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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_22 梁羽生(当代)
叫道:“你们还认得我吗?我是飞红巾!”齐真君疾刺两剑,飞红巾身形闪动,并不还招,
继续叫道:“你们听我命令,把这老贼杀掉!”年老的维族战士们狂喜叫道:“是飞红
巾!”年青的战士们虽然不认得,却都听过飞红巾的大名,霎时间欢声动地,刀枪剑戟齐向
齐真君身上戳来,齐真君一剑劈翻两人,飞红巾的长鞭已啪的一声,打到他的背后,齐真君
拔步飞逃,凌未风挥剑急上。
  维人的首领是孟禄的儿子孟山,孟禄归顺清廷,选了一千骑兵,由他率领,跟随清廷的
特使齐真君回去迎接清兵,走到中途,和楚昭南带来的禁卫军会合的。此时小丘上群雄纷纷
冲下,孟山领兵去堵截飞红巾,大声弹压。不料维人见是飞红巾,大半不听他的说话,他只
得带着心腹逃命,战场形势,顿时改观,维族骑兵和清军劲卒互相搏杀。
  辛龙子抢入乱军之中,正碰着楚昭南落荒而走,大喝一声:“哪里走!”楚昭南突觉劲
风斜吹,辛龙子双掌呼的打到。楚昭南侧身一闪,喇的一剑刺出,辛龙子一拳扑空,再度进
招,楚昭南身随势转,剑撩掌劈,狠辣异常,辛龙子空手抢进,究有顾忌,两人闪电般地拆
了几招,成天挺和众卫士已赶到,凌未风急忙仗剑赶来,辛龙子在围攻之下,肩头又给楚昭
南刺了一剑,凌未风展开天山剑法,银光点点,飞洒而来,楚昭南刚挡得一剑,背心却中了
辛龙子一掌,急忙拔足飞逃,凌未风长剑翻飞,护住了辛龙子,问道:“你的伤势怎样?”
辛龙子道:“不要管我,你去追那厮吧!”凌未风见他肩头血染,知是伤得不轻,说道:
“有飞红巾他们追击,一定会打赢的。”强拖着他退下。这时忽然听得易兰珠呼叫之声,桂
仲明正跑过来,凌未风道:“你照顾师叔。”提剑勇闯,辛龙子也想跟去,只是周身骨痛,
桂仲明持剑给他开路,却不许他厮杀。
  原来张华昭瞧见易兰珠在乱军之中冲杀,心头狂喜,拼命冲去。楚昭南和成天挺等飞
逃,迎面正碰着傅青主易兰珠和武琼瑶,三口寒光闪闪的利剑,截着去路,楚昭南知道厉
害,斜刺一冲,侧面又是石天成夫妇拦住,楚昭南暗叫一声苦也,忽见张华昭跑来,心中大
喜,扭转了头,一招“极目沧波”反手一剑,闪电般地刺到张华昭胁下,张华昭全神贯注易
兰珠,猝不及防,身形一缩,手腕已给他左手三指扣着脉门,一把甩将起来,石大娘唰的一
剑刺到,楚昭南狞笑道:“叫你们刺!”把张华昭左右一荡,易兰珠大叫起来,石大娘急忙
收剑,楚昭南等领众人已冲过去了!
  凌未风纵跃如飞,大声叫道:“把人放下!”刘郁芳从侧面杀出,奇门暗器锦云兜突然
当头一罩,楚昭南霍地避开,忽觉手腕一阵麻痛,凌未风手臂一伸,双指直点他的面门,手
掌一松,张华昭倏地倒落地上。凌未风急忙扶起,刘郁芳与易兰珠双双过来。武琼瑶抚剑大
笑,楚昭南却已逃出去了。
  易兰珠愕然问道:“武姐姐,你笑什么?”武琼瑶道:“他中了我的白眉针,有他一生
好受的了。”白眉针是白发魔女的独门暗器,细如牛毛,所以称为白眉针。这种暗器虽不足
制敌人死命,却是狠辣非常,入了人体,极不容易取出,真是有如附骨之疽。楚昭南所中的
两枚白眉针,都隐入骨头关节之中,以至功力渐减,这是后话。
  楚昭南与成天挺等一逃,清兵全部溃退,飞红巾勒马不追,回头一望,见张华昭执着易
兰珠的手,互相凝视,战场上的一切纷扰,他们都好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飞红巾笑盈
盈地走了过来,易兰珠忽见飞红巾出现,心头一震,颤声说道:“姆妈,不是我想离开
你……”飞红巾接声笑道:“兰珠,我也不想离开你,所以我也出来了,让我们大家都在一
起,像一家人那样快快活活过日子。”易兰珠眼泪夺眶而出,抱着飞红巾道:“姆妈,我真
的感激你,你待我比亲生的女儿还要亲。”飞红巾道:“你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也是凌
叔叔的好侄女和他们的好朋友。”说着特别指了张华昭一下,易兰珠羞得垂下头来。张华昭
忽然惊呼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白头发了!”一阵风过,易兰珠的头发给风吹开,白发混
在黑发之中,有如繁霜堆鬓,飞红巾咽然叹道:“我们师徒三代,竟然都是未老白头!”张
华昭心念一动,执着易兰珠的手道:“不要紧,我给你医!”从怀中取出锦匣,缕缕清香,
沁人心肺。
  易兰珠性最爱花,一见两朵优昙仙花,一红一白,不觉心醉。张华昭又解下盛水的葫
芦,递过去道:“兰珠姐姐,我要你把这两朵花吃了。”易兰珠笑得如花枝乱颤,纤指戳向
张华昭面颊,低声说道:“真孩子气!这样好花,吃了不糟蹋吗?”张华昭道:“一点也不
孩子气,我求你把它吃下。”飞红巾道:“你就把它吃下吧,在天山时,你不是也喜欢弄些
雪莲来泡茶吗?”易兰珠见他们都说得那么“正经”,颇为奇怪,她本来爱极这两朵花,也
喜欢吃鲜花花蕊,抚弄一回,把两朵花都嚼碎下咽,只觉齿颊留芳,她舐舐舌头道:“真好
吃!还有吗?”张华昭笑道:“你吃上了瘾来了。我可没有花再给你吃了。”飞红巾笑道:
“想再要这两朵花,可要等六十年后了。”易兰珠愕然不解,飞红巾也不向她说明。
  李思永看着张华昭喂花给易兰珠吃,低声吟道:“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
多情情寄阿谁边?”这是纳兰容若的名句,纳兰词那时流行全国,几乎妇孺能诵。武琼瑶赦
然一笑,瞧了他一眼,低声道:“李公子,怎么样?是羡慕别人呀?还是妒忌别人呀?”李
思永面上徘红,见武琼瑶眼中似含有无限情意。他低声说道:“有你在旁,我用不着羡慕,
更用不着妒忌呀!”这霎那间,武琼瑶面也红了!
