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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迷失的永恒

_2 黄易(当代)
  凌渡宇奔下十多级石阶,挤进这条通往圣殿山的街里去。
  那女子的背影在左边的人潮里一闪而没。凌渡宇如获至宝,以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在人车争道里向女子的方向抢去。
  他也分不清楚心中的与奋和怕追失对方的心情,是因为对方的神秘和特异,是因为对方可能是解开谜底的关键性人物,还是因为深心中想再得睹它的绝世姿容。虽然她整个人都被阿拉伯袍服色里起来,但露在外面的一对动人眼睛,两泓清澈的蓝色,已使他毫无困难将她认了出来。
  他离开了大街,走进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人少了起来,道路左面是通往一座圆顶的清真寺,右面是往山下的斜坡,凌渡宇毫不犹豫往右面的斜坡奔下去,清真寺并不是女人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
  凌渡宇再次进入拥挤的大街,茫茫人海里,那女子已失去影踪,心中不禁一阵颓丧,像他这种一生在精神修养下工夫的人,很少会有这类情绪,由此可见那女子实具有惊人的魅力。
  凌渡宇转身,正要走回刚才离开夏能的地点,蓦地眼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当他的目光跟踪过去时,那女子的背影恰好消失在一道横巷里。
  凌渡宇心中一动,这次他毫不紧张,轻松地往横巷走去。
  窄窄的横巷里,一群巴勒斯坦老人,蹲在地上下“十五子棋”,那是阿拉伯世界里流行的玩意,其中一些人抬起头来,警惕地打量这外来客。
  凌渡宇跨过他们,朝巷里走过去。
  穿过了横巷,眼前一亮,发觉自己来到圣殿山後山高处的公路,可俯瞰延绵不绝的西奈半岛的景色,附近游人稀少,这并非旅游的热点。
  一座犹太教的教堂,正立在右方不远处,古色古香,使人生出宁静和平的感觉。
  凌渡宇环目四视,最後决定往教堂内走去,教堂门口有几名掮着美制自动步枪的以色列士兵,使他改变主意,绕过正门,走进犹太庙旁林木婆娑的花园去,园中央一个大喷水池正呼啦啦冒起几条水柱,洒在池中的大理石雕像上。
  她就静静坐在池边,好像早预估到凌渡宇会找来。
  凌渡宇的心脏不争气地急跳了几下,才深吸一口气,朝她走过去。
  花园里非常幽静,这是回教徒不屑於踏足的地方。
  凌渡宇来到她身後八 许的距离。
  那女郎以充满磁性的悦耳声音低喝道:“不要……不要再近了。”
  她说的是英语,但语气生硬,发音不正确,带着很奇异的口音。
  凌渡宇望着她裹在袍服和头巾下的背影,小心地道:“可以说你的家乡话,只要不是太冷门的,我便可以听得懂。”他倒不是吹牛皮,在语言上他绝对是个天才,熟悉的语言超过八个国家,连一些亚非少数民族的语言也有一定的认识。他这样说并非故意暗示对方的英语蹩脚,而是他没法从外表去肯定她的国籍,所以乘机试探。
  那女子依然以她生硬的英语道:“你……你不要说废话,拿来!”
  凌渡宇愕然道:“拿甚麽?”
  女子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她猛地长身而起,同一时间她身上的袍服随手掀起,露出紧裹在运动衣里,健美修长充盈着弹力的美丽身材。
  凌渡宇一愕间,她手上的黑袍“ ”的一声,像朵乌云般向他飞来,罩向他的头脸,风声呼呼,手劲出奇地重。
  凌渡宇那种风浪未曾经历过,急速後移,袍服直追而来,终及不上他疾退的速度,往下落去,就在袍服刚好落至与他的双眼平行的位置,遮着了他的视线时,女子像一道闪电般,已迫至身前叁 许处,手撮成刀,当胸向他插来。
  凌渡宇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他惊人的速度拔枪放枪,保证对方难逃大难,但他岂会在真相未明下伤害对方,冷哼一声,掌侧斜劈向对方的手刀。
  “啪!”
  凌渡宇劈正女子刺来的掌背上,其实他已留了几成力,否则即使对方的手掌是砖头造成,也会裂成几块。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就在两手肌肤交接的刹那,一道蓝芒霹雳般在两人接触处“劈啪”一声爆开。
  “蓬!”
  一道热能从手背传入凌渡宇手肘,沿着手臂的筋脉,闪电般劈进他的脑神经中枢去。
  一股崩天裂地的剧痛,在他大脑神经的感觉中心散开。
  以凌渡宇的坚忍卓绝,自少苦行瑜伽的锻 ,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神经痛楚,怪叫一声,整个人跄踉倒退,一时间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更遑论攻击了。
  那女子的头巾和面纱已脱了下来,露出了慑人心魄古女神般的脸容,惊异地望着步履不稳的凌渡宇,似乎对他仍能支持不倒大感讶异。
  凌渡宇勉力站定,受剧痛的影响,连视野也模糊不清起来,朦胧间,那女子又再迫来。
  “劈啪!”
  另一道热能从胸膛处传入心脏处,他再也抵受不了,整个人离地抛起,向後仰跌。
  “蓬!”
  他感到背脊撞在地上,传来另一阵痛楚,不过比起热能在身体造成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换了是一般人,早在第一道热能袭体时,已昏死过去,但凌渡宇在西藏度过的岁月里,受的是无上苦行瑜伽的严格修行,强调精神战胜物质,第一道热能利入他体内时,实在太出其不意,令他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但第二道热能他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一跌在地上时,立时咬牙对抗着撕心裂肺的神经巨痛,将精神提起至最浓烈的集中,以无上意志将肉体的痛楚置诸脑後,一运腰劲,同横滚开去。
  罢好那女子扑了上来,提脚侧踢凌渡宇身上的脆弱部位,若教踢中,凌渡宇即使不立刻昏迷,也休想再有反抗之力。
  凌渡宇侧滚下恰好避过。
  女子万万想不到对方仍有行动能力,错愕间凌渡宇已滚到十多 外。
  女子怒叱一声,如影附形,同凌渡宇追去。
  凌渡宇滚势已尽,撞上一丛矮树,停了下来,动也不动,似乎丧失了知觉,女子这时赶了上来。
  凌渡宇蓦地大喝一声,两肘一撑,双脚斜飙而上,“霍”的一声,撑正女子小肮处,这一下力道有若洪水破堤,轮到女子惨叫一声,整个娇躯向後抛跌。
  凌渡宇弹了起来,正想乘胜追击,一道强烈的晕眩,旋风般掠过他的知感神经,他知道自己全仗多年的苦行和意志强压下神经受到的侵害,眼下仍末恢复正常,现在只希望在刚才那下重击下,对方失去攻击的能力。
  他的希望残酷地幻灭了。
  女子再次迫来。
  难道她也是铁打的体质,竟能抵受自己如此重重的一击。
  他再无选择,探手进外衣里,手指抓着枪柄。
  女子的手掌离开他胸前只有叁寸的距离。
  能抵受两次的热能袭体,已是远超任何正常人能抵爱的极限,假设她再输入第叁道热能,连他自己也没有能承受的把握。
  但看来这已是无可避免了。
  女子的手掌插至…………
  凌渡宇手枪拔了出来。
  “劈啪!”
