金
刀法。他是想试试本门的刀法和新学的技艺,差别如何,才使出新学的招数。
  八卦紫金刀连环六十四式,是明代武师单思南所创的刀法之一(另一为钩镰刀),一使
开来,星流电掣,上下翻飞,也端的厉害。只是那两人的兵器,都是罕见的外门兵刃。尤其
那使判官笔的,一身小巧功夫,专门寻暇抵隙,探寻穴道。若只是以一对一,韩志邦的本身
功夫还尽可对付得了,而今是以一敌二,饶是韩志邦用尽功夫,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打了半个时辰,韩志邦已感吃力,偷眼看那三个喇嘛,虽然减了压力,也不过是刚刚抵
御得住。他心中烦躁,趁那使锯齿刀的一刀向自己劈来时,侧身一闪,猛的身随刀走,紫金
刀扬空一闪,在使判官笔的面门上晃了一晃,那使判官笔的以为他使的是“横斩”招数,双
肩一纵,正待抽笔进招,不料韩志邦刀法十分奇特,刀光一闪之间,刀尖一崩,竟然穿笔上
挑,把那人的肩头戳了一个大洞。
  韩志邦更不转身,听得背后风声,一个盘龙绕步,反手就是一刀,那使锯齿刀的一刀砍
空,给韩志邦反手击个正着,锯齿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韩志邦这才转过身来,紫金刀用
力劈下,将那人劈成两片。使判官笔的忍痛纵起,没命奔逃,韩志邦也不理他,径自提刀,
加入战团,去援助那三个喇嘛。
  那另外两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军官,和喇嘛打得正酣。韩志邦骤地闯了进来,手起一
刀,分心刺进,身法迅速之极,登时把一个敌人刺倒地上;另一个敌人见状大惊,手执银
枪,往外一格,韩志邦霍地回身,连人带刀一转,灯光闪烁,斜掠过去,刀锋贴着枪杆向上
便削。那人急急松手,银枪掉落地上,韩志邦欺身急进,左手一抬,一把抓着敌人手腕昂力
一拗,那人痛得大叫起来,服服贴贴地给韩志邦像牵羊一样牵着。
  韩志邦今日连败六个禁卫军军官,所用的刀法掌法,全是从石壁上的画像学来的,每一
招使出,都有奇效,真是又惊又喜。这时心中快活之极,抓着那个军官道:“你们平时欺侮
老百姓也欺侮得够了,今儿可要你受一点苦。”用力一扭,那人大声叫道:“好汉饶命!”
韩志邦笑道:“你要饶命也不难,你得告诉我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军官道:“我们奉
命分途查探凌未风的踪迹。”韩志邦大笑道:“你们连我也打不过,还敢去追凌未风。”那
军官掐媚陪笑道:“你老爷子的武功比凌未风还强!”韩志邦骂道:“谁要你乱送高帽!”
他口中怒骂,心中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心道:“人们也识得我了!”当下用力一
推,喝道:“既然你说实话,就饶了你吧!”那军官急急抱头鼠窜,连望都不敢回望。
  三个喇嘛齐来道谢,尤其那个原先识得的喇嘛,更是一把将他抱着,吻他的额。韩志邦
不惯这个礼节,忸怩笑道:“算了算了,你们是来找‘舍利子’的吗?”那熟悉的喇嘛,名
叫宗达·完真,告诉他道:他们那天失掉了舍利子后,未曾回转西藏,已按连碰到来迎接圣
物的僧侣,他们天天出来查探张天蒙的踪迹。虽然料想张天蒙可能已远走高飞,但他们还是
未死心。尤其那未见过舍利子的喇嘛,更是经常要他陪着,在云岗石窟附近徘徊,不料就碰
到这批军官。
  韩志邦听后,大声笑道:“你们寻访圣物也真诚心,你们看看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
擅香盒子来,打开给他们一看,宗达·完真喜极狂呼:“这是舍利子!”扑的就跪在地上叩
头,其他两个喇嘛先是一怔,跟着明白过来,也急急叩头礼赞。
  韩志邦给他们这么一闹,不知所措,忽然间,那三个喇嘛齐站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条
丝巾,双手捧着,递到韩志邦面前,韩志邦知道这是喇嘛最尊重的礼节,名叫“献哈达”。
急急说道:“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宗达·完真代表喇嘛说道:“从此你便是我们喇
嘛的大恩人,我们望你能够随我们到西藏。”韩志邦先是谦让,继着想了一想,含笑点头答
应。这一去,要直到几年后他才能再与凌未风、刘郁芳见面。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六章 雾气弥漫 荒村来异士 湖光澈湘 幽谷出征骑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六回
雾气弥漫 荒村来异士
湖光澈湘 幽谷出征骑   当韩志邦和喇嘛们穿越康藏高原的时候,凌未凤和刘郁芳,也正在云贵高原上仆仆风
尘。十多天来的旅行,在他们两人之间,滋长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感情。刘郁芳感觉到,凌未