  这个时光,刘郁芳也正和凌未风互叙契阔。凌未风见刘郁芳清瘦许多,黯然无语。刘郁
芳道:“我以为不能再见着你了!”凌未风强笑道:“我答应过你和你同上天山,此愿未
偿,我们如何会不再相见?”
  群雄会集之后,武琼瑶带路前行,傅青主问道:“你的爸爸可好?”武琼瑶道:“就是
他叫我来接伯伯的呀!”傅青主和武元英是生死之交,和故人相见在即,十分喜悦。正说话
间,忽见前面尘头大起,又有百余健马冲来,傅青主蹩眉道:“难道楚昭南那厮还敢回
来?”纵眼看时,只见领着这队人马的竟是一个孩子,傅青主甚为奇怪,武琼瑶已大声叫
道:“弟弟,弟弟!”那个孩子一个筋斗从马背翻下,扯着傅青主的袖子,叫道:“傅伯
伯,你不认得我了吗?”傅青主哈哈大笑道:“成化,你长得这么大了,你带这么多人来做
什么?”武成化是武元英的儿子,曾跟傅青主学过水袖接暗器的功夫,那时他只有十一二
岁,现在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了。
  武成化双眼红肿,连连扯着傅青主道:“傅伯伯,你快去看我的爸爸,他昨晚受人暗算
了!”傅青主跳起来道:“有这样的事?”武元英是终南派的名宿,武功甚强,想不到在西
北边荒之地,竟有人能暗算他。武琼瑶非常着急,连忙催弟弟快说。武成化道:“昨晚三更
时分我正熟睡,忽然听得爸爸大声呼喝,我跳起来,只见两个贼人从你的房间里钻出
来……”武琼瑶道:“在我的房间里?”武成化道:“是呀,从你的房间里出来,爸爸大
怒,展开金背斫山刀,就和他们动上手啦,其中有一个人说话阴声怪气的,形貌体态都像女
人,你说怪不怪?另一个却是老头子,我一把棋子撒去,没有打着,忽然爸爸大叫一声,跳
出圈子,这时杨叔叔也来了,那两个贼人也跑了,爸爸扯开衣服,胸膛黑了一大块,今天还
不能起床,他听得天地会兄弟的报告,知道百多里外的沙漠有大队人马厮杀,所以派我带人
来看,看傅伯伯们是否被围住了。”武元英在三年之前,和天地会的两个首领华紫山,杨一
维辗转入疆,在草原上建立村落,武成化口中说的两位叔叔就是他们,武成化说罢,这两个
人便即上来谒见他们的总舵主刘郁芳,再拜见傅青主。桂仲明拉着冒浣莲道:“冒姐姐,听
这位小弟弟所说,似乎是人妖郝飞凤也来到回疆了。他的武功如何伤得了武庄主?”傅青主
点点头道:“说话阴声怪气,形貌体态都似女人的怪物,那一定是郝飞凤了,小弟弟,他手
中使的是不是一把铁扇子?”武成化道:“是呀!两个人使的都是铁扇子!”傅青主催马快
走,对凌未风道:“敢是那个老怪物也来了。”正是:
  江南来老怪,塞外现人妖。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廿四章 漠外擒凶 石窟绝招诛怪物 草原较技 天山神剑伏奇人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二十四回
漠外擒凶 石窟绝招诛怪物
草原较技 天山神剑伏奇人   凌未风猜到几分,心头一凛,问道:“哪个老怪物?”傅青主道:“铁扇帮的帮主尚云
亭。”凌未风道:“闻说这老怪物颇有独门武功,软的硬的全都不吃,黑道白道全不卖帐,
虽然混账,却还不是顶坏的人,如何会同人妖郝飞凤在一起?又如何会去找武元英的晦气,
这却真是出奇!”