  女子指尖插在枪嘴里。
  整把枪爆出蓝澄澄的星火。
  凌渡宇握着不再是冰冷的枪柄,而是像在火炉里高温下燃烧了叁天叁夜通红了的顽铁,他的反应绝快,立时将手枪摔开,但手掌已烫得完全失去了知觉。
  神秘女子体内蓄藏着没有极尽的能量,既能使夏能的电子侦察仪失灵,瘫痪别人的神经,也能使金属变成高热量的物质。
  她究竟是甚麽?
  凌渡宇没有思索的时间,女子的掌尖又当胸插至。
  这一下避无可避。
  这女子既拥有磁力般吸引力的美丽外表,也具有恐怖的杀人工具。
  “呀!”
  女子插中凌渡宇左胸。
  但叫的却是她而不是凌渡宇。
  凌渡宇双手握拳,就在她掌尖碰上他左胸的刹那,同时轰在她双耳上左右脑际。
  当蓝芒在凌渡宇左胸处爆作一团悦目美丽的同时,她也颓然往地上倒去,就在她双膝下弯时,凌渡宇转到她身後,一伸猿臂,穿入她双胁里,将她从昏倒的势子提了起来,跟着往後拖曳,缩入了一个草丛里。
  罢避到草丛後,那几名以色列士兵高谈阔论地走出来,若非凌渡宇的机警,一定难以逃过他们的目光,那就难免节外生枝了。
  直到以色列士兵走出花园外,凌渡宇才发觉一双手不自觉地紧拖着对方高耸而充满弹性的胸部,他绝不是乘人之危的好色之徒,待要改变搂抱的位置,女子动了一动,凌渡宇大吃一惊,手再伸前,紧抓着她那双能放射能量的手腕。
  女子在将醒未醒之间。
  凌渡宇暗叫侥幸,刚才地向他胸前插来时,人急智生下将左胸迎向对方,让他插中外衣左内袋里放着高布那本记事册,果然隔断了热能,就是那下缓冲,使他反败为胜。
  凌渡宇正要将右手抽回,拔出腰带将对方困缚,女子用力一挣,蓝得像天空的美目张了开来。
  凌渡宇低喝道:“不要动!”
  女子急速地呼吸了几下,低喝道:“给我!”
  凌渡宇奇道:“给你甚麽?”
  女子道:“那书……书……高布写……的书,我看到。”
  罢才短短的“给我”两个字,她说得字正腔圆,但一说到较长的句子,她立刻变得结结巴巴,像初学英语的人在运用英语。
  凌渡宇心中一震,除非当她的指尖碰到隔了一层衣物的记事册时,“看”到了内中的东西,否则她是不应如此地说。
  他沉声道:“你在那里看到?”
  她急促地道:“在………在你衣服内。”
  凌渡宇脑际轰然一震,他的估计没有错,这美女的手不但能放出克制别人神经的能量,还有隔物阅读的能力。
  他道:“我为何要给你?”
  女子叹息一声,整个人向後挨来,坐进他的怀里,丰满和弹性的背臀,紧贴着凌渡宇的胸前小肮大腿,软肉温香,但凌渡宇却无福消受,偏又不敢放开对方双手,一时变成极亲热的“两人世界”。
  女子头往後仰,乌黑的秀发轻拂他俯下的脸庞,樱唇凑往他耳旁,出奇地温柔道:“假设……我……假设发出『时空流能』,无……无论你如何……强壮,必然当场……死亡,死亡!”
  凌渡宇大感头痛,就像抱着了个计时炸弹,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厄运。他冷静地分析,她可能只是虚言恫吓,因为假设她身体任何一部分也可发射那甚麽『时空流能』,他早已躺在地上昏死或真死,但当然,她也可能是怜惜他,或因其他原因,才和他打个商量。
  外表看去,两人既在外表上旗鼓相当,态度也说不尽的郎情妾意,但其实内里钩心斗角,危机悬於一发之上。
  凌渡宇压下内心的恐惧,淡淡道:“我和你非亲非故,刚才你还凶狠地攻击我,现在为何又要与我商量,而不乾脆发出那甚麽流能,将我击倒,那时你不是可为所欲为吗?”他故意将话说长,藉机筹谋反击之道。
  女子在他怀里挤了一下,幽幽道:“你……你不是我的……敌人,若我用身体……发……发放流能,连……我也不能控制……你……你只有死……求你相信。”她的英语每说一次,便流利了少许,使人感到她是初次将这语文运用在实际的应对上,而且进步神速。
  嗅着她秀发传来的淡淡幽香,凌渡宇心中填满的却是惊涛骇浪,日下他只有速下决定:冒险推开她、还是从她所言。
  一时间两人都默不作声。
  静默中剑拔弩张,亲密的拥抱里藏着的是生与死的抉择。
  凌渡宇心中一动,抬头往花园的入口处望去。
  叁名头戴小圆帽、留着盖至胸前长胡、身穿黑袍的犹太教士,正步入通往犹太庙的碎石路上。这本是个非常平常的景象,但他怀中的女子蓦地全身一震,柔软的玉体刹那间转为僵硬。
  那叁名犹太教士也像感应到甚麽似的,同他们隐蔽的草丛望过来,六只眼,就像六道电光,使人知道绝不好惹。
  女子在他怀里猛弹而起,一挣已离开了凌渡宇,当然凌渡宇亦是巴不得这计时炸弹离开怀抱。
  那叁名教士手探入袍里,抽出来的是叁支大口径装上灭音器的手枪,同一时间凌渡宇眼角捕捉到美女迅速往另一端逃去的背影。
  凌渡宇反应何等快捷,倒地一滚,退往一棵大树之後,子弹呼啸,击中他刚才藏身的草丛,一时间枝叶碎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渡宇飞身跃过另一道草丛,再滚落草地上,来到另一棵树後。
  子弹雨点般追来。
  凌渡宇一闪再闪,疾飙至犹太庙的後侧,立时全速往庙後奔去,在长满攀爬植物的高墙处,发现了一道敞开了的小铁门,那女子破开了锁,先他一步离开了。
  他冲出後门,切过公路,往对正後门一道斜坡奔下去,转左走了百来码後,才转入店 林立,人来人往的大道。
  才松了一口气。
  “咿唉!”