风对她有时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有时又好像是完全陌生的人。他一路上都很矜持。但在故意
的冷漠中,却不时又自然流露出一种关怀,一份情意。刘郁芳有生以来,从未曾受过人这样
冷谈,也从未曾受过人这样关怀。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中,显得是如此矛盾,又是如此离
奇,她虽然是久历江湖、惯经风浪的女中豪杰,在感情的网中,也正如蜘蛛之甘于自缚了。
  不错,她曾怀疑过凌未风就是她少年时代的朋友,但这怎么可能呢?当年出事之夕,她
明明看到他的衣履在钱塘江上漂浮,也许他的尸体已漂出大海与长鲸为伍了!而凌未风的相
貌、声音,也都与她心中多年来藏着的影子不同。只是凌未风在沉思时绞扭手指的习惯,却
与“他”完全一样。刘郁芳到底是个舵主,她又不敢坦白说出她的怀疑,只是经常在旅途上
默默地注视着凌未风,希望在他的身上,发现更多的相同之点,凌未风也好像发现了她的注
意,时不时报以淡淡的一笑。
  十多天的旅行,在激动与奇异的情感冲击下过去了。这天他们已到华宁,距离昆明只有
三百多里了。他们拂晓起来赶路,走了一程,凌未风笑指着远方道:“以我们的脚程,今天
傍晚,当会赶到昆明了。”他们正行进一个幽谷,猛然间,天色阴暗,幽谷上面雾气弥漫,
越来越浓,渐渐天黑如墨,眼前的道路也看不清楚了。凌未风骇然惊呼:“这是乌蒙山的浓
雾,随着浓雾而来的常是瘴气,我们可要小心!”他们屏住呼吸,摸索前行,又过了片刻,
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是一个大湖,在群峰围绕之间,平静地躺着,这湖逼溺如带,湖上有朵
朵白云在峰峦间飘荡。从山腰到山脚,满布着苍绿色的杉树和柏树,有些树木,一直插到湖
里。风景端的秀丽。这时上空虽然浓雾弥漫,下面湖水却是碧波翱翱,湖面有如一片白玉,
但浓雾下显得分外晶莹。刘郁芳摸出地图说道:“这是‘抚仙湖’,在这里瘴气较薄,我们
不如在这里稍稍停留。”
  两人边谈边行,瘴气随浓雾而来,虽说有湖中水气避瘴,也觉呼吸不舒。两人正想歇
下,忽觉有一阵阵香气,远远袭来,瘴气顿解。两人大喜,迎着香气找寻,不久就发现一堆
野火,有许多头上缠着包中的男女围火坐着。凌未风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彝族山民烧起云南
特产的香茅来避瘴,湖边大约有个山村,所以一遇浓雾瘴气,村民就将平日聚集的香茅烧起
野火,一同避瘴。凌未风急急与刘郁芳赶上前去,和村民们打招呼,指天空,打手势,呷呷
哑哑,表达来意。彝民民风纯朴,一见就知他们来意,立刻有人让出位置来,请他们坐下。
凌未风坐下时,忽觉人群中,似掺杂有两个汉人,定睛看着自己,凌未风心念一动,忙用两
手揍看面庞,掩着刀痕,低下头来烤火。过了一会,头上烟雾更浓,彝民们又加进许多香
茅,把火弄得更旺,这时湖畔又有一个人快步跑来,凌未风看他步履矫健,便知是个武林高
手。但到走近一看,原是书生打扮,生得很清秀,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这人懂得彝民语
言,一到来,就和彝人大声说笑,似乎他在这里还有熟人。过了一会,在幽谷里又冲出几个
黄衣大汉,凌未风远远一看,低低“咦”了一声,用手肘碰碰刘那芳,叫她转过脸未,不要
和来人照面。这些人很是强横,他们也不先和彝人招呼,就挤了进来,恰好坐在两个汉人的
旁边。瘴气霓气弥漫中,忽听得满空惊禽乱叫,有一大群鸟冲出浓雾,在火堆上盘旋低飞。
这群飞鸟大约也是耐不住瘴气飞下来的。有几个彝人,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竿,等着鸟儿飞低
时,突然一竿掷去,居然给他们打下十来只飞鸟。但到了后来,鸟儿也灵警了,它们虽然为
了躲避瘴气,不能不低飞下来,盘旋在火难之上,但它们低飞轻掠,一见竿影,便即高飞,
彝民们奈何它们不得。先来的两个汉人,哈哈大笑,各自向彝民们讨过了枝竹竿,站立起
来,只见他们竹竿舞处,矫如游龙,低飞的禽鸟,一碰着就落下来,霎忽之间,就打下了一
大堆飞鸟。鸟群吓得振翅乱飞,飞出了竹竿所能到达的范围。后来的那几个黄衣大汉,发出
冷冷的笑声,其中一人蓦然在地上拣起了一块石头,站了起来,只笑了声道:“何必这样费
事,看我的吧!”他将手中的石头用力一搓,双手一扬,只见碎石纷飞打出,空中的飞鸟,
纷纷落下。那个汉人急急放下了竹竿,抱拳请问。那黄衣人又是一声冷笑,对其中一人说
道:“金崖,你不认得我,我可还认得你,听说你在平南王尚之信处很是得意,这位朋友,
想来也是王府中的得力人手了。”
  那个唤作金崖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说道:“前辈可是邱东洛先生,十年前似在历城见
过,前辈在那里得意?”邱东治见他口口声声以晚辈自居,面色稍稍好转,但仍是迫近一
步,大声问道:“你从尚之信处来,带什么东西去见吴三桂,给我看看?”金崖面色大变,
说道:“这个,恕晚辈不能从命!”邱东洛阴侧恻冷笑着对同来的三个人说道:“搜他!”