  众人快马加鞭,百多里路,不过半天就赶到了,村庄上的人急忙迎接,武大娘喜道:
“傅伯伯来了,成化的爹有救了!”傅青主与武琼瑶进入内室,只见武元英面色淤黑,气若
游丝,见了故人,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傅青主仔细验视,替他把脉,说道:“不碍
事,不碍事。”急忙替他放血,并推拿有关的穴道,然后取出一块药饼,给他嚼碎吞了。过
了片刻,武元英面色好转,叫道:“好狠毒的老东西!”在床头下取出一支黑色的毒箭,说
道:“不是我这几根老骨头还熬得住,可见不着你了!”武元英一向在西北,而尚云亭则在
江南,两人从未见过面,武元英道:“昨晚我斗那两个贼人,老贼的武功虽强,我还挡得住
他。他那把铁扇起初施展的也不过是点穴功夫,不料到了后来,越斗越急,我的刀尖碰在他
的扇上,蓬的一声,就飞出了,几枝毒箭,暗器原来是藏在扇子内的。”尚云亭的毒箭,本
来见血封喉,幸在武元英几十年功夫,非比寻常,这才熬得到傅青主到来。傅青主心中暗叫
“好险”!刚才他说的“不碍事”,只是安慰武谅瑶的,现在见武元英已真的不碍事了,这
才松了口气。
  傅青主不许武元英多说话,叫武琼瑶侍候他休息,自出外堂。武大娘和天地会的弟兄早
宰了几只肥羊,备好水酒款待。众人等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大块肉,大
块酒,吃得很是高兴。武大娘悄悄地对傅青主道:“傅伯伯,你瞧那两个贼人还会不会
来?”傅青主道:“我就担心他不来!”想了一会,叫武大娘唤武琼瑶出来,叫她和易兰珠
不要携带武器,到村里村外走了一转,又对武大娘道:“嫂子,请恕我无礼,我想请嫂子开
设灵堂,门口挂白,假装办丧事。”武大娘道:“为什么?”傅青主轻声道:“引敌人来
呀!这两个怪物,尤其是那个人妖,我早就想把他除了!”武大娘和丈夫一向豁达,进去和
他说了,武元英哈哈笑道:“我这条命也是傅老哥子救的,我还有什么忌讳?要装假就要装
得像一点,叫琼儿逐户去报丧。”
  傅青主替武大娘安排完毕,叫武琼瑶和易兰珠在原来的房间睡觉,自己和石天成则在邻
房,石大娘和武大娘同住,凌未风在外面巡视。布置得非常周密,不料一连两晚,敌人都不
来。傅青主道:“我看敌人一定会来的。不能松懈。”果然第三晚的下半夜,敌人真个来
了,武琼瑶几乎着了道儿。
  铁扇帮的帮主尚云亭和人妖郝飞凤远来回疆,其中却有一段缘故。他们是给孟武威和石
振飞迫得远走高飞的,孟武威的儿子孟坚那次给纳兰相府保缥,几乎挫折在郝飞凤手上,因
此自北京大劫天牢之后,孟武成就携子下江南,并约得石振飞相助,把铁扇帮的垛子窑挑
下,尚云亭败给石振飞的蹑云十三剑,郝飞凤也几乎给孟武威的铁烟杆打死,尚云亭仗着一
身精纯的武功,输了一招,就脱出身来,掩护郝飞凤逃走,后来委实在江南站不住了,这才
遁到漠外。
  却说凌未风在外面把风,三更过后,毫无动静,无聊得很,抽出伊士达临终时送给他的
那一把宝剑来,这把剑古色斑斓,寒光透射,式样和中士的剑又有不同,他把玩了一会,忽
见村头人影一闪,把剑一横,就奔上前去。前面来的乃是三个番僧,凌未风征了一怔,心想
尚云亭和郝飞凤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总不会是番僧吧?正想发问,为首的番僧忽然咦了一
声,走了上来,翻着怪眼问道:“你这厮从何得到这把宝剑?”凌未风道:“这把剑与你有
何关系?”番僧冷笑道:“你可知这把剑的来历?”凌未风道:“什么来历我可不管,我只
知道它是杨云骢的东西!”番僧叫“哼”了一声道:“杨云骢的东西?杨云骢是个强盗,他
若不是死在江南,我会把他的骨头挖出来打三百鞭!”凌未风最敬爱自己的大师兄,闻言忍
着一股怒气,问道:“你莫非就是天蒙禅师?”番僧得意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老佛爷的名
字,那么你也该知道这把剑是我的东西了。你乖乖送上,老佛爷可饶你一条校狐,要不然,
哼,教你找杨云骢去!”凌未风心想:天蒙禅师当日率门下弟子围攻自己的师兄,给师兄缴
去他的宝剑,送给伊土达,说起来这番僧怪不得谁。只是现在己过了二十多年,不知他是好
是坏,若然他已改过,那么清兵入侵在即,蒙藏回疆的人都应齐心抗敌才是,不值得为了一
把剑而得罪他。正踌躇间,那番僧又喝道:“你给不给?你是什么人?敢抗老佛爷之命!”
凌未风道:“我就是杨云骢的师弟!”番憎板着脸孔问道:“我只知杨云骢有一个师弟楚昭
南,怎么现在又钻出一个来了?你若是杨云骢的师弟,那么你也得听你现在的师兄的说
话。”凌未风扬眉问道:“你说什么?”天蒙禅师哈哈笑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你准是假
冒的了!楚昭南带官兵到了回疆,派人入藏向我赔罪,替他死去的师兄求饶,叫我帮他平定
蒙藏!他答应给我找回宝剑,若找不回,就把他的游龙剑送我哩!这把剑既在你手中,那还
有什么可说!”凌未风忽然圆睁双眼,喝道:“我本不想要这把剑的,现在却偏不给你,有
本事你就来取!”