  一辆宾士大房车在他面前停下,车内坐了几名大汉。
  凌渡宇的神经立时绷紧。
  独坐车後的大漠探头出来叫道:“凌先生!别来可好?”
  凌渡宇紧拉的神经再次放松,叹道:“见到你真好,尊柏申爵士。”一拉车门,老实不客气生了进去,道:“快走!”
  宾士车风驰电掣往前开出。
  坐前座的正是那两名保镳。
  凌渡宇敲敲车身,道:“希望这是防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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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曙光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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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耶路撒冷旧城,一所普通现代建 物底层一个小型的博物馆里,每个角落都有一根“罗马柱”,粗可合抱,像天神般镇压着四方,空洞的博物馆里,只有四个展览柜,展出的有古罗马人时折断的箭镞,以至乎四○年代遗留下来破烂的卡宾枪,无言地倾诉着无休止地添增的战争遗痕。
  尊柏申和凌渡宇站在场陛的中心,两名保镳守在门外,今天是这迷你博物馆的休息日,没有其他游客。
  凌渡宇知道尊柏申带他到这里来,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和他说。
  尊柏申微喟道:“对犹太人来说,耶路撒冷是犹大先知亚伯拉罕准备杀子祭献上帝的地方,连上帝也是在这城内的萨赫拉石地上『捏土为人』,创造了世界,每一个来到耶路撒冷的犹太人,都会到『哭墙』下,抚今追昔,为他们辛酸的血泪史而悲泣。”
  凌渡宇听出他语调中的苍凉,尊柏申这类对文化历史有深刻认识的人,比任何人更易触景生情,这亦是一种美丽的情绪,使人能超越时空的狭窄囚笼,沐浴在时间历史无有始终的长河里。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基督徒也是在这里找寻他们主耶稣的十字架圣迹,回教徒则在穆罕默德得到可兰经的第叁圆房做礼拜。上帝或者是无处不在,但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却是耶路撒冷。”
  尊柏申深深望凌渡宇一眼,颇有给凌渡宇说中心事的神态,微笑地指着博物馆的地面道:“在中世纪时,这地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以几何学的形式代表着将地面分成四个象限,标志着宇宙的中心,现在十字路已给水泥覆盖了,只剩下这四根柱。”
  凌渡宇恍然,自己原来正站在宇宙的核心处。
  尊柏申道:“十年前我来到这里,这宇宙的核心处放的是几台弹球机,我一怒之下将它买了下来,改成这所小小的博物馆。”
  凌渡宇也陪着苦笑起来,尊柏申又怎能容人随意藐视神圣的古迹。
  凌渡宇道:“刚认识你时,你并不友善,为何态度转得这麽快?”
  尊柏申淡淡道:“和你在发掘场分手後,我何曾有一分半秒闲下来,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调查你的来历背景,才知悉你显赫的历史,只是你过去干过的事,已足使凌渡宇成为一个活着的传奇。”
  凌渡宇淡淡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要告诉我,刚才你只是凑巧碰上了我。”
  尊柏申道:“当然,原本我是要来赴夏能的约,另一个客人便是你。”
  凌渡宇愕然道:“夏能并没有告诉我你会来。”
  尊柏申道:“是我请求他这样做的,如果你知道埃及和以色列的和约,我也曾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时,便不会奇怪夏能对我的合作态度。”
  凌渡宇道:“想不到你倒是和平的爱好者。”
  尊柏申呆了一呆,莞尔笑道:“对不起,我关心的只是和平乃保存文物的唯一方法。”
  凌渡宇哂道:“我对文物虽然没有成见,但总觉得苦苦保留文物只像希望沙 成的堡垒永不崩倒,在宇宙里整个人类文明只像一下无足轻重的闪耀,任何事物终有一天会被埋葬在时间的急流里,那是不能逆转的命运,我的重点却放在生命的本身上、放在人上。”这几句是暗讽尊柏申重物轻人的态度。
  尊柏申那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却毫不动气,淡然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凌渡宇对他虽说不上有好感,但恶感却在进一步接触後大幅削减,答道:“假若没有兴趣的话,我也不会来到这最有可能听到上帝说话的宇宙核心。”
  尊柏申对这旗鼓相当的谈话对手,首次露出友善的笑意,道:“和你分手後,我做了两件事,首先在巴黎警方的协助下,我们对高布的遇害做了最彻底的调查,答案是整个刺杀完全没有可供根寻的线索,除了凶手留在路上的血液样本。”
  凌渡宇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血是人类最普通的一样东西,尽避血型可根据红细胞的抗原特性,分成不同类别,最流行的是A型、B型、O型和AB型,和从动物身上发现的MN型、P型、RH型及其他类型,但若只是得到某人的血样本,而无其他如指纹等的资料,实难有多大意义,尊柏申的话大有文章。
  尊柏申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沉声道:“你猜得对,凶手留下的血液的确大有问题。”顿了一顿,续道:“那是无论在红细胞或血清里,都完全没有任何抗体。”
  凌渡宇叫起来道:“这怎麽可能,任何血型都有抗体,否则便不能分类,尽避O型在红细胞里没有抗原,但在其血清里却有抗体,没有抗体在血内的人,只能是个死人。”他心中不期然想起那双没有生命线的手掌。
  尊柏申露出凝重的神色道:“你有没有听过十叁年前发生在以色列一宗名为『奇连悬案』的凶杀?”