那三个黄衣人齐齐扑去,金崖双掌疾发,觑准当前一人,一记“弯弓射雕”,左右开弓,就
打过去,那入侧身一避,金崖哩的如箭冲出,那三个大声呼喝,包抄上来。金崖的同伴方想
出手相助,已给邱东洛一颗碎石,打中穴道,登时软瘫地上。这几个人一阵大闹,彝民们纷
纷走避。凌未风随众站了起来,就在此时,那几个人已打近他的身边。那三个黄衣大汉,勇
猛非常,三面围攻,拳落如雨。金崖等于是溜滑,一面招架,一面闪避,溜入人丛之中,为
首的黄衣大汉,暴喝一声,一掌斜避过去,金崖往下一塌身,缩须藏颈,掌锋倏地擦头皮过
去,大汉那一掌竟然打在凌未风身上。
  凌未风本来是不想暴露身份的,现在突然吃了黄衣大汉一掌,本能地运出“卸力解势”
的上乘功夫,身子一闪,那人的掌似打着一团棉花,无从使力,掌锋擦胸而过,收势不及,
身向前倾,金崖趁势蓦地长身,一脚踢去,把那黄衣大汉,扫出两丈开外。
  和黄衣大汉同来的邱东洛大吃一惊,这时他不敢再托大了,急急赶上前来,凝目一看,
恰恰和凌未风对个正着。他双眼上翻,一声怪叫,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
厮。”凌未风傲然说道:“幸会,幸会,十六年前,领你两刀,幸好未被刺死!”邱东洛大
笑道:“你想算旧账,我可想同你算新帐呢!好,好,咱们再来一场单独一斗!”这时另一
个黄衣大汉,伸手一指,接声说道:“邱老前辈,浙南的女匪首也在这儿,让他们一起上
吧!”邱东洛怪眼一翻,又是连声怪笑:“今日何幸连会两位男女英雄!”他侧过面,对那
几个大汉说道:“你们对付那个女的,这小子我要和他见个真章!”金崖这时也看清楚了凌
未风面容,大吃一惊,知道此人就是纵横西北,武林传说中的神奇人物;而邱东洛也是青年
江湖一霸,二十多年前,突然在江南出现,谁都不知他的来历,后来突然隐去,谁也不知他
的去处。这两人都不好惹。他见邱乐洛率那几个大汉,正取着包抄之势,急忙抱拳说道:
“邱老前辈,我和他们可不是一路!”邱东洛哼了一声道:“你的事停下再说,只要你不理
闲事,咱们还有商量。”邱东洛自信可以对付凌未风,但却不知刘郁芳的深浅,而金崖也是
一名好手,因此他分别缓急,存心先截着凌未风再说。
  这个邱东洛说起大有来头,他是鄂亲王多铎的师叔,和当年被杨云骆杀死的纽枯卢是同
门师兄弟。是长白山派“风雷剑”齐真君门下,排行第三,武功最强,他本是满州女真族
人,跟随清兵入关,改了个汉人名字,入关后,一面暗中给清廷拉拢江湖好手,一面侦察关
内武林情形,他不知道杨云骆已经死去,追踪而至到天山,想找杨云聪晦气,凌未风那时刚
到回疆,武功不强,挨了他两刀,后来还是晦明禅师,显了一手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才把
他吓走的。今番他远到滇中,为的就是追踪凌未风!”和邱东洛同来的三个黄衣大汉,都是
大内的一等卫士。原来楚昭南云岗战败之后,回去一报,康熙皇帝也耸然动容,心念有凌未
风这样的高手留在世上,终是大患,因此立命邱东洛带领一个助手,亲自出马,搜查凌未风
下落。另派两个卫士,赶赴昆明。邱东洛带领助手,到了云岗,在断崖岖壁之上,看见刘郁
芳给韩志邦的字。其中有“盼仍继续西行,共图大业”之句,这留字韩志邦没有见到,却给
邱东洛看到了;邱东洛心思颇为灵敏,一见便猜到他们必是入滇,因此急急赶来,到了滇
边,会合了原先来的两个卫士,一行四人,在浓雾瘴气之下,来到了抚仙湖滨,恰恰和凌未
风碰上!
  这时邱东洛公然叫阵,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凌未风拔剑便起,刚行了两步,忽又
转身,左手在刘郁芳腰间一抽,将她的青钢剑拔出,右手将自己抢自楚昭南手中的游龙剑递
过,说道:“你使这个!”刘郁芳愕然待问,凌未风早已飞步而出。刘郁芳猛然省起,这是
他为了敌手太强,所以留下宝剑给自己防身,心中感动,拿着游龙剑怔怔地站着,眼角不觉
滴出了颗晶莹的泪珠。
  这时邱东洛已经和凌未风动起手来,邱东洛左手抡刀,右手兵器,可是两手的兵器不
同,这种功夫,在武术中最是难学。尤其刀与剑因为形状相似,用法变化之间,却非常奥
妙,似同实异。俗话说:“心难两用”,双手使两般兵器,就等如叫人一手用笔写字,一手
用针缝衣一样,该有多难?可是邱东洛的左刀右剑,施展开来,却妙到毫巅,不但没有错
漏,而且明明看来,两手使出的招数相似,却又虚虚实实,变化不同。饶是凌未风天山剑法
独步海内,开头十多招,也感到应付为难,落在下风。
  但凌未凤是何等人也,他十多招一过,已看清楚了邱东洛的路道,剑招倏变,展开了
“绵里藏针”的精奇招数,身形飘忽如风,剑法虚实并用,剑到身到,每一招都暗藏几个变
化,绝不把招数使老。邱东洛的风雷刀剑变化已极为繁复,而凌未风的剑法,更是鬼神莫
测。两人这一场厮拼越打越急,越打越猛,旁人看去,只见一团刀光剑气,恍惚见景而不见
人,辨不出是谁强谁弱,孰优孰劣!