  天蒙禅师喝道:“徒儿,替我把这狂徒拿下!”两个少年番僧左右扑上,凌未风兀立如
山,四只拳头同时打到身上,只听得“蓬蓬”两声,跌倒的不是凌未风,却是那两个少年番
僧!天蒙禅师虎吼一声,忽然脱下大红僧袍,迎风一抖,似一片红云直罩下来。凌未风见来
势凶猛,身移步换,避过来势,一手抓着袍角,只觉如抓着一块铁板一般,知道天蒙的武功
也已登峰造极,暗运内力,一声裂帛,撕下了半边僧袍,天蒙禅师那半截僧袍已横扫过来,
左掌呼的一声也从袍底攻出,凌未风身子陡然一缩,只差半寸,没给打着,天蒙禅师骤失重
心,晃了一晃,凌未风腾地飞起一脚,天蒙禅师居然平地拔起两丈多高,手中僧袍,再度凌
空扑击!
  天蒙是西藏天龙派开山祖师天龙禅师的师弟,自二十多年的输给杨云骢之后,回到西
藏,潜心再苦练了二十年,功力远非以前可比,竟然和凌未风打了许久,未露败象。
  再说武琼瑶和易兰珠同住一室,午夜过后,尚未见动静,武琼瑶道:“博伯伯这个计策
又怕不行,敌人未必会来。”易兰珠逼:“还是小心防备的好。”武琼瑶道:“外面有凌大
侠把风,敌人若来,只悄未进入庄内,就给他收拾了,还轮到我和你动手吗?”她累了三
晚,不觉打起瞌睡。易兰珠却仍打点精神,仗剑防守。过了一阵,忽然有股香气从窗外吹进
来,令人昏昏欲醉,易兰珠大叫一声不好,窗外已飞进两个人来,为首的人阴声怪气笑道:
“哈,哈,两个花姑娘都在这里!”易兰珠侧的一剑刺出,郝飞凤举扇一挡,铿锵一声,铁
扇已给斩断,几十枝梅花针飞射出来,易兰珠舞起宝剑,一片铮铮声响,把梅花针都激得反
射回去,郝飞凤绝未料到易兰珠如此厉害,手忙脚乱,尚云亭大袖一挥,梅花针全给震落,
身形起处,竟如苍鹰扑兔,向武琼瑶抓去。
  练武的人,最为警醒,武琼瑶刚刚入睡,一闹就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竟没气力,尚
云亭扑地抓到,危急中武琼瑶忽想起白发魔女的独门绝招“无常夺命”,就地一滚,纤足飞
起,踢尚云亭腿弯的“白市穴”,尚云亭身子一缩,武琼瑶已滚过一边,易兰珠一剑自后刺
到,尚云亭反手一拿,五指如钩,向易兰珠的手腕抓到,易兰珠剑如飞凤,一转手腕斜刺出
去,尚云亭步似猿猴,铁扇起处,又已指到易兰珠胁下,易兰珠只觉脑痛欲裂,剑法虽然精
妙,却敌不住尚云亭,只好连连闪躲。尚云亭见易兰珠吸了迷香,武功还是如此了得,不禁
骇然。郝飞凤乘机去抓武琼瑶,忽然窗外一声冷笑,郝飞凤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尚云亭扬
手一挥,一圈金光反射出去,大声叫道:“贼婆娘敢施暗算?”
  石大娘回身一闪,尚云亭飞箭般地穿出窗去,石大娘的五禽剑当头压下,尚云亭喝声
“打!”铁扇一点石大娘手腕,石大娘冷笑一声,回剑横扫,瞬息之间,进了四招,尚云亭
大吃一惊,飞身便逃。暗角处,蓦然又转出一个儒冠老者,长须飘飘,尚云亭举扇横拨,那
老者剑招极慢,但却有极大潜力,尚云亭扇搭剑身,正想来个“顺水推舟”,上削敌人握剑
的手指,不料铁扇竟给敌人的剑粘住,休说上削,连移动都难,尚云亭急运足十成内力,向
外一探,左掌也使了一招擒拿手,才解了敌势,一晃身,斜跃下落。这儒冠老者乃是傅青
主,和石大娘联袂退下。
  尚云亭脚方点地,飞红中早已在楼下等候,长鞭呼呼,向铁扇卷来。尚云亭仗着精纯的
武功,拆了几招,兀是觉得吃力,手指一按铁扇上机括,几枝毒箭,流星闪电般地飞出,飞
红中回鞭一扫,短剑一荡,把毒箭全部打落,尚云亭又跳出场子,正想夺门而出,忽然一声
大喝,一个红面老人,人未到,脚先到,双足连飞,一顿鸳鸯连环腿,把尚云亭又退回来,
这人乃是石天成。
  尚云亭一看四面八方,全是生平罕遇的高手,横扇当胸,哈哈笑道:“你们以多为胜,
我尚云亭头颅只有一颗,你们要取,我绝不皱眉。”傅青主、石大娘、飞红巾、石天成四边
站定,不理不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自耳边,“你别卖狂,你只要能接我三招,我就
放你出去,决不留谁!”声音很小,却是字字清楚,尚云亭纵眼一看,只闻声而不见人,方
自惊诧,忽然耳边又听得怪声喝道:“你这双狗眼,连我都看不见。”语声方停,场中心已
多了一个瘦小的老人。这老人正是辛龙子,他人既矮小,又仗着怪异的身法,突然钻出,令
尚云亭大吃一惊。
  尚云亭横行江南几十年,自然是个识货的大行家,知道辛龙子内功深湛,就只那手“传
音入密”的功夫,人在远处,而声却直达别人耳边,这样精纯的功力,还真是见所未见。只
是尚云亭也有几十年功力,虽然自知比不上辛龙子,但心想:只过三招,你无论如何也打不
倒我。当下朗声喝道:“你这话当真?”辛龙子道:“谁和你开玩笑?你数着,第一招就要
打得你扑地!”尚云亭突觉眼前人影一晃,辛龙子长袖飞扬,宛如半空伸出来的怪手,直扑
他的面门,肘又撞他胸膛,脚尖又踢他膝盖。这一怪招,同时连攻对方上中下三处方位,对
方除了使“燕青十八翻”的“滚地堂”功夫外,实在无可逃避。尚云亭无暇思索,滚地一
翻,一个鲤鱼打挺,又翻起来,只听得那阴恻恻的怪声,又在耳边响道:“第二招要打得你
团团乱转!”