  凌渡宇道:“愿闻其详。”
  尊柏申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道:“奇连是以色列着名的考古学家,专注於中东区的文物考古,被人发现刺了九十一刀,倒毙在後花园里,他养的七头狼狗也给残酷地刺死,这理应成为轰动的事件,却给以色列强压下去,你知道是什麽原因?”
  凌渡宇冷冷道:“因为以色列发现了同一类没有抗原的血液样本。”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尊柏申道:“在其中两只狼狗爪上,分别发现了染血的碎布,都是这种没法分类的血型,一种不可能属於任何人或动物的血型。而他家中同时发生了一场大火,将他多年研究的心得完全毁去。”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不要告诉我他也在研究阿特兰提斯。”
  尊柏申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们国际考古学会一个成员白非教授的朋友,在惨剧发生前,奇连写了一封信给自非,信中提及他对阿特兰提斯有了新的认识,要求在我们的年报上发表论文。”
  凌渡宇眉心打结,沈吟不语,奇连和高布这相差十叁年的两件事,岔子都是出在阿特兰提斯上,是甚麽人不惜任何手段,阻止有关阿特兰提斯的真相大白於世?没有抗原的血液,没有生命线的手掌,那代表了甚麽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是否同一个原因,使高布在他的着述里只字不提,这失落了的文明?
  尊柏申长长吁出一口气,续道:“其次就是我特地请来了一批专家,在曾经参加过这次考古发掘而中途退出了的团员指示下,对毁坏了的发掘场地底做了一个全面的探勘,他们动用了红外线探测仪、地震探测仪………”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中闪动着难言的震骇。
  是甚麽东西对尊柏申造成困扰?
  尊柏申急速地喘了两口气,待情绪平复了点才道:“探测的结果没有人明白,地底大约两百五十 的深处,有一股强大的能量体,影响着所有探测的仪器,这现象现在还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凌渡宇也深吸了一口气,令尊柏申恐惧的是“未知”的某一事物,人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本身亦超出了人能理解的范畴。
  凌渡宇道:“国际考古学会准备怎麽做?”
  尊柏申道:“本来甚麽也不想做,直至有人将这张相片交到我们手里。”他从外衣内袋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公文袋,递给凌渡宇。
  当凌渡宇打开公文袋时,尊柏申进一步解释道:“这是其中一个遇难成员,在遇难前托运载食水和粮食的直升机师,带离沙漠在附近城镇投寄的一张相片,收件人是他的女友,这成为了唯一有关高布重大发现的珍贵资料。你手上这张只是复制品。”
  相片的质素并不好,但却清楚看到一道石碑似的东西,雕满奇怪的图形,和近似楔形文字的东西,门两旁发掘人员的脸孔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其中一个就是高布,那时谁想到苦待两年的发现,只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尊柏申道:“我利用先进的仪器,将这姑且被称为『门』的东西每一个细节放大,最有意思的是门中央数排并列的楔形文字,和高布玄武石板上的文字,均属最早期的楔形铭文。”
  凌渡宇目闪异光,沉声问道:“铭文说的是甚麽?”
  尊柏申眼中再射出奇异的神采,喃喃念道:“当永恒消失在永恒里时,太阳从西方升起来,永恒之殿仍因永恒的神物永恒地存在,沉没的岛屿将重现人间。”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这几句完全不合理的话、和那七块玄武石板上的铭文如出一辙,重复提到『永恒的神物』,那究竟是甚麽东西?”
  尊柏申长长地再吁出一口气,沉声道:“告诉我,高布凭甚麽由这个发现宣布找到了阿特兰提斯?最早的楔形文字出现在公元前四千年间,而阿特兰提斯据柏拉图说则是在公元前九千年。”
  凌渡宇当然答不了他的问题,无数意念从脑海浮起,但都是支离破碎,难以串连,沉吟了好一会,才道:“你打算怎样?”
  尊柏申道:“我决定召开国际考古学会的特别会议,研究是否应进行第二轮的发掘,我来找你,便是邀你参加。”
  凌渡宇恍然道:“我明白了,你要我站在高布的立场,来说服委员会其他成员,以进行发掘工作。”
  尊柏申摇头笑道:“你很聪明,不过还差了一点点,你不但要说服其他成员,提出发掘下去的理由,还要说服我,说服找地底下的东西未被彻底破坏,说服我在下面可以找到阿特兰提斯,因为如无其他有力原因,我是会投反对票的,但总该给死去的人一个机会,是吗?”
  凌渡宇沉声道:“会议甚麽时候举行?”
  尊柏中道:“五天後,即是十月八日早上九时正,就在发掘场旁的营地举行。”
  凌渡宇笑道:“只要我尚有一口在,会来参加会议,好了,告诉我最近的咖啡馆在甚麽地方。”
  尊柏申道:“博物馆正门左方百码外,有闲露天的餐馆,那处的咖啡在旧城是数一数二的。”
  凌渡宇从容往正门,边行边道:“请代我通知夏能,我在那里等待他喝刚才仍未喝完的咖啡。”
  对街处,一位穿着艳丽衣服的女子,头上顶着水罐子,比优雅动人的姿态,盈盈步过,走进一间犹太人开的鞋店里,鞋店的招牌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专修乐器”,使人感到有点啼笑皆非。
  凌渡宇坐在店门外的台子前,悠闲地呷着香浓的咖啡,眼光转到已去远的一队日本旅行团,四十多人乱哄哄地拍照,只不知是否除了通过摄影机的镜头外,他们再无其他观光的方式?
  这是个热闹的日子,凌渡宇坐的是最後一张空台子。
  蓦地身後有人欺身上来,凌渡宇刚要回头,香风迫来,纤长柔软的玉手从颈後伸过来,紧紧地搂着他,高耸的胸脯贴在他背上,无可抗拒地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激。
  樱 凑到他耳边,温柔地道:“拿来!”
  乌黑的秀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扫上他的脸上,使他脸上麻痒痒的,是难受的舒服。
  凌渡宇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正要将这能发出奇异能量的手拉开,以免心脏的部位受到威胁,她已先一步警告道:“你一动,我便发……发出时空流能。”
  正是那在高布家中出现的神秘女子,这次她的英语虽仍生硬。但已流利了很多。
  猝不及防下,凌渡宇落人她的掌握里,她怎能如此精确地把握他的行踪?要跟踪凌渡宇这种具有心灵修养的人,就像进入一间屋内时要不被屋内的猎犬发觉那样困难。
  凌渡宇极少处在这麽窝囊的境地里,无奈苦笑道:“我的外衣又没有上锁,你的手又不是残废的,不会自己动手吗?”