  邱东洛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做梦也想不到凌未风的剑法竟是如此神奇。百忙
中,他看到刘郁芳一步一步移前,双目紧盯斗场,似是十分关注,蓦地得了主意,大声喝
道:“孩子们,把那贼婆娘拿下!”
  那围上来的三个卫士,一个名叫张魁,手使赤铜刀;一个名叫彭昆林,手使一枝白蜡竿
子,其长七尺四寸,能当枪使,也可作棍用;另一个名叫郝继明,手使一对飞抓,最是厉
害。彭昆林的蜡竿子先到,给刘郁芳举剑一挡,白蜡竿子立给切断一截,彭昆林急急掣回,
叫道:“这贼婆娘使的是宝剑!”郝继明不声不响,双手一扬,一对飞抓带着虎虎风声,劈
面打出。刘郁芳把剑一挽,打了一个圆圈,想将飞抓斩断,哪知郝继明也溜滑得很,刘郁芳
剑招方发,他的双抓忽然一抖,己是改从下三路扫到,待刘郁芳丈剑下截时,他的飞抓又从
两胁绕来了。这对飞抓在他手中,如同活动的暗器,刘郁芳仗着宝剑厉害,左迎右拒,兀是
给他闹得手忙脚乱。
  彭昆林和张魁见有便宜可拣,从两侧扑攻上来。彭昆林这时也学乖了,半截竿子使出许
多花招,配合着飞抓进攻,只是不和她的宝剑相碰,而张魁的厚背赤铜刀,却是械重力沉,
虽然一给宝剑碰着,就划了一道口子,宝剑却难将它削断。飞抓远攻,赤铜刀近袭,白蜡竿
子侧扰,三般兵器,三种打法,刘郁芳应付得非常吃力,幸好有游龙剑在手,敌人也不敢骤
然攻进来。
  这时浓雾渐消,天色复亮,成群飞鸟,给这一场恶斗,吓得振翅高飞,在半空中间旋哀
鸣,一见天亮,纷纷冲雾逃出。好像底下这一场恶斗,比瘴气更足令飞鸟惊心。
  凌未风刚刚抢了先手,占得上风,正在步步进逼之际,听得刘郁芳已经出手,他遥辨兵
器碰磕之声,已知刘郁芳受了围攻,心中暗呼不妙。他百忙中侧目窥视,只见刘郁芳一柄剑
舞得风雨不透,已是只能招架,不能还招了。高手比剑,如名家对弈,全仗气沉心静的镇定
工夫。凌未风一急躁,立刻给邱东洛找着了漏洞,风雷刀剑,又紧紧进通过来,竟然反客为
主,又抢先手进攻。凌未风醒悟速决不是办法,急忙重摄心神,一面迎战,一面缓缓向刘郁
芳这边移来。
  时间一长,刘郁芳越感难以支持,她额角见汗,手心发热,呼吸渐促,心跳渐剧,剑招
发出;竟每每受了牵制,不能随意屈伸。正危急间,郝继明飞抓又搂头撒下,刘郁芳刚使出
一招“举火撩天”,剑锋上指,彭昆林的白蜡竿子,当胸刺到,刘郁芳别招不变,剑身外
削,彭昆林倏地将竿子行后一掣,让位给张魁的赤铜刀当胸刺来。刘郁芳无可奈何奋力一
格,与赤铜刀碰个正着,剑锋将赤钢刀斫了一个凹口,未及抽出,飞抓又已当头抓下。刘郁
芳无法招架,就在此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郝昆明“咦”的一声,飞抓忽然凭空荡了开去。
  郝继明倏地将飞抓收回,大声怒骂道:“这算是那路高人?何不出来赐教,却在背地里
偷掷掷一镖,冷放一箭!”话声未了,只听得一个少年声音冷然地发话道:“你们三人围攻
一个娘儿,这又算是那路高人。”郝继明看猛觑发声之处,一扬手就是两把飞锥,联翩飞
去。那少年又是冷冷一笑,只听得半空中嗤嗤两声,两柄飞锥竟互相激撞,跌落湖中。刘郁
芳这时已看清少年发的暗器,形如一只蝴蝶,迎风有声,郝继明的第一枚飞链给暗器一撞,
反激回去,恰恰和第二枚飞锥碰个正着。刘郁芳认得这是四川唐家独创的暗器蝴蝶镖,暗暗
惊奇,这少年年纪轻轻,竟然会用这样奇形暗器。
  郝继明以飞抓飞锥两样绝技,称雄武林,飞锥给人轻轻打落,不由得又惊又怒。须知他
的飞锥乃是暗器中最沉重的,现在竟给一枚小小的蝴蝶缥,反荡开去,这少年的功力可想而
知,他虽然愤怒、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当下,把两柄飞抓,使得星流电掣,一柄护身,一柄
攻敌。
  那少年的兵器却也奇怪,乃是两柄流尾锤,长长的铁索,顶端系着一个钢球,不用时围
在腰间,用时一抖手便飞掷而出,也和飞抓一样如同活动的暗器。这时两人相隔五六丈远,
交起手来,飞抓飞锤在半空中互相碰磕,四条链索如神龙乱舞,忽削斜飞,忽而直射,好看
之极。而飞锤飞抓一碰着便溅出火花,在半空中一明即灭。
  刘郁芳减少了最强的敌手,精神大振,一柄游龙剑如灵蛇疾吐,寒光烁烁,冷气森森,
指南打北,把张魁和彭昆林迫得连连后退。不过片刻,只听得呛啷一声,彭昆林的白蜡竿
子,又给斩断。
  这时凌未风和邱东洛也打得十分炽热,凌未风见刘郁芳已经脱险,更无忧挂,一柄青钢
剑,倏地展开,时而柔如柳絮,时而插若洪涛。邱东洛的风雷刀剑,虽然劲度十足,变化繁
多,可是在攻击时却给凌未风轻轻化去,在防守时又给凌未风直压过来,左刀右剑两般兵
器,都给凌未凤一炳单剑克住。战到分际,猛听得凌未风大喝一声,一剑撩去,邱东洛左手