  尚云亭尚未定神,忽见辛龙子左手握拳,右手伸指,左足足尖微起,以金鸡独立之势,
立在自己的侧面,拳对胸膛,指向胁下,足尖又成“十字摆莲”之势,可以踢档挑腹,只要
一动,敌立可制自己死命,只好凝立不动,处处无备而处处有备,以上乘武功护着全身。辛
龙子忽然冷笑一声,胸膛一挺,作势欲扑,尚云亭只道他要发动攻势,急忙足尖一旋,团团
乱转,以八封游身掌法,应付敌人的全面攻势。除了这一法子,实在也无法抵御。哪料辛龙
子只是作势,并未前扑,待他旋转之势稍缓,猛然喝道:“第三招要你摔出门去!”双掌一
撤,迅如奔雷,掌风人影中,尚云亭大叫一声,平地飞出数丈,但他也临危显了一手绝招,
暗运内力将铁扇震裂,数十枝毒箭,齐向辛龙子飞来,辛龙子猝不及防,不由得也是一惊,
急忙使个“一鹤冲天”之势,飞身攀上屋梁,尚云亭夺门狂奔,傅青主飞红巾紧紧跟踪追
出。
  再说凌未风和天蒙恶斗,功力悉敌,旗鼓相当,斗了许久,兀是未分胜负。凌未风身法
一变,把半截憎袍紧紧收束,舞成一根杆棒,将最近这次重上天山所学得的剑法,施展出
来,居然是劈刺撩抹,悉依刀剑路数,那僧袍束成的杆棒,拿在他的手里,真如拿着一柄宝
剑。战到分际,忽听得一声裂帛,凌未风的半截僧袍,将天蒙手中的半截僧袍卷着,用力一
绞,天蒙的僧袍,变成片片碎布,凌未风一掌劈去,天蒙惨叫一声,回身便逃,凌未风正待
追击,忽觉背后风声飒然,无暇追敌,反手便是一掌,背后的人“哎哟”叫了一声,而凌未
风也觉来人功力甚为纯厚。
  这人正是舍命求生的尚云亭,他受了凌未风一掌,全身麻软,逃出几步,傅青主已然赶
到,骈指一戳,将他点倒地上,而天蒙禅师已带了两个徒弟飞逃了!
  凌未风向傅青主道声“惭愧”,他因恶战天蒙,竟放了尚云亭混入庄内,甚觉尴尬。傅
青主笑道:“两个贼人都擒着了,凌大侠何必耿耿于怀。”说罢把尚云亭押回庄内。
  石大娘等坐在堂中,正在审问人妖郝飞凤,傅青主双掌按在尚云亭肩上,厉声喝道:
“你到西北想干些什么?为何混入武家庄?从实招来,否则我双掌用力,把你的琵琶骨捏
碎,再把你的武功废了!”
  尚云亭认得傅青主是无极剑的大师,叫道:“傅青主,你不必迫我!”又看了身受五花
大绑的郝飞凤一眼,长叹一声道:“总是这个孽障害我!”用力一嚼舌头,狂叫几声,喷出
一口鲜血,在地上翻腾一阵,竟自死了!
  傅青主微微叹息,急忙伸手一捏郝飞凤的下巴,郝飞凤哇哇大叫,牙齿全给捏碎,和血
吐出,傅青主使了这手辣刑,为的是防止郝飞凤也学尚云亭的样子自杀。
  郝飞凤痛极叫道:“你们把我杀了吧!”傅青主在他颈项一拍,喝道:“你说不说?”
郝飞凤惨叫一声,语音含糊,可是还分辨得出他说什么,他说:“我给石振飞和孟武威逼到
塞外,是天蒙禅师叫我们来的。”凌未风道:“是天蒙禅师叫你来的?叫你来做什么?”郝
飞凤看了武琼瑶一眼,垂首不语,武琼瑶粉面通红,心头火起,拍的一掌,把郝飞凤的大灵
盖震得粉碎。
  凌未风笑道:“武姑娘,也难怪你发脾气,只是太便宜了这厮。”在尸身上一搜,果然
搜出天蒙给他的一封信,叫他得手之后,持信去见楚昭南,原来楚昭南也知道武元英在草原
上建起村庄,只以“癣疥之患”,不想亲自料理,所以叫天蒙禅师顺道去毁灭武家庄,而天
蒙禅师又和逃到塞外的尚云亭勾结上了,要他们先探虚实。郝飞凤色胆包天,第一天在武家
庄外探视,见着武琼瑶,不等天蒙禅师到来,就和尚云亭扑入庄内采花,几乎给武元英砍
死,仗着尚云亭的毒箭,才能逃脱,第二次和天蒙会合之后,再分批来犯,不料又遇到许多
高手,终于丧命。
  凌未风沉吟半晌,说道:“楚昭南四处邀人,看来清兵大举入侵之期不远,我们须得好
好准备。”飞红个昂头笑道:“我明天就遣人邀约南疆各族酋长,听李公子的调遣。”李思
永拱手说道:“女英雄东山复出,那好极了,我愿荆亨力,以作前驱。”凌未风笑道:“你
们不必互相推让了。大家累了这么多天,还是明日再说吧。”辛龙子翻着怪眼道:“你们都
是忙人,忙着什么劳什子的国家大事,我却是闲云野鹤,对你们的事情毫无兴趣。我要回天
山采金炼剑,恕不幸陪了。”凌未风将他一把拉住,说道:“辛大哥,你要回去,也不忙在
今宵,明日兄弟还有要事奉告!辛龙子道:“念在你曾救过我的命,我依你的话,要我多管
尘世俗事,那我可不干。”
  一宿易过。第二日晨曝稀微,易兰珠就在村庄外的草地徘徊。她下山之后,内心充满激
情,回疆的大草原是她父亲当年驰骋之地,她父亲的一生就是在草原上度过的,因之她对回
疆的大草原也有着说不出的一种深厚感情,就好像对她的父亲一样。她一早起来,就是想等
待凌未风,向他倾诉她对父亲的怀念,加对草原的感情。
  易兰珠正在凝思,忽然发现草原上还有另外的一个人在独自徘徊,她跑了过去,那个人
抬头叫道:“兰珠,你这样早!”这人乃是张华昭,飞奔着迎面而来,到了易兰珠跟前,忽
然停了下来,呆呆注视,易兰珠奇道:“你傻了么?看些什么?”张华昭叫道:“兰珠,你
的头发,你的头发!”