  她性感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不想伤害你,我就算拿到东西,只要一放开手,你必然会反抗,那我就会被迫伤害你了。”
  这时四、五名犹太青年走过台旁,眼光都射在她的脸上身上,对凌渡字的“艳福”羡慕不已,口哨此起彼落。
  凌渡宇有苦自己知,哂道:“你的心肠真好,告诉我,你想我这块烧烤叉上的肥肉怎麽做?”他已领教过她发出奇异能量的滋味,若让她用力刺激心脏,负责帮他验 的医生,一定会发现他的心变成了一块心形的炭。
  笑了!
  她充满磁性的笑声毫无隔阂地送进他耳孔里,加上呼出来如兰的香气,便凌渡宇在感到死亡的威胁之馀,同时享受着只有她这样的美女才能带来的美丽触感。
  她将他再搂紧了一点,道:“你真是个很有趣的对手,只要你答应我拿走东西後,乖乖地坐着不动,我便不伤害你。”
  凌渡宇眉头大皱道:“但我不可能就这样不动下去,总有个时间的限制,不如这样吧,我数十下便可以行动,如何?”
  她道:“一百下!”
  凌渡宇讨价还价道:“五十下!”
  她很快道:“一言为定。”
  凌渡宇还来不及答应,胸前一轻,她的妙手已将高布那本记事册从他外衣内袋里抽出来,同时向後退去,缩入餐厅之内,动作流水行云,没有丝毫停滞。
  凌渡宇亦以他的最高速度,由一开始数起来,谁叫他不是轻诺寡信的人,尤其这是个“公平”的。
  当他数至四十二时,夏能的车,在街角转了出来,当夏能在车内向他扬手时,刚好凌波宇弹离座位,旋风般冲入餐厅,往後门扑去。
  上天下地,他誓要把她活捉生擒。
  他只能再一次对夏能爽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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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亡命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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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忙的街道挤满了行人,其中一半是兴高采烈的游客和穿着军服的以色列士兵,但凌渡宇的感觉却像孤身一人在沙漠里走着。
  追失了那女子。
  他的失落并非来自追失了人的挫败感,而是因那女子已取得她想要的,可能就此便会失去踪影,那本记事册还是其次,因为复制本已在夏能那里,但想到或者以後再见不着她,心中竟然禁不住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这个自我分析,连他也大吃一惊,在他的经历里,不断遇到各类型的美女,但这神女子的风格,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表面看去,凌渡宇是个入世的禅者,一个超脱於物欲名利的理想追求者,但旁人却很容易忽略了他对生命和做为“人”的经验的热爱,正是这种热恋,便他追求更高的精神层次和理想,也是这种倾向,使他加入了“抗暴联盟”,矢志建立世界大同的乌托邦,乌托邦在希腊文原忘为“那儿也没有的地方”,他的梦想,便是要促使这个“那儿也没有的地方”,成为覆盖全球的乐土,换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对“美”的追求者,再见那神 女子并不是要征服她、占有她、享受她,而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和渴想。
  “先生!”
  凌渡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不自觉地避过了人潮,步进一条僻静肮脏的横街,一个年纪在五十间、瘦削而长着一张马脸,似乎有点外国血统的阿拉伯人,站在他眼前,拦着他的去路。
  “先生!才十六岁的巴勒斯坦之花,说英语,有大麻烟供应,可以满足你任何需求,保证满意。”跟着丑恶地眨眨左眼,淫笑道:“她是大乳房的。”还在胸前比了比,做了个令人作呕的把捏手势。
  原来是个拉皮条的。
  一群小孩从横巷另一端跑过来,带头一个骑着单车,其他小孩闹哄哄地追在後面,凌渡宇退往一旁,让这队大军涌过,小孩们纯洁的脸庞,尤显得将十六岁女孩推出来卖淫,使人切齿痛恨。
  拉皮条的男人继续卖弄地道:“假若你喜欢女学生,也可以弄个来给你。”
  凌渡宇心中掠过不妥当的感觉,这拉皮条的男人声音愈说愈大,而在一般情形下,这类交易都应在鬼鬼祟祟的形式下进行。
  他心念电转,霍地转身。
  赫然入目是乌黑的枪嘴,一名穿着西装的大汉正从後欺过来,手枪扬起。
  凌渡宇双手举起,大汉眼光自然地望向他高举的双手。
  就在那大汉以为控制了大局时,凌渡宇双肩丝毫不见耸动下,右脚笔直向大汉握枪的手闪电踢去。
  转身、举手、踢脚,叁个动作没有半分间隙,在弹指间完成。
  “呀!”