长刀,登时脱手,凌未风疾如闪电,举剑在邱乐洛面门一划,再向右一旋,将邱东洛左边的
耳朵割下来,大声喝道:“这是第一刀的还本付息!”邱东洛说罢哈哈大笑,却不迫赶。
  邱东洛没命奔逃时大呼“风紧”!百忙中还向那个独战郝继明的少年发出一块飞蝗石,
叫道:“郝老,扯呼!”凌未风见他单独招呼郝继明,大起疑心,一挺青钢剑,便来拦截,
这郝继明果然虚见一晃,避过了那少年的流星锤,拔足飞奔,恰恰给凌未风截住。郝继明双
手一扬,两柄飞抓,直向凌未风打来,凌未风不躲不闪,待得飞抓呼的一声到了头上时,右
手青钢剑向上一挺,给一柄飞抓缠个正着;凌未风抽后微一坐身,郝继明给扯得向前移了几
步。这时第二柄飞抓又己疾如闪电地飞到,凌未风头面微侧,让过飞抓钢锋,左手倏地向上
一抓,将飞抓的钢索一把抓住,大喝一声“起”!左手用力一挥,右手青钢剑向外一送,郝
继明猝不及防,竟给凌未风挥动飞抓举了起来!
  郝继明身体悬空,居然虽败不乱,空中一个鲤鱼打挺,落在地上,一扬手又是三柄飞锥
向凌未凤打来,凌未风就拿着飞抓当兵刃,迎着飞锥来路,一阵挥舞,三柄飞锥,都被反击
震上高空,远远地抛向湖心,浪花飞溅!
  就在凌未风恶斗郝继明的当口,刘郁芳独战彭昆林、张魁二人,也已占了上风,张魁恃
着械重力沉,厚背赤铜刀横里一磕,刀锋一转,使了一招“铁牛耕地”,斜斩两刀,明是进
攻,实是走势。刘郁芳冷笑一声,游龙剑蓦的一撤,让敌人抢了进来,刷的疾如星火,截斩
敌人手腕。张魁刀数已经用老,正待转身,刀还未举,一条右臂,已给游龙剑硬生生齐根切
断,登时痛得一声厉叫,血溅尘埃,彭昆林拖着半截白蜡竿子,向外奔逃,迎面碰着那个少
年书生,两柄流星锤,当头击下,又是登时了结!
  郝继明继续逃跑,凌未风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札也!”扬手一道乌金光芒,疾射而
出,郝继明听风辨器头也不回,反手打出一柄飞锥,想将凌未凤的暗器碰落。不料凌朱风的
暗器劲度惊人,一枝似箭非箭的东西,和飞锥一碰,竟嵌入了飞锥之中,而且把飞锥直射得
反击回去,郝继明听得背后嘶风,躲闪已来不及,肩头竟给穿了一个大洞!
  这时刘郁芳距离较近,早已急步赶上。郝继明正待取出飞锥迎敌。刘郁芳已是一声清
叱:“看暗器!”一扬手,一件黑忽忽的网状东西迎头罩下,把郝继明罩个正着,刘郁芳双
手一挽,把独门暗器锦云兜收紧,将郝继明横拖直曳的直扯过来,游龙剑一扬,正待斩下。
凌未风一掠数丈,如飞赶至,将刘郁芳手腕一托,说道:“剑下留人!”刘郁芳一愕,将锦
云兜解开,凌未风伸手一掏,往他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安西将军李”,凌未风抽
出信笺一看!冷笑一声,收了起来,说道:“现在可以打发这厮!”他一伸手,将郝继明抓
了起来,随手一扔,将他抛下了远远的湖心!
  浓雾渐收,瘴气已散,一场恶斗之后,幽谷湖畔,重又归于寂静,彝民们给这一场恶斗
吓得目瞪口呆,站得远远的,用惊惧的眼光,打量着这群陌生的汉客。那少年书生,跨前几
步,用彝语叽哩咕噜地讲了几句,告诉他们被打的都是恶人,叫他们不要害怕。
  这时金崖也已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向凌未风当头一揖,说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
你老眼见他们刚才想把我置于死地。”凌未风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和他们一路,你是平南
王的使者,对不对?”金崖点头说是。凌未风笑道:“我还知道你是一只蝙蝠!”意思是说
他禽兽双栖,望风使舵。金崖给他一说,面色尴尬之极。凌未风嘻嘻笑道:“我也想见识你
们王爷带来的东西!”说着缓缓走去。
  金崖眼见凌未风的武功还在邱东洛之上,知道要逃也逃不脱,吓得面青唇白,步步后
退。正在此时,忽听得幽谷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是得得蹄声,自远而近,那少年书生招呼
凌未风道:“别忙理会这厮,他不是什么脚色。”凌未风笑了一笑,转过头来,说道:“看
你的面我不伸手算了。”说罢,上前和那少年搭话。
  凌未风尚未开声,那少年已到了跟前,右手一抬,将一柄飞锥举起,那锥头还嵌着一杆
箭状的东西,少年一把拔出,递将过去,说道:“这是你的暗器!”接着哈哈笑道:“你别
忙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猜一猜,凭着你这枝暗器,我猜你是天山神芒!”