  易兰珠手抚青丝,愕然问道:“我的头发怎样了?”张华昭喜得跳起来道:“一根白头
发都没有了!”拉着易兰珠到泉水边一照,只见满头乌黑,发光鉴人,易兰珠半晌说不出话
来。张华昭拉着她的手赞道:“兰妹妹,你真美!”易兰珠忽悠然叹道:“管它白发黑发都
与我无关,白发不足忧,黑发亦不足喜,我是跟定飞红巾的了!”
  张华昭奇道:“你不是曾逃出深山,不愿受她拘束的吗?”易兰珠道:“你一点也不懂
得我,也不懂得飞红巾。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我和她现在都不是在深山之中,而
是在草原之上呀!我现在尊敬她,就如尊敬我的凌叔叔一样。”易兰珠经过了这场大变,又
受了凌未风的激励出山,对张华昭的爱心虽然没有死掉,可是她的爱情已经被另外一种强烈
的感情盖过了,这感情就是对于草原的感情,她要继承她父亲的志愿,为草原上的牧民解救
苦难。理想燃烧着她的心,对死去的父亲那种深沉的怀念占掘了她的心,爱情反而退到次要
的位置,此刻她还没有心情谈情说爱,对白发黑发的事情,更不放在心上了!
  张华昭默然无语,慢慢地理解了她的心情,拉着她的手轻轻说道:“兰妹妹,我懂得
的,我的父亲给清兵杀死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是充满着复仇的火焰,一点也不想到其他。但
是,我们永远在一起,也并不妨碍我们的事业呀!”易兰珠面现红霞,挣脱他的手说道:
“别闹了,你看凌叔叔他们来了!”
  凌未风和辛龙子并肩走到草原,不一会傅青主石天成他们也来了,凌未风点点头道:
“兰珠,你早!”看着张华昭笑了一笑,忽见张华照黯然无语,觉得很是奇怪。
  辛龙子道:“凌未风,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请快说罢。”凌未风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把
宝剑,递过去道:“你看这把剑如何?”辛龙子细细赏玩,弹剑长啸,说道:“这是西藏天
龙派的镇山宝剑呀,你如何得到?”凌未风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你喜欢这
把剑吗?”辛龙子淡然说道:“若果在天蒙贼秃的手中,也许我会抢他的。在你的手中,我
不会强抢的。”凌未风哈哈笑道:“你既然喜欢,我就送给你!”辛龙子愕然道:“真
的?”凌未风道:“一把宝剑有什么稀奇,我生平从不用宝剑,也未尝受过挫败!”辛龙子
怪眼一翻,将宝剑挥动几下,说道:“哈,凌未风,你怕我不受宝剑,故意激我,好,我接
受你的好意,但还是要和你比剑!”凌未风道:“好呀!咱们点到为止,胜败不论。”
  桂仲明拿来一桶石灰,凌未风取出他平常惯用的青钢剑,在石灰中一插,反身跃出,说
道:“来吧!”易兰珠武琼瑶十分奇怪,只有傅青主持须微笑。
  凌未风知道辛龙子武功极高,新近又学了达摩剑法,若那恩威并施,不能将他收服,因
此送他宝剑之后,仍践前言,要和他比剑。傅青主老于阅历,自然猜到凌未风心意。易兰珠
和武琼瑶却在暗暗着急,她们见识过辛龙子的武功,以她们两人联剑合攻之力,兀自敌不过
辛龙子的,如今辛龙子宝剑在手,如虎添翼,只怕凌未风抵挡不了,两人暗捏一把汗,站在
斗场的外围,准备一有危险之时,立刻抢救。
  辛龙子横剑当胸,与凌未风相对而立,双目凝视,久久不动。众人方觉奇怪,忽然辛龙
子往地上一坐,剑尖倏地上挑,凌未风沉剑一引,辛龙子闪电般地在地上打了几个盘旋,除
了有限几人,别人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站了起来,傅青主伸出舌头对石大娘道,达摩剑
法真个神妙,只这一伏一起的时间,他已接连使了十几手怪招,若非凌未风,也真难抵挡得
住。
  再看斗场时,形势又变,辛龙子活像一个醉汉,脚步踉跄,时而纵高,宛如鹰隼凌空;
时而扑低:宛如蝶舞花影,一把宝剑东指西划,看来不成章法,其实每一招都暗藏好几个变
化,凌未风施展出天山剑法中的“须弥剑法”,攻守兼备,一柄青钢剑飘忽如风,意在剑
先,悠然而来,寂然而去,使到紧处,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达摩剑法虽然怪
绝,却是伤不了凌未风分毫。
  辛龙子斗到酣处,忽然一声怪叫,剑法再变,斗场中四面八方都是辛龙子的身影,那柄
宝剑寒光电射,剑花错落,就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凌未风的身形,已被剑光
裹住,连傅青主也看得不大清楚,不知道他是如何防御的了!