  手枪应脚脱手而去。
  凌渡宇同时一矮身,踢高的脚在仍离地的情况下,藉左脚为轴心,腰劲猛运,旋风般一百八十度挥动,将後面那马脸男子刚掏出来的手枪扫跌,同时右拳重重捶在马脸男子的小肮下,痛得对方虾公般弯下身去,脸容扭曲得像变了形状,再不成其马脸。
  凌渡宇没有停下来,弓身急退,撞入後面大汉的怀里。
  那大汉手腕的剧痛还未消除,整个人已给提离地上,越过凌渡宇头顶,向前飞摔出去。
  横巷两端同时响起急遽的脚步声。
  一边是四名穿西服的大汉,另一端正是刚才在犹太庙遇到的几名伪装犹太教士。
  他放弃了捡起地上的枪的念头,双脚一弹,两手攀着身旁一堵矮墙的顶部,手用力一撑,灵巧地跨过矮墙,跃了进去。
  墙後是一所住屋的後园,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幸好没有人。
  墙後响起急遽的脚步声,但却不闻任何叫嚣,显示出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凌渡宇脚一触地,立时前扑,一直窜到另一方的墙,依样葫芦,往外跃去。
  墙後是另一毗邻房舍的後园,几位犹太妇女,围坐一起,织造地毯。
  她们几乎是同时尖叫起来,像防空的警报。
  凌渡宇有风度地举手敬礼,以示抱歉,脚下却不问着,这次他不取越墙而去之道,不客气地迳自从後门穿房入舍。
  一个犹太人正独据一桌,享受着他的午餐,桌上放了一盘面包,还有豌豆和辣椒,调味汁发出的香料味儿,弥漫屋里,见到这强闯者,大惊之下,连口中嚼碎了一半的面包也喷出来,在他未来得及喝骂时,凌渡宇推开前门,旋风般抢了出去。
  门外是另一条横巷。
  一阵小孩的欢笑声传进耳内。
  那群小孩追着骑单车的小孩,从右方由远而近。
  凌渡宇心中一动,迎了上去,双手伸出,便将自行车按停。那骑单车的小孩向他俯跌过来,他趁势一把将小孩抱起,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掏出一叠足有数百元的美钞,塞在小孩手里,叫道:“这足够买下你的单车了。”
  那小孩眼睛立时发亮,以与他年纪绝不相称的纯熟手法,将钱塞进裤袋里。
  凌渡宇骑上单车,因为座位太低,半蹲半立地猛踏单车,箭矢般冲前,来到两巷交叉处,另一端数名大汉追至,凌渡宇见势不对,一脚踏地,整辆单车提起一百八十度旋转,猛力一跺,往回冲去,那群小孩可能怕他反悔,早逃得无影无踪。
  这次畅通无阻,凌渡宇冷静地计算着位置和角度,在大街小巷穿来插去,直至估量已远离刚才受袭的地方,才在一个街角弃下单车,步进人来人往的大街去。
  凌渡宇心想日下当务之急,是和夏能联络,借助他的力量抓这些人,同时,也可以取些防身武器,重新拥有自卫的能力。
  街旁一个电话亭映入眼 。
  凌渡宇大喜过望,来到电话亭前,一个男子背着他在打电话。
  凌渡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全神留意着街上驶过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这批人处心积虑来暗算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他们行动时迅捷而有组织,显示出可怕的实力,只要一个不小心,落入他们手里,将难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男子在电话亭里说个不休,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凌渡宇不耐烦起来,轻敲着电话亭的玻璃门,示意有急事需用电话。
  男子终於放下电话,推门而出。
  凌渡宇侧身闪进,正要拿起电话,心中忽地闪过危险的感觉。
  但一切已太迟了。
  一件硬帮帮的东西斜斜向上,紧紧顶在他的脊椎处,凌渡宇心中一寒,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他大半条脊椎轰碎,假设让那发生,今生休想再移动半个指头,只是这点,已可推知对方是经验老到的职业枪手,使他识相地不敢妄动。
  罢才装作打电话的男子以冷硬的声音道:“不要动!凌渡宇先生。”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大汉迫来,手插袋里,暗示着武装的力量。
  在快要嬴得这一局时,一下子全输出去。
  凌渡宇虽是心中愤恨,也不由不佩服对方陷阱的巧妙。
  背後的男子严厉地命令道:“慢慢退出来!”
  枪嘴顶着他往街上走去,前後四方均有虎视眈眈的大汉,但最要命还是背後的枪。
  在拐角处,一辆大房车停在那里,後厢的门打了开来,凌渡宇走到车门前,正想说话,後面一股大力撞来,使他猝不及防下仆进後厢里。
  “轰!”
  後脑着了重重一下,天旋地转下,凌渡宇昏了过去。
  意识倒流回凌渡宇的神经里,脑後的痛楚同时脉动,但大脑已能重新开始正常的活动。他惯例地不睁开眼睛,保持着原先昏迷的外象。
  几个微弱的呼吸声在他身旁响起,他静神默察,断定附近最少有八个人,他们的呼吸均匀稳定,显示出冷静和自制。同时间机器开动的声音在耳膜里激汤,身体也受着车辆开行时的颠簸震动。
  他估计自己应是在一辆货柜车的货柜内,只不知目的地是那里?
  他并不是躺着,而是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里,手足都给紧紧地用近乎塑胶手铐一类的东西和椅子缚在一起,一点松动的馀地也没有。
  他唯一可做的事是继续装作昏迷。
  身旁这些人非常沉默,除了呼吸外,再没有其他声息,连移动的动作也没有。沉静得异乎寻常,不合情理。
  蓦地左边响起声音,按着凌渡宇左臂蚊咬般刺痛,一管针插进他肌肉里,药物一支箭般激射进体内。
  一股麻痹感由注射的地方随着神经往身体其他部分蔓延,时间刹那间陷於近乎停顿的状态,他虽仍在呼吸,但一呼一吸像世纪般的漫长。
  所有声音,包括自己呼吸的响声,退往遥不可及的远处。
  凌渡宇心中恍然,对方注射进自己身体的药物,是一种能将神经的敏锐性减低的镇定剂,看来对方会是用催眠术二类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因为镇定剂可以减弱一个人对现实的“执着”,有助於催眠的进行。
  他不惊反喜,出生後在西藏的十五年,他接受了最严格无上苦行瑜伽的磨练,其中一项是对抗各式各样的毒药,包括两百叁十七种蛇毒,故此养成了对大部分药物和毒物的抗体。
  凌渡宇集中精神,就像要在意识大海的至深处,往水面上升上去,这类药物,通常最剧烈是刚侵进神经内的刹那。
  一道柔和的灯光射在他脸上。
   “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清响,一下一下地在他耳旁响起,如梦似幻。
  凌渡宇的正常意识逐渐回复,他成功地以精神意志,将药物的作用压下去,表面上则模拟着药物的反应,缓缓张开双目,露出昏沉的神色。
  扁线蓦地转强,换了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一定在不堪刺激下闭上双目,但凌渡宇这瑜伽高手里的高手,对全身的随意肌和不随意肌,都能控制自如,在有必要时,甚至能使心脏暂停跳动,造成假死的现象。
  这时他依然茫然睁眼,无视刺目的强光。
  扁线转柔。
  一对眼睛在他脸前出现,闪动着摄人魂魄般的神采,攫抓着他的眼光不放。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他眼神的深邃难测,可将他列入顶尖儿的催眠师之中。
  凌渡宇心内冷哼一声,这是鲁班面前弄大斧,他本身便是大师级的催眠家,幸好除了有限几个人外,都不知他有这种专长,所以这群将他掳来的神秘人物,亦懵然不知他这超凡的本领,这成为了他或可反败为胜的本钱。假设对方只有一人,他还可以将敌人反催眠,可惜实情不是如此。
  那催眠师举起一个金属圆球,在他眼前叁寸许的地方摇晃,圆球银元闪闪的表面,反射着灯光的光线,像圆月般的明亮。
  凌渡字的眼睛随着圆球的位置左右移动,这是被催眠的初步情况。
  “你叫甚麽名字?”