  凌未风见他一口道破暗器来历,也吃了一惊,心道:“你人年纪轻轻,见闻倒是广
博!”他转请问少年的名字,那少年笑道:“远远似有军马走动,待见了他们,咱俩再细谈
如何?”
  凌未风见他说话很是豪爽,但如又似有许多忌讳。凌未风是老江湖了,便不再问,正说
话间,幽谷已冲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执着一杆大旗,写着“平西王府”几个大字,马上骑
兵,都戴着面罩,想是途中遇到浓雾,戴来避瘴的。
  金崖一见这彪人马,心中大喜,忙招呼与他同来的人,抢着迎上,大声叫道:“平南王
使者拜见平西王!”马上的军官望了一望,微微点了点头,随便吩咐两员裨将去接金崖,他
自己并不停留,纵马绕湖滨奔跑,游目四顾。猛然间,他嗖的下马,向着那少年书生,深深
一礼,恭恭敬敬他说道:“平西王知道你将今日到来,特命卑将三百里外恭迎!”骑兵队
中,立刻鼓乐齐鸣,表示敬意,此言一出,凌未风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少年书生意态悠闲,微笑说道:“何必这样多礼!”这时早有两个牙将牵着一匹白马
过来,垂手说道:“请李公子上马。”少年书生望了一望凌未风和刘郁芳,举手说道:“麻
烦你们再借两骑,他们是我的朋友。”他和马上的军官说话,眼睛却一直望着凌未风,眼光
中显露出期待和信任。
  凌未风对刘郁芳使个眼色,慨然道:“好”,上了坐骑,牙将替他们整好僵绳,递过马
鞭,临行还敬了一个军礼。金崖他们也讨来两匹马,但所受礼遇,却远不如凌未风他们。金
崖又是尴尬,又是纳罕,心想:“我是平南王的使者,平南王与吴三桂乃是同等的藩王,他
又有求于我们,怎的看情形这彪人马,却不似来接我,而似是专程来接这个少年书生。难道
这个少年书生的身份比我还高?”他心中十分不快,一路默不作声。
  快马奔弛,军行迅速,日暮之后,已赶到昆明,军官带他们到平西王府安歇,王府倚山
建筑,只见层楼重叠,回廊曲折,端的是气象万千。玉府的总管将少年书生和凌未凤安置在
一处,刘郁芳则另有王府女官服侍,金崖却被安置在另一所在。
  那书生深入王府,似乎毫不在意,吃饱沐浴之后,倒头便睡。凌未风虽然是老江湖,也
兀是猜不出他的身份。
  第二天加第三天,王府中人与吴三挂手下大将都陪他们游玩,像捧凤凰似的,围拥着少
年书生,登碧鸡山,上大观楼,赏昆明湖,游黑龙潭,遍览昆明名胜,真是待如上宾。那少
年一路游览,一路口讲指划,谈论兵法,每到一处,就依着地形,纵谈攻守策略,听得那些
将官,连连点头。凌未风心想,这少年虽是异人,可是却未免过于炫露,他却不知这少年是
另有心意,他深入险地,故意指掌谈兵,乃是敲山震虎的计策。他本来就要吓一吓吴三桂手
下的将官。
  第三日黄昏时分,王府的总管,忽然来报,说是平西王吴三桂设宴相邀,少年书生和凌
未风、刘郁芳、金崖等都是被邀请的贵宾。凌未风等都带好了随身兵器,王府中人见他们身
佩刀剑,亦是不敢干涉。
  筵席设在王府的大堂,四面夹壁薰着檀香,堂下是身披甲胄的王府亲兵,堂上是吴三桂
手下的大将和近臣。还有的就是在筵前擅板轻敲、轻盈起舞的歌妓和舞娘。少年书生昂头直
入,却不见吴三桂其人,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替吴三桂在那里款待宾客。少年书生悄
俏地对凌未风道:“这是吴三桂的虎将保柱?”
  保柱一见他们进来,立刻邀请上座,随即有一个武士过来斟酒。这个武士斟酒,却有点
邪门,只见他斟满一杯之后,随手一放,每只酒杯都深深地陷进了桌内。
  保柱举手道:“请,”将两指扣着酒杯的边缘,轻轻一拔,将陷在桌面的酒杯整个拔
起,滴酒不漏,一饮而尽。少年书生微微一笑,用中指勾着杯边一旋,那酒杯猛地跳起,少
年伸口一咬,把酒杯咬着,也是一饮而尽,滴酒不漏。两轮下去是凌未风和刘郁芳,凌未风
眼角暗窥,见刘郁芳秀眉似蹙,心中暗念;刘郁芳虽然擅长剑术,只恐没有这种内家功力,
沉吟之间,只见保柱意态骄豪,连声向凌未风催道:“这位壮士也请干杯呀!”
  凌未风剑眉上一扬,双眼环扫全席,两手按在桌上,轻轻一拍,说道:“大家都请干
杯!”猛然间,那些嵌在桌面的酒杯,一下子都跳起来,凌未风、刘郁芳、金崖等伸手接
住,一饮而尽,同席的另外几人,却以事出意外,吃了一惊,没有接住,几个酒杯跌在桌
上,铿锵有声,杯中的酒全泻在桌上。
  保柱面色一变,随即哈哈笑道:“且慢,且慢!换过另一套酒杯。”他把桌上的酒杯,
分藏两袖之内,双袖一扬,一套十只酒杯,梅花间竹般整整齐齐地嵌在几丈外的墙壁上。这
些酒杯都是精钢做的,他这两袖飞杯的手法,正是打暗器的上乘功夫。
  席上换过另一套酒杯,保柱亲自给众人斟酒,到递给凌未风时,用掌力一迫,杯内的酒
直涌起来,凌未风运掌力遥遥一按,涌起的酒,倏地又退了下去,他伸手轻轻一接,一饮而
尽,笑道:“多谢将军赐酒!”