  不说旁人替凌未风担心,辛龙子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凌未风看来似是被困着,其实却是
用最上乘的剑法,着着反击!辛龙子只觉面前如布了一面铁壁铜墙出不进去,宝剑指处,都
被一股极大的潜力挡了回来,还不时要用上乘武功,解去凌未风青钢剑的粘力。似这样斗了
一百多招,把旁人看得眼花撩乱,忽然凌未凤在剑光中如星丸跳跃,辛龙子猛纵起来,一圈
银虹,环腰疾扫,易兰珠武琼瑶惊叫一声双双枪出,石天成比她们更快,双掌一错,已抢在
前头,大叫:“辛龙子,你这孽障,胆敢伤害凌大侠!”语声未停,忽见凌未风笑吟吟地站
在面前,辛龙子却如斗败的公鸡一样,斜立在凌未风三丈之外,抱剑说道:“凌大侠真好剑
法,我输了!”石天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仔细看时,只见辛龙子的衣服上,有许多白点,
这才恍然大悟,这些白点,全是凌未风用剑尖上的石灰点上去的,若然凌未风真个把辛龙子
当为敌人,辛龙子早已丧命在三尺青锋之下了。
  凌未风也袍剑当胸,笑时吟地说道:“辛大哥真好剑法,斗了三百多招,才偶然失了一
招,做兄弟的十分佩服。”易兰珠的天山剑法已有八成火候,见凌未风只不过赢了一招,在
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就能够在辛龙子身上留下几十处记号,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本
门剑法的神妙至如斯!
  辛龙子既是佩服又是尴尬,正在下不了台,石天成喝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有恩不
报,有仇不报,算哪一门侠义道!”辛龙子陡然转身,将剑向上一举,朗声说道:“师兄,
我承教了!凌大侠武艺无双,我要报恩也无从报起,我只有随着凌大侠,但愿仗他之内,报
了楚昭南的暗算之仇,我就回转深山。”石天成仍是怫然不悦,输恨辛龙子太过糊涂,正想
发话,忽然草原上数骑飞来,到武元英跟前,倏地翻身下马,报道:“清军已大举入疆
了!”
  这几个人都是武元英差到边界探听消息的,他们在边境的烽火台上遥见清兵大队开来,
连忙飞骑回报,傅青主沉吟道:“大军行程迟缓,沿途又定有牧民队伍,向他们袭击,最少
还要十天半月,他们才能攻到这里。”飞红个道:“十天之内,我保管能把南疆各族,聚集
起来。”武元英道:“只是孟禄那边,却是心腹大患,孟禄是喀达尔族的老酋长,和南疆的
哈萨克族都定居在喀永沁草原,在那草原上还有十多个部落,而以喀达尔和哈萨克两族的人
最多。虽然孟禄只得三四个部落拥护,但他势力最大,清军一旦进来,他会裹挟其他各族,
服从他的。”凌未风慨然说道。“我和哈萨克人最熟,我们师兄弟两代,都帮哈萨克人打过
仗,我愿到喀尔沁草原走一趟。先和哈萨克人联络,然后把孟禄收服过来。”众人听了,都
说太过危险,武元英道:“那边是孟禄的势力,你单枪匹马,恐怕会受暗算。”凌未风笑
道:“我一生经历过无数危难,何惧一个孟禄。何况我还有哈萨克族的朋友。”辛龙子应声
说道:“我是哈萨克人,二十多前,我曾做过一件很对不起本族的事,当时不知道错,现在
是知道了。我愿随凌大侠前往,一来可报凌大侠恩德;二来也可稍赎愆。”众人见辛龙子愿
往,齐都大喜,心想两个都是绝世武功,应该不至于出事,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当晚,凌未风和刘郁芳静静在草原漫步,刘郁芳幽幽说道:“才一见面,你又走了!”