  凌渡宇发出深沉的叹息,身体一阵扭动,似乎要挣扎醒来,但眼珠仍随着钟摆般摇动的金属圆球,左右移动。
  圆球被拿起移走。
  凌渡宇又接触到催眠师异光大作的眼睛,他真想大笑一场,但当然不能这样做。
  “凌渡宇,你非常疲倦了,眼皮重如铅坠,睡一觉吧:闭上你的眼睛,闭上你的眼睛……。”
  凌渡宇听话非常,阖上眼睛,不一会鼻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叮!”
  再一下金属碰撞的清音。
  催眠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道:“你虽然睡着了,但还很清楚听到我的说话,你点头来表示是这样。”
  凌渡宇点了一下头,以示就是如此,心中却大是凛然,这催眠师的道行不可小觑,将自己带进半睡眠的状态下,再夺取深藏内心的秘密,是非常高明的手法。也是一般催眠师难以做到的。
  “你认识高布多少年了?”
  凌渡宇梦呓般道:“七年。”
  问题一个接一个向他轰炸,凌渡宇一一回答,因为并没有隐藏的必要。终於那催眠师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台拉维夫干甚麽?”
  凌渡宇一直等待这个问题,毫不停滞地将原因说出来,但却隐去遇到神 女子的部分。
  “那记事册在那里,”催眠师的语调中首次露出隐隐的紧张。
  凌渡宇道:“我藏在高布寓所外的森林里。”
  “说出正确的地点。”
  凌渡宇道:“屋後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後面是石。”
  “说得详细一点。”
  凌渡宇道:“屋後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後面是石。”
  苞着是一阵奇怪的低鸣声,似乎是他们中几个人在交谈,短促快捷,但凌渡宇却一点也听不懂,以他对语言学的认识,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他们现在运用的语言,而且对方发音的方法,难度非常之高,听过一次後,绝对不会忘记。
  其中有几粗声符,是“阿里卡古拉达”和“爱莎玛特利亚”,在交谈里不断重复,凌渡宇苦苦记着,留待有机会时请教专家。
  交谈停了下来。
  催眠师又再问有关记事册的藏处,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套取正确的地点,可是凌渡宇只是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日下记事册的收藏地点成为了他唯一保命的本钱,以这批人的辣手无情,假若他说出记事册已给人取去,又或制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藏点,他们还怎肯让他活命。唯有以这个方法,让他们以为只有他才能到当场找出记事册,於是一天未找到记事册,他使仍是安全的。
  那些人又用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
  “咿唉………”
  货柜车停了下来。
  催眠师的声音再响起道:“当你醒来时,这一切都将会被忘记,再不留下任何痕迹,睡吧,好好睡觉吧!你太疲倦了……疲倦……睡觉……”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发出鼾声,在真实的情形里,他睡眠时呼吸慢长细,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喀嚓!”有人在外打开了後门。
  冷风吹进车厢里,凌渡宇心中骇然,这是沙漠地区晚上的凉风,他被掳时是下午二时许,这即是说,货柜车走了最少五小时,以每小时五十理计,他应离开了耶路撒冷两百多哩,那可以是埃及、约旦、又或是 利亚。假设是这样,期望夏能这支救兵从天而降的希望,只是一个泡影。
  那些人再次交谈起来,用的仍是那令凌渡宇难懂的语言,接着脚步声响起,鱼贯走出货柜之外,他细心一听,果然是八个人。
  货柜门“砰”一声关了起来,接着是从外锁上的声音。
  凌渡宇待了一会,确定身旁没有人,才微微张开眼睛。
  入目是空空如也的货柜,只是近柜门处堆满了一箱箱的货物,墙壁般竖起来,可以想像当关卡人员检查时,打开柜门只能看到一柜的货,哪想到货後另有空间,这时货物的中间移开了。一个可容人弓背穿越的空位,那些人就是由那里走出货柜外。
  身旁除了十多个座位,左手处还有一张长台,放了一些东西。
  凌渡宇小心细察,当他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镜向着他时,才将眼睁开来。
  “砰!”
  前面传来关门的震动,显示司机也下了车,只不知外面是甚麽地方?他们会否将他带回台拉维夫高布的别墅,让他去找那不存在的记事册?
  他的手和脚果如所料是给坚韧的胶带缚起来,与所坐着那又重又大的铁椅缠在一起。
  凌渡宇一点也不气馁,他是天生在险恶的环境里,最能发挥本身能力的人。
  他的眼在左侧离他叁 许的台面上搜索,最後眼光停在一个不 钢制造、尺许见方的箱子上。
  他不知道这些人甚麽时候转回来,只能不浪费半点可以逃生的时间,藉着指尖触地的力量,他用力一扭身体,铁椅向左前移动了少许,他再以同一方法向右前移去,就是这样,连人带椅逐分逐分往台子移去,咫尺天涯,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他的胸口才碰到台子的边缘,以他超人的体力,也感到大吃不消。
  凌渡宇向前俯去,口凑到箱子的开关处,狗儿般伸出舌头,将扣着箱盖的开关顶了开来,舌头再向上挑,箱盖打了开来。
  箱内的东西,令他欢呼起来。
  除了针筒、药棉、几瓶药物外,还有几把大小不同、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这些或可供这些人迫供用刑的工具,现在成为了他的救星,正是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凌渡宇咬起最大的一把,再退离台子,俯头咬着手术刀,在胶带上磨割起来,不一会带子断开,馀下的工作更容易了,凌渡宇再次回复自由,当他松动筋骨时,蓦地发觉自由的宝贵,任人宰割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苞着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他审视箱尾的货物,原来是一箱箱的橙,再穿过货物下那客人走过的空间,走到尾门处,仔细研究,不一会已知道绝无可能从内部将门打开。
  究竟有甚麽妙法?