  保柱给凌未凤较量下去,非常尴尬,干笑几声,对少年书生道:“你这位跟随真好功
天!”少年书生愕一愕,正待起立说明凌未风身份,凌未风却暗抛眼色制止,说:“山野校
厚,怎及得大将军神技。”
  酒过三巡,保柱举手说道:“平西王有事,要过一会才来,先请各位听歌看舞。”他把
掌一拍,堂下出来两男两女,唱了个喏,随即分成两对,绕着大堂,且舞且歌。
  歌声响遏行云,舞姿翩茬惊鸿;他们越舞越急,越唱越高。歌的是南宋词家辛弃疾的一
首词,只听他们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用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
声,沙场秋点兵……”少年书生拍手说道:“壮哉!”赞声未了,两对男女已舞到大殿之
中,这时正唱至下半阙“马作的驴飞快!弓如霹雷弦惊”二句。
  他们疾舞如飞,双手作出张弓之状,猛向外一放,凌未风左边桌上点着几枝大牛油烛,
蓦然火焰纷飞,齐齐熄灭,他们一个旋身,双手合什,又是遥遥挥掌,向凌未风右边席卫扫
去,掌风飒然,虽是隔席,也自觉到。
  凌未风凝坐不动,但见右边席上的红烛,给掌风迫得摇晃不定,他微一侧身,也运掌遥
向右边席上打去,那烛焰正倒向凌未风这边,给两面的掌风一夹,登时又直立起来。凌未风
对保柱微微笑道:“华举夜宴,红烛高烧,若令烛灭寡欢,何异焚琴煮鹤?”保柱所选的两
对男女,原是擅打劈空掌的高手,以献舞为名,故意炫技。现在暗中较量,乃是合四人的掌
力,才堪堪敌得住凌未风,他深觉颜面无兴,给凌未风一说,趁势哈哈笑道:“壮士所言,
甚合吾意,叫他们停了吧。”把手一挥,两对男女,停歌辍舞,悄悄地溜下堂去。
  保柱连出难题,暗中较量,都难少年书生和凌未风不倒,怫然不仅。同席的一位军官,
见状昂然起立,对保柱说道:“今宵盛会,不可无欢,卑职愿筵崩舞剑,以娱贵宾,久闻李
公子剑术精绝,愿作抛砖引玉之请。”少年书生微微一笑,并不答腔。保柱道:“你先舞
吧,若稍有可观,何愁李公子不肯赐教!”保柱明知以少年书生的身份,不肯和自己帐下一
个军官舞剑,因此故意一唱一和,拿话挤迫少年书生出手。
  这军官名叫范锌,和楚昭南张天蒙并称王府三杰,剑术深得南派摩云剑真传,这时大步
走出,双手向少年书生一拱,道声“恕罪”,佩剑凛然出鞘,右手挽剑,打了一个圆圈,左
手捻着剑诀,运剑如风,越舞越疾,时而凌空高蹈,时而贴地平铺,剑气森森,冷光耀目,
越舞越近。保柱得意洋洋,对少年书生说道:“李公子,这人的剑术不可一是了吗?”
  少年书生淡淡一笑,未及答话,凌未风已蓦然起立,截住说道:“一人独舞,何如两人
对舞!”他将错就错,就以李公子的跟随自居,不待保柱点头,便径自大步走出。
  凌未风这一走出,范锌顿时将剑势一收,圆睁双眼,盯着凌未风,按剑说道:“请!”
凌未风一声不响,将游龙剑嗖地拔出,只见一泓秋水,闪闪光华。范锌与楚昭南曾在王府日
夕相处,一见便认出这是楚昭南的佩剑,面色大变,喝道:“你这口剑从那里得来。”凌未
风将剑一抛一接,似漫不经意地说道:“有一个姓楚的家伙,自会剑术天下无敌,我和他比
试,原来竟是个银样蜡枪头,不过他这口剑倒是好家伙,我不客气,就把它拿下,看在这口
剑面上,我要了他的东西,就饶了他的性命,你看,这口剑还好?”说罢又将剑抛了一抛,
好像孩子玩弄心爱的玩具一样。
  范锌听了做声不得。他自知剑术不及楚昭南精妙,楚昭南的剑尚且给人夺了,他如何能
行?这时正是进退两难,久久说不出话,凌未风又是微微一笑,将剑插回鞘中,说道:“我
这口剑是宝剑,靠兵器取胜,壮夫不为,我就双掌接阁下几招吧!”说着双手一拱,连声道
请!