凌未风强笑道:“我总会回来的。”刘郁芳道:“但你却一直不愿说真话。”凌未风道:
“我的过去已经埋葬了,你为何一定要知道我的过去?”刘郁芳道:“可是我心头上的那个
童年朋友,却还没有死掉!凌未风,你真的这样残酷,不愿把当年真相告诉我吗?”草原上
饿狼夜曝,胡笳远闻,凌未风轻轻地推开刘郁芳的手,悄悄地道:“我再重复我过去说过的
一句话,在临死之前,我一定会把真相告诉你的!”正是:
  历尽沧桑心未换,疑真疑幻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廿五章 牧野飞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剑 金蓑铁马一生愁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二十五回
牧野飞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剑 金蓑铁马一生愁   清兵入侵的消息,似旋风一样琼过草原,草原上的人们,特别是草原上的青年们,一见
面就谈论这个消息,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心头燃起,谁想压熄这个火焰,谁就将被火焰烧
死。
  在喀尔沁草原,人们不敢公开谈论,可是每当草原日落,晚霞余缔,羊群休息之后,青
年牧民在草原上漫步闲游,便时不时三五成群,走到僻静之处,窃窃私议。这些人之中,竟
有着孟禄的女儿孟曼厢丝和哈萨克的青年酋长呼克济。
  呼克济的父亲是杨云骢的朋友,当呼克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给楚昭南捉去作为人
质,后来全靠飞红巾和杨云骢将他救回(事详拙著《塞外亥二侠传》),因此在喀尔沁草原
上的各族部落中,呼克济是主战最力的人。可是孟禄的势力太大了,还有清廷派来的武士帮
助他,因此呼克济也只好把复仇的火焰压在心中,不愿向孟禄当面透露。
  这日黄昏,呼克济和孟曼丽丝在草原上的一条小河边漫步,孟曼丽丝的脸给晚霞染上一
层红晕,两只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动,眼光中有兴奋也有忧郁,呼克济道:“你父亲昨晚
派长老来提亲啦,今天晚上,他就要如开各部落酋长的大会啦!”孟曼丽丝幽幽说道:“我
知道啦!这两件事情联在一起,不是好事!”呼克济笑道:“我不是傻子,我也知道他的用
意。他知道我喜欢你,以前暗中阻挠,现在却派人提亲,还不是想我今晚赞同他的主张
吗?”孟曼丽丝黯然说道:“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父亲越老越糊涂,竟然要做引狼入
室的大罪人,我看他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我做女儿的也不知道怎样救他。”呼克济紧紧握着
她的手,欢然说道:“孟曼丽丝,你真是我的好妹子,今晚你的父亲不会成功的,他有清廷
的武士,我们这里也来了两个异人。”孟曼丽丝诧然说道:“异人?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是什么异人?我就怕各部落的酋长,今晚会在他势力之下低头,更加重了他的罪孽!”呼克
济道:“什么异人,今晚你就知道了。”孟曼丽丝娇嗔道:“这样神秘?连我也不告诉。”
呼克济笑道:“让你也惊讶一下嘛!”孟曼丽丝道:“那么你是智珠在握,稳操胜算了!”
呼克济道:“全是那两位异人给我出的主意。”孟曼丽丝道:“那么怎样处置我的父亲?”
呼克济递过一包药粉,在孟曼丽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孟曼丽丝道:“也只好这样了。”
  晚霞消逝,草原上新月升起,各部落的酋长、长老和有地位的人都聚集在帐慕环绕的一
片草场上,孟禄带着甲兵,身旁还有两个老者和四名清廷武士,大草原上鸦雀无声,盂禄睥
睨作态,环顾全场,十分得意!朗声说道:“朝廷大军,已破关直入,所至之处,如汤泼
雪,不日便将到此,诸君作何打算?”各部落酋长不发一言,视线纷集在哈萨克年轻酋长呼
克济身上。呼克济支头微笑,有人知道孟禄对呼克济提亲的消息的,更是猜疑,塔山族的年
轻酋长忍不住起来道:“清兵入关后三十余年,对回疆亦曾屡次用兵,端赖各族一心,矢志
抵抗,清兵只敢占伊犁等几个大城,我们在草原上还可牧羊放马。如果不战而屈,甘受奴
役,对我们的祖先也对不起!”孟禄冷笑道:“你有多大年纪,妄敢谈战!二十多年前,草
原上的女英雄飞红巾集南疆各族之众,还敌不过清军,她的军队瓦解,她自己侧逃入深山,
再不敢出来现世,今日入关的清兵,十倍于昔,而我们的人才,还没有人比得上昔日的飞红
巾。试问以此边鄙一地,将寡兵微,如何去抵抗王师!”塔山族的酋长热血沸腾,大声说
道:“我们是了为玉碎,不为瓦全!”孟禄嘻嘻冷笑,身边两个清廷武士,走过来道:“这
位英雄着实令人佩服,咱们交交。”塔山族的酋长紧握拳头,准备反击。呼克济一笑起立,
遮在搭山族酋长前面,举杯说道:“咱们来这里商讨大汁,不是打架来的。好好喝酒,再听
孟老酋长的高见。”塔山族的酋长瞪了呼克济一眼,孟禄眉开眼笑,招回两个清宫武士,说
道:“我也没有什么高见,古语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滨,莫非王臣。清军
入关,中原华夏之区,尚望风投顺,我们边疆僻地,岂可与之抗争?我们还是献血为盟,保
土安民,等候迎接王师吧。再说朝廷也特别尊重我们,派了两位名满天下的使者,来到我们
这荒野之区,各位还有什么说的!”说罢,施了一礼,请身旁两位使者站起,两位使者都是
须眉如雪的老人,孟禄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位是便是长白山派的教祖,名闻天下的风雷
剑齐真君!这边这位是西藏天蒙禅师的师弟天雄上人,也是塞外数一数二的武林人物,各位
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天雄心高气做,性子最急,扫了各酋长一眼,走至草场中央,草场中央有一个大石鼓,
用粗藤系着一头西藏野牛,是孟禄准备拿来献血为盟用的。天雄叱咤一声,腾起一脚,石鼓
向天飞去,在半空中裂为几块!野牛脱了羁绊,野性大发,倏地向人多处冲来,各酋长猛不
及防,纷纷骇叫,齐真君微微一笑,伸出两只指头,在野牛颈上一搭,那野牛痛极狂嗥,四
膝跪下,齐真君骈指一戳,牛腹当堂洞穿,鲜血喷出,孟禄持大钵装盛,装了满满三钵,要
知西藏野牛,皮质坚厚,可御弓箭,齐真君只轻轻一插,便告洞穿,这真比刀剑还厉害十
倍!
  各部落酋长几曾见过如此神力,大都瞠目结舌#合禄得意洋洋,将牛血和酒,在每个酋
长之前,放了一盎,朗声说道:“请尽此盅,共图大事。”各酋长虽是震骇,却仍端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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