  这批身分不明、操着奇怪语言的人并非善男信女,他又没有武器在手,当他们回来时,他便会陷身险境。
  想到这里,他的眼光落在堆满的货物上,心中一动,立即工作起来,忙碌地移动箱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约二十分钟光景,车外传来微弱的声音,接着是拉开门锁的声响。
  “喀嚓!喀嚓!”
  中分而开的尾门猛地向外两旁打开。
  数百箱橙洪水缺堤般向外从敞开的车门倒泻出去。
  惊叫声和货物崩 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混乱之极。
  当凌渡宇踏着货物扑出货框外时,在月光的照耀下,七、八名大汉均被 出的货物撞倒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只露出一个屁股。他的计策获得空前的成功。
  一名大汉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拔出手枪,胸前中了凌渡宇重重一脚,最少断了叁根肋骨。
  “砰!”子弹在耳边飞过。
  另数名大汉从远方奔来,手中的枪都指向他。
  凌渡宇一个倒翻,在货物上滚动,来到倒在货物堆里另一个人身旁,一手扭着那人击来的拳头,膝盖已顶在对方面门上。
  “啪!”
  那人鼻骨折断,鲜血喷溅。
  在这等生死搏斗的情况下,是没有仁慈存在的馀地的。
  凌渡宇往他身上一掏,摸出手枪,猛地转身,另一名从货堆爬起来掏出手枪的大汉,眉心开了个血洞,向後抛跌,重新被埋葬在货堆里。
  凌渡宇滚离铺满地上的货物,滚入一丛矮灌木林里,才弹跳起来,往百多码外一处黑沉沉疏林奔去。
  後面人声鼎沸,也不知有多少敌人追来。
  他穿过疏林,公路笔直往左右两旁无限地延伸,圆月灯笼般浮在公路一端的上空,像在指引着他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途羔羊,假设老虎也有时可以变成羔羊的话。
  沙漠区的寒风使人从心底里冷颤出来。
  凌渡宇怎敢停下,沿着公路往前奔去。
  前面传来摩托车的响声。
  假设声音是从後方传来,他一定会躲到路旁,但若是从前方传来,那便应与身後那批人没有关系。
  凌渡宇奔到路中心,张开双手。
  在明月的背景下,一辆摩托车出现眼前,平射的车头灯将凌渡宇照个纤毫毕露。笔直驶到凌渡宇面前,眼看撞上凌渡宇,才奇迹地煞停下来。
  铁骑士头盔的顶部闪烁着月照的辉芒,但眼目却躲在暗黑里。
  凌渡宇暗忖,就算对方叫价一百万,他也愿意付出车资,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身上所有东西都给人掏空了。
  那人叫道:“还不上车?”
  充满磁性的低沉女音,是那般可爱地熟悉和亲切。
  车声从後传来。
  凌渡宇迅速跳上车尾。
  摩托车“隆隆”声中,转了一个小弯,掉头而去,速度疯狂地增加,以致摩托车像片树叶般飘颤摇摆。
  凌渡宇双手毫不客气搂着铁骑士充满弹性的蛮腰,对方立时不满地扭动了一下,怪他搂得太紧。
  凌渡宇逆着风大声道:“怕甚麽,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搂作一团。”
  铁骑士一言不发,猛踏油门,摩托车炮弹般在公路上前进,将追来的车子远远抛离。
  在凌渡宇以为永远见不着她的时候,神 女子竟又突然出现,还将他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也不知应当她是朋友还是敌人?
  凌渡宇叫道:“这是甚麽鬼地方?”
  女子回应道:“利比亚!”
  凌渡宇一听,整个人呆了起来,早先他曾猜测自己身在之地,不出埃及、约旦和叙利亚几个国家,假设自己身在其一,还是有点受不了,何况是在利比亚?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间?利比亚和以色列之间隔了个埃及,他们怎能将他运到这裹来?於此亦可见他们的神通广大。另一个问题是刻下在自己怀抱里的女子,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所在,骑摩托车将他救起?所有这些都成为横亘胸臆间,令人极不舒服的谜团。
  问题还不止此,这时他身上空空如也,不要说钱,连张纸也没有,更不用说护照和证明文件,何况他还是个非法入境者,连住酒店的资格也没有。
  利比亚对外国人喜怒无常,给逮住的滋味绝不好受,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双手紧搂着的玉人。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暂时抛开所有烦脑,开始欣赏和投入到公路的景色去。
  左方是数哩宽的沙丘,每走至公路地势较高的路段,便可以远眺沙丘地带外,在月照下闪闪发亮的地中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漆黑的夜空里,月晕外的星星又大又亮,像《天方夜谭》里描述的奇异世界。
  鲍路上渺无人车,只有摩托车的机动声,到破了庄严的宁静。照这方向,日下应是在利比亚北端,沿着非洲海岸,走在由突尼斯经利比亚往埃及几千里长的公路上。
  那女子策驶着时速保持在一百哩高速的摩托车,一言不发,凌渡宇很想看看油箱的指示针,看还剩下多少燃油,但这种速度和光线,都令他难以做到。
  天开始亮了起来,眼前的沥青双行道平坦得无可挑剔,地中海吹来的微风,稍减太阳初升的炎威,也刮起了沙漠上的细沙,形成了一片尘幕,使较远的景物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骆驼,悠然自得的在黄沙上漫步。
  便袤的沙漠景色,使人肃然起敬。
  太阳升离地平线後,他们碰上一队运货的车队,在人们还来不及定睛细看下,摩托车已绝尘而去。
  幸好神 女子把面目隐藏在头盔里,在这女人只能露出眼睛和牙齿的国度,她会像外星生物般引人注目。
  鲍路上的交通繁忙起来。
  显示离班加西二百哩的路牌竖在路旁,班加西是利比亚位於北岸锡尔特湾的重要海港,非常繁荣兴盛。
  摩托车忽地驶离公路,转入了一条支路去,不一会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前停了下来。
  女子见凌渡宇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叫道:“还不放手!”她的英语比先前进步得多。
  凌渡宇淡淡道:“我怕一放手,你便弃我而去。”
  女子失声笑起来道:“这也不无道理,情人,我们一起下车吧。”
  凌渡宇失声道:“你唤我作甚麽?”
  女子脱下头盔,轻摇乌黑的秀发,数百哩飞驰应有的倦意,丝毫也不写在她晶莹秀美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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