  范锌给凌未风逼得下不了台,心想即是楚昭南也绝不敢以肉掌来对我的利剑,这人纵比
楚昭南还强,在摩云剑法下也须讨不了好去,心中一定,剑花一挽,说道:“你要用双掌来
较量俺的剑法,足见高明。只是利剑无情,若是死伤,你们是客,这却如何使得?”他边说
边看着保柱和少年书生。
  凌未风哈哈笑道:“若有死伤,各安天命。咱们把话说在头里,谁也怪不了谁,你只管
进招,只恐你剑锋虽利,俺这双肉掌也不易叫你刺着。”说话之间,双臂一屈一伸,眸眼而
视。
  保柱给凌未凤激得忍受不住,心想少年书生虽不能轻易冒犯,但拿他的跟随出气,也可
杀杀他们的气焰,遂大声吩咐道:“范锌,你既遇高明,就该领教,学个三招两式。武林印
证,事属寻常,纵有误伤,李公子岂能怪你?”说罢向少年书生嘿嘿笑道:“李公子,我这
话可没说错?”少年书生见范锌刚才出手不凡,甚为凌未风担心,只以凌未风把话说得太
满,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
  范锌见保柱出头,心中大喜,剑诀一领,“白虹贯日”,疾如闪电,便向凌未风咽喉刺
来,凌未风双掌一拂,身随掌走,右掌一按剑柄,左掌“斜挂单鞭”,便向范锌脉门切。范
锌身手也端的迅捷,左脚一滑,剑锋一侧,寒光闪处,截掌挂肩,刷的又扫过去。凌未风一
长啸,双掌斜展,剑锋在他胸前掠过,他倏地向前一扑,双掌啪的一下,在范挣肩头击了一
掌。
  这一拿只用了三成力量,范锌已感一阵剧痛!急往后一纵,避将开去。凌未风笑道:
“承让!”范锌咬牙忍住,一声不发,左手一领剑锋,又狠狠攻上,剑剑直刺要害。凌未风
见他如此无礼,心中大怒,展开天山掌法中的截字诀,挑祈拦切,封闭擒拿,双掌起处,全
是进手招数。在剑光燎绕之中,蓦地欺身直达,左手骈指如锁,向范锌左乳门穴点去。范锌
不料敌人身法如此奇快,只好往后撤身,他自以为退得快。那知凌未风进得更快,如影随
形,一抑身,右掌往左时下一穿,正正按在范锌的丹田上,啪的一声,范锌身驱凌空飞起,
手中剑也堕下来。凌未风将剑一把按着,范锌也自有人出来扶起。
  凌未风将接来的剑,笑嘻嘻地往上一抛,将游龙剑拔出,往上一迎,把范锌的剑截为两
段,大步回转席上。
  这时吴三桂手下的武士都动了公愤,霎时间出来了七八个人,围在凌未风面前,说道:
“这位壮士赢了范锌,我们无话可说。只是这把剑乃是我们的头领楚昭南的,他盗来此剑,
又到这里卖弄,既赢了他,还要削断别人兵器,我们倒要请教请教,这是如何说法?”正纷
闹间,忽然后堂三声鼓响,中军手执黄旗,大声叫喝到:“平西王驾到!”正是:
  筵前龙虎斗,豪气压藩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七章 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 雪泥鸿爪 亦真亦幻异乡人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七回
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
雪泥鸿爪 亦真亦幻异乡人   三声鼓响,吴三桂缓缓走进来,堂上将领纷纷起立。少年书生和刘郁芳仍是端坐席中。
凌未风本来是站着和武士理论的,这时也索性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凌未风冷眼看去,只见吴三桂年过六旬,头顶已经有些秃了,容颜略显憔悴,却也无龙
钟之态。少年书生面上冷冰冰的,双目蕴怒,双手紧紧按着桌子,似在那里强自抑制。
  吴三挂见了少年书生,满面堆欢,说道:“李公子真是信人,果然不远千里而来,幸
会,幸会!”少年书生这才缓缓起立,微微欠身,说道:“平西王,你好呀!”“平西王”
三字,说得特别大声,吴三桂面色倏变,尴尬之极,强笑说道:“李公子快别这样称呼,今
日咱们该以至诚相见!”
  那几个围在凌未凤旁边的武士,跃跃欲动。吴三桂见凌未风睥睨作态,旁若无人,诧异
问道:“李公子,这位朋友又是何人?”少年书生微笑道:“他是名满西北的大侠凌未
风!”保柱听了,大吃一惊,凌未风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可是却万想不到他会跑到昆明来,
而且是和少年书生在一道。
  凌未风昂然起立,对吴三桂道:“王爷帐下不忿我拿了这把剑……说着指一指腰中的游
龙剑,缓缓说道:“这口剑是我自楚昭南手中取来的,他现在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卫士,王爷
也晓得这个人吗?”此言一出,武士哗然。凌未风在怀中探出一封信,递给保柱,说道:
“请你交给王爷!”
  吴三桂拆信一看,冷汗直流。这信竟是清廷密诏,给驻昆明的安西将军李本深,叫他会
同云南巡抚朱国治密谋把吴三桂除掉的。他看了,将信一团,定了定神,冷冷一笑,对随从
武士吩咐几句,叫他们先退下去。
  吴三桂交待完毕,面色一端,对武土歌女等一干人众大声喝道:“你们通通给我退
下。”片刻之间,大堂又复平静,一众武士都在门外侍候,堂上只留下吴三桂的几个心腹将
领。
  吴三桂吩咐重整筵席,亲自端起酒来,对少年书生说道:“令叔祖盖世英豪,功辉日
月。当年俺年少气盛,一着棋差,原意也并非反对令叔阻,而是欲为令叔祖清除‘君侧’,
将刘宗敏牛金星等奸贼扫灭,不意弄成今日之局。三十余年来,每一念及,辄如芒刺在背。
日前与令兄修函通好,今日又承公子不弃,远道前来,请尽此杯薄酒,以释两家之嫌!”凌
未风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这少年书生,竟是李自成的侄孙。金崖听了,也才恍然大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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